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籌交錯

就在我還在恣意欣賞着這對妙齡男女卿卿我我的一瞬間,一聲斷喝就如同春雷般炸響,幾乎突破了我脆弱的耳膜屏障。

“賭,一定要賭!”

我循聲回頭望去,看到一個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站立在餐桌旁。他的話已經結束了,可是緊抓着叉子的左手臂卻滯後地耀武揚威地揮動着。

“坐下說,坐下說……”坐在他身旁的一箇中年男子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位仁兄可是比剛剛在大聲嚷嚷的那個小矮個要老成持重多了,看上去歲數也大了不少。

坐在他倆對面的另一個男人偷眼瞄了瞄四周後,也責怪地說道:“你就不能小點聲!”

“小點聲?!我打生下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小聲!”那個肥碩的中年男子終於重重地坐了下來。

我轉回了頭,這個身材豐滿得就像一個大南瓜似的男人真是讓我倒足胃口!看來在我的身邊美與醜總是結伴同行。

我還想再品味一下我所目睹的佳人美景,可是這對小情侶已經一前一後走出了餐廳,這着實讓我有些失望,但是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人家已經就餐完畢了嘛,於是我自然而然地越過他們所就坐的餐桌,望向了更遠處。

在餐廳的盡頭,靠着牆壁,端坐着一個方臉的中年婦女,她身穿一件灰色的中式褂子,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這個年頭,竟然還有人穿着中式衣服,真是相當少見。這個女人的臉龐紅撲撲的,而且紅得有些過頭,再看看餐桌上的酒杯,一切就都不言而喻了,這個女人肯定是喝了不少。此刻她的眼簾低垂,大嘴巴里正在絮絮叨叨地默唸着什麼,顯然別人喝多了都是話嘮,而她則與衆不同,擅於一味地沉迷於誦唸經文之中。

“你看完了嗎?小姑娘。我已經吃完了。”

瓊斯老太太的話就彷彿橫空出世一般,立馬把我從無序的觀望中拽了回來。

我不好意思地念叨道:“坐在那頭的那個女人有夠怪,喝多了酒後竟然一個勁地念經……”

“這有什麼奇怪的,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人家想幹什麼,你也左右不了啊?!這沒有什麼稀奇的,我們還是回去吧。”瓊斯太太說完後,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徑自離開了餐廳,我自然緊隨其後。

回到了老太太獨自居住的包廂後,又是一番洗漱折騰。等一切都完事了,老太太卻沒有讓我離開的一點意思,而是拿出了一本很有點年頭的陳舊的小說——《包法利夫人》,翻到了中間的一頁,讓我繼續讀給她聽。

於是我悉聽尊便,不厭其煩地誦讀了起來。在我的印象裡,這本書只是在大學裡泛泛讀過,根本就沒有留下一丁點的記憶。沒想到老太太倒是蠻喜歡這本書。

我讀得已經口乾舌燥了,可是瓊斯老太太聽得還是那麼津津有味。我偷眼看了一下手錶,已經快要入夜了,老太太的精氣神怎麼還是那麼足。我喝了口水後,又繼續朗讀了起來,但是聲音已經明顯不像先前那麼悅耳了。

又約莫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後,我終於堅持不住了,語調也變得斷斷續續的,最後竟然在恍惚中打起了瞌睡。直到拿在手裡的書滑到了地面上,才把我從昏昏欲睡中召喚了回來。

瓊斯太太審視地看着我。

我急忙胡嚕了一把臉後,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沒成想我竟然睡過去了……”

“也是,都已經十二點多了,你還是快去睡覺吧。”瓊斯老太太的爲人還真是不錯,根本就沒有埋怨我的一丁點意思。

“那好吧,您也該睡覺了。”

