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認識你,真好!(一)

“林沐。”

林沐站在天台上,緩緩回過頭去,看到蔣涵站在她的面前。

剛剛曬過太陽的林沐心情很好,對着蔣涵粲然一笑,蔣涵愣了一下,繼續說道:“於老師找你。”

“現在嗎?在哪裡?”林沐跳下天台,好奇地看着蔣涵。

“在她辦公室。”蔣涵面無表情地說完,快速地轉身離開。

林沐亦步亦趨地跟着蔣涵:“於老師找我什麼事兒?”

蔣涵快步往前走,頭也不回地答道:“不知道。”

許是因爲蔣涵走得太快,林沐還沒來得及問出下一句話,就已經到了教研組長辦公室門口,班主任於晶正好從裡面走了出來,遞給蔣涵一份資料。

“蔣涵,11月2號數學競賽的資料我整理了一份,你回去好好看看。”

“謝謝於老師。”蔣涵轉身剛要走,於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希望最終的成績是你最好的生日禮物。”

“你是11月2號生日啊,跟我最好的朋友同一天!”林沐笑盈盈地看向蔣涵,對方卻面無表情地只回了個“哦”字,算是表示知道了這件事。

林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終於知道爲什麼蔣涵在班裡被稱爲“獨行俠”了。雖然蔣涵座位離她不遠,但開學已經一個多月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說話,可能也是最後一次說話吧!這樣無趣的人,學習成績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進來吧!”林沐轉身跟着於晶,進了辦公室。

林沐最終還是沒有趕上徵文大賽,她偷偷地在數學課上補作文,被於晶發現了,結果題也沒答對,作文也不敢補了,最終還是錯過了徵文大賽的截止時間,林沐有些失落。這次的徵文大賽,老林極爲看重,還許諾寫好了帶她去看紅葉,現在想想,也不知道該怎麼跟老林解釋,說自己的作文掉到水裡了?這麼詭異的事兒放別的家長那也許還行,但是對於老林來說,這就是藉口,他只相信結果。在這樣嚴父模式下生活了16年的林沐,最大的期待便是“不活在父母的期待中”,有時,她覺得在家的自己過於壓抑,彷彿所有的快樂都只能在學校釋放了。只可惜,此刻在學校的她,快樂也隨着那團紙,一起被水吸走了。林沐決定去天台曬曬太陽,尋找回自己的快樂。

天台的秘密基地,竟然被人佔了。林沐有些沮喪,正要轉身離開,身後卻傳來低沉而溫柔的聲音:“林沐,你願意留下來陪我聊聊天嗎?”

這真的是蔣涵說出的話嗎?林沐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了,她停在原地,直到蔣涵的聲音再次緩緩地飄來:“你願意留下陪我聊聊天嗎?”

這一次林沐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她轉過身去,笑着向蔣涵走去:“好啊!你怎麼來這裡了?”

“剛剛有一道題沒有思路,上來放鬆一下。”蔣涵說着,把耳機摘下來放到兜裡。

林沐好奇地湊上前去:“你在聽什麼?分享一下?”

許是因爲林沐的臉貼的有點近,蔣涵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他稍稍往後退了退,拒絕了林沐:“你可能不會喜歡。”

“沒事。”林沐伸出手,笑着看向蔣涵,“我看你經常帶着耳機聽音樂,這音樂應該有極大的魔力,來吧!”

蔣涵把耳機遞給了林沐,按下播放鍵,林沐瞬間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你竟然也喜歡這首,雅尼的《Within Attraction》!”

這下驚訝的是蔣涵了,聽了這麼多年,林沐是第一個聽到音樂就能準確說出歌名的人,很多人聽到他說雅尼,都會反過來問他“這是誰?”然後再跟他安利“你聽周杰倫嗎?”好像他沒聽過,就跟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一樣。

“我有他的全部專輯!98年第一次聽過後就喜歡上了,現在每年還會翻出來聽,那些專輯都快被我聽爛了。”說起自己喜歡的事兒,林沐的臉上好像閃着光。

蔣涵按下暫停鍵,打開walkman,拿出已經飽經風霜的磁帶,遞給林沐。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張專輯,雖然是精選集,但都是我喜歡的曲目,每次遇到難題時就會拿出來聽,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放鬆了。難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In Celebration of Life。我也最喜歡這張,這是我買的第一張專輯!沒想到你也喜歡雅尼!”

