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兒擁有上神的智慧,但不論在凡間仙界,他都還是個孩子。
當他封存自己龍族仙體的智慧時,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娃娃,會不聽話會做傻事,平日裡的撒嬌胡鬧,都是孩童的本性,而不是爲了讓自己像個孩子,才刻意表現出來。
此刻被親爹扇了一巴掌,簡直委屈壞了,淚水含在眼眶裡,抿脣皺眉,小拳頭緊緊握着,而這個模樣在凌朝風眼裡,便是沒道理的倔強。
親眼看見兒子推小晚,親眼看見他拍打母親的肚子,再而三地發生這樣的事,他怎能不生氣。但他還是先冷靜下來,問小晚是否有事。
小晚這纔想起來,自己懷着孩子呢。
所幸,只是胳膊和腿摔得重了有些疼,冬日裡衣裳穿得厚,並無大礙,至於腹中的胎兒,她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甚至剛纔的一瞬,都忘記了自己是個孕婦。
張嬸和素素都來問怎麼了,雖然聽見好大的動靜,她們沒有看見發生了什麼,但此刻聽說是小晚從樓梯上滾下來,都嚇得不輕,立刻要攙扶小晚回房躺着。
小晚被衆人擁簇着塞回房間,霈兒卻警覺地盯着屋子裡,凌朝風安頓了小晚後,便走到兒子面前,怒目相待:“回你的房間面壁,什麼時候我叫你了,你再出來。”
“我不去。”霈兒一走,那生魂又會來靠近母親,不殺了娘,許氏的生魂不會罷休。就算大伯父說孃的陽壽很長,可不就是已經死過一回了嗎,誰來保證這次有沒有事。
“你越來越無法無天。”凌朝風大怒,“你以爲有你娘護着,我真的不會再打你?”
張嬸來勸道:“你衝孩子發什麼脾氣呢,到底怎麼了?”
凌朝風沉沉地說:“他之前拍打小晚的肚子,方纔又把小晚推下樓,嬸子,你說我該怎麼教他?”
“怎麼可能……”張嬸不敢相信霈兒會是這麼惡毒的小孩,但凌朝風也沒必要願望自己的兒子是不是?
“我沒有。”霈兒哭了,胖乎乎的小手委屈地揉着眼淚,一抽一抽地說,“我沒有……”
孩子一哭,小晚的心就疼,她坐在牀上喊着:“霈兒,過來,到娘身邊來。”
霈兒便扭過身子往小晚那裡跑,可凌朝風一把拽住了兒子,冷聲道:“你不能護着他,他做錯了事不受罰,將來會闖更大的禍。”
說着,他拎起霈兒往門外走,小晚急了,做了母親,總會有意想不到的力量,所有人眼中溫柔甜美的小娘子,此刻竟是大聲喊住了自己的丈夫,怒道:“凌朝風,你把孩子放下,他是你兒子,你要不就好好抱着,要不就讓他自己走,你把他拎來拎去,當他是畜生嗎?”
凌朝風一怔,手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指間一鬆,霈兒就迅速跑向他娘。
小傢伙窩在小晚懷裡嚎啕大哭,傷心壞了,小晚也不再理會凌朝風,抱着霈兒,揉揉他捱了巴掌的臉,拍拍小屁股哄他不要哭,那邊廂,凌朝風被張嬸他們勸了出去。
張嬸對凌朝風說:“這事兒,你先和小晚好好商量一下,這幾天你沒在家,孃兒倆好好的,霈兒雖然纏着小晚不放,可也沒做任何傷害她的事。小晚興許是不小心才摔下來的,你別衝孩子發脾氣,他纔多大,懂什麼?”
可是凌朝風幾次三番看見縈繞在霈兒身上的戾氣,那麼小的孩子,爲何會有那麼深的怨念,明明是他自己要弟弟妹妹,不可能容不得小晚再有身孕,難道……
張嬸唸叨着:“會不會是中邪了,對啊,那天我們去鎮上佈施,來來往往好多人喜歡他、圍着他,會不會是撞見什麼了。就從那天開始,他天天纏着小晚不放。”
凌朝風也想起來了,臘八之前的日子,霈兒一直都很聽話。
素素害怕地說:“要真是中邪了,是不是要請道士驅邪?”
凌朝風冷然道:“那些道士神婆都是騙人的,你們怎麼能信?”
張嬸嗔道:“街上擺攤兒的,當然不能信,終南山上得道高人,那可都是有真本事的。你廣結善緣,朋友遍佈四海,霈兒若真的不正常,去請一位道士來驅驅邪,又何妨?”
