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教室門被大力撞開,一個怒氣衝衝的男生大步流星的踏了進來。原本熱鬧非凡的教室瞬間變得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聽得到,所有人都齊齊擡頭看着怒火沖天的男生,包括那個在課餘時間爭分奪秒趕着作業的男孩。
男生風風火火闖到了男孩的桌前,“起來!”
男孩詫異皺眉,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他了。“怎麼了?起來幹什麼?”他不解的問。
“我叫你起來你就起來!”那人一把揪住男孩的衣領,毫不費力的把他從凳子上提了起來,校服被扯到肚子上,男孩慌忙拉下衣襬,桌子被撞開半米遠,腿,好痛。
前後桌的同學“哇”的一聲散開,自發形成一個圓形,把他兩圍在中央。
他們嘰嘰喳喳熱烈討論,他們手舞足蹈的渲染氣氛。個個嗜血興奮,像一羣眼冒綠光兇殘無比的狼。喪心病狂,如坐在鬥獸場內看着人與野獸搏鬥的觀衆。他們獰笑着,只覺得眼前的場面新奇刺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何其無辜。
男生滿意的環顧着四周,似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轉頭惡狠狠對男孩吼道,“滾遠點!明天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弄死你!”說罷他一把把男孩扔到教室後邊的地上。男孩雙手舉高擋在身前試圖保護自己,這在火冒三丈,揮拳準備打他的人面前無異於螳臂當車。
男孩想逃跑,圍觀的同學們卻不肯讓開,好戲還沒上演主角怎麼能臨陣脫逃呢?他們笑看這明晃晃的校園欺凌,這籠罩他人頭上的人間黑暗。他們拍手叫好,無知者無罪。
醜陋的面孔不斷放大,男孩絕望了,條件反射閉上眼睛,那微弱的自尊心被踐踏,比起將要受到身體上的物理傷害,他更害怕周圍人日後嘴裡一遍遍的嘲笑與閒談,他無聲吶喊‘別看我,別看我...’
旁觀者笑笑嘻嘻,他們不知道這是在默認暴力,這是在煽風點火爲虎做倀。或許他們的心裡亮如明鏡,但自欺欺人,不爲所動,振振有詞並且絕不承認。沒關係嗎?沒關係的吧。因爲這樣,所以一個人明目張膽打另一個人的背後,是一衆人的羣毆。法律上來講,袖手旁觀不犯罪,道德上來講,沒什麼好講的,不是所有人都有道德。第一次選擇閉嘴,第一次縮回雙手,第一次轉身走過,第一次漠然觀看,罪惡就洗不掉了,烙進基因裡,敲骨吸髓。
他們將會感到良心的譴責備受煎熬?不,他們不會。
拳頭狠狠的砸向男孩,一拳,兩拳,肋骨生疼。頭頂的風扇搖搖晃晃,白熾燈也搖搖晃晃。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這個遊戲,這個遊戲裡大家都很開心,除了當事人。
有什麼關係呢?我覺得沒關係,你好小氣啊,真記仇。而且,當大家都欺負你時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你有沒有反思過自己啊?
“都往不明顯的地方打,別打手和臉。”不知誰叫了一聲。
也是,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於是他們繼續笑着,天真無邪地改變了戰鬥策略,要怪就怪他不討人喜歡吧。
聖潔的校園正被人剝開虛僞的外衣,那羣小天使正投向地獄的懷抱,掉落的羽毛和惡魔的眼淚交織着,不斷挑撥人們脆弱的大腦神經。
一羣剛上六年級的小孩子,個個飽滿的像面對朝陽的向日葵,眼神裡都是清澈童真。這叫辱罵嗎?這叫童言無忌。這叫羣毆嗎?這叫嬉戲打鬧。今天發生過的一切也和平常的每一天一樣,漫漫人生裡的一個小逗號,吃頓飯就會忘記。哪天提起來便得意嗤笑,我呀,曾經遇到過一件很好玩的事。
但是時間突然靜止了,大家都停了下來。
疼出幻覺了嗎?男孩從指縫裡慢慢張開雙眼,面前一個從未見過的男孩背對他而立,擋住了最前面對他施暴的男生。
“停停停,別打了,打什麼啊,上課了上課了.....”那人一邊說一邊把男生推出了門外。
男生被拖走也不忘出言威脅,“你要是敢告訴老師就死定了!”