“軍訓的時候大家都聽流行歌曲,只有我聽雅尼,好像有點格格不入。”

“不,是知音難尋!我還想再聽一遍《Within Attraction》。”

林沐把磁帶重新放回walkman裡,兩人並肩站在天台的欄杆上,一人一隻耳機,享受着此刻寧靜的歡愉。

看來,有些flag不能立的太早,比如不跟“獨行俠”做朋友,再比如,告訴老林自己徵文比賽一定能拿獎。

林沐用鑰匙開門前,已經做了心裡預設,想了好幾套方案應對老林的問話,可沒想到一到家,早就樹立起的信心,還是在史上最嚴老爸面前破碎了。

“林沐,作文給老師了嗎?老師怎麼說?”

即便從客廳到門關有一定的距離,但老林威嚴的聲音依然非常有穿透力,讓林沐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說實話,他會相信嗎?

猶豫就會敗北。這句老林最喜歡的口頭禪,又一次發揮了作用,就在林沐思考怎麼回答的時候,老林的第二發炮彈又打了過來:“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寫的不好,老師沒通過?”

老媽及時的出現,拿走林沐的書包,衝着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趕緊進屋,林沐換好鞋,磨磨蹭蹭走到老林面前,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結果就是迎來了老林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寫的不行就說不行!你竟然還學會編理由騙父母了!你媽爲了你從那麼好的單位辭職在家照顧你,今天下午一直還在準備你最愛吃的炸醬麪,你倒好,自己沒做好,還說謊!”在老林這樣的家長面前,只要事情發展不符合他的邏輯,他就不會承認你說的話,林沐忍了一天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

“還有臉哭!”老林及時制止了老媽要遞上炸醬麪的舉動,“吃什麼吃,都是你管的!”

每次都是這樣,一發火就火力全開,林沐跑回了臥室,身後傳來老林的吼叫:“別管她,讓她哭去!”

林沐趴在牀上哭了許久。哭累了,拿起隨身聽,聽起了雅尼的歌,漸漸地睡着了。在睡夢中,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臉,他們一個個好奇地看着她,然後冷漠的離開。

各種空曠的聲音陸續從四面八方傳來。

“林沐,我們本來就不是朋友啊。”

“林沐,哪裡有什麼不離不棄,你太天真了!”

林沐抱着頭,滿臉是淚痕,周圍的人(看不清臉)漸漸離她遠去,她伸出手去阻止,抓到的卻是空氣。林沐往前匍匐着,終於到了一座樹林,這個場景她似乎很熟悉。

老林:“知道錯了沒有?”

老林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年幼的林沐捲縮着身子,倔強地呆在原地,可終因爲害怕而留下了眼淚。

林沐流着淚,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又是一場噩夢。桌邊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炸醬麪,老媽捏手捏腳進來,幫忙給林沐把被子掖好。

“你爸剛纔問老師了,知道冤枉你了。他啊,你還不知道,每次發完脾氣都後悔,別放在心上。面是熱的,媽幫你拌好了,趕緊起來吃吧!”

林沐發現,流着淚吃的炸醬麪,一點都不香。而剛纔夢裡的一切太過於真實,她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現實?林沐擡頭看向牀頭掛的哈利波特海報,喃喃地說:“向魔法世界許願,真的能實現嗎?”

“林沐,你想許什麼願,我都滿足你,昨天的事兒是我不對,你沒着涼吧?”一早起來在校門口,齊蒙看到林沐推着車,就趕緊跑過去打招呼陪着笑,“你現在沒事了吧?”

想想昨天的倒黴事,林沐沒好氣地回答:“有事兒你負責嗎?”

“當然,我齊蒙堂堂男子漢做錯了事兒一定負責!”齊蒙拍胸脯拍的有點狠,咳嗽起來。

林沐又一次有點恍惚,好像這個話再哪裡聽過,她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最近幻聽的次數有點多了。她停好車,轉身看向齊蒙:“真的許什麼願都滿足我?”

“那必須的,小爺我說話算話。”

“我遇見掃把星了!”林沐神神秘秘,“要擺脫掃把星,需要你幫忙!”

