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赤峰嶺一帶過夜,而只有一些膽大的江湖客不在乎這些。
那兩個漢子不遠的桌子上坐着一個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
因爲此人帶着斗笠,蒙着面紗,只是獨自喝着酒。
一身莽紅的衣服讓人會誤以爲是個男人,但是看他端着酒杯的幾根纖纖玉指又雪白如霜,典型的蔥指柳掌,又會讓人以爲是個女的鼷。
雲清淺和容澈在一張桌子上坐下,鳳惜吟兄妹也坐到了他們這一桌,慶安王和三王爺以及巫寧公主坐在了另外一桌。
幽若和吳庸連同雲清淺坐在他們的旁邊,另外一桌便是其他幾個太醫坐在了一起。
姓季的老闆連忙招呼着廚房裡趕快上菜。
雲清淺和幽若交換了一下眼神,從幽若的眼神中也看出,這店裡其他的三個人絕對不是等閒之輩,依雲清淺看來,這個叫平安的客棧,今夜絕對平安不起來。
“聽說這赤峰嶺不僅有鬼怪,還有強人,不知道今夜我們會碰上什麼。”鳳惜吟淡淡的說。
“遇佛殺佛,遇鬼殺鬼!”容澈嘴角輕輕一扯。
他向來是不信邪的,而且他的經驗是一切的鬼怪都是人在裝神弄鬼。
而對於這裝神弄鬼的人,他更是討厭。
“哈哈,攝政王果然夠豪爽。”鳳惜吟笑道。
這時店家拿着酒過來說道:“幾位客官儘管放心,小店開張至今,還未見發生過什麼怪事,那些鬼怪什麼的,不管他是真是假,我每日給他們燒紙錢,保我這生意興隆,人財平安,所以,幾位客官要是有什麼不放心的也可以燒燒紙錢。”
說着已經給各位盛上了酒。
雲清淺看去,果然在店門正對着的地方,牆上支着一塊板子,上面供奉着關公像。
關公面前的香爐裡還插着三炷香,青煙嫋嫋,顯然是點燃沒多久。
聽老闆的這番說辭,慶安王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不屑地說道:
“我就偏不信這個,我倒是想看看,這赤峰嶺上有什麼?兩位皇弟,你們可有興趣去探個究竟?”說着眼光瞟向二人。
三王爺和容澈都只是笑了笑,顯然並未把慶安王的提議當回事。
巫寧公主怒視着容澈和雲清淺,對於雲清淺,她有足夠的理由去恨她。
而對於容澈,她更多的是因爲得不到這個人而產生的怨恨。
尤其是看到他和雲清淺親密的樣子,更讓她覺得不舒服。
不過出門之前慶安王就交代過她了,此行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許她隨意使性子才答應帶她出來的,於是她只好暗自忍着。
巫寧公主自從上次在宴會上被容澈和雲清淺羞辱後,便想放棄容澈。
但人大抵都是一樣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覺得珍貴。
而一邊的鳳惜吟一手端着茶盞,目光卻時而遊走在雲清淺身上,而且目光中似乎還透露出滾滾秋波。
注意到鳳惜吟這個眼光的不止巫寧公主一個人,還有很會吃醋的容澈。
他也看出了鳳惜吟看雲清淺的眼神暗含款款深情,好在雲清淺只是在專心吃點心,並不搭理他,所以心中的盛怒纔不至於發作。
不一會兒,菜就上來了。
今日倒是不像前幾次,那幾位爺倒也再沒有挑剔。
許是在這麼個荒蠻陰森的地方,大家都是想將就一下快快的熬到天明吧。
倒是容澈,誇張的給雲清淺夾菜示好,在外人看來,絕對是個模範丈夫。
但是雲清淺卻被他這誇張的殷勤嚇到,這個男人又在搞什麼?
