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內。
只見好幾位太醫正垂首分立兩旁,粉紅色的帷幔之內,淑妃娘娘正仰面躺倒在牀上,只伸出一隻玉臂在外面,此時,朱太醫面色沉着冷靜,正端坐於太師椅上細心的爲淑妃診着脈象。
皇上在屋裡焦急的踱着步子,過了許久,那朱太醫這才緩緩站起身來。皇上立刻走上前去。
“朱太醫,淑妃娘娘的心絞痛究竟嚴不嚴重?我命令你一定要將淑妃醫治好,淑妃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拿你試問!”
“啓稟皇上,剛纔老臣仔細爲淑妃娘娘把脈,娘娘脈象平穩,並不像有疾之軀,只不過……”
“什麼?快說!”
朱老太醫停頓了一下,這才抱拳作揖道:“老臣應該先恭喜皇上纔是,淑妃娘娘是喜脈。”
“什麼?此話當真?”此時的慕容垂異常興奮,沒想到已經年過不惑,竟會有如此驚喜之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如今江山已定,他現在最膽心的,即是子嗣問題。
“只是……”那朱太醫神色略微躊躇,似有話要說。
“朱太醫,別這麼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直接說好了,朕今天高興,即使你說錯了話,朕也會恕你無罪的。”
慕容垂滿臉興奮的表情,沒想到淑妃肚子這麼爭氣,自己戎馬半生,太子還小的時候,自己整日在外打打殺殺,幾乎沒怎麼盡過當父親的責任,更沒有嘗過初爲人父的喜悅,如今即將再爲人父,這叫他如何能不欣喜萬分。
“皇上,老臣說出來請皇上不要怪罪,以老臣的診斷,娘娘腹中胎兒恐怕不保。”
毫無徵兆的,猶如晴天裡的一聲霹靂,剛剛還高坐在雲端的慕容垂,此番卻又重重的從雲端狠狠摔了下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慕容垂聞言先是一驚,他拼命抓住朱太醫的衣領處,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變得猙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朱太醫此時膽戰心驚,身體發抖如篩糠般,不停的打着哆嗦。
“老臣,老臣也不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據老臣推測,可能,可能娘娘是受了什麼外界刺激纔會至此。”
“淑妃,淑妃,我們的孩子死了,他死了……”皇上痛苦的掀開帷帳,朱太醫的一番話莊玉兒都一一聽在耳裡,原本只是感覺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於是便想借此機會吸引皇上對自己的注意,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傷心的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般順着她的臉龐滑落下來。
“皇上,——我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我對不起你……”淑妃見皇上進來,也欲起身坐起來。慕容垂急忙上前扶住她,讓她重新躺下。
慕容垂強作鎮定,“朱太醫!”
“老臣在。”
“朕命令你無論想盡任何辦法都一定要保住娘娘肚裡的孩子!倘若做不到,朕就撤了你的職!”慕容垂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皇上,請恕老臣無能爲力,娘娘腹中胎兒,已經是個,已經是個沒有脈象的死胎了。”
在場所有的人都靜默了。慕容垂
傷心的一記拳頭捶在自己的頭上。
“皇上、皇上”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我的孩子在肚子裡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死掉呢?對了,昨天,昨天我還噁心嘔吐過,當時我還以爲只是自己心裡難過纔會至此,如此說來,那時候胎兒不是應該還好好的嗎,怎麼會說死就死了呢?你騙人,你是個騙子,滾,你們這些庸醫都給我滾出去!”
