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閒聊時,莎拉忽然停了下來,她扭過頭來,看着我歉意地笑着說道:“不好意思,我說得是不是太多了。我這個人就是愛嘮叨個沒完,請你別介意。哦,對了,我忘了向你介紹C區了,就在那邊。”她用右手指了指南邊靠近懸崖的那座三層的舊樓,“儘管C區中關押的都是一些罪行極其嚴重的死刑犯,但是看管把守的也是最嚴的,你大可把心放在肚子裡。而且本院的院長阿爾薩斯先生以及他手下的團隊都是最棒的,在他們的學術領域裡榮立了足以能夠堆成小山的勳章和獎盃,那些不入流的一二級醫院根本就無法與這裡相提並論。這樣超一流的醫院,而且又是一個各項措施相當完善的精神病醫院,其人身安全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即便我表面上讚許地點了點頭,但是心裡還是依舊忐忑不安。
“好了,咱們還是換個話題吧。”莎拉輕聲說道,語氣中夾雜着饒有興趣的聲調,“我還沒有問你呢,你是怎麼來到這個島上的?”
“這是一個島???”
“對呀,這個島是臨近的幾個島嶼中最大的一個,它的三面都是陡峭的懸崖,只有北面這一側有一個供人出入的小碼頭。你被發現時是趴在東邊懸崖下面的一塊礁石上,神志不清,幸虧帕帖爾看見了你,把你及時背了回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竟然是一個脫離陸地,四面環海的小島嶼,我是怎麼從那個林木繁密的樹叢之間跳到了這座位於大海中央的小島上的,難不成又是一次稀裡糊塗的憑空穿越?!現在我是再也不敢提及死亡這個令人敬畏的名詞了,以前我總是想着一旦暴斃了,我就能夠脫離開這個行進了一千年之久的虛渺世界,回到真實的現實中去,但是現如今我才真正幡然醒悟到這原來又是一場黃粱美夢。就算是已經涉足了一千年之後的世界又能怎麼着,最終不還是命運的又一次捉弄嘛!如果自己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再去往的地方有可能更加撲朔迷離。一想到這裡,我立刻感覺到後背一片冷汗淋漓。
“我記不起來了。”我的聲音小得就連自己聽着都有些費勁,但是卻沒有妨礙莎拉的聽覺。
“我估計你十有八九是乘船來到這裡的,因爲我們見到你的時候,你的衣服並不潮溼,而是很乾燥的。可能在你爬上岸以後,救生艇就被大風吹走了,要不就是散架了,遺落到了海底的什麼地方。不管怎麼着,你總算是萬幸活了下來。幾年前我們這裡也曾經遭遇過兩個游上岸的人,可是很不幸的是等我們發現他們時,這兩個人都已經沒有呼吸了。”
“看來我還是很幸運的。”
“可不是。”
這時候我們倆都聽見了不遠處呼喚莎拉的聲音。
“你一個人先溜達着,能行嗎?”
