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望着雲清淺漸行漸遠的身影,緩緩的將目光收了回來。
然後,朝着剛纔那座隱蔽在繁茂枝椏裡面的宮殿看了過去。
原本還充斥着散漫調笑的臉,慢慢冷了下來。
周身散發的戾氣,就連走出好遠的雲清淺也能夠隱約感覺到魍。
待雲清淺進了太后的寢宮時,楚太后已經梳洗完畢了。
這一次,她不似初見那般虛弱。
百鳥朝鳳的簪子在頭頂輕搖慢曳,額間暖玉將肌膚襯得光潔如玉。
臉上雖然還有倦意,但是眼角眉梢的純情卻是不由自主的泄露了出來。
雲清淺沒有多看,上前見禮。
“起來吧。”
楚太后的聲音有些沙啞。
雲清淺順勢起身,纔剛擡頭就瞧見原本一臉木然的楚太后眸光一亮。
她下意識的扭頭,朝着門口處看了過去。
發現容澈闊步走了進來。
他的臉上依舊是初見時那邊的散漫不羈。
甚至在與雲清淺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拋過來一個媚眼兒。
“……”
雲清淺沒被電到,反而是唬的一哆嗦。
這個大變態是不是故意的啊?
太后明顯對你有意,你現在朝我拋媚眼,是不是嫌我命長?
於是乎,直到容澈大喇喇地坐到了楚太后身邊的長椅之上,雲清淺也一直沒有擡起過頭來。
楚太后從一進門,就察覺到了容澈與雲清淺兩人視線的互動。
只不過,這位靖遠侯府的四小姐好像並沒有給出什麼迴應。
倒像是容澈有些自作多情了。
楚太后看向雲清淺,“你過來,替哀家把把脈。”
只見楚太后緩緩的擡起手臂,放置在右側的軟墊之上。
雲清淺有些猶豫。
因爲太后的右側,坐着的就是容澈那個大變態。
不過事到如今,她總不能叫太后換隻手吧?
於是雲清淺只能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輕輕坐在太后右邊的軟墊之上。
雲清淺雙眸輕輕闔上,開始替楚太后把脈。
“怎麼樣?”
耳邊突然噴來一道熱氣。
雲清淺一個激靈,倏地就睜開了雙眸。
她猛的回過頭去,發現容澈這個傢伙幾乎都要湊到自己耳邊來了。
無奈,他臉上的表情是那麼逼真的擔憂,叫楚太后看了,也認爲是在擔憂她的病情。
卻只有雲清淺才知道:
這個混蛋是故意的!
因爲他那雙鳳眸裡面的笑意,可是一丁點兒都沒有掩飾。
雲清淺強忍着要暴走的衝動,緩緩的收了自己的手,不動聲色的起身,讓開了容澈:
“王爺別擔心,太后身體並無大礙。不過……”
她將話說道這裡,突然又猶豫了片刻。
楚太后見她猶豫,面色瞬間就變得難看了起來:
“怎麼?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
雲清淺一臉乖巧的走到了楚太后對面,“太后大病初癒,記得切勿做太激烈的運動,否則傷了元氣,這是日後補也不回來的。”
此話一出,楚太后的俏臉之上,瞬間血色褪盡。
她的面上一陣青一陣白,雙脣亦是不受控制的輕顫了起來,甚至連擡頭看容澈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倒是容澈略微有些詫異的掃了雲清淺一眼,似乎沒料到她會說這話。
剛纔宮殿裡面的情景她不是沒看到,自然知道楚太后爲何會大病初癒就做“激烈運動”。
“太后,待會兒我再寫幾貼補元氣的藥方,您記得按時服用。”
雲清淺面不改色的提筆,將藥方寫了下來。
她知道容澈在看自己。
但是作爲一名大夫,她應該叮囑的就必須要叮囑到位。
至於病人願不願意遵醫囑,那就是她自己的意思了。
但,至少她已經盡到了自己的本分。
待海公公將藥方接過去之後,楚太后便藉着頭疼想讓容澈和雲清淺先行離開。
雲清淺知道,今日楚太后被自己最心愛的人撞破此景,必定是會心神不寧。
於是,她也很識相的請辭。
眼看着雲清淺準備離開,楚太后突然擡手:“等會兒。”
雲清淺狐疑的回過頭去。
只見楚太后的臉上掛着蒼白且僵硬的笑容:
“海公公,雲清淺替哀家治病有功,賜她上好的雲錦一段,另麒麟玉一雙。”
雲清淺的臉上沒有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態,只是欣欣然轉過身來,謙恭的見禮:
“多謝太后。”
寵辱不驚,冷靜得體。
楚太后看着雲清淺的反應,不由的在心底對這個傳聞中軟弱不堪的雲四小姐重新下了定義。
就在海公公領着太監,正準備將賞賜的東西遞到雲清淺手裡的時候,門口突然有一道驚怒的聲音炸響:
“太后三思!”
