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崎嶇向下的步行階梯,我沒有掉頭離去,而是懷揣着雖然有些負罪感,但是卻非常刺激的心理繼續行進。剛剛邁下第一步,就好像相約好了一樣,突然從四面八方不知道什麼角落裡又現身出了無數只螢火蟲,很快就把那隻最早出現的小螢火蟲淹沒在擁擠的大隊伍中了。它們團團相聚,彷彿一個圓圓的小燈籠似的,爲我散發着耀眼的光芒,晦暗的道路馬上就豁然亮了起來。我拾級而下,真是奇特,我發現每一級臺階上都刻有一個清晰的大個阿拉伯數字,這些數字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明確無誤地告知我所順序走過的階梯數目。
說句實話,這連綿陡峭的階梯還真是有點高深,我小心翼翼地往下踱着步,生怕一個不小心,整個身體再栽下去。我不用細數,就清楚自己已經邁完第100個臺階,我已經安全到達了穩固的平地上。回頭向上望去,剛纔只顧着專心每一步的下行,根本就沒有留意到整個樓梯的佈局,現在再回望過去,着實把自己嚇了一大跳,這長梯就彷彿一座孤立着的懸崖峭壁,根本沒有什麼支撐物,而是獨立存在着的,而且竟然還陡然高聳在無限遼闊的廣袤空間裡,着實令人心生畏懼。聚攏成好似一盞明燈的小小螢火蟲突然之間不告而別了,只剩下了一大片昏暗的空間在我的四周延伸到無限遠的地方。我嚥了一口唾沫,希望恐懼也一併吞了下去。
我定睛望去,才發現原來在這片一望無垠的浩大空間內並不是空空如也,由近及遠一排排厚重的大鐵櫃整齊地碼放着,厚厚的塵土死寂般地瀰漫在鐵櫃之上。這些又高又大的鐵櫃肯定塵封許久了,已經讓人很難從外觀上再辨識出它們原有的色調。
我鬼使神差般地步入了進去,在這個由排排林立着的,根本看不到頭的塵封的大鐵櫃組成的偌大的空間裡,一種瘮人的感覺突然之間冒了出來。它裹挾着我,我越往裡面走,心裡就越發覺得焦躁不安。我望着這些高聳的大鐵櫃,覺得它們連在一起就好像一座大山一般向我壓來,捱得我喘不過來氣。
我想回去,可是回頭一看,已經無路可退了。剛纔行走的路徑已經模糊不清,只有一排排大鐵櫃密密麻麻地立在身後,那排山倒海般的趨勢壓得你好像都要站立不住了。我只能往前走,慌不擇路的步態有點扭曲,慢慢地我跑了起來,這樣子我的心裡倒反而平靜了一些。
當我跑得氣喘吁吁,想要停下來歇歇的時候,突然發覺自己的腳步已經不聽使喚了。身後有一股子陰風鬼魅般地拂來,正在強推着我前進。我就像一隻木偶一樣任由其擺佈,根本沒有氣力再掙扎反抗。
也不知又過去了多長時間,推動力悄然加快了。我安慰着自己,這些都是夢遊的捉弄,就隨它去吧。又飛速越過了無數個由鐵櫃組成的方陣後,突然間強烈的推動力剎那間消失了,我就彷彿一個破玩具似的被丟了出去,離開了玩具箱的束縛,栽倒在了地板上。
此刻我一點點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把趴在地上的身體艱難地翻轉過來,但是仍舊歪坐在灰煙瘴氣的地板上。灰濛濛的塵土沾滿了上衣前襟和褲腿上,兩隻手和右腿膝蓋也在鑽心地疼痛着。本來我是想撣撣衣服上佈滿的塵土,輕輕地撫慰一下仍然痛楚的右膝,但是一擡頭,一個神秘的陳舊鐵皮櫃巍然矗立在我的面前,它與其他的死氣沉沉的鐵皮櫃都不一樣,而是意外地大敞着櫃門,這獨樹一幟的外貌使我的心臟一下子縮緊了。我的注意力全部都被牽制在了這上面,早已把時隱時現的傷痛遺忘得乾乾淨淨。
我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到鐵皮櫃前,向櫃子裡面窺視,裡面黑森森的,空空如也,厚厚的陳年積塵遍及每一個角落。我再一次聚目細看,終於一個類似於小紙條的東西進入了我的視野,它靜靜地橫靠在櫃子深處的一個小旮旯裡,塵垢秕糠已經把它遮蓋得面目全非了。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被遺漏掉。
我伸手把這張小紙條小心翼翼地掏了出來,從它上面依稀積存的塵埃就能夠明顯看出它在鐵皮櫃內存放的時間已經相當久遠。我撣了撣上面的塵土後,便把卷成細長條的紙張打開撫平。我定睛一看,這張紙條確實不一般,它是一張用羔羊的小羊皮製成的羊皮紙。雖然已經很破舊了,但是卻彌足珍貴。就是在我那個久遠的年代,也一定是一個少見的稀罕物。我猜想它的價格一定相當昂貴,因爲在我的記憶裡只有一些僅存在古老的帕珈馬圖書館的少量藏書纔是用這種羊皮紙製做而成的。我輕輕拿捏起這張柔軟的羊皮紙,仿若回到了古代。在這張面積相當於A4紙四分之一大小的羊皮紙條上,一組由數字、符號和古老文字組成的圖形躍然紙上。我盯着看了好一會,覺得在哪裡似曾見到過,但是一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正在我努力回想的一瞬間,忽然風起雲涌,周遭的一切都跟隨着狂風舞動了起來,我也被拔高了,一堆堆破碎的玻璃就像急速的冰雹一樣從空中傾瀉了下來。還好,雖然這些細碎的玻璃從表面上看去尖利如刀,但是滑落到我的臉頰上時卻如同絲綢一般的柔軟。我知道我就要脫離夢魘的世界了。
