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側妃說完,那一雙十分別致的丹鳳三角眼之中陡然閃過一道寒芒,尖尖的下巴微微擡起,目光在雅間之中若有所指的掃視了一圈,最後才落在了坐在她對面的牧秋語身上,神情有些倨傲。
牧秋語看着戚側妃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僅僅不慌不忙的,反而露出一個微笑來,毫不畏懼的迎上戚側妃的目光,笑道:“若是令公子喝醉了酒,又沒有回家的話,自然是在樓下的房間之中休息。若雨,你可知道謝公子在哪間房間之中?”
若雨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道:“回稟姑娘,謝公子現如今正在三樓雅間之中休息,杜蘅正在照顧着。”
牧秋語聞言點了點頭,轉過頭笑着對戚側妃道:“您聽見了?”
隨後,不等戚側妃開口,牧秋語微微偏頭,帶着一點呵斥的意味,道:“既然知道公子在哪裡,爲何不直接帶了幾位側妃到公子那裡去?害得側妃們還要多擔心一段時間,更何況你知道我身體不適不宜見客,還將幾位側妃引來,不是非要我衝撞了幾位貴人麼?”
若雨趕緊雙膝跪地,衝着牧秋語連連磕頭,口中不停地說着:“姑娘明鑑啊!是幾位側妃開口便吩咐說要來見一見姑娘,半點都沒有提起謝公子的事情,婢子一時沒有想到,幾位側妃身份尊貴,命令不可違抗,婢子這纔將她們引了來,姑娘明鑑,姑娘饒命啊!”
牧秋語聞言,面露遲疑之色,轉頭驚疑的瞧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面色各不相同的三位側妃,頓了頓,忽然一拍身邊的桌案,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卻叫若雨的身體狠狠的抖了抖。
“一派胡言!大都的人都知道,這偌大的安平王府,在三位側妃的手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所有人都說三位側妃管家有方,善待子女。既然知道謝公子醉酒,怎麼可能不先關心謝公子,反而要求來見我?我看你是仗着我的寵愛,越來越不將我放在眼中!”牧秋語的聲音之中帶了三分凌厲之意,呵斥道。
“姑娘明鑑啊!婢子將她們引來見姑娘的時候,是問過姑娘的,三位側妃一定也是聽見的,若是不是三位側妃自己吩咐想要來見上姑娘一面,又怎麼會什麼都不說呢?更何況,方纔強行推門進來的不是婢子,而是戚側妃身邊的人!”若雨猛地擡起頭,像是溺水之人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管不顧的伸出手指着戚側妃身邊那個垂頭站着的婢女,神色慌亂,臉上還帶着未乾的淚痕,早就沒有了半點富貴樓女管事的風光模樣。
“這……”牧秋語順着若雨的手指朝着戚側妃身邊的那個婢女看去,臉上露出了些許尷尬的神色。
在別人看來,那就是她已經想要賣三位側妃一個人情,將她們不顧子嗣的事情隱瞞過去,將錯誤全都歸咎到若雨的身上,但是若雨信誓旦旦的話,實在是讓牧秋語不知道應該怎麼接着替三位側妃掩飾她們不顧謝謙情況的事實。
柳側妃的臉色早就變得鐵青,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塗着大紅色丹蔻,帶着燒藍鑲嵌寶石護甲的手指緊緊的抓着椅子的扶手;就連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王側妃的臉上都有些掛不住。戚側妃一直都十分平靜的臉色也微微沉了下去,心中暗罵了牧秋語一聲。
雖然這個房間裡面的人,她們的人佔了大半,但是她可不相信牧秋語真麼沒有什麼準備。這裡是富貴樓,是牧秋語的地盤。這件房間之中發生的事情,到底會不會流傳到外面去,還不都是牧秋語一個人說了算麼?
若是事情傳出去了,誰知道到底會演變成是什麼說法?
況且,那個叫做若愚的丫頭本來就沒有說錯,一切確確實實是她們的要求,她一個小小的酒樓管事,根本不可能有膽子糊弄三個王府的側妃!而牧秋語不是蠢人,在屋內更是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之所以還要裝模作樣的呵斥若雨,就是想要營造一種欲蓋彌彰的氣氛!非要將一件大家可以完全忽略過去的事情,弄得每個人不得不去面對!
北齊不是沒有言官御史,那羣喝了不知道多少年墨水的人,自詡剛正不阿,事實上跟在街頭探聽別人家八卦的賣菜大媽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賣菜大媽最多能夠聽見的是街坊領居家的事情,言官御史的眼睛,盯着的可是朝中的大臣權貴!
