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市中學校門口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近些年各行各業的大人物,有很多都來自於這所學校,所以它50週年的校慶也格外受到關注。據說今天會有大人物回到母校出席典禮,林沐就勢被主編派過來採訪。
“多少年沒回去了,藉着採訪也回去看看。”主編一直有着作爲媒體人高超的八卦素養,“萬一舊同學相遇,擦出火花來,還正好解決了你的單身問題。”
“我們沐沐什麼都好,就是找對象眼光太高,母胎單身到現在。上次友臺中心主任那兒子多好啊,年薪百萬,又知根知底。”
每當這個話題開了頭,就意味着進入了無休止的循環,還好這時電話響起,林沐拿起採訪包,邊接電話,邊往樓下走去。
“您好,您的快遞到了,在小郵局。”
“好,我來了。”
最近她好像一直在逃避。離這個日子越近,她的心就越亂,如果不是總編幫她下了決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有勇氣,時隔十年,再回母校。
快遞是一個厚厚的大包,看不出寄信人是誰,等車來的時間,林沐拆開快遞,整個人卻愣住了——裡面是她高中的校服。
“學校50週年校慶的時候,我們一起穿着校服回去吧!”
這句話像有魔力一樣,突然闖入了林沐的腦海裡,不停地在循環。幾天前,得知校慶消息時,她還翻箱倒櫃地找過校服,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時她還自我安慰,一定是老天爺不希望她回去,看來今天老天爺變卦了,是一定要讓她回學校不可了。
在出租車上,林沐穿上了校服,令她意外的是,校服袖口上竟然有一個小小的“M”——這是當年她爲了防止校服被穿錯特意自己繡上的,知道的人沒幾個,雖然她可以肯定這件校服不是當年她穿的那件,但是這樣的細節都能夠精準還原,還是讓她隱隱有些不安,這件校服到底是誰寄的呢?
思緒沒有持續多久,林沐就到了校門口,燈市中學四個大字映入眼簾。想當年,考入這所全國重點高中,換來的是多少人羨慕的眼光,後來畢業了,同事之間聊天,聽說她是燈市中學畢業的,都會習慣性地問一句:那你家是非富即貴吧?每次林沐總要費勁口舌地解釋,她是憑成績考進來的,可到了最後好像大家也都不那麼在意,開始八卦起學校裡走出的一個個名人來了。
“校慶活動即將開始,請大家各就各位!”
林沐剛一進校門,就聽到大喇叭開始廣播,人流也順勢奔向了操場,林沐卻逆着人流,往學校後身走去,那裡有她最隱秘的回憶。
果然,桃花樹下,當年的那個鞦韆,變了樣子。那時的鞦韆是木頭板子,坐上去雖然有點硌得慌,但倒也安全,現在鞦韆變成了橡膠板子,林沐在坐上去前,習慣性的在鞦韆下面摸了摸——那時他們玩遊戲,她曾經用鞦韆做過信息傳遞工具,把紙條貼在鞦韆下面,告訴對方在哪裡見面。這一次,林沐沒有想到,只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卻再次帶來了意外的消息,鞦韆下面真的有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天台見。”
林沐的雙手有點顫抖,縱然這些年採訪見慣了大場面,也沒有這一次帶給她的震撼大。她拿起紙條反覆看,上面的字是打印出來的,無法通過字跡辨別出來,不過即便是手寫的,這麼多年,和朋友們早就失聯了,她也不會認出字跡屬於誰。校歌的聲音適時地響起,短暫打斷了林沐的思緒,她急忙跑到操場邊,和現場衆人一起行着注目禮,看着校旗揚揚升起,齊聲唱着校歌。終於,旗子升到頂端,歌聲戛然而止。
現場主持人走上講臺,林沐認出她是衛視知名主持人葉落落:“下面有請校長髮言!”
現場掌聲雷動,林沐轉身登上了學校的旋轉樓梯——這是去往天台的必經之路。
“今天,我們一起見證學校50歲的生日……”校長的發言慷慨激昂,可林沐卻全然沒有聽進去,剛纔那張紙條帶給她的震撼太大了,此刻回憶就像開閘放水一般涌了出來。
“聽說他們是爲了明年40週年校慶排練,40週年都這麼隆重,那50週年豈不是要大辦!那時我就30歲了,希望到時不會給母校拖後腿,家庭事業都有成!”
“事業不重要,家庭肯定有成!要是那時你還沒成家,就穿着校服來學校天台等我!”
“等你幹嗎?”
“等我在這裡向你求婚啊!”
“誰說我要嫁給你?”
“那我就死皮賴臉把你拉去我婚禮!”
“我纔不來呢!我那時肯定已經家庭有成了!”
“那你決定早點嫁給我了?”
“你!厚顏無恥!”
“你能拿我怎麼地吧,反正這輩子非你林沐不娶了!”
林沐走到了天台上,這裡果然空無一人,風把她黑色連衣裙的裙角吹了起來,林沐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下。天台,是她當年上學時最喜歡的地方,陽光好的時候,林沐總是喜歡從這裡往下望去,十年後再次往下看,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可好像一切又都變了。籃球場還在,可那羣打球的少年不見了;校園裡那棵槐樹還在,可樹下那排供人休息的長椅消失了;遠處的籬笆牆還在,可塗抹在上面的字早就已經被新刷的漆蓋住了。
“這麼多年,只有回憶還停在原地。林沐喃喃自語,搖頭,又自嘲地笑笑:“都這麼大人了,還相信童話呢!”
林沐仰起頭,任憑陽光灑在自己的臉上,一如上高中時最喜歡的那樣,曬曬太陽,忘掉煩惱,正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男聲。
“林沐。”
林沐愣住,扶着欄杆,終於緩緩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