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押運的獄卒全都被這陣勢所嚇到。
感覺下一刻,便要被人羣所淹沒。
而獄官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個七品官,是如何能夠去扣七品官的?
那羣大人物,這是在讓自己背鍋!
還說什麼夜裡進城,蒙面送到大理寺裡。
自己要是敢這樣做,那就真的是完了!
百姓的消息也是靈通的,知道宋時安今日會進城,但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竟然是用梏押進來的,因此一下子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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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趙湘和冉進,剛騎馬踏入城,便連忙的勒住馬。
“下馬。”冉進道。
趙湘也意識到,趕緊的從馬上下來。
打了勝仗的人被梏着,打了敗仗的人在後面騎着大馬,他們勳貴還要不要臉了?
“我們,還是夜裡進城吧。”
趙湘現在的臉都有點發燙,知道這個時候和宋時安一起,會發生什麼。
哪怕是勳貴,誰冷不丁的扔個白菜和臭雞蛋,他難道敢哈氣嗎,然後把對方全家殺了嗎?
但凡有點羞恥心的,慘敗了不該輸的外戰,都知道要臉,得龜着做人。
“那這宋時安,是沒人能殺了?”趙湘詫異道。
“但,”
冉進並不覺得,對宋時安這就是好事,“還是有不小的隱患啊。”
……
再一次的,心月看到了民心所向。
都是朝着宋時安來的。
不自覺的,她罕見的露出了笑意,看向宋時安,卻發現對方異常的沉重,臉上沒有一點的喜色。
難道他不高興嗎?
握着心月的小手,宋時安繼續的,朝着前走。
“朔風守不住,齊賊就打到了盛安!能夠抗齊的英雄你們抓,讓一幫子嬌生慣養的廢物賺軍功!”
“不可寒了勇士的心!不能抓宋大人!”
“是啊!就因爲他跟那幫子酒囊飯袋都不一樣,就要排擠孤立?”
“彈劾宋大人的,都是酒囊飯袋!”
這就是裹挾民意。
並非是突然的插曲,宋時安早就要決定這樣做了。
好處是,讓百官和皇帝所忌憚。
壞處也是,讓百官和皇帝所忌憚。
但收益,都是在風險之中產生的。
悄然的受審,確實是很安全。
其實無論怎麼樣,宋時安都不會死。
在守下朔風那一刻之後,他和宋靖的富貴,就已經決定了。
那是皇帝的意志。
孫司徒,晉王,還有一部分有經驗的大人物也清楚這一點,沒有人是傻子。
爲什麼還要有阻撓和抗力,就是因爲這是非常正常的政治行爲——處在那個位置,必須得有態度。
所以,宋時安也要有態度。
他就是來收穫民意,賺他該賺的。
一般來說,在古代,這樣搞的人,如果沒有當皇帝,最後都不得好死。
但情況不一樣。
這是分裂的時代,這是世家的時代,宋時安可不當小白花。
權力在鬥爭中應運而生。
很簡單,我掌權不就是了。
只要強大到沒人能夠殺得了我,那現在的這些民心,就不必畏懼!
……
司徒府庭院裡。
現在的孫恆,充滿着不安。
“父親,我是讓大理寺的官員,讓他們把宋時安夜裡帶進城,那些人不知道怎麼做事的,現在這個時間讓他進來,全城的百姓都在高呼抗議。”想到這裡,孫恆就有些憤恨。
“你自己敢去親自抓他嗎?”
看着這個讓人頭疼的嫡長子,孫琰有些無語的反問。
“兒子也是擔心影響我們孫氏的名譽……”
孫恆小聲辯解,表明自己並不是懼怕宋時安。
“你都有這種擔心,一個七品的獄官,他敢這樣做嗎?”
孫琰一語道破。
“那,這是宋時安自己要在白日徒步進城的?”孫恆反應過來。
“你的‘謀略’,反倒是爲他好。”孫琰笑了,“現在,他把自己往火架上烤了。”
“他裹挾民意,是冒犯聖上?”孫恆彷彿知曉了原因。
“坐在那個位置上,是更怕藏匿了點人口,謀了很多私產的世家。還是,振臂一呼,就能煽動萬民的年輕權臣?”孫琰再一次的問。
“那這宋時安,這次是完了?”
孫恆的眼中,不禁出了些期待。
“愚蠢。”
然後,他就又被父親給罵了:“這個節骨眼上,怎麼完?他跟他老子,都會走到人前來。但至少伏筆,是留了一個的。”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禍。
“那我們這次,就不動了……”“愚蠢。”
父親的辱罵,接連到來:“先前我讓你們不要動,是因爲那個時候陛下在釣魚,抓的就是傳播流言,巴不得大軍輸的‘細作’。現在,是結算的時候,我們肯定要繼續的保持態度,彈劾宋時安。”
被連續攻擊了好幾次的孫恆老實了,不太敢說話了。
“你是擔心,我們這個時候繼續去碰宋時安,會影響我孫氏威望,會讓父親下野?”