但是看到他那充滿柔情蜜意的眼神當即明白,他只是做給別人看的,於是只是欣然享受着,並不說什麼。
待用過餐後,左成便前來分房間。
分罷老闆便帶着幾個人上樓,原本雲清淺和幽若的房間就在吳庸和容澈的房間對面。
左成指給他們看,雲清淺一腳剛踏進房間,容澈便先幽若擠了進來。
然後咧嘴笑道:“左大人這不是存心要拆散我們這對鴛鴦夫妻嘛。”
說的極肉麻,讓很多人都嚇了一跳。
畢竟容澈在外的名聲是冷酷而無情,對於女子並不熱情。
但是他一路上對雲清淺的表現足以讓人看出他們親密無間的關係。
但只有雲清淺自己知道,這個傢伙一定是又在裝腔作勢。
左成被容澈這麼一說,倒有些不好意思,當下便說道:“這……吳庸公子……”
吳庸忙說道:“左管家不必爲難,我好說,讓幽若和碧兒住這間房,我隨便和哪個小廝擠擠就行。”說着眼光朝小東子投去
容澈旁若無人的對意幽若說:“實在是淺淺沒有我的話夜不能寐啊。”
說着也不顧衆人看他的驚異的眼神,已經摟着雲清淺的腰走進了房間。
用腳踢上了門,還瀟灑的朝後擺了擺手。
屋外的衆人都被容澈這句話雷到了,尤其是巫寧公主,冷冷的摔上了門。
而聽到這句話的鳳惜吟心裡也不好受,但是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暗自把拳頭攥的生疼。
幽若和吳庸面面相覷了一下後也各自離開了。
衆人有些詫異,容澈的性格大夥兒都是清楚的。
從不曾見他對哪個女人上心,但是唯獨對於雲清淺,似乎有些特別。
特別是凌朧月清楚的記得,原來容澈曾跟她說過,他是不喜歡情侶在外人面前秀親密的。
因爲他覺得很做作,可是就是說這些話的這個男人。
現在在他們面前大秀親密,凌朧月淡笑着搖了搖頭,心想,也許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因爲他還沒有上心的情人吧。
鳳惜吟是在上樓的時候看見容澈的動作和聽到他說的話的。
雖然他和容澈是亦敵亦友,他也很敬重雲清淺,並且心中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再對雲清淺產生什麼非分的想法。
但是他覺得腦子根本沒有辦法受他自己的控制,總似乎不由自主的去想起她的身影。
她的音容,她的笑貌。
而現在看到他們是這麼恩愛,他不知道是應該爲他們祝賀,還是應該爲自己傷心……
這其中最鬱悶的,當屬雲清淺了。
在聽到容澈的那句話後,她驚訝的沒把下巴掉下來。
而就在容澈摟着她的腰進門的時候,她就笑嘻嘻的在容澈的胳膊上使勁擰了一下。
她自忖力道不小,但是容澈躲都沒躲,也沒有發出一點不適的聲音。
容澈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可是看到雲清淺憋成豬肝的臉色,硬是強忍着沒有笑出來。
只是乾咳了幾下,快要憋成內傷。
“容澈,我的清白都讓你給毀了!”雲清淺恨恨的說出這句話,不對,是咬牙切齒。
這可正是我要的結果,容澈暗想,就是要讓那些還對你垂涎着的人知道,你只是我的女人!
容澈心裡這麼想着,嘴上卻故作嚴肅的說: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皇上應承我,這次歸來便叫你嫁我。難道你想讓他們以爲我們是舉案齊眉,互不干涉的名義夫妻麼?”
容澈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雲清淺卻鬱悶的不行,這下子徹底的完了。
讓那些人以爲自己真的是離了容澈就沒法活了,這個誤會,搞大了……
涼涼的晚風自不太嚴實的窗縫中爭先恐後的擠了進來。
夜,靜謐。
在赤峰嶺這種地方,越是安靜,越是讓人感覺不自在。
而這種安靜,讓人覺得可怕。
雲清淺倒是不在乎這些,當下令她心煩的是今夜又得與容澈這個男人同牀了。
看着她充滿詭笑的臉龐,雲清淺就有一種被人玩弄的感覺。
她幾時在一個人面前有這麼不自在過,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個妖孽!
