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進村裡,自然而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管是在田裡耕作,還是在村口大槐樹下閒聊歇息的老人,全都停了下來,目光好奇的盯着這一看便價值不菲是有身份的人才坐得起的馬車。只是,沒有人敢圍過去。
那些腰佩長刀,目光凌厲的護衛一看便不好惹,他們可得罪不起。
村裡好些年沒有見過外鄉人了,特別是這一看便大有來頭的排場。溪邊洗衣的婦人,村裡走動的村人,不由聚在一起一邊看向那馬車的動靜,一邊低着頭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
“馬車裡是什麼人,怎麼到我們這窮鄉僻壤來了?”
“還有侍衛,難道是哪裡衣錦還鄉的官老爺?”
“得了吧,就我們這地方,別說官老爺,連幾個舉人老爺都沒有,哪裡來的衣錦還鄉?”
“說的也是。不過,也沒有聽說誰家有如此富貴的親戚啊?”
“鐵牛家的去找里正了。”
......
衆人好奇的嘀咕着,突然,有人驚奇的吼了一聲:“快看,他們停在徐家門口了。”
所有人擡頭望去,果然看見那輛被侍女侍衛團團護着的馬車路過徐家的時候不走了。
衆人驚奇的睜大了眼睛。
難道,是徐家的親戚?老徐傢什麼時候有這麼富貴的親戚了,怎麼從來沒有聽他們提起過?老徐家可真夠低調的。幾個兒子長得高大壯實,還識字,女兒更是賽天仙似的漂亮,還找了一個好婆家,將來夠她享福的。現在,徐家又要出什麼風光事了?
“小姐,我們到家了。”羅衣滿臉激動的望着面前的大門,然後動作輕靈的跳下馬車,挽起簾子,扶着裡面眉黛如畫的少女出來。
“小姐,小心點。”
徐佩瑤手輕輕提起迤邐於地的柔滑長裙,腳踩到地上。她擡頭,眼神激動的看着自家那熟悉的大門。
正準備進去,大門內突然揮出一個虎頭虎腦的腦袋。小小的身子藏在門內,唯有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她。
“貝貝!”她大哥的孩子,小名叫貝貝大名喚作徐陽的五歲男童。
“......是姑姑?”
“是姑姑。貝貝不認識姑姑了嗎?”徐佩瑤笑了,心裡五味陳雜。
小男孩眼睛亮起來,轉身就往屋裡跑,一邊跑一邊喊。
“是姑姑!阿爹,阿爹,阿孃,快出來啊,姑姑回來了,姑姑回來了......”
本來看到以前最喜歡粘着自己的小侄子突然轉身跑了正有些傷心的徐佩瑤表情一頓,繼而高興起來。
“這個小傢伙。”
說完,她不等爹孃出來,自己帶着人走進了大門。至於外面那些伸着腦袋看熱鬧的鄰居鄉人,少女此刻卻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他們的想法。近鄉情怯,許久不見,爹孃可好?
徐父不在家,和大郎在外面的地裡做活,家裡只剩下忙着做夕食給丈夫兒子送去的徐母以及翠娘。
當小孫子風風火火跑進來的時候,徐母剛剛把鍋蓋放上。一回頭就看到孫子短短的小胖腿跨過門檻的時候差點一個跟頭朝下摔下去,徐母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她把手裡的東西一扔,連忙跑過去抱起孩子。
“貝貝,貝貝,我的小心肝兒,駭死你大母了。有沒有摔到哪裡?啊?讓大母看看,有沒有受傷?”
翠娘也顧不得燒火,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焦急的跑過來抱住兒子。
雖然沒有看到剛纔的情形,但作爲一個母親,她比自己婆婆更緊張。
“貝貝,快讓娘看看!”
小胖墩有些不好意思的掙了掙,小臉蛋紅撲撲的。他撲過去抱住大母的腰,擡起頭大眼睛眨啊眨的,奶聲奶氣的說道:“大母,貝貝看到姑姑了。”
“佩瑤?你在哪兒看到佩瑤了?”徐母一怔,繼而一臉激動。
“就在門口。姑姑坐着好漂亮的車子,帶了好多人回來。好多人好多人,這麼多......”怕大母不相信,小胖墩還用手比劃了好大一個圈。
“佩瑤......”徐母的嘴脣哆嗦起來。她站直腰,放開懷裡的孫子,就準備出門。
院門口,一抹纖細柔美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站在了那裡。
“娘!”
