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來到廊檐下,慕容垂瞧着左右無人,便施展功夫準備將那銅鎖劈斷,突然,只聽房內一聲斷喝:“阿貴,你這個髒心爛肺的狗奴才,你與賊人狼狽爲奸,終有一日你會毀在自己的手裡,你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又想做什麼?”
慕容垂暗中驚歎這老者的耳力,只不作答,將精力全都聚集在手臂上,只聽閌閬一聲響,那銅鎖已然斷開。
慕容垂攜了嵐禎進了屋內,只見房間裡漆黑一片,一股腥臭尿騷、味瞬間鋪面而來,兩人忍不住欲要作嘔。
“誰?”那老者沉默片刻,突然問道。
“老人家,不要怕,我們便是白日前來拜訪之人,我們有事想求老人家幫忙,只是不知老人家爲何這等模樣……”慕容垂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說道。
“老人家,您這房內可有燭火之類可以照明的東西?”嵐禎上前問道。
“不行,不能點火,他會起疑的。”
“他?他是誰?是剛纔的那個阿貴嗎?他不是您的家奴嗎?”
“唉,說來話長,老夫自問平生並沒有做過缺德之事,可是老天爺不開眼,惡報一件接着一件,先是讓老夫國破家亡,流落異鄉,好不容易收養個義子,含辛茹苦將他撫養成人,教他武功,傳他本領,沒想到到頭來卻壞事做絕,成了這方圓百十里之內十惡不赦的大賊人,老夫真是造孽啊……那個名叫阿貴的奴才,就是我義子身邊的一隻犬,主人讓他咬誰他就咬誰。”
“既如此,您將他們都趕走不就是了?”嵐禎不解的問道。
“趕走?哼!老夫不是沒趕過他們,我那義子壞事做絕,老夫屢教不改,一氣之下,便攆他走,可是沒過兩日,他就又回來,說什麼也不走了,還趁老夫不注意,用老夫所傳他的用毒之法爲老夫研製了專門的五石散,害的老夫渾身綿軟無力,一步也動彈不得,如今他將老夫鎖在這房內,一鎖就是兩年啊……。”
鬼見愁說到傷心處,眼中竟然有渾濁的眼淚流出。他忙擡手擦拭眼淚,卻帶起了一陣希裡唰啦的金屬鎖鏈之聲。
“簡直就是豈有此理!難怪江湖中向來赫赫有名的大俠鬼見愁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銷聲匿跡了呢。”慕容垂越聽越生氣,他上前兩步,便欲替鬼見愁開鎖。
突然,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阿貴正帶着七八個家丁舉着燈籠火把闖了進來。
“大膽賊人,竟敢私闖宅院,弟兄們,給我拿下!”原來,是有家丁從這裡路過時,聽到了房內說話的動靜,於是稟報了那阿貴。
話音未落,那些家丁迅速將二人圍住攏,手執刀槍棍棒劈頭蓋臉向二人打來。
他們哪裡知道,眼前所站之人,乃是於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般的人物,區區幾個市井小混子,哪裡是慕容垂的對手,只三下兩下之間,這些人已經一個個鼻青臉腫,趴在地上。
“好漢爺饒命,好漢爺饒命。”那些家丁知道今天碰到了茬口,磕頭如搗蒜般的跪在地上求饒。
“爾等惡奴,爲虎作倀,竟敢陷害你家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我便要結果了你等的狗命。”慕容垂說着,便舉起手中利劍,做出殺人的動作。
“好漢爺饒命!不關我等的事,這一切都是我家公子乾的,對了,我知道一個秘密
,我知道我家公子將老爺的解藥藏在哪裡了,他藏的時候,被我偷偷看見了。”那阿貴見大勢不好,連忙跪着爬到慕容垂的腳邊,抱着慕容垂的大腿,苦苦哀求道。
“先將你家老爺身上的鎖鏈打開,然後去拿解藥!”慕容垂命令道。
“是是是。”阿貴慌忙掏出鑰匙,上前將鬼見愁手上和腳上的鎖鏈一併打開。隨即嵐禎便押着他去取解藥。
不一會兒,解藥拿來了,阿貴伺候着鬼見愁服下。那藥果然稱奇,剛服下沒多久,他的臉色居然變得紅潤起來,只見他嚯然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
鬼見愁朝着慕容垂和嵐禎兩人一抱拳:“兩位恩人今日解救老夫於水火,若有什麼需要老夫幫忙的,定然竭盡全力,孝犬馬之勞。”
慕容垂與嵐禎也對鬼見愁抱拳回禮道:老人家客氣了,今日你我在此相遇,也算有緣,只是不知你的這些家奴該如何處置?”
那老伯回過頭,望着地上跪着的那些人,“他們在我的府中這麼多年,在我那義子的縱容下,平日裡也淨欺負那些周圍的百姓,我鬼見愁一生的名譽就敗壞在這些人的手裡,可是今日,老夫不想開殺戒,你們都滾吧,滾的越遠越好,不要再讓老夫看見,否則下一次就不會這麼幸運走脫了,你們加註在我身上的所有的磨難,到時候我會一併補償回來,聽到了嗎?”
