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試後,學生們歡呼着衝出教室,嘴裡嚷着,“放監啦,放監啦。”連天都變得格外藍。
“巧巧,我們放暑假去遊樂場玩好不好?”男孩邊收拾着書包邊對斜角座位的女孩說。
“好啊,我們可以去博物館,海洋館,動物園,圖書館。”女孩背上書包唸叨。
“我想去的是遊樂園誒,我們去坐過山車,大擺錘,海盜船,摩天輪!”男孩忙開口。
兩個肩並肩的小身影從空無一人的教室走出,走過已經冷清的校園,走到人山人海的校門口。校門依然緊緊關着,門內學生嘰嘰喳喳的擡頭張望自己的父母,門外家長熱熱鬧鬧的四處尋找自己的孩子,那場面活像是來探監的人和渴望得到自由的囚犯。
叮鐺,叮鐺,叮叮,鐺鐺,叮——
放學鈴終於響了,門衛才慢吞吞的從值班室挪出來,腰間掛着的一大串鑰匙隨步伐撞擊出代表解放的歡樂頌。沉重的大門被用力往兩邊推開。那瞬間,學生們魚貫而出,歸心似箭。家長們蜂擁而至,望子心切。
“媽媽!媽媽!”眼尖的男孩在黑壓壓的人羣裡一眼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身騎摩托車,雙腳抵在地面的女人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轉頭往男孩的方向看去,那孩子在密密麻麻的人羣中拼了命踮起腳尖朝自己招手。
“巧巧,我媽媽來接我了,先走啦。明天老地方老時間見!”男孩順着人流涌動站立不穩,回頭對女孩快速說完便彎低身子如魚得水的穿過無數人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投入母親的懷抱。
“媽媽我又暑假了,太爽了!”男孩麻利跨上摩托車緊緊抱着母親的肚腩,臉上難掩喜悅之情。
“我兒子又可以開始過小豬般的生活了!”母親笑說,一踩油門,摩托車呼嘯着奔向豬圈。透過後視鏡,男孩看見巧巧揹着大紅色的書包爬進了一輛黑色小轎車裡。
一個學期結束了,肩並肩的男孩女孩最後在門口前相背而行,各奔東西。命運似乎早已預定了結局。
下午兩點,男孩站在報亭前焦急不安的東張西望,等了好一會,小路另一頭的地平線上終於鑽出了一個齊肩發,頭帶草帽,身上跨了小包的女孩。
女孩悠悠閒閒的走上前來,男孩裝模作樣輕咳幾聲,“來者何人,快快報上姓名。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從此過,留下對暗號。聽好了,上聯是:天王蓋地虎。”
女孩清清嗓子,脆生生開口,“此道任我行,此花任我摘,急急如律令,小輩聽命,下聯是:小蔥拌豆腐。”
“天靈靈,地靈靈。”
“芝!麻!開!門!”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好一個柳暗花明又一村,皮鞋踩在落葉上,四周安靜的能聽見腳底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報亭的老大爺放下報紙,靜靜看了漸行漸遠的他們一眼,好好的兩小孩怎麼就瘋了呢?
“怎麼這麼多人啊!”興致勃勃的男孩看着處處排起長龍的遊樂場哀嚎。
“要不我們去另一個地方吧。”女孩看着天空。
男孩也想擡頭看天上有沒有云,可是太陽太大了,曬得無法睜眼。於是他問,“去哪?”
“去機場吧,那裡可大了,裡面還有空調。”
“好啊。”男孩很開心,他還沒去過機場。“不過,我們去機場幹嘛?”
“去了你就知道了。”女孩帶着男孩搭車。
“哇,這裡好美啊。”走進航站樓的男孩彷彿劉姥姥進大觀園,機場跟他生活過的雜貨鋪,校園,街道,五十平方米的房子是完完全全兩個世界啊。
女孩跟在橫衝直撞的男孩身邊沉默不語,在興奮狀態下的男孩卻完全沒發現異樣。石英鐘指到三點十分,安檢口的父母衝女孩打起手勢。
女孩說,“季楓,我們來玩場捉迷藏好不好?”