“義不容辭,您吩咐!”齊蒙擺出一副恭敬的態度。

林沐一字一頓地說道:“站在原地不要動,我先走,你數到一百再走,掃把星就自動遠離了。”

齊蒙站在原地,開始數起數來,可當他數到10時,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兒:“不對啊林沐,我爲什麼要數到一百再走?”

預備鈴打響,走廊裡早已沒有了林沐的身影,齊蒙快速奔跑起來,早自習遲到了要被罰站的。

於晶交給她的任務是參加雜誌社的徵文比賽,題目自擬,林沐邊往教室走去,邊思考寫什麼內容比較好,她習慣性地把手插在兜裡,發現裡面有張紙條:“不要試圖改變。按原有的軌跡重新走一遍,最終你會想起來一切。”這紙條是什麼意思呢?明明昨天才洗了校服,爲什麼兜裡會有紙條呢?林沐正在好奇,突然聽到班裡傳來了嘈雜的喧譁聲。

“大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林沐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看好戲的笑容,她知道南華又要搞事情了。說來也巧,南華是林沐在燈市中學認識的第一個同學,當時報到,坐在林沐後面的同學敲了敲她的肩膀,林沐微微側身,用餘光看到一個及肩長髮的大臉女孩兒,可下一秒這個“女孩兒”的煙嗓可給林沐嚇了一跳——原來留長髮的是個男生。當時林沐還許願千萬不要跟這個“古惑仔”男孩兒挨着坐,可開學第一天,當她走到座位上,看到身後“古惑仔”熱情地跟她打招呼介紹自己時,就終於明白了什麼叫“造物弄人”,“不是冤家不聚頭”。

林沐蹦跳着走過去,南華的周圍果然圍滿了人。

“你又要騙人了?”

“什麼話啊?這是魔術!是高級的藝術!怎麼能是騙人呢!”南華對着她使了使眼色,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不要給爺添亂。

可林沐偏就是愛搗亂的人:“對,你最擅長這種騙,不,高級的藝術了。”

蔣涵此時也走了過來,南華招呼蔣涵看魔術,卻被他擺手拒絕了,一如往常,蔣涵翻開數學習題,戴上耳機,開始了與世隔絕的生活,與周圍熱鬧的人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南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繼續故弄玄虛:“同學們,看好了啊!好戲就要上演了!”

南華裝腔作勢地展示自己的大拇指,然後在衆人眼前遊走一圈,到齊蒙面前,呼啦一下,大拇指變沒了。南華一臉得意:“怎麼樣,厲害吧?”

“我還以爲多厲害呢!這我也會,前幾天電視上剛教過……”齊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南華堵住了嘴,他小聲說道:“你丫怎麼老拆我的臺。”

見齊蒙閉了嘴,南華收了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表演:“剛纔只是熱身,接下來是放大招的時候了!齊蒙,給我100塊錢。”

齊蒙從兜裡掏出100元,狐疑地遞給南華。南華擺開架勢,擼了擼袖子,四面環繞,向大家反覆展示這100元。

“各位看好了啊,眼睛不要眨,這100元我給它變成1元。”

南華一晃,衆人還沒看清楚,100元就真的變成了1元,現場一片鼓掌聲,南華享受着大家的掌聲,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齊蒙突然反應過來,開始扒拉南華找錢:“不對啊,我錢呢?你丫弄哪兒去了?”

南華攤手,一臉無辜:“沒了啊。”

說完,他及時制止了齊蒙要說話的舉動,又開始新一輪的忽悠大法:“想看我怎麼把100元變回來嗎?”

還沒待衆人迴應,早已看穿一切的林沐,決定搗亂,她指着地上,對齊蒙說:“齊蒙,地上那100塊錢是不是你的?”

還沒等齊蒙和南華反應過來,林沐迅速地從南華的抽屜裡掏出了100塊錢,然後遞給齊蒙:“你的錢我給你變回來了。”

現場一片笑聲,南華狠狠地瞪了林沐一眼,林沐得意地看着南華笑,齊蒙把錢揣兜裡,決定拉着南華打籃球去,南華起身,憤憤地看着林沐:“又拆我臺,你等着!”

林沐衝着南華吐吐舌頭,把徵文比賽的相關資料夾到了語文練習冊裡。轉身拉寫作業的夏檸檸。“檸檸走,去操場溜達溜達!”

“我這還有道物理題要做……”

“散散心,回來就做出來了!”