一切都在隨風旋轉着,我也身在其中。正當我準備閉上眼睛,好好體會一下虛擬與現實的交錯時,那個小羊皮紙卻頑固地在我的眼前忽左忽右地擺動着,使我根本就別想閉上眼睛。我朝着小羊皮紙飛舞的方向胡亂地伸手去抓,可是它卻彷彿知曉我的心思,一會上,一會下,一會左,一會右,故意盤旋着,和我欲擒故縱地糾結着。
抓了好幾次都沒有得手,我已經打算放棄了。可是就在這時候,細軟得猶如綢緞一般的小羊皮紙卻反而飄到了我的身旁,彷彿在等待着我的蒞臨關注。此刻我一伸手就抓到了它,可是還沒有拿穩呢,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經升騰到了現實世界裡。
在中廳裡,大家都回到了現實世界裡,每一個人都是那麼騷動不安,坐臥不定。我偷眼望了一下已經站起來的杜魯,他正在不自禁地傻笑着,不用猜他肯定是爲了輾轉逃離恐怖的夢境而在獨自慶幸着。哎,每一個人都有自己邁不過去的坎兒啊!我收回了眼神,可是當我的眼光無意間溜過自己的左手時,卻結結實實地被嚇住了。
這······這不是·····我在夢境裡瞧見的那張羊皮紙嘛!它應該在夢魘裡好好呆着,怎麼會在我的左手心裡攥着呢,怎麼會跑到了現實世界裡?!難道說我還在夢魘中游歷着?還是說現實世界與夢魘世界的那條分界線已經消失了,兩個世界已經混淆不清了?!
我驚慌失措地把這張小羊皮紙塞進了褲兜裡,又迅速望了望周圍,慶幸的是壓根就沒有人留意到我的反常舉動。我跟梵妮說了一聲,就獨自快步走出了中廳,直奔寢舍而去。
到達寢舍後,我把卷好的小羊皮紙藏在了牀鋪下面靠近頭部的牀板縫隙間。直到這時候我才長吁了一口氣,總算是把這個不應該在這個世界出現的小羊皮紙藏好了。
晚上熄燈後,我又輾轉反側地躺了半個多小時,直到聽到隊友們酣睡的鼾聲後,我才偷偷摸摸地爬了起來。我輕手輕腳地掀開牀鋪一角,摸索着把卷成一個小卷的羊皮紙又掏了出來。藉着手電筒微弱的光線,我躺在牀上再次細看這張已經被我撫平的羊皮紙。
這張古老的羊皮紙竟然在現實世界裡重獲新生,難道說虛幻縹緲的夢魘與殘酷無情的現實在某一時段有了一次不尋常的邂逅。這個想法一經冒出,立刻在我的大腦中生根發芽。既然我能夠千里迢迢地飛越過時間的牢籠,還有什麼又是絕對不可能的呢?!這張已經沉睡了好幾個世紀的小羊皮紙散發着幽遠的沉香,似乎又煥發出了新的生機,但是密佈在上面的字跡卻只能隱隱約約地辨識出來。
我仔細琢磨着這字裡行間,覺得這張小紙條似曾相識,肯定以前在哪裡瞧見過類似的東西。
┌卍┬※┐
☆∷┼▋♤
└☑┴◎┘
在這張小羊皮紙上用墨色毛筆塗鴉出了一個不是很規則的表格,看上去大約是3*5的格式。表格裡的符號很是特別,讓人琢磨不透。我只知道其中的幾個符號代表着什麼,比如卍代表佛教的意思,☆代表五角星,◎代表同心圓,但是這僅僅是把現如今的寓意生搬硬套上去,跟過往的古代有沒有什麼衝突,卻不得而知。
我突然想起來了,於是翻身下地,躡手躡腳地蹲在自己那個不大的櫃子前東翻西找了一番,終於在櫃子深處摸到了那本已經好久沒有看過的筆記本。我取出筆記本,打開中間一頁,裡面夾着一張有些起皺的小紙條。我記得很清楚,這張小紙條是精誠團結派的故友蘇珊交給我的,讓我幫忙多方打聽一下紙條的其中含義。但是令人好生不解的是,這張小紙條怎麼和我手裡的這張由小羊皮製成的紙條上的符號圖案有着異曲同工之處呢?!
我拿起兩張小紙條,把它們拼湊在一起,儘管大小還是有些差距的,但是起碼還算是合二爲一了。
我細細看去。
ζю♂Ÿ☀┌卍┬※┐
8 5 1۞◐☆∷┼▋♤
⒃♮龘忈☒└☑┴◎┘
不管這兩張小紙條怎樣左右排列,都延續了3x5的格式。我倒是覺得蘇珊交給我的紙條放在左邊,而之後我從夢境裡無意間攜帶出來的小羊皮紙條放在右邊,這樣的組合看起來才更加順眼,但是這也許就是我一時的憑空胡思亂想。
儘管如此,但是冥冥之中我還是覺得這兩張來自於不同境遇的小紙條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是現實中,它們倆真的能否拼湊在一起?而且拼湊之後它們所代表的真正的內涵又是什麼呢?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層層謎團!
我捧着這兩張只端詳出了少許皮毛的小紙條,不禁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