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蘊並不知道,她離開後,楚臨君的眼神出賣了他的心思。而且,這心思,還正好被辰妃的妹妹看了出來。
她仍沉浸在和楚臨君相逢卻不能相認的無奈中,菊花也沒有心思再採摘就回了月華宮。
“奴婢叩見皇上!”爲錦蘊掀開簾子,紅箋就看到,皇帝莫無殤正坐在錦蘊平常坐的小炕桌前翻書。
這一聲總算是把錦蘊的魂兒給叫了回來,她把手中的花籃交給翠煙,緩緩來到莫無殤身前行禮:“參見皇上!”
“呵呵,起來吧!朕來找你,你卻不在,倒是看你的書看得入了謎。”莫無殤扔下手中的書,雙手扶着錦蘊站起來。
“臣妾去摘了些菊花,想制一些菊花茶。這個季節,喝菊花茶散風清熱的功效、清肝明目,正可去去秋燥。”紅箋端來泡好的菊花茶,錦蘊遞給了莫無殤。
莫無殤嚐了一口:“嗯!的確是清雅非常!不過,這些東西尚宮局就有,蘊兒何必如此辛勞?”
錦蘊笑了笑:“尚宮局的東西自然是好的,只是,臣妾烘製菊花茶的方法跟尚宮局略有不同,習慣了這個味道,也不想麻煩尚宮局單獨爲臣妾定製。左不過是一些小事,臣妾就當消磨時光了。”
莫無殤笑着點頭道:“若宮中其他人,都如朕的蘊兒這般善解人意,朕就省心多了。”
錦蘊聽出來莫無殤話中有話,也不說破,只是端上一碟菊花糕:“皇上嚐嚐這個,是臣妾小廚房新做的。”
莫無殤嘆了一口氣,對錦蘊道:“只有在你這裡,朕才能舒心啊!”他雖然明面上在前朝不必聽太后的了,可實際上,朝堂之上,絕大部分重臣,都被太后的親戚把持着。他們可不會完全聽莫無殤使喚,總是在一些事上陽奉陰違。偏偏他還拿他們沒辦法,畢竟他們多是當初助他登基的有功之臣。
他剛一親政,就把太后攆回了後宮。如果這個時候,對那些大臣動手,難免會被文官非議。
“皇上英明神武,自然操心的大事多些。”錦蘊只是隨口應付道。
“蘊兒,你對辰欣雨那天的事,怎麼看?”莫無殤還是問了出來。那天,錦蘊的臉色不太好,表情一直都很漠然。不過,莫無殤只以爲她是累着了,沒有多想。
今天,他也無非是想從錦蘊口中證實一下自己的懷疑。
錦蘊一聽就知道,莫無殤怕是懷疑太后對楚臨君有所動作了。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
楚臨君倒戈之後,就將兵符交給了莫無殤,取得了莫無殤的信任。上次東島國太子挑釁的事,莫無殤表現又不錯,更加博得他龍心大悅。
所以,雖然他還是不給楚臨君實權,可也沒有強迫楚臨君替換原來軍隊的將領。
而大元另一半軍力,則掌握在太后手中。這還是楚臨君登基時,尚且年幼,太后爲了護佑幼主,牢牢掌握住了這部分兵權。
這也是楚臨君雖然對太后日漸不滿,卻也不敢公開跟太后翻臉的原因之一。
如果這次辰欣雨請求賜婚是有人指使,這個人背後的目的,恐怕就是楚臨君在軍隊中擁有的威信。
他的兵符是給了莫無殤,可軍心卻未必能隨着兵符一起交給他。若有心人挑唆,不愁再造出一塊兵符。
辰妃是太后那邊的人,莫無殤十分清楚。所以,儘管那天辰妃言辭懇切,要求皇上不用理會她妹妹的荒唐請求,莫無殤還是不得不想,她會不會是欲擒故縱。
畢竟,太后那邊,可是沒有表過態。
這一方面,可以說是太后也不同意。換個角度,也可以說是太后暗中指揮,爲了避嫌而三緘其口。
楚臨君迅速領會了他的意思,拒絕了這門親事。可同時,也讓他對太后起了好奇之心。究竟太后是不是有意安排的呢?她已經有了一般兵權,難道想把另外一半兵權也弄到手?
“皇上”錦蘊頭腦飛速思考,慢慢說道,“這件事,在臣妾看來,倒是沒什麼好說的。無非是楚將軍英雄救美,辰妃娘娘的妹妹,一眼看上了英雄。後來得知救命恩人是一位青年將軍,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便想着嫁給他。既是自己喜歡的,又可以說是門當戶對。只可惜,楚將軍心中另有所愛了。”
“前途不可限量?”莫無殤的疑慮又擴大了幾分,“她久居宮外,是如何知道楚臨君的前途的?難道還專門爲此卜卦不成?”