謝王爺手握兵權,更是朝中唯一一個異性王爺,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們,就算是一步行差踏錯,就算是芝麻大點的事情,也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雖然一向只有嫡母苛待庶子庶女的事情,但是安平王府這不是沒有王妃麼?沒有王妃,掌家之權就落在她們三個人的身上,庶母苛待不是己出的庶子,聽起來也沒有比嫡母苛待庶出號多少,反正都是安平王爺沒有識人不明,將管家職權交給了無德之人的手中。
要是傳出去,一頓責罵是絕對免不了的!
責罵還是輕的,或許謝王爺會因此奪了她們的掌家之權都說不定!
也就是說,她們三個出身官宦世家的尊貴王府側妃,現在都被牧秋語這個無權無勢的商人給拿捏在了手中!就算她們可以用她的性命作爲威脅,但是也要考慮到牧秋語會不會索性跟她們來一場魚死網破!
在戚側妃的眼中,她是精美的陶瓷,王、柳二位側妃是稍微低級一點的陶瓷,牧秋語就是一塊長得還不錯的石頭。陶瓷的價格顯然比一塊石頭高出了不知道幾倍,但是戚側妃恍然,瓷器碰上石頭,只會有一個下場,那就是粉身碎骨!
“管事說的沒有錯,是我們要來見姑娘的。”戚側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悠悠的開口了,惹來了王側妃和柳側妃兩個人驚詫的目光。
當初,謝王爺封狼居胥,分光無限,皇帝龍顏大悅,將公主嫁給了他做正妻,甚至許他一妻四妾同時進門,四位側妃是一起進府的,蘇側妃一直都是梅花一樣冷傲的性子,從來都保持着她如同梅花一樣高傲的節操,不肯跟她們爭寵,但是她們三個人卻是一直爭鬥不斷,間或聯手對抗共同的敵人,對彼此的瞭解不可謂不深,戚側妃是個什麼樣的性格她們兩個再瞭解不過,她不是一個會讓自己吃虧的性子!
可是這一次,她居然在一個小丫頭片子面前率先低頭了?
這……王側妃和柳側妃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同時,兩個人也在心中提高了對牧秋語的重視。
“哦?”牧秋語聽到戚側妃的話之後,看起來像是微微鬆了一口氣,但是又很快裝出了一副十分疑惑的神情,開口問道:“這卻是爲何?側妃娘娘來,不想見謝公子,卻想要見一見民女?”
言外之意就是,你把想要見的對象搞錯了——至於爲什麼搞錯,不就是因爲你不擔心他麼?
雖然牧秋語沒有說,但是她眼見着戚側妃的眼神微微一暗,心中便明白了,戚側妃聽懂了她的話。
能夠看着對手吃癟,實在是一件身心舒暢的事情!
牧秋語在心中笑了笑,面上卻依舊帶着疑惑地神情,看着戚側妃,等待着她的回答。
“其實,我們之所以直接想要見姑娘,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戚側妃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了一邊,帶着鎏金護甲的手指在椅子扶手的花紋上輕輕地摩挲着,目光之中流露出幾分狠意。
“願聞其詳。”牧秋語知道重頭戲終於要上來了,因此,不由自主的端坐起來,脊背筆直的像是永遠不會彎曲,就算有天大的壓力也不能夠撼動她半分一樣。看的戚側妃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她的心中有了些許猶豫,不知道到底是因爲牧秋語之前所表示出來的鎮定自若,還是因爲她身上堪比一樣的姿態和氣度!
但是,戚側妃心中的由於只是那麼一瞬間——這個年紀,能夠在她們三個側妃面前不顯一點慌亂,牧秋語已經算是很難得了。但是她不相信,牧秋語會對她下面要說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千鈺說,他親眼看見謙兒進了牧姑娘的房間,那個時候,姑娘正好在房間之中。”戚側妃擡眸看着牧秋語,臉上帶着些嘲諷的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男子還喝醉了酒,牧姑娘,你可還好?”
果不其然,牧秋語的點上出現了慌亂的神色,目光躲閃着,似乎是想要掩飾自己心中巨大的不安,又像是想要在這個雅間之中找到一個能夠幫助她的人。
戚側妃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翹,十分愉悅的欣賞着這個從方纔開始就一直淡然自若的姑娘,因爲自己的一句話,變成現在這個慌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