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沒被突如其來的喜悅衝昏頭腦,等我走進雪糕店的時候,鍾已經走到了兩點十五分。我掃過不大的店面,零零散散的坐了三四個人。靠窗的沙發上有個扎馬尾的女孩背對着門口,看向窗外。
“您要點些什麼?”店員拿着甜品牌問我。
我擺擺手,指向女孩,“有約了謝謝。”
“您認識她啊,這女孩來店裡好多次了,每次坐兩三個鍾就走,好像在等什麼人。”店員收起牌子說道。
“我來了。”我像是回她,像是跟巧巧說,更像是告訴自己。我坐到了巧巧相背的沙發上,她離我那麼近,我的心又雀躍起來。
眼前的景象突然被一本字典擋住,耳畔傳來熟悉的話語,“要不你先跟我一起看吧。”
我的心臟裡好像住了一頭橫衝直撞的大象!我扯下耳機,伸手接過小小的字典,字典的側面赫然寫着,曉巧巧。
笑意越來越濃,淚水在眼眶裡打着轉,我猛擡頭,撞進了一雙多年未變的清澈雙眸裡。他露出光潔的額頭,頭髮蓬鬆雜亂,自然生長。一口白牙整整齊齊,眼睛裡發着光,整個人如沐春風。
“季楓。”我叫出了這個只有十六筆畫的名字。
“巧巧。”他笑的像六月裡和煦的陽光,讓人十分舒服。
陽光?沒錯,就是陽光。現在的他我已經看不到曾經的懦弱,孤寂和畏畏縮縮,只有無邊的陽光活力。季楓,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麼?
他已坐到我的對面問候着,“巧巧,你這些年,好嗎?”
“可好了,你看我頭髮都留長了,長高了還胖了。”我收回心緒笑嘻嘻的問,“你過的怎樣?現在在哪讀呢?這麼精神像換了個人一樣,真好啊。”
男生紅了紅臉,跟我說了很多事,我看着他的嘴巴張張合合像極了金魚,桌上的雪糕化成了水,我努力想聽他說話,思緒卻一直飛到了手上的字典,這是什麼時候落下的呢?
“季楓,這是我的語文筆記,你快寫。”小小的桌子上放滿了本子,一個小男孩奮筆疾書,旁邊的小女孩正耐心的指導着。
“哦,這是什麼字啊,我不會。”男孩寫寫停停,剛學的字都要標上拼音。
女孩從包裡翻出字典,“來,你不懂的字在這裡一查就知道了。”
“真的嗎?”
“當然了,我教你查。”
那時候,就在雜貨鋪前的一張方桌上男孩搞懂了很多課上聽不明白的知識點。
“鐺,鐺,鐺,鐺,鐺,鐺”夕陽西下,鐘擺撞了六次,女孩拉起了書包鏈,“季楓,我要回家吃飯了,星期一見。”
“星期一見,今天謝謝你巧巧。”男孩收拾着書,桌上還有那本字典呢。“哎,巧巧,你的字典忘記拿了。”他拿起字典跑出去。
女孩邊走邊回頭,“不客氣!我家的書櫃都塞滿書了,送給你,你留着好好查字吧!”
“好,那謝謝你了!”男孩對着她的背影揮手。
女孩回到家,媽媽幫她整理着書包,“巧巧,怎麼少了本字典?”
“少了字典?我明明都帶回來了的。”女孩脫着鞋不慌不忙的答着。
“你這馬大哈,指定是粗心落哪了,唉,我明天上街給你買去。真是,好好一本字典就沒了。”媽媽抱怨道。
女孩衝着她的背影吐吐舌頭,我可沒粗心呢。
後來男孩每次查完字典都把它好好的放進櫃子,再後來巧巧出國了,男孩也不需要查字典了,然後嘛,大概是有人搞衛生的時候把它收進了箱子,所以字典就在大家店記憶長河裡被擱淺了,不過沒關係,反正最後它又重見天日了。
“巧巧,巧巧,你在聽我說嗎?”我看着發呆的巧巧。
“在聽,在聽,你說你今年十八,獨生子,讀高三了,跟母親住。”巧巧拼命點頭。
“什麼啊,這都是我當年跟你說過的吧。”我無奈續了兩份香草雪糕,“我說我已經搬家了,現在跟我爸爸住,過的很開心,在一中讀文科,找到了自己夢想,就是當個作家,已經出過書了,筆名叫既之鳳兮,前不久還交了個新朋友,叫江溯,我一般都叫他塑料。”
“啊?你跟你爸住?你媽媽呢?你也在一中讀?可以啊,學霸的學校啊,我也準備去一中誒,那不巧了嘛!塑料,是可回收垃圾的塑料嗎?”巧巧連珠炮似的發問,眼睛閃着賊亮賊亮的光芒。
“我....”我正想答話,她突然像反應過來了什麼,“你說,你讀文科想當作家,還有個筆名叫既之鳳兮?既之鳳兮......”她連做幾個深呼吸,一口把雪球吞了下去。
“你慢點,別急。”我抽了紙巾遞過去。
她連連擺手,急迫的問道,“你說的既之鳳兮是我認識的既之鳳兮嗎?就是那個專門寫青春文學的作家,特別火的,寫了很多帥氣的男孩子的嘻嘻嘻,是嗎!是嗎!”