錦蘊捂着嘴一笑:“哎呀!臣妾只顧跟皇上說話,茶都涼了呢。雨兒的姐姐是皇上的明妃娘娘,又深受太后喜愛。她得到一些消息,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莫無殤皺了皺眉:“宮中會有人專門傳這個消息給她麼?必定是有人藉機跟外臣聯繫,被她看到,纔會如此篤定地前來求賜。”
“不會吧!”錦蘊故意誇張地瞪大眼睛,“辰妃娘娘怎麼可能跟外臣聯繫?這一向,她服侍太后衣不解帶、盡心盡力,臣妾只恨自己笨手笨腳,什麼都不會,不能爲辰妃姐姐分憂呢。”
錦蘊的目的,就是要讓莫無殤朝太后那個方向去想。
一開始,莫無殤自然是不願意接受的。不過,錦蘊並沒有半句提到過太后跟外臣有什麼聯絡。她只不過,是發現了莫無殤的一絲疑慮,稍加誘導,讓莫無殤更加堅信自己的想法而已。
果然,莫無殤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太后!
果然是這樣!
那天他一進聽竹殿,就發覺那裡的氣氛不同尋常。太后端坐其上,卻只管微閉着眼睛揉着額頭,辰妃見到他進來後,就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只有那個辰欣雨,好像真的一門心思地只想嫁給楚臨君。不過這樣的人,因爲單純,所以也十分容易被人利用。
莫無殤已經有八分相信,她或許是真的對楚臨君一見鍾情,但別的人,卻想利用這件事,剝離他好不容易纔到手的力量。
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錦蘊看到莫無殤若有所思的樣子,滿意地勾起了嘴角。
很好!就是這樣!她可是什麼都沒說,不過是略加點撥,讓莫無殤對他自己的想法,更加深信不疑而已。
“皇上,吃點菊花糕吧!”錦蘊適時地遞上一塊點心。
“蘊兒,有你在,朕才發覺,這輩子,值了!”莫無殤臉上帶着一絲動容。而錦蘊,深深垂下頭,像是嬌羞萬分。
其實,她不過是想掩飾自己的不屑。
這樣的話,他在以前,不也對自己說過?那個時候,她助他親政之後,他也是這樣,摟着她說了那些甜言蜜語。
只可惜,當時的她太傻,竟真的以爲君心至誠,遂全力幫助他,絲毫不爲自己考慮。那時的她,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是直接而乾脆。哪裡像現在,每說一句話,都要掂量半天。想達到挑撥的目的,偏要說反話。
如果當初她能有如今這樣的冷酷,恐怕也不至於落得那樣的下場吧!
以後莫無殤想起來的,不會是她隱晦的挑撥,而會是太后那天異常的沉默。
與此同時,息寧宮中,辰妃也在殫精竭慮。
太后和莫無殤不愧是母子,兩個人連懷疑的方式都一樣,不過是方向不同。
辰妃自聽竹殿回去後,也是一夜未睡。想到太后那天聽到妹妹說要嫁給楚臨君之後,那瞥向自己的一眼。
後來她忙着爲妹妹和自己解釋,卻又顯得過於急躁,反而讓太后的臉色更不好看了。所以,辰妃今天一早,就來到了息寧宮中侍奉太后梳妝。
辰妃爲太后梳了她最喜歡的拋家髻,插上最後一隻赤金鳳凰步搖,太后滿意地左右看了看,目光終於轉向了辰妃。
“難爲你一早來伺候,你梳髮的手藝,還和以前一樣啊。”太后這麼不輕不淡地一句話,讓辰妃有些忐忑,不知道太后是不是已經瞭解,她在這件事中,和其他人一樣,毫不知情。
但是,太后卻沒再說什麼。辰妃一路服侍着太后用完了早膳,宮女送來清晨剛摘的花,辰妃爲太后簪花之後,太后才又開口。
“你妹妹,哀家一向看着是個好的,怎麼昨日就那樣莽撞起來?”
辰妃想了想,才斟酌着回答:“臣妾的妹妹不比臣妾,她在家中是最小的,父母不免多疼了她一些。加之以前一直隨着父親在任上,沒有來過京城,多有失禮之處。”
太后瞟了瞟一臉恭謹的辰妃,垂下眼睛,手上的佛珠緩緩地轉動:“如今她既身在宮中,你這個做姐姐的,就要時常教導。你父親也算是一方大員,別叫京中貴人們看了笑話。”
“是!臣妾明白。”辰妃想起昨天晚上妹妹回到洗梧宮後,一直把自己悶在房間裡不肯出來。想來,到今天她自請求嫁卻被拒絕的事兒,已經傳遍京城了吧。
或許是辰妃的恭敬終於讓太后心結稍緩,她略略停頓了一下,寬慰辰妃道:“小女兒家,臉皮薄。昨晚那樣的情況,恐怕她心裡也不好過。哀家這裡有一對先帝賞賜的玉簪,顏色鮮豔,哀家戴着不大合適,你回去時,帶給她。也把哀家的話,也傳達過去。”
辰妃鬆了一口氣,歡喜地迴應:“是!多謝太后娘娘教誨。”
“好了,伺候了哀家一早上,你也累了。回去吧!”辰妃得了旨意,才退出了息寧宮,後背已經快要被冷汗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