籃球場上男生們在揮汗如雨地打球。林沐拉着夏檸檸漫無目的地逛操場,突然看到了王諾,在和一羣男生打3v3。林沐停了下來,拉着檸檸在一旁站定,爲王諾加油。一個男生投籃未中,王諾跳起來和三個男生一起爭籃板,不過還是失敗了,籃球到了高大帥氣的宋磊手裡,場邊的尖叫聲忽然多了起來。

“宋磊加油!”“宋磊好帥啊!”“宋磊衝啊!”

軍訓第一天,林沐就聽說了宋磊的名頭,燈市中學本校初中第一名直升高中,學科類、體育類各類獎項拿到手軟,最難得的是臉也沒有拉胯,你說帥如明星吧,雖然沒那麼誇張,但是捯飭捯飭,也能拉去走個紅毯。用林沐的話說,考名校就是長見識,知道那些小說電視劇裡的男主角,也不全是騙人的。

當然,有男主角,也得有配套的女主角,一般來講應該是家世不好,文文弱弱,惹人憐愛的,可眼前這女主角,正擋在男主角面前要阻止他進攻呢,跟文弱、惹人憐愛那可是一點都不沾邊。有一點倒是符合,就是會引來非議。

“那個女生是誰啊?怎麼跟宋磊一起打球?”

“王諾,宋磊的青梅竹馬。”

這四個字簡單清晰,表明了他倆的關係,當然這些女生不知道的是,爲了照顧王諾,宋磊還推遲了一年上學,嗯,像極了偶像劇的情節。

下一秒,偶像劇又繼續上演了。宋磊找準了機會上籃得手,王諾阻擋他沒有站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被宋磊及時拉住了。可似乎還是扭到了腳。

林沐和夏檸檸衝了上去,從宋磊手中扶過王諾,宋磊走到操場邊,打開揹包從裡面拿出了一瓶好得快,走過來,蹲下身子,霸氣地說道:“把襪子撩開我看下。”

夏檸檸幫忙把王諾的襪子撩開,肉眼可見,有一小塊紅腫,宋磊拿出好得快,噴在紅腫處,王諾疼得“呲”了一聲。

“還好不嚴重。”宋磊收起好得快,拍了下王諾的頭,“這麼多年水平也沒什麼長進,下次還是別逞強打球了。”

“下次不會再讓你了!等我好了再戰!”故事的女主角,其實是一個驕蠻的大小姐。

宋磊無奈地笑着搖搖頭,起身把好得快遞給了夏檸檸,然後轉身跟隊友打了聲招呼,過來蹲下身,背起王諾,離開了操場。

重點高中就是不一樣,在學校就可以看一出偶像劇,雖然兩人誰也不承認自己是男女主角。林沐拉着看傻了的夏檸檸,回了教室。

第二天一早,林沐就拿着寫好的作文,跑去找於老師,可誰承想,在走廊裡碰到了齊蒙,齊蒙提着兩桶水,慢悠悠地走在擁擠的走廊裡,擋住了林沐的去處,林沐着急想要超車,卻一個不小心,身子沒穩住,手裡的作文一下子就掉到了齊蒙打的水桶裡,林沐想要探身去夠,但重心還是偏移了,倒下的林沐干擾到了齊蒙的行進路線,齊蒙手裡的桶也一下子潑出了好多水,噹噹正正全潑在了林沐的小白鞋上。林沐只感覺腳底一陣清涼。

“林沐?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看起來,也是很不吉利的一句話。林沐一瞬間有些恍惚,耳邊不停地響起齊蒙說的“對不起。”

“林沐對不起。”

“林沐你原諒我好嗎?”

聽到這些話,林沐的眼眶不自覺地就溼潤了,齊蒙看到要哭的林沐,趕緊繼續道歉:“林沐,你千萬別哭,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道你會突然出現……”

這些話那麼熟悉,好像聽了很多遍,可說這些話的齊蒙,好像跟眼前的齊蒙對不上,林沐定了定神,看到齊蒙的樣子,確認她剛纔一定是幻聽了。林沐顧不得多想,趕緊從桶裡掏出作文紙,只可惜已經溼透了。她恍惚地拿着作文紙站起來,聽到教室鈴響的聲音,急忙跑走了,作文要在今天十點前交,不然就趕不上徵文大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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