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和國信副使從朔風回盛安,差不多要一個月。
在抵達的前三日,便有驛站的傳信員先行一步到達了盛安,將這個消息回傳給皇帝。
按理來說,打瞭如此勝仗,都是要皇帝親自相迎的,但現在皇帝老了,不會經常性的挪窩。
爲了給皇子鋪路,一般會讓他們去帶領百官迎接。
因此朝中百官都在揣測,到底是吳王和晉王,誰來領銜?
雖然沒辦法一錘定音的確定儲君,但這個象徵意義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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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出徵的時候,可是晉王親自送的忤生。
皇帝,到底會如何呢?
還是說,不當這個裁判,硬着頭皮的,親自去迎忤生。
宣宇殿中,老皇帝坐在龍榻之上,一旁的宮女正跪着給他捶腿。
一會兒後,華皇后來了。
宮女也相當自然的離去了。
“二郎,你在想什麼?”
華皇后充滿擔憂的看着他。
“你又聽說什麼了?”
皇帝看向她,語氣平靜。
“現在滿朝的文武都在議論,我如何能夠聽不見?”華皇后焦慮道,“子裕和子盛,何以鬧到那一步?他們,可是親兄弟啊。”
“你這樣想,他們這樣想嗎?”皇帝反問。
“那你自應當早些就把儲君立下來,斷了其中一人的念想。都是這神器,讓他們變成這樣的。宗室之亂,不可再生了。”
“那就立吳王爲儲君。”
皇帝瞪着她,乾脆道。
聽到這個,華皇后連忙的坐在他的一旁,扶着他的手,苦心勸住道:“可子裕是長兄,你要立也是立子裕,讓子盛輔佐啊。”
“好。”皇帝同意道,“你去同子盛說,讓他放棄太子之位,好好輔佐二哥,他答應了朕就立子裕爲太子。”
“……”華皇后皺了下眉,錯開臉,不太情願道,“那這不是讓他抱怨我嗎?”
“那朕去說,不就抱怨朕了?”
“平日你說後宮不得干政,現在到了要得罪人的時候,你又讓我來做了。”華皇后也不是好脾氣,依舊反駁,“你是皇帝,讓皇子和睦,不是該做的嗎?”
“朕爲皇帝,要的是讓這大虞國祚綿延。”
皇帝冷血說完後,又說道:“吳王做的好,就該吳王去做。晉王不若他,晉王就得老實的退出。除非,他真不想不爭。”
“子裕他怎麼可能不想爭呢?”
“那擺出一副與世無爭的噁心態度,是要給誰看!”
皇帝終於怒了,把話說得極重。
聽到這個,皇后的臉上,全是愁容與悲傷。擡起頭,看向面前這位威嚴的皇帝,道:“我先前就說了,給子裕一位輔國良臣嘛,他只是缺少想法。那宋時安不是要回來嗎?你給子裕吧。”
“那人家想跟子裕嗎?”
“他是臣,你是君,他豈能不聽你的?”華皇后激動道,“難道那宋時安,真當是無君無父的逆臣?他去朔風,不就是求富貴嗎?你把富貴給他,他難道不要?跟哪個皇子,於他而言有什麼區別?”
華皇后的這番話,把皇帝逗出了冷笑,看着天真的妻子,他開口道:“還晉王?哪怕真把他給吳王,他就能老老實實聽話?”
“晉王不跟,吳王不跟,他想怎麼樣?他難道要跟那個忤生?”華皇后氣憤道,“如今能成爲我大虞儲君的,只有子裕和子盛,他這是想亂政?”
“所以。”
皇帝徐徐轉首,看向前方,肅然道:“朕要在活着的時候,就將這宋時安安排好。”
………
在晉王府邸之中,中平王和晉王在一起,身着白虎皮毛的錦繡華服,於庭中看雪。
“那一日,陛下在召見四哥和二哥之前,先召見了司馬煜。而司馬煜歸府後,一個月都沒有出門,在府中閉門拒客,任何人都不見。”魏翊淵說道。
“想必,他是和陛下有些討論。”晉王猜測道。
“於是。”魏翊淵斜視向他,道,“我親自去了一趟。”
“……”晉王瞪大了眼睛,被他這個擅自而爲,徹底嚇到了。
僵硬的看向他,帶着一些慌張。但並沒有憤怒,而是語氣緊張道:“如何呢?”
按照以往,他一定會斥責這個自作主張的中平王。
可現在,他只想知道,這個司馬煜到底承擔了什麼樣的責任。
因爲現在的情形,真的很危急了。
“皇子親至,我本以爲他會多多少少給一些面子,但依舊以生病爲由,拒不會客。”魏翊淵冷峻道。
“什麼病?”晉王反問。
“我看,是參與立儲的心病。”魏翊淵肅然道。
“這區區一個太卜令,還能摻和到立儲之中來?”晉王覺得不可思議,“再怎麼樣,跟他也不可能有關係吧。”
“是啊,一個玩龜殼的,還操持起我們魏家的事情來了。”
在吐槽過後,魏翊淵揣測道:“現在至少說明,陛下並沒有確定好繼任的人選。你跟四哥之間,沒有誰有決定性的優勢。所以,陛下就想用祥瑞,吉兆,占卜之術來選擇。”
“立儲豈會如此兒戲?”
晉王覺得不可能。
“那難道就不可能是,陛下見到了什麼奇觀,做了什麼夢,跟這個儲君有關?”魏翊淵再問。
“你想幹什麼?”