“是,是是,奴才都聽到了,謝老爺不殺之恩,從今後,我等一定重新做人。”阿貴帶頭說道。
“還不快滾!滾!”鬼見愁大吼一聲,揚起臉,閉了眼,淚水恣意的流淌了下來。如今,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遇人不淑,不僅害了自己,也害了周圍一帶的相鄰,此刻,他的心裡充滿了無盡的懊惱和悔恨。
“老伯,您說的那位義子怎麼不見蹤影,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我一併將他擒來替老伯出了這口惡氣。”慕容垂問道。
“說實話,連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裡。這些年,他常年在外流浪,不務正業,吃喝嫖賭樣樣不落,只是偶爾回來一次,每次他回來我都要罵他,他不愛聽,漸漸的,我們的父子關係變得越來越僵,直到後來,我聽說江湖中有人送他採花賊的名號,他在外專門留意那些姿容姣好的少女,禍害相鄰,危害一方,老夫氣急,便想一刀殺了他爲百姓除害,於是,趁他睡覺時舉刀想殺掉他,不料卻將他驚醒,他跪地向老夫求饒,承諾一定會痛改前非,老夫一時心軟,畢竟是一手撫養長大的義子,便相信了他的鬼話,可誰知,從此後他對老夫更加懷恨在心,還暗地裡給老夫配了毒藥,將我用鎖鏈鎖了,關進屋內,連那些狗奴才們也都看他的臉色行事,都來侮辱老夫,這兩年裡,老夫過的是生不如死啊……”
聽到這裡,慕容垂與嵐禎互相對視了一眼,莫非,小鎮上所遭遇的那賊人便是這老伯的義子?天下如此之大,想不到竟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生亦何歡,死亦何哀,老夫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唯有兩件心願未能完成,如若就這麼死了,老夫心有不甘。”鬼見愁的眼中,留露出淡淡的哀傷。
“哦?老伯能否告知是哪兩件心願?”嵐禎好奇的問道。
“一件是找到我那義子,當初我在廟裡將他撿回一條命,撫養他長大成人,如今他壞事做絕,老夫要替天
行道,將他的命收回。另一件嗎,就是要找到我那苦命的侄女。”
“您侄女?她姓甚名誰,哪裡人氏,或許,說出來我們可以幫到你。”嵐禎接着問道。
那老伯嘆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可就長了,二位與老夫有恩,說說也無妨。老夫本是先時代國人氏,我乃代國一品王爺,當朝皇上的御弟。”
“啊!”嵐禎聞言大吃一驚,登時花容失色,忍不住驚出了聲音。
那老伯並沒有注意到嵐禎的表情,他在回憶着,思緒彷彿又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曾經的代國。
“那一年,羣雄爭霸,狼煙四起,各國割據勢力不斷加劇,愈演愈烈,周邊一些國家一直對我代國虎視眈眈,意圖不軌。先是邊關告急,我奉了皇兄的命令,帶兵前去抵禦晉國的進攻,卻不料後院空虛,秦國苻堅率兵趁機殺入我代國,等我殺退晉軍率領殘部返回京都之時,京城內早已是血染成河,在這場戰爭中,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我的皇兄及太子爺,連同我的家人,他們全都喪命于于那場戰爭……。”
老伯說到傷心處,不停的用衣袖拭淚。
“那您的侄女又是怎麼回事?”慕容垂追問道。
老伯擦乾了臉上的淚痕,接着說道:“老夫僥倖逃過了一劫,我本以爲在這世上從此再無親人,便萬念俱灰,想要以死殉國。卻不想中途被一故人所救,她乃是從前我那公主侄女的奶孃,據她說,當日她本是要帶着公主逃跑的,可慌亂之中,小公主卻掙脫了她的手,獨自一人跑去了皇上的寢宮,本以爲公主一定會沒命的,可是後來在查驗屍體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小公主,她又私下裡買通了官兵,打聽多時後,才聽說小公主當日是被一黑衣人所救。老夫想到她曾經與燕國四王子定親,來這裡的可能性最大,於是苟延殘喘的活到今日,便是爲了見我那苦命的侄女一面,如今,她是我們皇家唯一的骨血。”
嵐禎聽到這裡,早已是泣不成聲。
“公子,你,你是在可憐老夫纔會如此傷心嗎?都是老夫不好,不應該說這些陳年往事,引得公子難過……”那老伯自責道。他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大男人家怎會如此濫情。
嵐禎上前兩步,來到老伯面前緩緩的站住,伸手將頭上的玉冠摘下,滿頭青絲便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嵐禎哀傷的望着那老者道:“那,您可認得我是誰?”
那老伯顯然是吃了一驚,沒想到眼前這英俊倜儻的公子竟然是女兒之身,他仔細的向身邊女子的臉上望去,她美麗的容顏隱約着淡淡的哀傷,越看越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位公子,不,是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善,老夫似曾在哪裡見過,可又一時想不起來了。”老伯心中此時充滿了疑惑。
“您再仔細看看……”慕容垂在一旁說道。
老伯再一次仔細的觀望去,突然,他雙眼放光:“莫非,莫非你就是,你就是我那苦命的侄女嵐禎?你的乳名可是喚作寶兒……?”
嵐禎眼含熱淚使勁點頭,“正是正是,叔父,我本以爲我在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卻不想今時今日能夠與叔父得此一見,當真是父皇母后在天顯靈,纔會令我們父女有今日之緣……”說罷,嵐禎與那鬼見愁抱成一團,放聲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