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合谷向來就不太太平。作爲六界內十大詭異地區之一,發生的各種奇事自然是少不了的。巫合谷坐落於險地,深山巨谷,不得不說這是個自殺的好地方。
他卻不信這個邪,絲毫不懼胞弟的勸阻,一意孤行。說來慚愧,身爲兄長的他卻總是屈服於胞弟的“淫威”之下。總是因爲小弟的言語而無奈的放棄。
這讓他覺得十分的羞辱。但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那個弟弟雖於自己只相隔幾分鐘但卻比他冷靜沉穩許多。但他不服。
弟弟自出生難產而體弱多病又因外貌俊秀柔美,父母恐其受傷便如同女兒一般養在深閨中。
父母身份看似卑微但卻非要帶着他們兄弟隱居。而這才惹禍上身。他的幼弟和他的性情一般有着一個乾淨的名字:青衣
而雙親早逝之後,他雖沒有了任何禁錮,但他似乎天性不喜與他人過於親近,稍稍有了自己的意識便成天呆在屋後那一片四季常綠的翠竹林裡。清晨而去,傍晚才歸。
青衣過得如此隨性灑脫,但卻把他給禁錮束縛的牢牢的。他不明白爲什麼青衣自己成天在這個巫合谷裡轉悠卻絞盡腦汁,千方百計的把自己困在竹屋裡。
成天無所事事的坐在竹屋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做着青衣交他的事情。他總是把青衣氣壞。而青衣也只會對他露出一些異樣的神色。
他墨衣對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本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好。讀書寫字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可是他就是要氣他,就是不做好。
但是青衣唯獨在一方面對他特別的強硬。那就是琴。
不知爲何,青衣在其他方面對於他的胡鬧大多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而唯獨在練琴的時候,他總是會身披一聲青裳,閉目凝神在他的身邊。
如若他偷懶,那麼他就會收到應有的懲罰。
還記得那一天,狂風忽起,青衣本應拉他去練劍,可是在竹林深處的那塊空地上,不見人影。指尖中央堪堪放着一張看上去年代頗爲久遠的素琴。
他雖不解,但卻仍然盤坐在琴前,試探性的伸出了手。
“錚——”白皙的手猛然縮回。清脆的琴聲彷彿由遙遠的過去傳來,幽幽的迴盪在竹林裡,久久不能散去。如同情人分別之後的幽咽一般,挑人心絃。
耳邊傳來異常的窸窸窣窣聲,側身望去映入眼簾的是那道熟悉無比的修長纖瘦的背影。
那人的袍服如同翠竹一般成青色,一塵不染。看似大同小異實則天差地別,他的髮絲隨意輕灑在背上,襯托出他常年不在日光下走動的白皙肌膚。
那人似乎感覺到他那灼灼的目光,在風中緩緩的轉過身來,抱着琴凝視着他,隨即淡然一笑。漂亮的脣雖不及他人的紅潤但也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
他記得,這麼久了,即使是面對他,他也不曾笑的如此“美”!
