不止楊氏覺得離譜,堂屋裡,顧族長聽了顧連山的話後,一臉呆滯, 他仔細打量一番阿狗,越看越心驚,接着又看向顧連山,語氣遲疑的問道:“你方纔那話是發癔症,還是故意胡說逗我的?”
顧連山:“……堂伯,您是瞭解我的,我是那不靠譜的人嗎?”
“你是!”顧族長一臉認真,“這些年,我沒少給你收拾爛攤子!”
顧連山心虛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抖擻起來。
“這回是真的!我方纔說的話,句句是真!”
說完,他看了一眼阿狗,示意阿狗開口說話。
阿狗非常配合的點頭,表示顧連山說的確實是真的。
同時腦子也飛快的轉起來,回想着早些時候自個兒跟顧連山說的那些可憐話,他一字不差的複述一遍,聽得顧族長一愣一愣的。
顧連山這般說他可以不信,可眼前兒這位正主也開口這麼說,那這事就八九不離十,應當是真的。
顧族長再次看向顧連山,這會子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這混蛋玩意兒自打離開那邊後,像是轉運一般。
日子是越過越好,如今竟還認了一個心眼實誠的貴公子當侄子!
這可真是撞了大運!
說實話,顧族長有點兒眼紅了。
“堂伯?您怎麼不說話了?”顧連山一臉不解。
顧族長心中一哽,“你想讓我說啥?”
“當然是選日子的事,您給選個好日子!到時我擺個幾桌,大傢伙一起熱鬧熱鬧。
我這侄兒可是送了好幾只矮腿羊過來!個頂個的肥!味道鮮美極了!回頭剁一隻煮了,讓大傢伙都跟着嚐嚐鮮!”
矮腿羊啊……
顧族長下意識嚥了咽口水,他家還算殷實,可就是這般也不捨得買矮腿羊吃。
上次吃矮腿羊時,還是去歲冬日的時候,今年天災多,家中的收成少了不少,日子也過的束手束腳起來。
進了冬日後,莫說是買矮腿羊,就是一般的羊肉也只吃了一次,餘下的全留着過年招待親戚們再吃。
這會子一聽顧連山說吃羊,他這饞勁兒便上來了。
“你且等着,我去拿皇曆。”
顧族長起身去書房,拿出一本類似書冊一類的書,直接翻到最後。
“今兒是臘月初三,最近的好日子便是臘月初七那日,宜會親友。我看,就初七吧?”
“成!那就訂在初七,我這就回去讓老爺子寫請帖,明兒便開始下帖子。”
“請帖?”顧族長頓了頓,“也好,正式一些顯得隆重。”
聽到這話的阿狗當即表態:“隆重不隆重的不重要,只要親戚們都來吃頓飯就成!”
“那不成!必須得隆重!也就是雪天不方便,若是擱在沒下雪的日子裡,怎麼着也得請個戲班來唱個幾日!”
送了那麼多金貴的東西過來,還給了六百兩現銀,這要是不隆重的擺幾桌席面,那些東西他拿着燙手!
顧族長是瞭解顧連山的,一見他這般心裡便清楚了。
這位顧三郎怕是沒少送東西,這混蛋玩意兒估摸是富足了,聽聽這說話的語氣,跟以往明顯不同!
顧族長是越想越鬧心,乾脆攆他走:“趕緊回去寫請帖去,一看到你我這眼皮便跳個不停!”
“眼皮跳那是有財來!這是好事,我這是旺您!”顧連山臉皮極厚。
顧族長當即黑臉:“滾滾滾!你要是旺我,那纔是見鬼了!”
顧連山面上笑嘻嘻,又逗弄了兩句,直到把人逗毛了,這才帶着阿狗出了屋。
正在東廂跟兒媳婦說話的楊氏,聽到動靜出來看了一眼,見顧連山帶着那位貴公子打算離開,笑着走過去,將人送到院門口。
“日子訂好了?”
“訂好了!就訂在臘月初七那日,到時您帶着這一家子都過去,我備下了一整隻矮腿羊!又買了好幾罈子的青酒!到時您賞臉多吃幾盅!”
楊氏笑了起來:“你放心,到時一定去!就衝這羊肉和青酒,怎麼着我也得過去好生吃一頓!”
這話讓顧連山極爲高興。
辦宴席,不怕親朋好友吃,就怕席面擺了無人來!