這如同洪鐘一般的聲音如驚雷,叫楚太后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雲清淺這個時候也循着聲音往門口看了過去。
只見凌之梟撩起衣襬,正闊步朝着大殿內部走了過來。
他的眼神十分凌厲,死死的盯在雲清淺的身上。
若是那眼神能夠實物化,一定能夠將雲清淺灼出兩個窟窿來。
而云清淺卻像是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一臉的坦蕩蕩。
“之梟,你要哀家三思什麼?”
楚太后放棄了原本打算起立的動作,一臉不解的看着他。
凌之梟恨恨的盯着雲清淺。
一想到兩日前那場大火幾乎毀了這些年他積累下來的所有家產,他就心疼的挖心撓肺。
肖徵因爲這個失誤自斷右臂,如今凌之梟也不好再罰他什麼。
可這樣一來,他就失去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
原本跟個草包一樣的女人,竟然將自己逼到了如此境地。
就算給他凌之梟一百顆腦袋,他也想不通這是爲什麼。
唯一的結論就是——
凌之梟將怨毒的目光射向容澈:從退婚受辱開始,這一切都是容澈那個妖孽一手策劃的。
他知道如今幼帝初登皇帝,自己會是他一手遮天的最大阻礙,所以才利用雲清淺來對付自己!
一想到這裡,凌之梟胸口就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若不是太后在這裡,他都恨不得衝上去直接一掌劈死那個笑的陰陽怪氣的妖孽。
凌之梟想着這些,人已經走到了太后的面前。
他屈膝見禮:
“像雲清淺這樣奸詐狡猾的人,根本就不配!”
雲清淺一聽這話,秀氣的眉頭微微一挑。
她嘴角扯出冷笑:
這個凌之梟,在凌霄殿受辱了,就跑到太和宮來告狀?
他當自己還是沒有斷奶的娃娃呢?
真不是個男人!
只見她冷笑着回話:“六殿下,清淺是王爺引薦進宮替太后看病的。您說我奸詐狡猾,豈不是說王爺根本就不識人?”
雲清淺擺明了就是拖容澈下水。
這個大變態屢屢戲弄自己,她自然也要抓住一切機會,有仇報仇,有冤報怨!
凌之梟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雲清淺會如此的牙尖嘴利。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摸了一下懷中的東西。
今日他會過來,就沒打算再跟容澈維持面子上的關係了。
他緩緩的站直了身體,扭頭看向一臉散漫倚靠在長椅之上的容澈。
一字一句,說的更是咬牙切齒:
“我還沒來得及說的話,你就替我說了。容澈他不但不識人,更是一肚子壞水!”
“凌之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楚太后一聽到這話,登時一掌拍在了身側的小矮桌上。
一雙柳眉因爲憤怒幾乎豎立了起來,那微沉着的嘴角讓她清秀的面容變得威嚴凌厲。
雲清淺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心底卻是暗暗吃了一驚的。
在容澈的面前,太后彷彿都是驚慌失措的。
只要他一個眼神,她便會花容失色。
從之前談話的種種來看,這位年輕貌美的楚太后甚至還有刻意討好攝政王的嫌疑。
原本,雲清淺還以爲楚太后就是這樣軟弱的性子。
誰知道剛纔面對凌之梟的時候,她兇起來,也還真有幾分母儀天下的氣勢。
“太后息怒。”
就在這個時候,容澈反而是懶洋洋的開口了:
“皇侄兒心思縝密,如今突然說這話,定然是有理由的,不如讓他把話說完?”
“澈……王爺?”太后有些憂心的蹙起了眉頭。
她雖然年輕,但是在這後宮之中摸爬滾打這麼些年,看人的本事也學了不少。
這個凌之梟素來謹小慎微,做事瞻前顧後。
過去這些年裡,即便是對容澈有千般萬般的不滿意,他還依舊能偶維持表面上的恭謹。
如今他如此犀利,難道是抓住容澈什麼把柄了?
所以,當楚太后看到容澈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不由的憂心忡忡。
倒是容澈壓根兒就不擔心自己有什麼把柄被別人抓住。
他修長的手輕輕一擡。
那張妖嬈到男女莫辨的臉上依舊是懶散的笑容。
只是,那笑未達眼底,反倒是讓人有一種寒毛直豎的錯覺。
凌之梟冷冷的瞪了容澈一眼,隨即卻將目光落在了雲清淺的身上:
“雲清淺,你可知道兩天之前,凌霄閣突發大火的事情?”
雲清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詫異的表情:“什麼?凌霄閣起火了?”
見她還在裝,凌之梟突然就暴怒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朝着雲清淺那邊逼近:“你敢說跟你無關?”
雲清淺一臉錯愕的表情,“王爺,凌霄閣守衛森嚴,我一介女流怎麼可能去放火?”
頓了頓,她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的說道:
“六殿下,莫不是那日我在你那兒要走了是萬兩黃金,你心有不甘,所以打算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然後纔好將那十萬兩黃金要回去?”
“你——”凌之梟差點要被雲清淺這胡說八道的本領給氣炸了。
可偏偏,他又不能說到底是什麼原因引發的火災。
若是叫太后知道,自己偷偷將送出去的金子掉包,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
雲清淺語氣雖然是驚惶,但是眼底的輕蔑的嘲諷卻一點兒也沒有掩飾。
她就這樣坦蕩蕩的看着凌之梟。
那表情就好像在說:就算是我乾的那又如何?你敢當着太后面前說,你是怎麼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嗎?