容澈只是坐在桌前,喝着茶,不說話,但是眼神中不斷有奇異的光芒閃過。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今日看到鳳惜吟和三王爺看雲清淺的眼神,他就不由得氣惱。
但他同時也知道,不管怎麼說,雲清淺是他的王妃,也許剛纔的舉動有些魯莽。
但是不用看他也能想到那幾個對雲清淺心存不軌的男人的表情。
想到這,他又忍不住想樂。
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對於鳳惜吟,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
可是他可不認爲男女之間能有純粹的朋友關係,就算雲清淺對鳳惜吟無意,也不見得鳳惜吟就對雲清淺無情。
所以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他惱。
至於三王爺,那更是莫名其妙的惱。
他自己也很是奇怪,他一向自負是個心胸寬廣之人。
怎料在感情的問題上,他竟會如此……
雲清淺走到窗口,依着窗欄向外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只有遠處若隱若現的山峰的輪廓在不太明亮的月光下矗立。
站在雲清淺的地方,可以看見小店的後院。
他們的馬車就全部停放在那裡,再後面是馬廄,店裡的那個精壯的小夥子正在餵馬。
“淺淺在看什麼?”容澈說話間已經起身上前,站在雲清淺身後,聲音宏厚而有磁性。
雲清淺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飄來,剛纔吃飯時容澈似是多喝了幾杯。
“沒有什麼,只是覺得這個地方有些奇怪,實在是太安靜了。”雲清淺說道。
不錯,在她看來,這個赤峰嶺,實在是太安靜了。
安靜的不同於一般的山嶺,這種安靜,反而讓人生疑。
容澈笑笑,說道:“淺淺早些去休息吧,我來守夜。”
目光落在雲清淺的臉上,紅潤的臉蛋在昏暗的月光下顯得越發嬌羞。
容澈不由自主的伸出雙手把雲清淺圈入懷中。頓時一股請幽蘭香傳入鼻中。
雲清淺沒有掙扎,她不想弄出太大的響聲,她總覺得有人豎着耳朵在聽着他們。
靜謐的月光下,一男一女佇立在窗前,憑欄遠眺。
男的剛毅俊朗,一身莽紅貂裘,髮絲輕輕飛揚;
女的嬌媚水嫩,在銀杏色的燙花百褶裙的襯托下更有若一朵出水芙蓉。
二人就那樣憑欄佇立,好一副才子佳人圖。
“守夜?你覺得這裡不安全麼?”
雲清淺輕聲的問道,莫非容澈和他想到一起了?
“淺淺都說這裡安靜的讓人發毛,自是有什麼不妥,所以我就給淺淺守夜啦。”容澈輕佻的說。
雲清淺翻了翻眼睛,好在容澈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什麼轉性了?