“好的,你去忙吧,我一個人沒問題。”
莎拉離開後,我仍舊在這條小路上徘徊,但是心情卻糟糕透了。在這麼較勁的時刻,我卻“飛躍”到了這麼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而且還是一個關押着重刑犯的精神病醫院,真是叫人啼笑皆非!再過兩天傷勢將養得差不多了,我就離開這個地方,就算是爲了自己的安全,我也要儘快逃離這裡。
我又在主樓的後面兜了一圈。一陣微涼的小風陡然襲來,我趕緊把身上穿着的病號服裹嚴實了。我轉過頭來隨意的一瞥,卻瞅見了一個矮小的男雜工正站在樹影裡窺視着我這邊。看他的樣子約莫五十來歲,在他那張滿是痘坑的大餅臉上懸掛着僵硬的笑容。我淺淺地笑了一下並主動向他打了聲招呼,可是他卻沒有迴應,而是立即靦腆地低下了頭,埋頭掃地了。這時候我纔看到在他的腳踝之間拴着的腳鏈。
幸虧他很害羞,沒有理睬我,要不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他。我繼續沿着主幹道旁的小路慢慢行走,看到了更多戴着腳鏈的園丁和雜工。他們似乎對任何事物都打不起精神來,個個表情麻木,有一些人正在挨近牆角的一塊已經翻騰過的土地上撒着花種子。站在角落裡的一箇中年婦女,好像也是一名園丁,她那潦草的齊耳短髮稀疏得已經能夠細數出餘下的數量。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已經在緊緊地盯着我了。我想回避開她那灼灼的目光,但是雙眼還是停留在了她敞開的上衣領口內的一條位於喉部下方的深紫色的疤痕上面,很顯然這條疤痕纔剛剛癒合不久,局部還泛着紅彤彤的痕跡,可是就在這道刀切一般的疤痕上方竟然還貼着一塊惹眼的白色紗布,真是讓人既可憐又可怕!她目不轉睛地瞅着我,斜翹的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接着她舉起了右手,停留在乾澀的脣邊,然後又緩緩地把其餘四指合攏,只留下了偏向中間的一根食指豎着,做了一個怪誕的“噓”的動作,好像是在告慰我,她正在保守着一個只有我和她才知曉的天大秘密。她那神秘莫測的舉止彷彿即刻就要鑽進我的骨髓,嚇得我倉皇地奔逃了出去。
一直跑到了主樓區,我才放慢了腳步。直到這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的喉嚨裡幹得彷彿要冒火,可是身邊卻沒有水,我只好生生地往肚子裡咽了口唾沫。我回頭張望了一下,還好,後面一個人也沒有。
我拖着疲憊的雙腿走進了主樓,這裡並不像其他的普通醫院那樣嘈雜,反而出奇的安靜。經過了幾間辦公室,全都緊閉着大門,門旁的藍色小牌子上整齊地鐫刻着醫生的姓名。一條寬闊的走廊直直地延伸到遠端,散發着一點消毒水和肥皂混合起來的特有氣味,倒是不難聞。腳下的地板磚是粉色和棕色的完美組合,此刻它恰巧沐浴在從走廊盡頭的兩扇大窗戶滲透進來的陽光中。
我在主樓裡摸索着,連續拐了幾道彎,終於瞧見了幾個人。於是我跟隨着他們又行進了一段路,然後向左拐就來到了一個不大的餐廳。真正跨進了餐廳,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我才感覺到自己已經飢腸轆轆了,於是我索性站在了其中一條買飯的隊伍裡。就在馬上就要輪到我買飯的時候,我這纔想起自己根本就沒有帶money或者是一張飯卡什麼的東西。
就在我左右爲難的一刻,身後的一個男子似乎覺察到了我的心思,隨即他朗朗地說話聲響了起來:“沒事,你可以點菜。他們會記錄在你住院的費用裡面。就算是你記不住自己所住的病區以及房間號碼,也沒有關係,只不過一頓飯而已。再說我們這裡忘記自己住在哪裡的病人可是大有人在。”
“謝謝。”我側轉過頭去,一個二十幾歲的大男孩就站在我身後,他並不高,估計也就是一米七左右,但是從身量上來看還是很結實的。他的臉上洋溢着陽光般的笑容,溫柔和煦,一看便知應該是一個比較好相處的男人。
就在我們倆手端着托盤一前一後離開了賣飯窗口之後,這個年輕人又緊趕兩步來到了我的身邊。他用一雙好奇的眼睛緊盯着我的臉龐,足足有半分鐘。就在我感覺不自在的一瞬間,他才笑着說道:“你是不是就是在東邊懸崖下的礁石上發現的那個女孩?!”
他的話讓我更加不自在,“是的。”我儘量壓低聲音說道,“你怎麼會知道?”
“喔,你難道不知道越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傳得就越快嘛,平庸煩悶的生活大家都已經過夠了,而你的'不請自來'又不是經常的事情,所以你自然很快便成爲了大家茶餘飯後聊天中的主角了。”他笑呵呵地說道,“看你恢復的狀態還真是不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但願吧。”我希望這個話題馬上結束,於是自我介紹道:“我叫徐萌。”
“唔,我叫恰裡。”
“咱們就坐在這邊吧。”
“哦,不了,那邊還有人在等着我呢。”他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桌子。
“那咱們一起去那裡吧。”
“唔……好的。”他的聲音有些猶豫,可是我卻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