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董老不置可否地抓起一張紙，審查協議內容。
目前爲止，王磊說的都是醫學界已知知識，以及尚未體現出價值的推測，讓董老無從判斷王磊的真實水平，也無從判斷這項目值不值得這麼鄭重其事。
但這種事，人家要求籤保密協議理所應當。
因此簡單看了看，他就爽快地簽了字。
鄒副教授簽得更爽快，他是全程關注了學術會議，並聽了蘇新月AD報告的，對王磊乃至蘇新月都有充足的信心。
“謝謝兩位老師。”
蘇新月收起協議，王磊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
蘇新月大受鼓舞，樂滋滋地給三人續水。
王磊喝了口茶，開始講解尚未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知識：
“具體而言，河馬通路的下游因子YAP/TAZ是細胞外基質和細胞形狀的調節因子，比如YAP最有效的靶點TEAD1，它能刺激心臟標誌性基因的表達……”
第一句話，就讓董老和鄒副教授身體一震。
尤其是董老，他對心臟的研究之深，在整個Z國都是位居前列的。
河馬通路的鏈條之一，是未磷酸化的YAP/TAZ易位→激活TEADs等核轉錄因子。
之前董老曾發現心臟標誌性基因可能受到磷酸化與否的影響，卻從未想到跟河馬通路激酶有關，更沒進一步衍生到YAP，甚至TEADs系列蛋白。
但他僅僅憑藉“磷酸化可能影響心臟基因”這一點，就在國際心血管頂刊《循環》上發表了論文，得到世界醫學界高度重視，奠定了他Z國心臟研究大牛的地位。
而王磊的這句話，雖然壓根沒提到他的論文核心——磷酸化問題，但強如董老卻聽得出來，已經把這個問題包含在內。
沒直接提到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爲太淺了，不值一提。
因爲王磊真正提到的內容，就建立在這個問題的基礎上，並且不再是董老小心翼翼提出的“可能”，而是信心十足的“必然”。
如果“磷酸化”這個問題是第一層樓的話，那王磊真正表達的內容，就起碼到了五層樓，甚至更高。
董老審視的心態徹底消失，原本舒適地靠在沙發背上，現在卻猛地坐正，聚精會神地聽着王磊所說的每一個字。
“YAP/TAZ與TEAD結合後，可以上調衆多生長因子的表達……”
簡單講解基礎理論後，王磊又直接提出實驗總體設計方案：
“董老，鄒教授，我認爲設計實驗方案時，可以考慮使用未發育完全的小鼠，通過敲除YAP基因，或者持續激活YAP，來觀察它對心臟的不同調控作用。”
“還可以堵塞大鼠冠狀血管，給它製造心肌梗塞，從而使其心衰，再持續表達YAP，觀察是否能改善心臟收縮力，甚至能否促使心肌再生……”
“啪！”
董老驀然重重一拍桌子，嚇了蘇新月一跳。
“好！”
“耳目一新，振聾發聵啊！”
“啪啪啪！”
董老激動地拍着桌子：“心肌再生！心肌再生啊！”
“雖然你的看法連假說都暫時算不上，但老頭子我覺得很有道理！我認爲它很有可能成爲一派學說！”
“醫學界公認心肌不能再生，我們偏偏要讓它再生！”
“心肌再生啊！如果真能做到，還怕什麼心衰？我們給他一個新的心臟！”
“那將是醫學史上的奇蹟！”
癲狂地叫囂了幾句，他忽然跳起來：“走走走，現在就開始，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證實它了！”
鄒副教授也激動地站起來：“對，今天我就住研究室……不，今天通宵！”
王磊震驚地看着這兩個瘋子，一直以爲自己已經算努力了，原來這幫搞學術的，比自己還瘋狂。
蘇新月一看王老師這表情就知道，他不願意。
於是她趕緊說道：“兩位老師，不急於一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咱們還是先做一下方案設計吧？”
“你這小丫頭……”董教授習慣性地就要教訓，忽然想起她不是自己手下的研究生，而是項目組的負責人，話說得也有道理，只好改口：“行，那就先設計方案。”
蘇新月見他看向一邊的電腦，連忙再次阻止：“兩位老師，王老師明天還有手術，需要早點休息。我們還是先簽進組協議吧。”
進組協議？
董老已經很久沒簽這玩意了，他想起這不是自己主持的項目，只好點頭：“行，先簽協議。”
簽完協議，蘇新月把兩人趕回南江醫大去設計方案，關上門，一把摟住王磊胳膊，得意地邀功道：“老師老師，我厲害不，有用不？”
王磊讚道：“很有用。”
“嘻嘻。”
蘇新月小腦袋在王磊胸口蹭了蹭，依依不捨地放開：“這個套間條件不錯，有浴缸有熱水，我已經洗乾淨了，這就幫你放水去，你好好泡泡，解解乏。”
王磊搖頭：“有什麼好泡的，按照醫學理論，泡澡並無太大益處。”
“哎呀怎麼會沒有益處呢，至少能促進血液循環的吧？再說了，我可是準備了精油，還有花瓣，對身體好處大着呢。”
“你學的什麼醫？”王磊鄙視道：“你覺得皮膚是幹什麼吃的？退一萬步說，就算精油真的滲透進皮膚被人體吸收，那不就是藥嗎？”
蘇新月身爲一個醫學專業人士，竟然被不懂醫商人們瞎編的胡話忽悠，令王磊實在無法容忍。
他越說越起勁，教訓道：“健康人用什麼藥都是弊大於利，這個常識你不會不知道吧？如果是不健康的人，不經過醫生就用藥，合適嗎？”
蘇新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王磊，她一直以爲自己已經成功打入王老師內部，成爲王老師身邊最親近的那個人，偶爾揩揩王老師的油也不會被推開，很有希望得手。
然而現在看來，要打開這種傻瓜直男的心，道阻且長，難比登天啊！
王磊從純醫學角度出發，認真講解了相關知識，好好教育了蘇新月一番，最後說道：“有那泡澡的功夫，我沖澡都衝好幾十次了，純粹浪費時間。”
“哦，哦，那您衝吧，我，我回去陪小姨。”蘇新月無話可說，灰溜溜地離開。
王磊快樂地衝了個澡，又花了幾分鐘，寫了份梗阻型肥厚性心肌病手術要點，發到團隊羣裡，讓團隊成員抓緊術前時間學習，然後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王磊一早來到手術室，檢查準備情況。
手術是麻醉師和外科醫生齊心協力的戰爭，爲了雲悠悠的手術安全，也爲了切實降低醫德消耗，他跟趙明宇主任商量制定了個性化的整套方案。
趙主任還爲此發動全科，連夜給設備打了一些小補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