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兩個人的窮追不捨下,模糊不清的小影子終於變化成了猶如真人一般大小的實景。但是奇怪的是,只剩下最後的不到五六米的距離,我們卻再也追趕不上了。
帕帖爾的妻子米婭背對着我們,正在快活地跟兩個孩子交談着,而其中的那個男孩比利則偏頭對着他的媽媽,嘴巴里正在不停地念叨着什麼,可是眼睛卻直視着手裡正在擺弄着的一架新型滑翔玩具飛機,而在米婭另一邊的女孩麗麗則穿着一條格外靚麗的粉紅色的小花裙子,胸前還懷抱着一個穿着同樣漂亮的夏裝的小玩偶芭比,此刻小女孩正在靜靜地側耳聆聽着媽媽和哥哥的對話。一幅母子舔犢情深的畫面,深深地感染了我們。但是我知道這情深意切的景緻其實都是虛假的,只不過是爲了不斷吸引我們的眼球,從而使我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別再盲目地追趕了,其實我們身在夢魘裡,看到的都是虛無縹緲的幻象而已。”
“不,這不可能!我不僅看到了我的妻子,還有我親愛的孩子們,而且我還聽到了他們無憂無慮的歡快的聲音……”帕帖爾深情脈脈地低聲訴說着。
“但是你卻不能接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就連他們的影子你也摸不到。”雖然這些話很難說出口,但是卻是確鑿的事實。
“不,這絕對不可能!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我一定會和我的妻兒團聚相守,就算是追尋到天涯海角,我也心甘情願。”帕帖爾已經放緩了腳步,他痛苦地低垂着頭,彷彿正在爲自己打氣加油。
“但是我擔心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而且恐怕還要殃及無辜的其他人。”我雖然還在繼續說着,但是心裡卻沒有什麼底。
我也知道僅僅依靠無關痛癢的說教來擺佈帕帖爾是根本行不通的,必須另尋出路才行。忽然間,我急中生智,從地上撿起了一塊巴掌大的石頭,隨即向站在中間的米婭扔去。
其實,我的本意是想借着石塊瞬間穿越過去的情景來證明帕帖爾看到的只是米婭和孩子們的影像,可是沒想到隨着帕帖爾的一聲“不……”的嚎叫,這個映射着米婭和孩子們的影像竟然四分五裂開來。原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類似於幻燈片的虛空圖像,而是一個由真實的有機玻璃體制作的特大屏幕。此刻隨着有機玻璃的破碎又變化成了若干個更加細小更加雜亂更加突兀的小個圖像,這個突如其來的結果令帕帖爾大吃一驚,也把我嚇得夠嗆。
面對着出人意料的變化,我們都有些發呆。可是這種驟然而至的變化卻遠遠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更加猖獗了。現在帕帖爾的妻兒歡聚一堂的相同的景象就像一部部小電影猝然累積在了我們的四周,並且還有不斷逼近和放大的趨勢,令我們猝不及防。
我心想與其在這裡幹瞧着這些碎片不斷越變越大,還不如快點跑呢,也是爲了安全起見。於是我四處尋覓,終於在偏東側的兩個碩大的圖像邊緣找到了一個相對大一點的夾縫,之後我便拉着還未從呆滯狀態中清醒過來的帕帖爾硬生生地從這道越來越窄的縫隙中鑽了出來。
總算是跑出來了,我再回頭望去,從另外一個角度看上去,那些幻燈片式的圖像實際上就是一塊塊正在起勁地聚攏着的大石板,幸虧我們從石板之間的夾縫裡面逃了出來,要不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即便我們躲過了這一劫,此地也不可久留。於是我拽着還沉浸在迷茫狀態的帕帖爾越過一個長長的通道後繼續向東邊跑去。
再接下來,寬敞的道路就被一條又一條窄小的隧道所分割。實話實說這些累積的隧道基本上都是大同小異,到底應該走哪一條道路呢?!我有些無所適從。這時候,站在我身旁的帕帖爾似乎恢復了一些意識,他揮手指了指最右邊的那條隧道,於是我們義無反顧地鑽進了這個通道。在這個夢魘的世界裡,帕帖爾絕對是當之無愧的主人,所以任何行動都必須得到他的首肯,纔有繼續實施下去的可能性。