莊玉兒此時後悔萬分,她後悔自己怎麼就如此粗心大意,居然連懷了龍種都不知道,如今胎死腹中,叫她如何能不心疼。
而慕容垂此刻更加自責,都怪自己,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對淑妃太過於冷淡,不僅對她漠不關心,還屢屢讓她傷心難過。
慕容垂無比憐惜的將淑妃摟在懷中,任憑淚水肆意的流了滿臉,爲今之計,只有將那個尚未成形的孩子墮掉了,也許是骨肉至親的緣故,每每想到此,想到那個尚未成形的孩子,他的心便如同被針紮了一般的疼痛。
“姐姐,剛纔紫苑那邊傳來消息,說淑妃娘娘墮胎了,皇上此番正在那裡安慰淑妃娘娘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翠薇宮內,段雲薇正在幫皇后梳理髮髻,皇后那黒緞一般閃着亮光的長髮在段雲薇的手裡只三下兩下便梳成了一個斜斜的美人髻,從側面再斜斜插上一根鎏金鳳凰簪,瞬間功夫,銅鏡中便現出一個美女清晰的頭像來。
皇后用手在兩側託了託髮髻,直到自己也感覺甚是滿意,這才慢慢起身,來到鳥籠前,仔細逗那鳥兒吃食。過來許久,她才緩緩說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淑妃她只怕從今往後都要斷了子嗣的念頭。”
“姐姐的意思是說,淑妃以後也不會再懷上了嗎?怎麼會這樣?”段雲薇聽了皇后一番話,隱隱感覺姐姐彷彿話裡有話,於是不解的問道。
“妹妹,有些事知道的太清楚反倒不好,記住,在這後宮裡,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皇后此刻的心情似乎好的出奇,那一日她在皇上寢宮門口曾威脅張文遠,命他想辦法將那粉紅色藥粉撒在淑妃日日更換的花朵裡,這樣的話,淑妃便只能聞到那花的香氣,卻恰好能掩蓋了藥粉的氣味,而她一旦聞了這精心調製過的藥粉,她便很難會懷上子嗣。只是沒想到,那張文遠果然按照自己吩咐的話去做了,做的乾淨漂亮,這就足以說明他對自己是忠心的,更沒想到的是,那淑妃居然已經懷胎一月有餘,幸虧這件事做的及時,否則就不好下手了,而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恐怕連淑妃自己都不會認爲這事會是有人故意爲之。否則的話,皇上一旦仔細追究起來,自己是一定難逃干係的。
聽了皇后的話,段雲薇的心中反倒不安起來,只要想到一個女人,從此後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便會在心中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自入宮以來,自己事事都聽皇后的安排,可是如今,她卻有些怕了,她已經隱隱感覺到這件事情或多或少都與皇后有關,姐姐已經在仇恨的深淵裡越滑越遠,她怕自己是在助紂爲虐。自古以來,不論何朝何代,後宮爭鬥從來都是暗無寧日的,如今自己更
是因爲與皇上的一夜情而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上,單看那些後宮妃嬪們各個幽怨的眼神,便可知她們對自己究竟懷着多大的敵意。所以,儘管她並不贊成皇后的做法,可是又無論如何不能離開皇后的庇護。
許是對淑妃娘娘的愧疚,許是心中依然顧念着嵐禎的情義,總之,在莊玉兒小產之後,皇上便對淑妃寸步不離了,較之以前的疼惜有過之而無不及,皇后及衆妃嬪看在眼裡,恨在心上,卻也無計可施。日子彷彿又恢復了從前的寧靜,而在這寧靜的掩蓋下,似乎又在醞釀着什麼不可預知的事情。
這一日的午後,皇后小憩之後依舊來到亭榭裡隔岸賞花,只是花期已過,花瓣飄零滿地,落入眼中,竟讓人毫無來由的一陣傷感。
望着這些隨風飄零滿地的花瓣,皇后不由得聯想到自己,如今,自己最美的年華已經逝去,自己能夠把握的,除了權利,究竟還有什麼?皇上的心裡,始終是沒有自己的,浮華一世,就如這眼前花,即使開的再豔,假如無人欣賞,無人憐惜,又有什麼意思,到最後也還是難逃輾轉成泥的宿命。
想到這裡,她更加覺得傷感和彷徨。那些凋零的花瓣令她不忍睹矚,於是信步向前朝段雲薇的清風殿而去。
自那日被皇上寵幸後,皇上便將段雲薇安排進了清風殿,這裡與皇后的翠薇宮僅僅隔了一道亭榭的走廊,對面即是御花園,環境優雅至極。當初,還是皇后親自請求皇上將這間殿宇安排給段雲薇的,因爲皇后有自己的打算,她覺得,皇上既能寵幸妹妹一次,必定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她知道雲薇的心性總是最善良的,她不會忍心獨自佔有皇上,一定會向皇上推薦自己這個姐姐。
惱人的是,皇上這段日子以來每每都是徑直去淑妃那裡,似乎已經徹徹底底將雲薇給忘記了,今天,她去找雲薇,爲的就是這件事情。
“奴婢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段雲薇的兩個小丫鬟此刻正在門口瞌睡,突然驚見皇后娘娘從遠處走了過來,連忙規規矩矩的請安。
“平身,你家主子最近還好嗎?這兩日怎麼不見她去我那裡?”
“回皇后娘娘的話,我家小主最近一段時間老是精神不濟,心神不寧的樣子,口感似乎也不太好,只簡單吃些清淡的食物,稍有葷腥,便會嘔吐不止,奴婢要去請太醫過來瞧瞧,可小主總是制止我們,說自己沒事。奴婢覺得我家小主其實是思念皇上心切,可是,皇上一次都不曾來過這裡。”丫鬟碧桃伶牙俐齒,一口氣說了好多。
“外面是姐姐來了嗎?快扶我起來。”
段雲薇在屋內聽到外面的談話聲,於是連忙起來欲行見面禮。
皇后進屋忙扶住她:“免了免了,聽說妹妹這兩日來身子不爽,怎麼不叫太醫過來看看?”
“姐姐不要聽碧桃那蹄子渾說,說不定只是因季節交替,偶感風寒罷了,哪裡用得着去請太醫來。”
“不行,你這樣怎麼能讓姐姐放心的下,珠兒,你去將章太醫叫過來吧。”皇后吩咐自己的貼身丫鬟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