那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笑容凝結消失。他漂亮的眸子清澈的似天山之巔的瀑布,眼中的思緒飛快的涌動。
一攏青裳,繡着罕見的翠竹紋,席地而坐,那人低垂着眼臉,將琴放在雙膝之上。
修長而優美的手指輕柔的拂過琴絃。蝶翼一般的長睫微掩去眸中的思緒。忽而,悅耳之聲如同甘甜的泉水一般從那人的指尖流出,流入他的心田。
白皙如玉的修長十指若行雲流水般舞弄着琴絃。風愈大,飄落的竹葉在空中不住的打轉,那一刻,那人在搖曳的竹林裡彷彿就是仙人的化身。
他眼裡頓時充滿了驚豔。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他後悔自己曾經對那人說的所有話。曾經他認爲那個叫他彈琴的人根本就不通音律。
即使在他獨自練琴時竹林裡總是會飄來和絃的笛聲。他早就該想到的。
青衣似乎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曾擡頭看他一眼。漸漸的,琴聲變了味。原本輕鬆喜悅的音符跳動變爲了陰鬱悲傷的旋律,彈進了人的心裡,催人淚下。
就像那高山流水的伯牙與鍾子期雖互爲知音,但最後卻天人永隔,再無知音;又像那古典愛情中的柳生與小姐惠,雖然兩情相悅,卻也陰陽相隔。
琴聲在那人的手裡有了生命,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述說着一個又一個截然不同但卻同樣感人的故事。
風越發的咆哮了,竹葉一時迷了他的眼。青衣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琴聲也由原先的緩慢的變得越來越強烈。空氣中,留下了青色的殘影。
“錚——”刺耳之聲忽而響起。弦,斷了。
青衣看着眼前的斷絃,眸中波光流動,輕嘆了一口氣。轉而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墨衣。“兄長,青衣我馬上就要……”風吹過竹林發出瑟瑟的聲響淹沒了他的話語。
墨衣只見他的脣一張一合,卻只聽得隻字片語。隱約的,墨衣似乎瞧見了青衣的眼角閃爍着的淚光。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當墨衣將眼前的竹葉取下時,青衣已不見了蹤影,那地只餘下斷了弦的古琴和仍縈繞在墨衣心中的難忘音律。他望塵莫及。
抱起兩架古素琴回到竹屋,也沒見青衣的蹤影。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起來本以爲聽見的會是青衣坐在飯桌前的埋怨,但是竹屋裡仍舊是空無一人。
桌上少了那原本的早已準備好的粗茶淡飯,墨衣一時覺得不太習慣。緩步走到廚房,鍋裡的只剩下乾巴巴的一些剩飯。
人走茶涼。
青衣失蹤了。
他一個小小年紀從未出過巫合谷的孩子能夠去哪?巫合谷因在外的名聲極爲惡劣故從未有人敢擅自踏入,而父母走後,他們兄弟兩又一直都是自給自足。
巫合谷從表面上看似陰森無比,事實上保護的景色別有一番天地。這巫合谷裡恐怕就墨衣和青衣二人。
他,能去哪?
那天,他準備不顧青衣以往的警告,隻身一人只帶了兩架素琴獨自上了路。他對於巫合谷內部的地形也是極爲熟悉的,只是外面的世界倒是是如何的花天酒地,他不知曉罷了。
他在路上救了一個人,那人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叫什麼名字。她說她是王上的捲簾人。
估計是犯了什麼事被宮裡逐出來了吧。他想。他喚她捲簾,帶她一同上路。他沉默不語,她卻耐不住性子,按照自己殘缺的記憶說了些宮裡稀奇古怪的事情或者發生的大事。
她說,她將她出事的那一天記得尤爲清楚。那天宮裡迎進了鬼界一個奇異種族的唯一倖存者。那個人性情寡淡,閒靜少語。但是王上對他卻是特別好,什麼要求都是一一滿足。
她在途經時,他的轎輦正好經過,風撩起了翠綠的輕紗。轎輦上的俊秀男子長相柔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琴無比的掙扎。
他想去彈,卻又不肯彈。
甚至連王上都請不動他讓他在彈琴。只是可惜了他的琴藝也是高超無比的。王上問他可願意傳授於他人他卻抿脣一笑淡道:我已有了我此生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傳人。
那抹不經意的淡笑,雖隱在青紗之下,清澈眸中包含的笑意卻驚豔在場的所有人。
他極愛翠竹,王上特封爲竹君,賜居琴律臺。那琴律臺中無不例外除了翠竹以外,再找不到其他植物的蹤影,更別說是奼紫嫣紅的鮮花了。
在途經一片竹林之時,他聽着她將這件事情娓娓道來。忽然,他猛地停住了腳步。側頭,眸中異樣的波光流動,直直的看向她。
張嘴欲言語,掙扎幾番卻又合上了嘴。
“墨衣,怎麼了。”她的聲音如同捲簾上的鈴鐺一般清脆。她差異的看着墨衣無比掙扎痛苦的眼神,不明所以。
“捲簾。”他良久纔開口,隱含着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你可聽見琴聲從這竹林深處傳來。”
“沒有。”
原來,那天的琴聲,他從來就沒有忘懷過。
“你可知道那竹君的真名。”
“不知。我只知所有人尊他爲竹君,而王上卻喚他爲青竹君。”
那年驚鴻一蹩,如今竟成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