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安在署房睡大覺,還沒睡夠兩個時辰,在天微亮時,張府的另外一位管事就親自來了。
在宋時安的命令下,門口只有三狗一個人值守。
“小的,參見堂尊。”
來的第一件事情,他便是下跪行禮。
“這麼客氣嗎?”宋時安笑了。
“堂尊莫拿小的取笑了。”管事起身,保持着彎腰的姿態。
於是,宋時安便開門見山,直接道:“所有的糧食,全部都放於庭院之中。所有的錢財,在今夜子時(23點至1點)整,由人力車,分批次的運送到南門那裡,到時候會有軍官接應。記住,不要扎堆,不要聚集。”
“那這一路要是有軍爺過問?”對方小心翼翼的問道。
接着,宋時安拿出了一張自己親自寫的批文,上面還有縣令蓋章,遞給了他:“有人過問便展示,什麼話都不要說。”
管事雙手接過,然後便看到了上面那尤其囂張的三個字。
——讓他過
“用完之後,在離開城門時,將此條還給值守的軍官。記住,一定不能丟,不然沒這個出不了城。”宋時安警告道。
“明白,在下明白。”
“要出城的人,擬一份名單,今早交過來。過後,不可遞補。若是有人泄露,那就一個人都別想出城了。”宋時安再次嚴肅警告。
“是。”管事點頭,接着問道,“那出城之人的名單,可否有要求?”
“家主,親眷,除此以外一個人都不會通過。別想着弄虛作假,我這裡都是有戶籍記錄的。”宋時安說道,“至於那些前來城裡省親,不在朔風戶籍上的,就別想了。我這裡,沒有任何情面。”
“那堂尊……”
管事欲言又止。
“你叫什麼名字?”宋時安問。
相當殷切的,管事開口道:“回堂尊,小的叫三明。”
“加在名單上,備註一下張府的管事。”宋時安隨意道。
“謝堂尊,謝堂尊。”雙手握拳,三明連連的作揖,完全喜眯了。
“回去吧,一切保密中進行。”指着三明,宋時安極其嚴肅道,“要是有任何的走漏風聲,甚至說,把本堂尊的名字給說出去了,那你們就不只是出不了城了。我,要殺人的哦。”
“好的!小的謹記,謹記!”
相當乾脆果斷的溝通完畢後,三明便退下,離開了這裡。
而宋時安,有些疲倦的打了個呵欠,揉了揉太陽穴。雖說這不到四個小時的睡眠,確實是難頂,但這樣的苦,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
“繼續工作。”
………
今日白天,所有的豪族,大門全部緊閉了。
所有人,全部都在將庫裡的糧食,接連不斷的運送出來。
每一個豪族的家主,什麼都沒有說。
今時不同往日了。
來了宋時安這樣一個超雄,大家都很清楚,把他搞煩了,管你有多麼尊貴,都得去挖壕溝。
而且,你再尊貴,能夠和勳貴趙湘比擬嗎?
六殿下做能到這個份上,他的第一心腹宋時安,肯定也不會心慈手軟。
不過糧食是糧食,真要打起來了,到缺糧那一步,哪怕是張公都可能保不住,他們根本就沒有‘廣積糧’的打算。
只是這錢,這黑亮亮的銅幣,白花花的銀子,金閃閃的黃金,全部都要交出去賄賂那個鉅貪,着實是心痛。
還是你們盛安人狠!
下午,三明在去了一趟署房後,急衝衝的趕了回來。在張公與其餘豪族家的小輩共同大堂議事時,他不予通報,便直接推門進到了裡面。
見到他,衆人都十分的緊張。
“名單可否全部通過?”一個人急切的問道。
三明有些難堪,看着主位的張公,說道:“名單被劃掉了一半。”
聽到這個,堂內的人直接就炸了。
“我們出了這麼多錢,加幾個都不讓?”
“這宋時安,真是過分了!”
“是啊,真把自己當什麼了,不過是六殿下的一條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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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衆人吵鬧時,張公突然厲聲道:“閉嘴!”
這一聲,讓所有人全部都閉麥。
伸出手,張公接過了名單,看着上面那些劃掉的人,再環視豪族的衆人:“我是不是說過了,所有人只能填自己的親眷,而且是在朔風戶籍上的。你們這每一戶,都加了三五人,是拿我的話當耳旁風嗎?”
這一呵斥,讓衆人都低下了頭。
“張公,我等知錯了。”一人說道,“可是,這完全一點都不通融,也太嚴苛了吧?這完全,就是酷吏的作風。”
“他有出城的鑰匙,你有?”張公反問。
“可是我表妹來城中省親……我不能拋下她一個人在城裡啊。”一人小聲的哀求說,“能不能,替換一下呢?”
聽到這個,張公鄙夷的看向了他,厭惡道:“你是想拿你爹,你娘,還是你哥哥妹妹來替?”