在院門口跟楊氏說了一會子話,隨後顧連山便哼着小曲往家趕。
雪還在下,叔侄倆一前一後,不緊不慢的走着,顧連山趁機叮囑阿狗:“你酒量不行,到宴席那日,你指定是要被灌醉的。要想不被灌醉,你得嘴甜一點兒,得會哄人!”
阿狗瞥了他一眼,不太信他的話。
顧連山又道:“你把那些來敬你酒的人一頓哄,最好是哄的他們找不到東南西北,保管不會再灌你酒!”
這話明顯不靠譜。
如今的阿狗斷不會信這話。
他道:“到了宴席那日,我往富貴裡裝扮,只一身行頭便能震住他們,不會有人來敬酒的。”
顧連山:……他忘了,顧三郎可是貴公子,一身富貴裝扮上,那些個刺頭,個個都得老實下來!
回到家,叔侄倆徑直去了堂屋,將顧族長選定的日子告訴三叔公。
對於顧族長選定的日子,老爺子沒意見:“初七好,過了初七就是臘八,這個日子好!且今兒是初三,時間也夠,準備起來也方便。”
“我也是這麼想。”顧連山也覺得這日子定的好。
他道:“我想着,既然是正兒八經的擺宴席,那這請帖就不能少。可寫請帖一事我不行,這得交給您。”
聽到請帖這倆字,三叔公感慨頗多:“以往在村裡不知幫人寫了多少請帖,卻從未寫過自家的。
原以爲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竟還有寫自家請帖的一日,爺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您又胡說了。”顧棠忽然開口,“您這好日子將將開始,怎麼又說這喪氣話?”
顧棠這會子正在爐子上烤柑橘,她拿着長長的竹筷子,不斷地撥動着爐子邊上的柑橘,非常不滿老爺子的話,抽空擡頭瞪了一眼。
三叔公也不與她爭,只笑着連連點頭:“是爺想岔了。棠丫頭說的對,我這好日子將將開始,不該說這些喪氣話。”
顧連山鬆了一口氣:“就是這個理兒!您先好生想想咱們要宴請多少人,該請誰家、不該請誰家,您將想請的人家寫下來。
我也跟着想想,同樣得尋思尋思該請誰家、不該請誰家,最後咱們再合計一個總的數目出來。
一家一張請帖,咱們得算清了寫,不能多寫,也不能少寫。”
“是得想想……”三叔公眉頭緊皺,“這麼冷的天,也不知初七那日還會不會下雪,這遠路的親戚怕是很難過來。”
這點顧連山早想好了:“遠路的親戚咱們就不請了,只請本村的,還有臨近村子裡的親戚們,只請他們就成。”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瞬,接着便看向阿狗,問道:“你那邊可有親戚要請?”
親戚?
阿狗搖頭:“我這邊沒有親戚,只我一個人。”
“若是這般,這也請不來多少人。”顧連山在心裡大致算了算,“擺個五桌就儘夠了!”
“五桌不算少。”阿狗覺得差不多就行,“許多親戚來不了,能湊齊五桌人,不算少!”