“兒,多少有些擔憂。”
“我告訴你,不會的。”孫琰篤定道,“一整場北涼戰爭,我們孫氏,什麼都沒有做錯。雖然被盯上了,至少沒有明面上能夠挑得出毛病的地方。”
羞辱解元,那是私德不行。
朝會的時候,不替陛下說話,那是立場和態度。
彈劾宋時安,那是因爲兵變之事確實存在,朔風的聯名彈劾信的確有。
哪怕那些豪族,‘真是’張溫脅迫的,那也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孫司徒說錯了什麼話嗎?
完全沒有。
“現在,宋時安的勢大了,我們的勢弱了一些,這倒是真的。可扳倒孫氏,還早得很。”
孫琰甚至對宋時安回來之後,要狠狠殺一波人的事實都接受了。但是,他不能無動於衷:“我再告訴你一點,彈劾宋時安沒問題,但別去褒六殿下。做了後者,那纔是死定了。”
彈劾宋時安,算臣子之間的內部鬥爭。
而褒六殿下,那是參與立儲。
幾條命敢這樣?
“嘶……”聽到這裡,孫恆壓低聲音道,“可是,那些文官攛掇着陳可夫去彈宋時安,褒六殿下。他真要這樣做,豈不是死定了?”
孫琰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的陰冷:“怕什麼?殺了他,就不能殺我們了。
竟是獻祭!
“一個二品武將,難道還不夠他宋時安解氣的嗎?”
孫琰早就戰略性的放棄了某些人。
這個勳貴不要,士族嫌棄,政治頭腦爲零的陳可夫,不就是最好的豬嗎?
“父親英明。”
孫恆對父行禮,徹底服了。
狐狸啊,還是老的猾。
“謙兒在漳縣如何?”孫琰問道。
“之前剛升到了縣令,大概快要回來了。”提到這個弟弟,孫恆明顯無感起來。
“好。”孫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充滿了自信,“也到我們發力的時候了。”
………
靠坐在宣宇殿的龍椅上,皇帝相當的平靜。
“大理寺的人,讓宋時安等人於夜裡進城。但宋時安沒有聽令,在白日便抵達城外。”陳寶說。
“誰下的命令?”皇帝問。
“沒有書面上的命令,汪辰等人,也沒蓋章簽字。”陳寶繼續道,“是一個七品獄官,派人口頭傳達的。”
“抓一個七品的縣令,由七品的獄官去做,合規矩嗎?”皇帝不悅道,“大理寺所有官員,罰俸半年,整肅一下。”
“是,陛下。”陳寶接令。
“進城後,百姓的反響如何?”皇帝問。
“回陛下,說什麼的都有,罵的居多。”陳寶道。
“怎麼罵的?”皇帝繼續問。
於是,陳寶便擇取了一些主流的呼聲:
“打了敗仗的,丟了城的不抓,把守城的抓了,這是什麼道理。”
“勳貴世家貪墨了那麼多錢,還連年敗仗,依舊是高官厚祿,宋時安如此力挽天傾,可一回帝都就下獄,這是寒了忠臣的心。”
“這天下,能對付姬淵的只有宋時安,不可殺宋時安。”
“說的對啊。”皇帝看向了陳寶,“你覺得呢?”
“……”陳寶有些爲難,但還是勉強的開口,“無論如何,只有陛下能夠審判,百姓的聲音,可算一種參考,但不能作數。”
“那朕,就聽百姓的聲音了。”
手指在扶手上,輕輕的噠噠,想到那位解元,皇帝面露肅殺:“宋解元,權臣可不是好當的。”
但皇帝,也不好當。
他活着的時候,所有人都能夠壓住。
可死後,吳王能嗎?晉王能嗎?
忤生匍匐於身,拒絕一切封賞的模樣,在腦海中閃過。
難道,姬淵纔是對的……
“陛下,那宋時安何時審?”陳寶問。
“進到大理寺後,就開始審。”
皇帝說完後,又補充道:“宗人府那邊,也可以同步的去審忤生。”
“是,陛下。”
………
外城的這一段只需要半個時辰的路,走了快兩個時辰。
但進了皇城後便暢通無阻了。
沒有既得利益者會去同情規則破壞者。
心月,一直把宋時安送到了大理寺。
“止步。”
終於,獄官伸出手,讓心月不要再行。
再跟着,那就一起進去坐牢了。
心月也鬆開了手,看着宋時安入大理寺。
在進去前,他緩緩轉過頭,看向了那位極少有表情變化,可真當自己要蹲號後,還是忍不住擔憂的女人,微笑道:“心月,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