他瞬間臉頰赤紅,低下了頭,完全不敢開口了。
“你再去一趟衙門,跟宋堂尊說,名單我等無異議。”張公伸紙張遞出。
三明接過了名單,再次火急火燎的離開。
而看着這些嘀嘀咕咕的小輩們,張公擡起手指,遊走一圈:“爾等,要是出城時,臨時多加了一個人,壞了離朔的計劃。老朽保證,讓他在涼州吃不上一口飯。”
宋時安他們或許不怕,但張公的威嚴,沒有人敢觸怒。
所有人都起身,共同的對其行了一禮:“是。”
………
今日,子時。
分批次的,所有豪族遣家僕,將用人力車,將所有錢財裝於箱,分批次的往城門運去。每一次都有持有手諭的三明爲領頭。
“停,宵禁時刻,何故通行?”
一名巡邏值守的甲士攔住了這支車隊的去路。
雖然現在是戰時,不同於以往,但依舊是有宵禁的。
在城中民夫全部都履行完徭役後,就進入了戒備的時刻。
此時,隨意在道路上行走都算是死罪。
越特殊時期,抓探子內應的強度就會越高。
不過像這樣的‘堂而皇之’的車隊,又不太一樣了。
或許是執行任務,不會第一時間就打成虞奸。
三明見狀,已然熟練,直接便將那張手諭雙手呈上。
士卒單手接過,看到上面的字和蓋章後,想也沒想便還給了他,並說道:“走吧。”
於是,車隊繼續的行進,朝着南門。
“這宋時安的面子,這麼大?”無人的時候,一人小聲的問道。
“他可是六殿下的心腹,現在城中的所有事務,只要有他的命令,全部都得無條件的執行,權勢早就超越了普通縣令。”有人解釋道。
“那爲什麼六殿下不給他提個官職?”有人好奇。
“別說了別說了,快走吧。”
相當謹慎的,車隊迅速行進。
一直到了南門。
南門,就是完全背對着赤水河的門。
這兩天的輜重,基本上都是從北門,還有部分爲了區分,往西門運的,南門基本上用的不多。
所以值守的士兵,也相比起其它門,少了很多。
大概就是一名百總,五十名甲士。
“軍爺。”三明尊敬的握拳行禮。
然後,百總便一個、一個的檢查着箱子。
看到其中的錢財和珠寶金銀,面不改色。
爲的就是,以免有些人額外的塞人。
而在張公先前已經威脅過後,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鋌而走險的違反了。
朝廷殺你還需要走個流程,但在這裡,張公殺人,只需要一個名單。
當然,他並非是師出無名,胡亂殺人。
倘若是有人得罪了他,他只要放出話來,講清楚他做了什麼不守規矩的事情,很快就會有人,親自的帶人過來贖罪。
或者說,直接帶來屍體。
至於說什麼,只要有兵,就能夠隨便剔除世家,然後扶持另外一個世家,那就更是孩子話了。
搞這種事情,只會讓其餘的世家也沒有安全感的北逃。
朝廷並不在乎世家投敵?
不,朝廷十分在乎,且十分恐懼。
每個時代,最重要的東西都是人口。
一些大的世家,能夠輕易的攜帶大幾千,甚至說近萬人,舉族遷移到敵國。
一個郡要流失這麼多人口,刺史至少要十幾顆腦袋來向朝廷解釋。
對於世家而言,那些當兵的就是臭丘八。
爲什麼勳貴不一樣呢。
那勳貴是擁有私兵的超級世家,可以稱得上世家plus。
“可以了,過去。”
在檢查完畢之後,百總就將財寶全部接納,而一些人,則是被單獨帶走,到了兩堵城門中的甕城。
六七十位身着樸素的豪族成員,齊聚一起。
而張公見到新來的人裡,有一個身着絲綢的年輕女子,當即怒道:“賤人,脫了,換布衣。”
女人嚇得哆哆嗦嗦,連忙照做。
在幾個人的圍擋下,換掉身上的衣服。
“不讓帶家僕衛士,出了城,連一夥山賊都能把我們殺完。”張公怒道,“記住,這是逃難。誰要是不聽老朽的話,後果你們知道的。”
數人異口同聲道:““共殺之。””
氣氛,陷入了極度的壓抑。
每個人的情緒,都緊張到了極點。
就這樣,等待着最後一波人來後,總算是全部聚齊。
三明把手諭交了後,豪族八十幾人,在城門開啓後,終於離開了這裡。
一整夜的忙活,月亮已經完全的下去了。
天色,微微亮了。
身着樸素的一行人,朝着朔風走離。
遙遠的,張亭停下了腳步,回首他的家,流出了眼淚,不捨道:“十幾世的祖業啊……”
張公瞥了他一眼,冷冷道:“現在,該讓宋時安來償還了。”
………
城門頭,在那些人遠離後,百總看向了身旁僞裝成百姓的,兩個矮個子的士兵,道:“跟着,不要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