“三郎說的對,就可着五桌人的數量來寫請帖。”
老爺子心裡此時已經有了名單,讓顧平安去拿筆墨紙硯,很快便寫出許多人名來。
他將寫滿字的紙張遞給顧連山,讓他細瞧瞧,看是否有需要增減的人名。
三叔寫的這些,都是他自個兒熟知的人家,顧連山仔細瞧了一遍,最後又加上幾個人名,總算是湊齊了五桌人。
確定了要請的人,三叔公便找來紅紙寫請帖。
趁着老爺子寫請帖的功夫,顧連山招呼着兒子,讓他跟着一起去西耳房和東廂那邊,看看家裡都有什麼菜。
初七那日,一桌至少要上十二個菜,那才叫體面排場! 顧棠的烤柑橘已經好了,她剝開吃了一個,餘下的放到盤子裡,端到三叔公面前,叮囑他吃一些。
三叔公正在忙,心不在焉點了點頭,一心寫着請帖。
見此,顧棠也不再打擾他,轉身朝外走。
路過阿狗時,她不動聲色的朝阿狗使了使眼色,使用他跟自個兒出來。
顧棠示意他出來,原是想問問他今兒送來的東西到底是怎麼來的。
可將到廊下,就見她爹從西耳房出來,接着便朝阿狗招手,說要他過去幫着參謀一番初七那日的菜品。
阿狗沒動,而是看向顧棠,想看她的意思。
顧棠:……在她爹的目光下,她能有什麼意思? 暗中朝阿狗揮了下手,示意他趕緊過去。
有了顧棠的同意,阿狗這才笑着往西耳房去。
冬日的菜就那麼幾樣,葷菜除了雞鴨魚,就是豬和羊。
素菜的話,那就更少了,先是家家都有的菘菜和蘆菔,再就是各種幹蘑菇。
顧連山和阿狗埋頭苦想,將這些菜單獨炒,或是單獨燉煮,在或是混着炒,混着燉煮,下晌的時候,還真讓他們湊出十二道菜來。
爲了驗證這些硬湊出來的菜能入口,阿狗跟顧連山、顧平安父子倆一起鑽進竈房內,將他們硬湊成的菜品做出來品嚐。
若是味道可以,那就過關。
若是味道不行,那就得另琢磨菜品。
顧棠跟在後面吃了不少,有味道極其鮮美,也有味道古怪的。
她撿着自個兒喜歡的吃了個飽,之後便湊到顧平安那邊,跟着他一起帶狗出去。
趁着這會子雪停了,讓狗崽子們到外頭拉屎撒尿。
今兒家裡吃飯吃的早,這會子外頭天還沒黑。
顧棠仗着自個兒穿的暖和,難得起了玩雪的心思,拿棍子不斷地在雪上作畫。
可惜她畫技不咋樣,畫人只能畫火柴人,畫狗更是畫成了畸形物。
看着自家二姐的畫技,顧平安得意起來,也拿了一根棍子在雪上作畫,只寥寥幾筆便勾勒出狗崽子們神形,比顧棠強太多! 阿狗端着一道將出鍋的菜——炸羊肉丸子走出來,一臉殷勤端到顧棠跟前兒,讓她嚐嚐看,看是否合她的胃口. 可這會子顧棠跟顧平安較上勁了,她指着雪面上的兩幅畫,讓阿狗做評價。
阿狗頓了頓,試探着問了一句:“哪個是你畫的?”
顧棠瞪眼:“問這麼多作甚?!讓你點評你便點評,哪來那麼多話?”
明白了! 阿狗心中瞭然,不動聲色的指着那副畸形圖,大誇特誇起來。
“這副好!意境非凡!氣勢洶洶!工筆婉若游龍!真是難得的一副好畫。可惜不是畫在紙上,畫在這雪地上,實在是太可惜了!”
顧棠:……
顧平安:……
什麼叫拍馬屁? 這就叫拍馬屁!
什麼叫睜眼說瞎話? 這就叫睜眼說瞎話!
顧平安歎爲觀止,嘴裡嘖嘖兩聲,忍不住衝阿狗豎起大拇指:“堂兄口才了得!眼光更是獨特!屬實佩服!”
“哪裡哪裡,歸根究底還是堂妹的畫工了得!”阿狗一臉敬佩,說的像是真的一般。
隨後,他用筷子夾起一顆肉丸子,喂到顧棠嘴邊:“不燙了,吃一顆嚐嚐,等會咱們再接着畫!”
顧棠木着臉,後退兩步,遠離肉丸子,這會子一點都不想搭理他。
“怎麼了?不喜歡?”阿狗有些忐忑,這反應不對,怎麼瞧着像是生氣了? “我二姐吃飽了,這會子估摸是吃不下了,我來嚐嚐!”
顧平安大大咧咧,直接伸手將阿狗筷子上的肉丸子拿過來,接着便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點頭。
“好吃!這個好!我喜歡!”
阿狗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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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不是給你的! 哪個讓你喜歡了?!
“哎哎哎!你倆別看我!回頭往東瞧,有輛牛車過來了!”
顧平安指了指倆人身後,示意他們回頭看。
阿狗耳朵動了動,他已經聽到車軲轆發出的吱呀聲,還有腳踩在積雪上的咯吱咯吱聲。
顧棠回頭望去,確實有輛牛車往這邊來。
一人牽着牛車,車上拉着東西還坐了一個人,在牛車後面,還跟着四個看不清模樣的人。
隨着牛車漸漸靠近,顧棠認出了這一行人是誰。
她低聲說道:“是順子叔他們,車上坐的應該就是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