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佩瑤沒有來過徐家,對徐家的佈局完全不清楚,但這並不妨礙她心下疑惑。
按理說,陳大夫人是陳家的長子長媳,是陳家宗婦,她所住的院子,除了以前的陳老夫人的院子,便是她的爲最。不說該是最好最亮堂最漂亮的,也不該是離正屋太遠。怎麼她們越走,這周圍的景緻越發偏僻了?
這哪裡是去一個掌權的夫人的院子,簡直像是一個犯了錯被打發到偏院的人的住所。
袖衣自然也注意到了,眼神疑惑,壓低了聲音:“小姐,這裡不像是去陳大夫人的路。”
“的確不像。”
“小姐,那我們要不要回去?這陳家到底在搞什麼鬼,也不怕陳三公子回來心生不滿?”
徐佩瑤沒有說話。
她看着走在前面那位領路的姑姑,眼神閃了閃。
“到了。徐姑娘,請在這裡等候,我這就進去稟告夫人。”前面的婦人領着她們進入一座院子,轉回身對着後面的三個少女說了一聲,也不等袖衣羅衣開口問話,她便腳步匆匆的走了進去,想來是去見這院子的主子了。
“什麼嘛。陳家真是規矩大,就這麼把小姐涼在這裡?我還以爲他們眼巴巴的把小姐接來,是想跟小姐多熱絡熱絡呢。啐,什麼東西,以爲我們靈鷲宮多巴結他們似的。不就一個小小永豐鄉的土財主,我們宮主……”
“羅衣!”袖衣偷偷打量宮主的眼神,發現宮主明顯沉了臉,頓時趕緊呵斥住自己那義憤填膺口無遮攔的妹子。
靈鷲宮的名頭也是能夠隨便掛在嘴邊的嗎?在宮主沒有明確她們靈鷲宮中人的身份前,切不可能在這些小細節上壞了宮主的大事。
現如今,在普通老百姓中或許不知道靈鷲宮的存在,但在風起雲涌的江湖中,她們靈鷲宮的名頭可不小。便是那威名赫赫的明教,都對他們忌憚三分。
這還是宮主不在縹緲峰坐鎮的情況下,等宮主親自主持靈鷲宮事宜,便是她們靈鷲宮在整個天下大放光彩的時候。
弱弱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宮主,羅衣撇了撇嘴,很是心不甘的嘀咕:“姐姐,我知道了。”
徐佩瑤把身邊兩個丫頭的眼神收歸眼底,目光看向三步臺階上的主屋,語氣倒是很平淡。
“別人是主,我們是客,反正只是今天過來,等會兒便要回去的。何必生氣,沒有意義。”她現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多得很,要考慮的事情也多的是,哪裡有閒心對陌生人的態度生悶氣?
今天過來,本身便是一個錯誤。
“小姐,但這陳家的態度也太氣人了。等回滁州見了陳三公子,我一定要好好數落數落他,看着他家的人這什麼意思,是對他們未來主母的態度嗎?”
徐佩瑤似笑非笑:“你不怕陳友諒了?之前是誰在我面前說她一見到陳友諒就腿軟來着?”
“小姐,人家爲你抱不平,你還打趣我?”羅衣跺了跺腳,面上羞赧,心裡卻鬆了一口氣。
小姐剛纔的神情嚇得她心裡惴惴的,多有不安。
徐佩瑤正笑着,突然聽到從裡面走出來的腳步聲。下一刻,之前領她們來的那位姑姑便重新出現在門口,對着門外的她們笑了起來,既不熱情也不過於冷淡。
“徐姑娘,夫人等了許久了,請你進去呢。”
“有勞了。”微微福了福禮,做到應有的禮節,徐佩瑤坦然大方的在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們的注視下,帶着袖衣羅衣走進去。
一走進正廳,她便看見一個年級不算老的秀麗少婦,穿着一身豔麗的大紅華服,頭上梳着高高的朝天髻,左右兩邊插着金步搖,端的是華貴異常。只是,這全身明晃晃的行頭,少了幾分雍容的雅緻和貴氣,多了幾分俗不可耐。
徐佩瑤的視線從少婦的臉劃過她拿着手絹輕輕遮住嘴的手腕,那上面幾個看起來挺沉重的金鐲子隨着少婦的動作發出叮噹的碰撞聲。
“夫人,徐姑娘到了。”領徐佩瑤進來的姑姑這時輕輕走到少婦身側,恭敬地稟報。
那少婦視線看過來,目光落在走進來的少女身上時,目光一縮。
徐佩瑤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
不是陳家的大媳婦兒!這個女人很陌生,她根本就沒見過。
心裡想什麼,徐佩瑤面上不顯,禮儀倒是沒有落了:“夫人安好。不知夫人想見佩瑤,所爲何事?”
