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這位披甲持劍,龍行虎步朝自己走來的年輕將軍,方公公心頭閃過萬千念頭。
這個時候召見禁軍統領,難不成陛下是懷疑寧妃生病是與外人有關?
這會不會又成爲後宮一場大案的起點?
會不會影響到賢妃娘娘乃至楚王殿下?
正琢磨着,凌嶽已經走到近前,他連忙謙卑欠身,“奴婢見過凌將軍,請待奴婢進去通報一聲。”
凌嶽微微點頭,方公公剛轉身,聽到動靜的童瑞便已經來到門口,將凌嶽請進了殿中。
看着凌嶽腰間依舊懸着的劍,方公公心頭感慨,陛下對這位小公爺是多麼地信任啊!
想着這些,他尖起耳朵,努力聽着裡面的言語。
“凌嶽拜見陛下!”
“凌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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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帝緩緩坐起,看着他,目光之中除了君臣之別外,帶着幾分長輩對晚輩的慈愛。
“上次去江南,差事辦得很不錯,你的那套練兵法,朕給好幾位朝中宿將都看了,他們可是希罕得緊,讚賞有加啊!”
凌嶽不明就裡,只能按着性子恭敬回答道:“謝陛下誇獎。”
“你啊,和你爺爺簡直是一個性子。”
天德帝笑着虛點了他一下,旋即臉色微微一沉,“方纔,寧貴妃在宮中暈倒,你可知曉?”
凌嶽聞言面色一變,“臣暫未聽聞,臣護衛宮禁不力,這就去徹查此事。”
天德帝擺了擺手,緩緩道:“這是後宮的事情,也不涉安全,不是找你的麻煩。但是,寧妃爲衛王生母,你又是衛王知己好友。如今寧妃生病,衛王當隨侍在旁以盡孝”
他看着凌嶽,“朕欲以你去接替衛王,完成山西平亂之功,讓他回來在母妃牀前盡孝,你可願意?”
凌嶽聞言,心頭升起疑惑,難不成寧妃病得很重?
還是說,衛王那邊戰事進展不順利,朝廷要有個體面的理由換將?
不應該啊,有齊政那八百個心眼子的人在,衛王拿捏一夥山賊還能有問題?
“嗯?”
天德帝淡淡的一聲,讓凌嶽從思慮中驚醒,連忙單膝跪地,抱拳道:“臣願往山西!”
天德帝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你且去準備一番,多瞭解些情況,關於太行山賊寇的事情,定國公是十分熟悉的,你定要多多向其請教,不能辦砸了這個差事。”
凌嶽也同樣沉聲應下。
“另外,要注意,出發之前,儘量不要聲張。”
聽着這話,凌嶽心頭一動,似有所悟。
“行了,去吧,今夜先當好值。”
“臣告退!”
當凌嶽走出御書房,方公公看着他的背影,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
衛王要回來了?
這中京城才平息了數日的局勢,就要再起風波了不成?
他知道,這不是楚王想要的那最關鍵的一次情報。
但他也拿不準,要不要將這個消息,告知楚王。
就在他站在春日寒風中,思索遲疑的時候,身後房門,被再度拉開。
童瑞走出來,看着他,“備馬,我要出宮一趟。”
方公公的心湖,今夜簡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完全平靜不下來。
這個時候,能夠值得老祖宗親自出宮去請的人,能有幾個?
難不成真的要出什麼大事?
他望着宮門,等待着謎題的揭曉。
他的等待沒有多久,當看見和童瑞一道朝着御書房走來的身影,他的心立刻不爭氣地狂跳了起來。
宗人府,大宗正!
什麼情況,什麼事情,需要找這位過來?
方公公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
而等童瑞領着大宗正路過的時候,童瑞甚至對站在不遠處的禁衛吩咐道:“讓禁衛們,都退開百步。”
方公公一邊慶幸沒喊自己退開,一邊尖起了耳朵。
耳中首先傳來天德帝跟大宗正之間的寒暄,而後驚雷於平地間乍起!
天德帝緩緩開口,“朕欲立衛王爲嗣,王叔意下如何?”
看似昏聵的大宗正陡然坐直,眼神瞬間清明,驚訝地看着天德帝,“陛下,此非兒戲啊!”
天德帝平靜道:“王叔覺得,朕是拿這等事開玩笑的人嗎?”
大宗正沉吟道:“衛王先前雖然能力不顯,但巡撫江南和在中京城辦的三個大案,都彰顯了他的本事。但是,陛下,楚王如今幾乎是朝野衆望所歸,支持他的勢力龐大,本身也身負賢名,爲何不立楚王?”
天德帝深吸一口氣,眼神之中,露出幾分決然,“太子死得不明不白,朕雖礙於江山社稷,沒有深究,但.”