晉王十分警惕的問。
“什麼時候找這個玩龜殼的不行,非要是見兩位貴王之前,特意的找他?”魏翊淵眼神凌然道,“我有預感,爭儲的關鍵,甚至就是個司馬煜。”
“你不要亂來。”
“我要派人盯着他,他總有出龜殼的那一天。一旦逮住,我便與他私下會晤。”
“然後呢,見到之後要說什麼?”
“他若不參與爭儲,必定有一條命可活,可真要是被捲進來,能夠活的辦法只有一個。”魏翊淵凝視着晉王。
晉王知曉了他的意思,呢喃道:“選對一人。”
“只要捲進來,他就不得不選。”魏翊淵眼睛裡帶着一股子狠勁,“事成之後,允諾他做太傅,貴爲三公,永享富貴。”
“他真的那麼重要?”晉王反問。
“一定。”中平王語氣毫不退卻,“見了他,才見王。”如果按照中平王這樣說,就是明着來了……
那一日,皇帝找晉王,說了希望他和吳王一起守住江山。
可是,他怎麼能夠同心同力?
不與吳王對立,就要與百官對立。
真與百官對立,與吳王站在一起,誰爲尊?
晉王那日似乎聽出了一絲絃外之音——不能替父解憂,要不就把太子之位,讓給你弟弟。
在思索時,皇帝的指示來了。
“殿下,喜公公來了。”
“快請。”
在府中太監通報後,晉王迴歸了從容。
過了一會兒,喜公公帶着幾位太監進到了府中庭院,對二位皇子行禮:“奴婢,參見晉王殿下,參見中平王殿下。”
“公公不必多禮。”晉王笑道,“是有陛下聖旨嗎?”
“不是聖旨,也不是口諭。”喜公公解釋道,“陛下說,這幾日要加緊籌辦會試了。所以希望晉王殿下與大學士們,辛苦一些了。”
“好。”晉王點頭,接着又問道,“那過幾日六殿下回城接風,大學士們不用參與嗎?”
“殿下,不必。”
“知曉了。”
就這樣,相當和氣的交涉完畢。
宮裡的人,也離開了王府。
“攜百官接風的人是四哥,不是我晉王二哥。”
魏翊淵語氣已經相當的沮喪和不滿了。
“不可能是陛下親自去接嗎?”
“既是親自去接,爲何把二哥你鎖在國子監?”
魏翊淵真心不理解,大優勢爲什麼打成這樣,忍不住的詰問道:“二哥,還要再退嗎?再退,還能到哪裡去?”
閉上眼睛,晉王屏氣凝神。
而後,徐徐睜開眼,道:“子尚,我不退了。我,不會再退了。”
………
在吳王車駕裡,他和葉長清一起。
“殿下,陛下能夠讓你來領銜百官,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葉長清道。
“我明白,我明白。”吳王點頭。
“接下來,不必低調,不必潛龍在淵。”葉長清一鼓作氣道,“任何涉及到監國的事,陛下給你,你就接住。接住,就全力的做!”
“好。”談及於此,吳王有些可惜,“那科考還在晉王手裡,父皇會轉給我嗎?”
葉長清把手搭在吳王的手背上,冷靜道:“一步步來。”
“明白,不急,不急。”
吳王現在,最重要的是剋制住自己激動。
沒辦法,他太想當皇帝了。
馬車,出了盛安。
他下了車,葉長清在一起陪同。騎馬而來的趙毅也下了車,在他的另一側。
二人就像是吳王的左右護法。
而在城外,從四品以上的百官早已全體就位。
不過像離國公,孫司徒這種老邁的貴者,都提前打了招呼,沒有來。
這大雪紛飛的日子,也容易把老傢伙們凍死。
吳王從以文武爲區分的百官中間,走了過去。
位於人前。
一左一右的趙毅和葉長清,則是跟隨他穿過百官後,分別站到了左右文武官的第一排。
“閣下貴爲九卿,長清卑微,怎好意思同位於第一列?”葉長清禮貌的推辭道。
旁人連忙的恭維,笑着讓其居中,並且有人還自願讓出第一排。
他只是淺淺一笑,而在站好後,徐徐轉首。
那後面的,先前罵過他的文官,哪怕高他幾品,一個個也連忙將頭低下,不敢與之對視。
就這般,整個天下的貴人,都在等待忤生歸來。
逐漸的,一支馬隊來了。
爲首的,便是魏忤生。
在百官的五十步之前,他下了馬,將兜帽脫下,朝着吳王走去。
經歷這北涼大戰,於風雪之中歸來,他渾身都散發着剛毅,就此蛻變。
“忤生,你終於……”
帶着笑意,吳王主動相迎。
但話音未落,魏忤生單膝下跪,雙手抱拳,低首行禮:“魏忤生,參見殿下!”
這位立了天功的六皇子,想也不想的,就在自己面前跪下了。
吳王的雙瞳,霎時間被鍍了一層流光。
嘴角的淺笑的弧度,忍不住的上揚,無法掩飾。
握住魏忤生手臂的他,彷彿看到了,皇位就在自己眼前。
咫尺之間!
胸膛之中,熱意流淌。
他的一隻手,搭在了魏忤生的臉頰上。
魏忤生徐徐擡頭。
注視着他,吳王心痛道:“弟弟,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