我笑着點點頭,“既之鳳兮還能有幾個。”
“天,不可能吧,我活在夢裡吧。既之鳳兮,季楓!啊!我的天啊!”她氣急了,張嘴也把我的雪球吞了。我哭笑不得,怎麼知道我是既之鳳兮的人都像見鬼了一樣。
“巧巧,我媽媽調到外地工作,我也是近兩年纔跟我爸一塊生活的,學校不能住宿,高三又很緊張,所以就搬到學校附近住,塑料只是一個外號,我朋友大名叫江溯,長江的江,溯源的溯,是我樓上的鄰居,人很好,活潑外向熱心腸,幫了我很多忙,我一來就認識他了....”
“這些晚點再說,不重要,季楓,我轉學後你都發生了什麼啊,怎麼、麼寫起小說了?你真的是大神既之鳳兮嗎?”她萬分期待的看着我。
我輕輕笑了笑,“巧巧,還要說多少遍,你是既之鳳兮最好的朋友。”
“鳳凰大人求求你給我籤個名吧,我從初中就開始喜歡你了啊!我要瘋了!”她拽住我的手高興的嗷嗷叫,“我看你的第一本小說就是講小青梅和小竹馬的深厚感情,結局小青梅走的時候可把我哭慘了!”
“小青梅的原型是你呀。而且,你走的時候我也哭得很慘。”我提醒到。
場面一度陷入沉默。
“既然女主角是我,那你的稿費是不是要分我一半?”
“可以。”
“哎喲喲,果然是紅氣養人啊。”巧巧笑眯眯的咬着香腸,“這是玉米的?你記得我喜歡吃玉米的。”
“早說過要請你吃烤腸的,你都記得我喜歡脆骨,我還能忘記你喜歡玉米?”我笑着回她。“本來就應該給你,你應得的。”
“季楓真好。”她嘆了口氣,“不過說真的,玉米比脆骨好吃!”
“沒錯。”我咬了一口玉米贊同。
話落,她卻露出比知道我是既之鳳兮時還要震驚的表情,“季楓,你沒事吧?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你別嚇我呀。”
“人總會變的嘛。”我繞起雙手,“不說我了,你呢,你以後打算怎樣?突然回國了我都反應不過來了。”
“我現在在桐城有間房子住,爸媽還在國外,定期給我匯錢。等我辦好入學手續就跟你一樣,我也是讀文科。”她同樣環抱雙手靠着沙發。
“好啊,我們又可以做彼此的天使了。像小時候一樣,開開心心,肝膽相照,天馬行空,不離不棄。”我笑。
“可不,你就每天載着我去上下學,我們繼續當同桌。我跟你說外國的事,你寫小說給我看。”她也笑。
我們相視而笑心照不宣,“走,下館子去,替你接風洗塵。”
那天晚上回家,只寫年記的曉巧巧破天荒拿出最心愛的密碼本,大筆一揮,墨水一落,那篇處處透出驚喜的日記足足寫滿了六頁紙。
‘今年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一年,我終於說服了爸媽回國繼續讀高三......我糾結了好久纔給季楓寄去信,但我始終不敢經過他家附近。他會不會把我忘了?他會不會搬家了?他會不會怪我多年不找他?他會不會對我避而不見?我終日被這些問題困擾的寢食難安。我多希望能親口告訴他我多麼牽掛他,我多希望能回到告別的那天好好跟他擁抱道別,還好,我今天終於見到他了,一切顧慮煙消雲散....巨大的快樂像火山爆發,滾燙的山石灰鋪天蓋地而來將把我淹沒。直到現在依然感覺自己好像身處雲端,飄飄欲仙.....我知道,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很多事情都是歲月教會我的,我們值得!我難言我無與倫比的喜悅之情,我只知道,我們不散,故事不斷。。”
那天晚上回家,我打開電腦,找到那本關於青梅竹馬小說細細看着,評論下全是讀者求作者讓小青梅回來團圓的。
除了發稿,我一般不登網站,一旦寫完結局也絕不再改,但今天看了半響後,我在空白文檔上敲起了番外。
小竹馬變成了大竹馬,在幾年後一個平淡無奇的週末裡,大竹馬路過一家甜品店,透過玻璃窗,裡面一個扎高馬尾的女生托腮看着冰激凌,他的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與此同時,彷彿心靈感應,女生也回頭看見了路邊的大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