天德帝頓了頓,沒有將話說盡,轉換話題,“楚王與江南瓜葛太深,如今江南本就有尾大不掉之勢,若楚王繼位,社稷恐有傾覆之虞,於公於私,朕心難安。”
他看着大宗正,“衛王乃是政兒一手帶大的,他也一向以他的皇長兄爲楷模,必能承其志,安定社稷。”“王叔,你當支持於朕啊!”
大宗正沉吟片刻,擡頭看着天德帝,神色似又恢復了過往的昏聵,笑着道:“陛下既爲天子,何人爲儲君,自是陛下一言可決,只要是陛下真心之決斷,宗室豈有不遵之理。”
又過了一陣,房門打開,大宗正從中走出,在童瑞的陪同下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方公公的心頭,濁浪滔天!
沒想到,陛下竟然真的是這樣的心思!
可憐這滿朝文武,有幾個沒被矇在鼓裡!
若是衛王真的順利繼承大統,這朝堂,有多少人要被打落塵埃?
後背早已被冷汗打溼的他,徹底明白,楚王殿下所說的,那最關鍵的一次情報,時候到了!
當童瑞走回御書房,瞧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的方公公,皺着眉頭,“你這是怎麼了?”
本是因爲恐懼和激動而顫抖的方公公正要說沒事,忽然心頭靈機一動,“回老祖宗,穿得少了些,有些冷。”
童瑞無語地瞪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穿個衣服還要讓人操心。回家去吧,別受寒了,今晚我盯着便是。”
方公公連忙跪在地上,“讓老祖宗受累了。”
童瑞輕踹了他一腳,“服侍陛下怎麼能叫受累呢!那是恩典!滾吧!”
方公公連忙點頭,走出幾步,他看着那關上的房門,眼中露出幾分陰狠。
等楚王殿下上位,老子也要你跪在老子的腳底下搖尾乞憐!
發了個狠,他抓緊朝着宮門走去。
今夜,就是他爲了將來人生路的奮力一搏!
楚王府。
在百騎司拿到山西戰報的大半日之後,楚王府也收到了密報。
原本楚王是非常開心的,因爲根據政事堂那邊的統計,朝臣們舉薦太子的奏章裡,幾乎全是推舉他的。
僅有十幾本是舉薦衛王的。
至於還有些繼續頑固舉薦齊王的,壓根就不在考慮之中。
已經明牌站在他這頭的陳相,笑着來王府報喜。
楚王也終於是露出了幾分笑意。
這一舉薦,既彰顯了他的衆望所歸,也能夠讓這些朝臣,不再有多少猶疑和退路,只能更緊密地團結在他這頭。
但當他拿到手中的密報,看見衛王三日下兩寨,如今不到月餘,便已經拿下太行十八寨之六的戰績時,他笑不出來了。
這麼短的時間,打下六個寨子,已經超出了朝野的預計。
畢竟當初老軍神和定國公掃蕩太行山羣盜,都用了一年多才竟全功。
你別管最後的情況如何,但至少在目前,衛王表現出了更強勢的一面。
最關鍵的是,到現在總共才傷亡了不到幾百個人。
這等戰損,便是不懂兵事的人也知道,太難得了。
如果衛王真的以橫掃之勢,清掃了太行十八寨,以父皇的心思,會不會真的將太子之位給衛王呢?
“殿下,下官以爲,不必過於擔憂。”
還未離開的陳相開口安慰,“衛王雖然得勝,但歸根結底,也就是鎮壓了一夥山賊,如今朝野俱在我們控制之下,我們派人對其功勞品評一番,這聲勢自然就起不來了。”
楚王嘆了口氣,“陳相,這等伎倆能瞞過市井小民,能瞞得過朝堂諸君嗎?最關鍵的是,父皇會如何想。”
陳相笑了笑,“陛下都已經讓羣臣上表舉薦太子了,以他的智慧難道看不出如今誰是衆望所歸嗎?他既然讓羣臣上表,說不定就是看見羣情洶涌,打算順水推舟了。”
楚王想了想,“但願吧。”
正說着,盧先生匆匆而來,“殿下,方纔童公公親自去了大宗正府上,將其接入了宮中。”
楚王面色陡然一變,一旁的陳相也震驚地起身。
到了他們的位置,太知道大宗正深夜入宮,意味着什麼了。
尤其還是在如今這個敏感的時刻。
陳相開口道:“殿下,你說會不會是陛下找大宗正商量立你爲太子的事?”
楚王道:“但願吧。”
聽了這個消息,原本準備告辭離開的陳相也不走了,二人一起等着下一步的消息。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盧先生來報,大宗正的車馬出了宮。
但他們卻並沒有打探到什麼別的消息。
楚王的臉上,十分平靜。
他只是在心頭默默祈禱:不說是不是立自己爲太子,只要方公公不來,那就意味着沒有最壞的情況發生。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就算他是楚王也不例外。
不久之後,盧先生再度走入,走到他面前,低聲道:“殿下,方公公來了。”
楚王的心頭,風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