凌之梟看到雲清淺那極度挑釁的眼神之後,腦袋裡面最後一根理智的弦“叮”的一聲斷裂開來。
那周身的戾氣驟然迸射。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此刻的雲清淺起碼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他冷冷的笑了。
在轉身朝向楚太后的時候,他壓低了嗓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對雲清淺說道:
“雲清淺,你現在很得意是不是?我倒要看看,待會兒你是不是還能笑得出來。”
說完這話,凌之梟再次朝着楚太后躬身:
“太后,兒臣斷不敢污衊旁人。若不是兒臣手上有證據,也不會貿貿然前來。”
凌之梟這話纔剛剛說完,楚太后卻是第一個面色驚變的人。
就連雲清淺的心中也突然冒出了些許不祥的感覺。
她微微皺眉,看到凌之梟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物件。
在看清楚那東西之後,雲清淺的雙瞳猛的一縮:
那不是盜婆娑葉的那晚,自己爲了栽贓陷害容澈故意留下的玉佩嗎?
雖然知道凌之梟的人早晚都會找到,但是雲清淺沒有料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拿出來。
“這是——”
楚太后狐疑的眯了眯眸子。
海公公立刻上前,從凌之梟的手中將那塊玉佩接了過來,遞給了楚太后。
這塊玉牌雕琢着龍生九子之一的椒圖。
象牙白的色澤,晶瑩剔透,一看就是上上品。
集中精力看着,玉佩裡面的絲絮彷彿真的在流動一般。
這麼珍貴的玉佩,整個出雲國僅此一枚,楚太后自然知道。
當年太宗創立出雲國的時候,從萬米高的雪山之巔找到了一塊玉石。
這玉石有數萬年的歷史,吸收天地精華,才能夠雕琢出如此完美的品相。
當初得到這塊玉佩也是轟動一時。
太上皇當初爲了獎勵容澈的功勳,特意將這塊絕世好玉送給了容澈。
當時還不是太后的她,也有幸見過那個神聖的儀式。
所以,當海公公將玉佩遞到她手裡的時候,楚太后一眼就將它認了出來。
她心頭一跳,抱着最後一絲僥倖心理將目光挪到椒圖的爪子之上。
那上面清楚的刻着一個“澈”字!
果然是容澈的玉牌!
楚太后一改剛纔的凌厲,眸光散亂且慌張:
“這塊玉佩哀家見過,的確是先帝賜給攝政王的。但是……爲什麼會在你這裡?”
凌之梟嘴角扯出陰暗的冷笑:
“這話就要問王爺了。我耗費了整整三年的時間纔得到婆娑葉,就是爲了獻給太后調理身體。
爲什麼就在我打算獻給太后的前一天,婆娑葉莫名其妙的失竊?
爲什麼這麼巧,我就在六皇子府發現了王爺的玉佩?
爲什麼婆娑葉被盜的第二天,王爺就在找到了雲清淺,讓這個從來就沒有學過醫術的人來診治太后?
而且,最讓人嘖嘖稱奇的是,還偏就這麼巧,太后還被她給治好了。”
雲清淺眯了眯眸子,漂亮的眼睛裡面閃過一抹冷意。
這個凌之梟越說越過分,合着,他是打算藉着婆娑葉這個由頭直接將容澈給整治了?
順便,還能將自己這顆眼中釘也一起拔掉?
“六殿下,憑着一塊玉佩您就能聯想出這麼多。我是該誇您想象力豐富呢,還是應該佩服你滿口胡言還能把自己說的都信了?”
雲清淺再也不復最初假意的恭謙,冷着一雙眸子看向凌之梟。
凌之梟冷冷的看着她:
“是不是滿口胡說不由你說的算,要看證據。
倒是你,滿腹陰謀詭計、口蜜腹劍。
別以爲裝裝可憐別人就看不穿你的伎倆。
你一介女流,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也沒有這麼強的實力去做這些事情。
若你說出背後的主謀,說不定我還能替你求求情。
念在靖遠侯爺赫赫戰功,饒你一命。”
說完這話,凌之梟發現雲清淺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他暗暗一笑,只道她總歸還是個小女孩,被自己幾句話就嚇的傻眼了。
於是,他繼續開口,打算加把柴禾:
“說,到底是誰派你接近太后?
是誰唆使你騙走本殿十萬兩黃金的?
又是誰設計火燒凌霄殿?
只要你說出來,我就饒你一命——”
“啪啪啪!”
凌之梟的話還沒有落音,這寬敞的大殿裡面突然響起了一陣清脆的巴掌聲。
衆人一驚,循着聲線回頭就看了過去。
在那富麗堂皇的長椅之上,容澈嘴角掛着謎一樣的笑容,正悠然自得的鼓掌呢!
那捲翹濃密的長睫因爲動作而微顫。
那狹長的鳳眸裡面一望無際,深到叫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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