“不好吧,機場這麼大,找不到了怎麼辦。”男孩犯難了。
“沒事,你找我三十分鐘。要是三十分鐘後還沒找到我,你就打開這個。”女孩從小包裡掏出捲起來的彩紙,“一定要二十分鐘後才能打開哦,早一分鐘就是小狗。”
“好,那你去藏吧,半小時後我肯定能找到你。”男孩接過了捲紙。
女孩也點點頭,“你站在柱子後面等三分鐘,不許偷看!”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男孩把她往外推,躲進了柱子後。
女孩不笑了,邊跑眼淚邊奪眶而出。
男孩聽見了腳步聲,自言自語樂道,“跑得還挺快。”
三分鐘到了,他猛地衝出來,四處張望,哪還有女孩半點影子,他不着急,在機場裡慢悠悠的找着。
同一時間裡女孩拿着登機牌去了候機室。
三十分鐘過去了,男孩終於開始急了,他找的滿頭大汗,人到底藏哪去了?他迫不及待拆開卷軸。
‘季楓,你快擡頭看,再見。’
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的男孩下意識往外看去,刺眼的陽光把他站立的地方都照得亮堂堂的,遠處一架銀灰色的飛機加速跑着,越來越快,他眼睜睜看着它直衝雲霄,漸漸變成一道銀光,直到再也不見。他好像明白曉巧巧的意思了。
男孩在機場待了很久,跟每一駕起飛的飛機揮手道別,搖得手累了,就放下手一動不動的站着。碧藍的天變成了橘黃色,變成了粉金色,變成了紅黑色,一道一道的銀光快速從眼裡消失,機場開了很多燈,把停機坪照的如同白晝。
巧巧在信裡說她要去外國讀書了,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她還說季楓你要好好讀書,把欺負你的人狠狠踩在腳底,這樣就不是他們孤立你了,而是你清高自持,不屑與他們爲伍。她在最後保證以後一定會回來。
所以男孩會一直等。
但四年級的那個暑假依然是最難過的,五年級的他們換了教室,換了老師,換了同桌。沒人跟男孩一起坐,男孩也不想有人來,他旁邊的位置是曉巧巧的。
以前每天只知道上學,放學,吃飯,洗澡,睡覺的男孩從此還多了一個習慣——寫信。那些寫給朋友的信,即使永遠寄不出去,但依然會寫下去。信越來越多,疊起來都有“新華字典”那麼厚了。他想着,這或許能出本信集。說不定呢。
男孩做別的事都容易三分鐘熱度,唯獨寫信這個習慣一寫就是六年。又好像對什麼事都漫不經心的,學習?家庭?未來?想這麼多幹嘛,車到山前必有路嘛。他最關心的是,巧巧以後會不會忘了他?她過的怎麼樣?什麼時候纔回來呢?
滴滴滴滴——鬧鐘響個不停,我伸手把它按停。一睜眼,九點了。我躺在牀上發呆,又夢到機場,與以前唯一不同的,這次曉巧巧真的回來了,我可以隨時去找她。
我登上QQ,看着昨天吃飯時新加上的QQ心跳都快了些,直接了當的問,“今晚有空嗎?來我家吃飯嗎?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她很快發來消息,“當然有了,地址發來,我快馬加鞭趕去!”
我笑了,把地址發了過去,“那六點不見不散,還有禮物給你。”
“巧了,我也有禮物給你。”她又秒回。
我在牀上蹦躂感覺今天天氣格外明媚,然後又趴在地板把牀底的的箱子拖了出來,裡頭裝的全都是我視若珍寶的東西,各種小紙盒,玻璃瓶,波子珠,小本子,郵票,老照片,獎狀,高分試卷.......說起來都是些一文不值的物件,只不過主人的精神寄託讓它變成無價之寶。我把一摞信提起來,把其他的放了回去,又去找了一本空相冊和剪刀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