那少婦回過神來,掩着嘴輕笑。
“這孩子,真是有禮,模樣長得也真是好,看得同爲女人的我都有些移不開視線了,也怪不得我們家三郎如此惦記着。這要是換了我,我也忘不掉。”
話似乎是誇讚的話,不過女人那眼神,可不怎麼溫和。還有,這話被一個年輕媳婦兒說出來,總覺得充滿了嘲諷的味道。
徐佩瑤沒有笑,看着女人的眼睛。
“不知夫人是?”
“我……”堂中坐於高首的少婦抿嘴一笑,神情透出一絲微微的得意,正想回答。不想,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得臉上很下不來臺。
“你不是陳大夫人,你是誰?騙我們小姐過來,是何居心?”
徐佩瑤嘴角扯了扯,幾乎要笑出來。不過馬上,她便收斂了臉上的神情,微微側頭低聲呵斥:“羅衣,退下!我們是來陳家做客,萬不能太沒禮貌。”說完自己的侍女,她又擡頭誠懇的看向上面的婦人,語氣歉然。
“這位婦人真是抱歉,我們鄉下丫頭,多有規矩不知道,有哪裡做得不好,希望夫人不要放在心上。”你便是放在心上,我也無所謂。
少婦身側的姑姑冷哼一聲:“知道沒有規矩就好。我們婦人心善,聽說徐姑娘歸來,便想着見一見。怎麼到了你們口裡,便是居心叵測了?丫頭就要有丫頭的樣子,豈能咋咋呼呼。你們姑娘都還沒有開口呢。”
不敢對徐佩瑤說教,那位姑姑嚴肅着臉皺着眉看着袖衣羅衣兩女。
羅衣也不是吃素的:“身爲小姐的丫頭,自然要顧及小姐的安全,凡事豈能讓小姐親力親爲?你們冒着陳家大夫人的名頭接我們小姐過來,本身便不怎麼光彩!”
“我何時冒了大夫人的名頭?小丫頭不要信口開河。”
“我怎麼信口開河了?要不是你說陳夫人想見我家小姐,我們豈能跟你過來?”
那姑姑翹了翹嘴:“你也說了,是我家夫人,陳家的主母,可不是大夫人。”
羅衣沒聽懂,腦子一時沒有轉過彎來,徐佩瑤眼睛暗了暗,卻是聽懂了。
之前,她還猜測過這位少婦或許是陳家的二兒媳婦。現在,倒也沒有多少驚訝。
被人頂撞的少婦臉色難看。
這些年,她在陳家不是沒受過氣,哪怕是陳家的那些奴才,也多少對她眼高手低過。只是,她沒有想到,一個鄉野村姑的丫頭居然也如此不把她放在眼裡。頓時,原本她想見見那位徐姑娘的心思驟然小了幾分。
便是陳三郎未過門的妻子又如何?長得一副狐媚相,本就惹她不喜。
心裡雖有幾分不虞,但想到此次接徐家姑娘過來的原因,趙氏忍了又忍,臉上再次掛上一臉溫和的微笑。
她冷聲訓斥了一下自己的陪嫁丫頭,轉頭向面色平靜沒有絲毫不安緊張的少女招了招手。
“徐姑娘,過來,我看看。”
徐佩瑤低垂下眼簾,靜靜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在趙氏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在的時候,她輕移蓮步,走了過去。
“夫人!”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來,初次見面,我也沒有什麼貴重的禮物,這是我戴了好些年的鐲子,就送你當見面禮了。”女人一把抓住徐佩瑤的手,摸了摸她的皮膚,真是水嫩細滑,花骨朵兒一般的嬌豔。女人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之後便笑着退下她手上的金鐲子,戴在少女的手上。
金是足金,對一些手頭緊的人來說,這見面禮的確不錯。可是……
羅衣撇了撇嘴。
真是俗不可耐,這樣的東西也敢拿出手,她家小姐可不是豔俗之人。
徐佩瑤卻是不敢受:“婦人,你的禮太貴重了,佩瑤不敢受,還請收回去。”
“拿着。這是我的心意。”
少女搖了搖頭:“無功不受祿,怎好讓婦人你如此破費!”
兩人推來推去,徐佩瑤是堅決不收,而趙氏想着等會兒求眼前少女的事,哪怕心裡肉痛,也只能故作大方。
就在此時,外面一個奴僕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夫人,不好了,大夫人帶着好多人過來了。”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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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大門外,一箇中年男子翻身下馬。他擡頭看了看陳府的牌匾,定了定心神。
拍了拍身上因爲趕路二沾染的灰塵,男子昂首挺胸的向着陳府大門口站着的門房走過去。
“在下濠州定遠郭子興,特來拜訪陳員外,萬望通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