凌朝風眉頭緊鎖,見屋子裡霈兒的哭聲止住了,他也冷靜了,頷首道:“容我和小晚商量。”
臥房裡,母子倆依偎着躺在一起,霈兒摸摸孃親的胳膊,心疼地問:“娘,疼嗎?”
小晚溫柔地笑着:“娘不疼,娘可結實了。”
霈兒吸了吸鼻子,湊上來,親了親母親的胳膊。
小晚則捧着他的臉頰,親吻兒子捱打的地方,那裡滾燙滾燙的,一巴掌的力道彷彿還沒散去,兩邊臉都不一樣大了,凌朝風那個傢伙,真是下得去手。
“我也不疼!”霈兒一面說,淚珠子就掉下來,小晚便學着他哭的樣子,逗他笑,對他說:“不要理你爹,他眼花了,還真當回事。”
但是小晚忘不掉,自己被活生生掐着喉嚨透不過氣的事實,第一次是夢裡,還能當做是夢魘,那這一次呢?
當時若非霈兒跑來,她很可能就被掐死了,現在想來實在後怕,但怕的不是死,而是自己真的死了,難道凌朝風以爲是霈兒殺的她?
“娘會好好把你爹罵一頓,看他還敢不敢對你動手。”小晚摟過熱乎乎的小胖子,憐愛地又親了幾口,哄着說,“霈兒不怕,有娘在,娘會護着你。”
霈兒嗚咽着:“我也要保護娘。”
小晚嘿嘿笑道:“等你長大了,到時候你跟爹爹一樣高,就打得過他了。”
凌朝風剛好在門前聽見這句話,真真哭笑不得,小晚疼愛霈兒,他很感動也很感激,可溺愛不是法子,但這次的事,若真是自己的錯呢……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間微微發麻,剛纔那一巴掌,真是打重了,他很後悔。
凌霄客棧外,許氏的生魂徘徊了片刻,一直無法接近穆小晚,她的怨念越來越深,再次回到許氏的肉身上,許氏睜開眼時,正被獄卒綁在雪地裡。
“你這婆娘,最近真是懶得很,劈個柴竟然直接在柴堆裡睡,不讓你清醒清醒,看來你是不會老實。”獄卒兇狠地說着,“你再睡啊,睡過去,活活凍死了,也是自找的。”
原來今日,許氏在和其他犯人一起幹活爲衙門裡劈柴時,想起了曾經躺在熱炕頭上,看着小晚瘦弱的身子在寒風瑟瑟的院子裡劈柴的光景。
曾有一次,因爲屋外燒炕的火熄滅了,大半夜的把她冷醒了,她瘋狂地衝到柴房裡,把睡夢裡的小晚毒打一頓,逼她一整夜守着爐子。
曾經的她,多風光多了不起,於是想着想着,生魂再次離體,而她自然也就暈過去了。
結果被獄卒當做是偷懶,要把她綁在雪地裡凍醒她,這會兒醒了,若是再睡,真就要再也醒不過來,被活活凍死了。
許氏哀求着,獄卒們卻不肯饒恕她,這裡本就是人間地獄,誰也不會來管她。
她感覺到手指腳趾被凍得骨頭彷彿脆了,感覺到寒風像刀子似的刮在皮膚上,滿心的怨恨和恐懼交纏蒸騰,許氏忽然兩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凌霄客棧裡,大哭一場的霈兒累了,在母親的拍哄下,睡了過去。小晚耐心地守在一旁,輕輕拍哄着他,凌朝風端着燕窩進來,放在桌上,冷冷地對小晚說:“來吃吧,嬸子叫你補補。”
小晚瞥了他一眼,揹着身體不理睬他,凌朝風走過來,想看看熟睡的兒子,小晚故意護着霈兒不給他看,說:“怎麼,還想把兒子拎起來打一頓?”
凌朝風嗔道:“我又不是沒道理的打他,你卻來怪我,我怕他傷害你。”
小晚氣道:“霈兒會傷害我嗎?你也不用腦子想想?”
凌朝風大丈夫威嚴,惱道:“你在跟誰說話呢?”
小晚坐起來,傲然看着相公:“不然,你也賞我一巴掌?”
“不許鬧。”凌朝風說,“今天的事,或許是我看花眼,但是那天他拍打你的肚子呢,晚晚你自己說,是不是你袒護他了?”
“可是……”小晚欲言又止,她也是那一天,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要被掐死似的。她定了定心,看了眼霈兒依舊熟睡,拉着相公走遠幾步,輕聲道,“相公,我跟你說件事,你先別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