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鳥兒忽閃着翅膀怪叫着從她頭頂飛過。
風驟然增添了一絲寒意,吹散了遠處深淺不一的螢火蟲,倒像是散落在各個墓碑之間的鬼火,陰暗不明。
蘇冉落荒摔倒,鼻樑上架着的大大眼鏡也倒在了地上,趕忙支起身子伸手去找,誰料到膝蓋一動,只聽“咔嚓”一聲,鏡片被她壓得稀碎,再拿起一看,只剩下孤零零的黑色鏡框了。
天哪,怎麼辦
蘇冉慌亂起身,看了看四周,天色漸晚,她看什麼都是朦朧的一片,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再加上一座怪異的夫妻合墓,她只覺得頭髮絲都快要豎起來了,她的身邊全都是冰冷冷的墓碑
在能看清的情況下,她倒不覺得陰森可怖,但人一旦看不清周圍情況,那種沒由來的不安全和驚悚感便會從心底滋生出來,趕也趕不走,揮散不去。
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其實蘇冉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想要再看清楚墓碑上的男人照片,之所以剛剛覺得心生恐怖,是因爲她竟然發現,這墓碑上的男人,他的眼神、他的五官輪廓怎麼那麼像厲冥禹
嚥了一下口水,她眯着眼睛上前,照片中的男人看上去器宇軒昂,脣角噙着淺淺的笑,這笑,讓蘇冉看得心裡更加發毛。趕忙遠離了這座合墓,算了算了,這世上人有相似很正常。
安撫了一下心頭異樣的情緒,蘇冉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着來時的路返回,這裡是這座城市最大的墓園,不是經常來掃墓的人往往會迷路,蘇冉恰恰就是這個點背的人,一來,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裡看父親,二來,眼鏡沒了看不清楚路,總覺得哪一條路都像是出口,哪一條路又都不像是出口,一時間繞老繞去,卻發現,繞了最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趕忙從包裡拿出手機,至少能求救一下吧。
誰料到——手機竟然打不開了
神吶,不會讓她一整晚都在這裡過夜吧就算這樣,待在父親的墓碑前也好啊,陪父親聊一晚上的話,可現在,她連父親的墓碑都找不到了。
墓園往往修建在遠離市區的地方,一來是環境好空氣好,二來是人煙稀少,不過凡事有優點自然也會有缺點,那就是,到了晚上,尤其是喜歡下霧的季節,墓園裡的霧氣就會格外地大。
漸漸地,霧氣將夜色渲染得更加濃烈,像是天籟也唱起了悲歌,霧絲在她的眼前飄遊着,緩慢,如同凝固在空間裡的棉花團,徹底阻斷了她下山的路。
足足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蘇冉像是遊移在各個墓碑之間的幽魂,茫然,失去方向。再後來,她乾脆就坐在青石板鋪就的臺階上,打消了繼續前行的念頭。
這個時間,恐怕管理員都會認爲她已經走了,就算知道她被困在墓園,這麼大的霧,想找到她都難。
她坐在臺階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霧氣的濃郁讓她壓抑,因爲有霧氣的地方必然會有潮溼,也意味着很快就會下雨,果然不消會兒,細細雨絲開始滴落,混着霧氣一同將她籠罩,雖說不是冬雨,但在這種地方,這個時間也夠令人不寒而慄的了。
蘇冉卻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又極爲無力地搖搖頭,她總算知道“屋漏偏逢連夜雨”的真正含義了。
擡頭,雨絲落在她的髮絲和臉頰上,讓她清醒一下也好,在這樣一個最能接近死神的地方,她也可以好好回想一下這一陣子所經歷的事情,與慕承的、與和薇的、與厲冥禹的人活在世上,總是要執着一些事情,執着過後呢還不是一樣要長眠於此得到又如何失去又如何人無論悲傷還是快樂,不都是因爲失去和得到嗎
輕輕嘆了口氣,腦海中不經意又想到了厲冥禹,這一陣子她總在猜測他究竟想要什麼,將她留在身邊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可糾結了這麼多天還是絲毫理不出個頭緒來,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反而恍悟了,一切都順其自然也許會更好些,人生該經歷什麼說不定早已註定,她再糾結、再執着、再痛苦思索,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要承受倒不如心平氣和地接受,也許,另一端安排就會在不遠處等着你。
扯脣笑了笑,挺可笑的,一個大活人,竟在死人堆裡思索人活着的意義。
擡手看了看時間,看樣子,今晚只能在這裡過夜了,也算是體驗生活了,蘇冉伸手圈住身子,上下撫了撫被細雨打得冰涼的胳膊,有些涼意,看樣子,她可以考慮寫一本驚悚小說,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在墓地裡待一晚上的。
吸了吸鼻子,正準備找個起碼可以遮點雨的地方,只看到恍惚中隱隱的光傳來,淡淡的,由遠及近,像是要撕破濃霧的力量,朝她這邊接近。
蘇冉第一個反應就是靈異事件發生了,趕忙起身,一步步朝後退着,這個時間已經不可能再有人來墓園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見鬼了。
不會吧老天,她剛剛只是隨便跟自己開了個玩笑而已,她還不想這麼快就轉行寫恐怖小說的。
細碎的腳步聲碾在青石板上,是蘇冉落荒而逃的腳步聲,身後聽不到一點聲音,卻能隱約看到一道身影若隱若現,她沒戴眼鏡看不清楚,只覺得這身影像是鬼魅一樣,與霧氣融合在一起,當漸漸聚形的時候,她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恐懼——
“啊——”一聲驚駭尖叫從她喉嚨裡擠出來,劃破了整個夜空。
緊接着,她只覺得整個人被扯到一尊結實的胸膛中,有力的大手輕輕拍動着她的後背,低醇的嗓音隨即在她耳畔滑落,“是我,別怕。”
蘇冉的聲音轉爲破碎,全身顫抖着從男人懷裡艱難地擡頭,霧氣下,男人的臉頰如夢如幻,英俊的輪廓被細雨微微打溼,見她眼中餘驚未散,又察覺到她全身冰涼,蹙了蹙眉頭,二話沒說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