讓他守夜,恐怕她更不敢睡吧。
可是雲清淺逐漸覺得腦袋有些發昏,身子也有些疲勞。
也許是連日趕路有些疲憊的緣故吧,於是她推開容澈,向牀邊走去。
可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就算是疲憊。
自己從來不是這樣的,當下心道不好,恐怕這店是黑店,只怕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間着了道。
容澈也一手扶住了窗櫺,也似是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可是想到今日自進了這個平安客棧,他們吃的飯菜,喝的茶水和酒,都是被隨行的侍衛官和太醫院的幾個老太醫檢查過的,應該沒有問題的。
容澈一開始以爲是雲清淺爲了防他的小把戲。
其實他今晚和雲清淺同房,只是做做樣子給其他人看的。
他今晚並不想動手,可是看到雲清淺和他一樣,頓時明白了是遭了人暗算。
遂朝窗外看去,卻見一個黑色的影子朝三王爺的房間飛去。
然後容澈發現那個剛纔還在餵馬的店夥計,現在卻在趕着他們的馬車往外走。
容澈覺得雙腿越來越軟,但是還是扶着牆暗提真氣朝門口走去。
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身着杏黃長裙的女人闖了進來。
是吳庸,身後跟着幽若。
“王妃,你沒事吧?”幽若幾步跨到雲清淺身前,從懷裡透出一個方形紫色玉瓶,拔下塞子,在雲清淺的鼻子前繞了繞。
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但是頭腦卻立刻清醒了很多。
“是幻神散,雲清淺,爺,不要運功,不要運真氣。”幽若說道。
這幻神散是一種噬人心魄的迷香,無色無味,但是吸入者會逐漸進入昏迷狀態。
而且越是功力高深者越是容易着了道,尤其是一運真氣,毒性便發作的更快。
容澈聞言便不再運功,只是還沒有想到怎麼就突然着了道。
他和雲清淺都不是身懷絕技之人,這麼容易就中了迷香,當真是不可思議。
幽若看雲清淺已經轉好,便上前把玉瓶交給容澈。
然後自己走到桌前,一口氣吹滅了桌上的火燭。
“飯菜都是沒有問題的,問題便在這房中的燭火之中。”吳庸說道。
方纔他和兩個丫頭在房中,看到兩個丫頭似乎對這個赤峰嶺的傳說很是害怕。
饒是碧兒膽子大些,也不似白日裡那般多話。
吳庸安慰了她們幾句,正要哄回房睡覺,忽然覺得全身匱乏無力。
好在幽若精通這些,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忙拿出隨身攜帶的玉瓶,解了自己和兩個丫頭的毒症。
然後檢查了屋裡一切可疑的物件,最後發現是燭臺上有些白色的米分末。
他斷定是幻神散,當下便知道他們此刻正置身於一間黑店中。
吳庸當下熄了燈,交代了碧兒幾句,要她安靜的待在屋中,莫要亂跑。
然後便急匆匆的帶着幽若跑進了雲清淺和容澈的房間,甚至連敲門也顧不上了。
容澈覺得好些後對二人說道:“快去樓下看看,小二要趕走我們的馬車。”
說着自己朝三王爺的房中跑去。
雲清淺下得樓來,一樓一片漆黑,甚至連個燭火都沒有,她只覺得耳邊一陣陣陰風颳過。
藉着暗淡的月光,雲清淺似乎看見一樓上躺着很多死屍。
地上,桌子上,雜亂的堆滿了屍體,她似乎還能聞到血腥的味道。
但是隻是恍恍惚惚,又看的不真切。
這種情況下,任誰也會後心發麻,雲清淺顧不上這許多,而是朝後院跑去。
若真是馬車被趕走,恐怕她們就真的被困在這裡了。
可是,後院裡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空白。
哪裡還有什麼馬車,十幾輛馬車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
雲清淺越過後院,見馬廄中的幾匹馬還在,只是瘋狂的叫個不停,使勁的牽動着繮繩。
像是見到了什麼恐怖之事,那哀哀嘶鳴中透着無限淒涼。
突然,站在雲清淺身後的幽若大叫一聲,雲清淺皺眉說道:“幽若,怎麼了?”
只見幽若有點嬰兒肥的小臉上寫滿了恐懼,然後指着雲清淺身後的地方說道:
“剛纔有個鬼從哪裡飄了過去。”
雲清淺回頭,除了幾棵蒼老的柏樹,並沒有別的什麼,只是迎面吹來一陣風,陣陣寒意。
“怎麼會,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雲清淺皺着眉頭。
“是鬼,跟他們剛纔說的一樣,沒有腿,舌頭都伸到了胸前,剛纔就在那裡的,一眨眼又不見了。”幽若瞪着驚恐的眼睛說。
雲清淺是決計不信什麼鬼神之說的,只是覺得這裡的事情有些奇怪。
正想着,一條人影飛奔而來,卻正是吳庸。
看到吳庸臉上凝重的神色,雲清淺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王妃,你來這裡看看。”吳庸說着引着雲清淺走到了平安客棧的前面,指着客棧的招牌讓雲清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