“佩瑤......”徐母身體微顫,目光婆娑。因爲太高興,以至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激動的走過去,一把抱住女兒,聲音哽咽。
“佩瑤,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娘,我回來了。都是女兒不孝,害你擔心了。”回報母親不再纖細的腰,她卻只覺得無比溫暖。
“回來了就好,說這些幹什麼。對了,主持被就回來了嗎?二郎和阿福他們呢,是不是在外面?”徐母擡起頭,看向門口。這時,她才發現女兒的身後不止跟着袖衣和羅衣,還有許多秀麗不凡氣質不同一般的漂亮姑娘。
“佩瑤,這些人是......”
注意到母親疑惑的眼神,徐佩瑤勉強收斂內心的激盪,低頭輕輕擦了擦眼淚,這才笑着解釋:“娘,這些都是保護女兒一路回來的人。最近各地有些不太平,陳友諒擔心女兒的安危,所以多派了些人。”
說到各地不太平,徐母也心有餘悸。
“這事鬧的,聽說最近又有地方起義鬧事了。唉,恐怕又有很多人要流離失所。你和你哥哥他們出門在外,我這心一天都沒有放下,就怕你們遇上戰亂。還好還好,回來了就好,我這心啊,也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娘......”看母親那欣慰的笑容,徐佩瑤突然有些開不了口。
“怎麼了?佩瑤,難道是二郎和阿福出什麼事了?佩瑤,你快說啊,別瞞着我,是不是二郎他們真的出事了?難道,你們真的遇上了戰亂?”徐母是個細心的性子,看女兒臉色不對,這麼久了二郎和阿福又還有過來,她的心便隱隱不安起來。
“娘,你別急,二哥和阿福都很好。只是這次他們都留在了滁州,沒有回來。”走過去扶住母親的手,徐佩瑤輕聲的安撫,卻是並沒有把實情說出來。
她怕娘會一時受不住刺激。
“留在滁州?爲什麼,是在滁州找到了好的差事?”想到那位陳家公子的能耐,二郎和阿福得他照顧謀個好差事也是極自然的事。
女兒的鎮定安撫了她心裡的不安,臉色也緩了過來。
“娘,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我們回屋裡,女兒慢慢跟您說。”
徐母看了看佩瑤身後站着的那些漂亮姑娘,以及那些腰佩武器申請肅穆的男人,點了點頭。
“也好。”現在有外人在場,有些話的確不好說出來。
被佩瑤挽着手臂回堂屋,徐母前腳正準備跨過門檻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跟在她身後抱着孩子的大兒媳婦。
“翠娘啊,你把孩子放下,去村頭的地裡叫當家的和大郎快回來。佩瑤回來了,讓他們都不要忙着耕種了,現在都快晌午了,回來歇歇,下午再去。”
“哎!娘,我這就去!”翠娘響亮的應了一聲,把孩子放下,收拾了一下衣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出了門。
只是,她纔剛出門沒有一會兒,遠遠的就看到自家公公和相公扛着鋤頭大步的的往家趕。顯然,之前那番動靜,早有人去通知了還在地裡忙活的徐家父子。
看熱鬧的人三三兩兩圍在一起,並未散去,此刻看到徐家父子回來,更是抖擻了精神,伸長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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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白毛口。
“明王,下面那些河工在幹什麼?怎麼都圍在一起?難道,他們得到了風聲,知道我們今天要趁此機會起事?”
張定遠怒:是誰走漏了風聲?
山坡上,一身黑衣肩膀上繫着紅色披風的俊美男子眼眸微眯,冷冽的臉棱角分明,不辨喜怒。
他的額頭,戴着一條鮮紅的紅巾!
黃河水患,朝廷抓了一大批河工,日夜奴役。就白毛口一處,便有好幾萬人。
在決定揭竿起義後,陳友諒便分析了天下形勢。他目前的人算不得最多,更是無法跟整個朝廷相抗衡。爲今之計,只有趁着朝廷還沒有反應過來,竭盡可能的擴大勢力。務必在朝廷做出決定前,擁有讓朝廷都忌憚的軍隊。
而白毛口,恰恰是他擴軍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所以,絕不能失敗!
男人迎風而立,怒江的披風凜冽作響。他冷眼看着下面衣不蔽體的河工以及黃河岸密集分佈的幾個蒙古包,緩緩揚起了手。
“兄弟們,戴上紅巾,奪佔白毛口——”
“奪佔白毛口——”
“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