其實他不說男孩也不會去告訴老師和家長,有什麼用呢?但這不代表原諒他,絕不。我將恨他一輩子,他什麼時候死我就什麼時候放下仇恨,原諒他是上帝的事,希望他早日見到上帝。如果可以,他死後我還想親手給他挫骨揚灰。
“嘁!剛那人誰啊!掃興!”打的正起勁的學生被迫停下手。主力走了,出了什麼事可沒有替罪羊了,後下手遭殃,此乃名言至理。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白興奮一場!”大家憤憤不平,盯着在地上的男孩彷彿他是罪魁禍首,唾棄一口最後一鬨而散,演出沒達到理想效果,閒言碎語,罵罵咧咧。
男孩回過神來,連忙回到座位上,門口早已空無一人,他用力抿緊了下嘴脣,眼淚不止往外冒,趕緊扭頭望窗外,生怕被人發現長這麼大還哭。耳邊傳來不加掩飾的議論聲。
“你們知不知道,瘋子怎麼就得罪霸王了?”
“我聽說啊,是班主任在辦公室教育霸王的時候說他坐在瘋子前面把瘋子都教壞了,霸王出來的時候氣的眼睛都紅了,然後就直接殺到教室來教訓這個礙眼的傢伙!”
“活該!誰讓瘋子坐霸王后面,誰樂意跟他相提並論啊。”
“就是,太晦氣了,跟這種人一個班真倒黴....”
窗簾被風颳得高高揚起,如同那位出手相救的少年來時轟轟烈烈走的瀟瀟灑灑,風過了,窗簾停了。
“季楓,季楓!幹嘛愣着啊?”黑衫少年不知何時跟我勾肩搭背起來。
我看着比我高了半個頭的他認真的說,“別輕易說化成灰也認得,那不是個好詞。”
“嗯?說這個幹什麼?對了,你住幾樓?我明天找你玩去。”他沒有深究我的話,自顧自的送貨上門。
我搖頭,再次表明,“我不認識你,我們不熟。”
“是嘛!”他拖長了聲調,“那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江溯,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江,東方朔的朔多三點水的溯,今年十八,準備讀高三,認識了吧!”
我快步走着,對他的搭話充耳不聞。三樓到了,我掏出鑰匙轉了兩圈,頭也不回的關門。
“等等!”他伸手攔住了即將關上的門,擠眉弄眼示意我。
我嘆了口氣,“我叫季楓,今年十八,同樣要讀高三。”
“這不就熟悉了嘛季楓兄弟!我就住你頭上,明早來你家串門啊!”他笑着,輕快的吹着口哨上樓。
這人臉皮真厚啊。我又好氣又好笑,關上門回屋,家裡只剩自己。
開了廚房燈,打開煤氣竈隨便煮個面當晚餐,四周靜悄悄的,水沸騰的聲音顯得很刺耳。一眼望去五六十平方米的房子裡亂糟糟的擠滿各種箱子。我在一堆混亂中找了一張四方摺疊桌,端上煮麪的鍋,挑起一筷子面吹吹熱氣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桌面上半舊的手機流淌出“末代皇帝”的BGM,屋子瞬間被氣勢磅礴的悲傷充斥,夜色籠罩了這座城市,一個人孤零零的吸着麪條的小房子與外面的喧囂繁華形成了兩個世界。樓上嘀嗒吧唧的玻璃彈子聲,清脆嘹亮,把我好不容易聚集的傷感打得支離破碎。
解決完溫飽問題,正收拾着臨時餐桌,門鈴響了,來人我大致已經猜到了,打開門卻空無一人,只有樓梯扶手上的一隻大杯子,拿起一看,杯璧上貼了一張留言條:
‘全球限量版快樂水!我今天很快樂,你也要快樂啊!’,署名處一片江水悠悠。
我在門外等了一會,往樓梯上望去,一個努力縮着身體的黑影正不安的扭來扭去。我忍不住笑出了聲,開口吐槽道,“你這身軀絕對當不了死士了!”
黑影僵住了。
“晚安。”我拿起杯子帶上門,坐在一抱枕上慢慢的享受這杯過甜的凍奶茶。“糖是不要錢的嗎!”喝了第一口就吐出了舌頭,我咂咂嘴,嘴角卻掛着笑,心底四季如春。
樓梯轉角處,江溯鬼鬼祟祟的貓着身子盯着季楓家門口,然後捶胸頓足的懊惱,居然!被發現了!還被毫不留情的拆穿了!
不過他算是默認讓我當他朋友了吧?不然怎麼會喝我的奶茶呢?吃人嘴短,再不成就硬上!想到這江溯心情便愉悅起來。以前沒能和你做朋友,那以後可就不會這麼輕易讓你逃走了,我的朋友。
頓時整棟居民樓都聽見了他歡快的口哨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裂了,化了,說不出的生機勃勃瀰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