隧道里面黑乎乎的,一股子陰森的氣息始終伴隨在我們左右。藉着微弱的光線我們東繞西拐,卻始終找不到出口。難道說我們迷路了,可是這不應該呀,此刻夢魘的主人就在我的身邊呢,難不成這又是調皮的夢魘給主人留下的一道似有似無的難題!現在我們又該如何是好呢?!細想想,夢魘到底是什麼呢,其實就是心靈深處的另一扇窗戶。這扇窗戶是絕對不可能持久封閉的,就連一座高聳挺拔的樓房都能夠推倒重建,難道說還要擔憂一扇小窗戶嗎?!也許是心靈之窗聽到了我迫切的召喚,也許是我的祈禱總算是有了收穫,在我的東張西望之下,終於在一個很不起眼的拐彎處瞄到了一臺殘舊的老式電梯。
不用細瞅,就知道這臺電梯鮮少有人問津,斑駁的電梯門上堆積了相當厚重的塵土,既破舊不堪,又骯髒透頂,但是卻足夠吸引我的眼球。
就在我準備接近電梯的一剎那,帕帖爾已經先行一步,來到了電梯門旁。他一邊按着電梯旋鈕一邊對我說道:“看來咱們此刻也只能依靠這臺電梯了。”
這正合我意,但是這臺電梯卻很是不給勁,帕帖爾連續按了十幾下按鈕,電梯門仍舊紋絲不動。就在我們將要不得不放棄這臺電梯的時候,它的大門終於“咯吱咯吱”地開啓了。電梯裡面的燈光倒是鉚足了勁,瞬間就澄亮了起來,猶如白晝一般。我們小心翼翼地邁步走入這個滿目瘡痍的電梯間,這裡面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四壁上不僅遍佈着千奇百怪的信手塗鴉,還充斥着歪七扭八的小廣告,角落裡竟然還堆積着已經腐敗難聞的食物垃圾,我真想逃離開這個烏煙瘴氣、臭不可聞的狹小空間,但是這裡卻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通道,我們也只能強忍着將就了。
我瞄了一眼樓層按鈕,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我們目前身處的樓層居然是此電梯的最高一層,於是我按下了緊鄰着的下一層的按鈕,心裡卻在有意無意地自己跟自己開着輕描淡寫的玩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隨着“咔嚓咔嚓”的沉悶的機械響聲,電梯緩慢地下降了一層。就在打開電梯門之前,我們還在心裡憧憬着即將到達的地點不管是否髒亂差,最起碼應該是一個安全的地點。但是我們都想錯了,隨着電梯門慢悠悠地開啓,滿眼都塞滿了比一個成年人還要高大得多的大麥町犬的身形。這些體型龐大的獵犬們只是望着電梯口愣怔了一下,就開始爭先恐後地狂奔了過來。對於這些形同野獸的大麥町犬來說,我估計我們就是它們僅夠塞牙縫的零食。面對着惡犬們突如其來的爭相追逐,帕帖爾嚇得退到了角落,而我則迅速按下了關閉電梯門的按鈕。
就在電梯門徐徐關閉的一剎那,還是有一隻跑得最快的獵犬探進了腦袋,它那大得出奇的腦袋距離我近在咫尺,那張着的長滿獠牙的大嘴巴足有臉盆大小,正在發狂地胡亂撕咬着。我的一隻手仍舊在繼續緊按着關閉的按鈕,而騰出來的另一隻手則抓起了在附近地面上扔着的一個已經扭曲變形了的大個泡沫飯盒,一把塞進了它的血盆大口裡。我的勁道相當大,再加上足夠大的泡沫飯盒阻礙了它的利齒鋒牙發揮作用,於是這隻已經露頭的大獵犬不得不退縮了它的大腦袋,我們的電梯門這才緊緊關閉了。直到這時候我才氣喘吁吁地瞟了一眼帕帖爾,沒想到他的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大。
爲了防止再次遭遇到可怖的大麥町犬的襲擊,我想都沒想,就直接按下了地下10層的樓層按鈕,但是不幸的是當我們再次打開電梯大門的時候,儘管那些大麥町犬的身量縮小了一截,但是仍舊張牙舞爪地聚集了過來,恐怖的狀態有增無減。我們只得再一次關閉電梯門。
我隨手按下了地下十八層的按鈕,望着這一閃一閃的、放射着綠瑩瑩光芒的旋鈕,心裡着實忐忑不安。它呈現出一股子異常妖豔的色調,與上面的其他旋鈕發出的黯淡光線都截然不同,顯得是那麼妖冶而又刺目。我恍然覺得自己彷彿就要進入十八層地獄一般。
伴隨着電梯“咯噔咯噔”的相互摩擦的難聽的運動聲音,我的心裡愈發七上八下起來,不知道隔着電梯門的另外一個世界會是怎樣瘋狂的模樣?!看得出來帕帖爾也同樣相當緊張,此刻他的一雙大手攥得出奇地緊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