“哎,可惜睡蟲還沒有來光顧我呀!”瓊斯太太的笑聲就像一隻老鴨子在叫喚。

我離開了老太太的包廂後,正準備回到自己的小包廂裡,但是轉念一想還是上一趟洗手間才妥當,於是我耷拉着腦袋,迷迷糊糊地直奔洗手間而去。

就在我用力推開洗手間小門的一瞬間,沒想到小門竟然從裡面打開了,害得我一個趔趄,差點撞到半遮擋的門框上。

我總算是站穩了腳跟,精神也隨之清醒了不少。直到這時候我纔看見小門裡面站着一個三十幾歲的高個女人,她手掩着嘴巴,一副相當戒備的模樣。我趕忙道歉,可是她卻沒有搭理我,而是一閃身出去後就揚長而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她的個子着實高,看上去應該有個1米75左右,穿得很是花枝招展,有點招搖的感覺。但是這些都不是什麼主要問題,關鍵是她的腰板挺得過直,導致她的上衣看上去有點前長後短,產生了一股子叫人說不上來的好像有點不和諧的韻味。

我在胡亂評價什麼!我收回了眼神,現在最最重要的就是趕緊睡覺,於是我匆忙上完洗手間後就回到自己的小包廂裡倒頭便睡,現在的我早已把剛纔遇到的人和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第二天晌午,都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我才從朦朦朧朧中大夢初醒。暖暖的和煦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鑽了進來,我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拿起牀頭的手錶看了看,真沒想到都已經快十點鐘了,我急忙從牀上跳了下來,胡亂梳洗了一下,就來到了挨着的老太太的包廂裡。

此時,瓊斯太太斜靠在牀頭上,蔫蔫的,一副似睡非睡的無精打采的模樣。我小心翼翼地踱步,離她更近了一些。她似乎聽見了我來的動靜,於是睜開了一雙昏花的老眼。

“對不起,對不起……”

我還沒有說完話,瓊斯太太就接過了話茬:“念你這次是初犯,就不深究了。下了火車後可不能再這樣貪睡了,事不過三喲。”老太太說話的聲音裡沒有一點指責的味道,相反倒是很體諒的,我立馬感激不盡,侍候起老人來更是盡心盡力了。

下午二點鐘,我們準時到達瑞陽火車站,從這裡最終到達咖班旅遊勝地至少還需要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咖班俱樂部的經理哈梅爾已經在火車站內恭候多時了,他穿着一身紅綠相間的考究的西裝,形象非常獨特,如果再加上黃色,不就跟街邊的交通信號燈沒什麼兩樣了。

他的話裡話外明顯透露着熱情洋溢地歡迎之意,這語氣似乎比傳統上一般的恭迎致辭更勝一籌,好像還充斥着一股子總算來客人的如釋重負的音調在裡面。也是,我聽瓊斯老太太曾經不止一次抱怨過這次旅行的費用貴得離譜,肯定來此地遊玩的人不是很多,但願此行能夠物有所值吧。

在火車站外等候我們的不是一般的大巴士,而是九輛非常小巧精緻的小轎車,從中我可以大約估算出來參加我們這個旅行團的人數大概應該是在十幾人左右。雖然大家同屬於一個旅遊團,可是彼此卻還沒有正式見過面,但是我想也不必急於一時,或遲或早大家總會見面的。這些裝飾得如此華麗的小轎車十有八九是給貴賓準備的,不僅車身上佈滿了流光溢彩的豔麗圖畫,而且還着力鑲嵌着許許多多五光十色的大個寶石,外觀美倫美央得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不言而喻,我們便是這次旅行的貴賓嘛!我倒是不排斥這種有點炫耀過頭的粉飾,而且還有那麼一點點好奇的心理,可是瓊斯太太卻始終無動於衷,一副很不以爲然的尊容。

我攙扶着瓊斯太太登上了其中一輛花團錦簇的小轎車後,正待我也準備移步躍上小轎車的時候,突然意外地瞅見了昨晚在洗手間門口偶遇的那個高個女人。她正好站在我們這輛車前方的另一輛小轎車的車門旁。她又換了一條光鮮靚麗的連衣裙,其花裡胡哨的色彩可與身旁小轎車的外表相媲美了。這個女人始終背對着我,根本看不到她的五官,但是她那挺拔的身材卻是如此出類拔萃,讓我一眼就認出了她。真沒想到這個女人也是和我們同行的旅伴呀,我暗自心想。

等到大家都不急不緩地坐上了小轎車後,我們便浩浩蕩蕩地驅車前往風景如畫的旅遊勝地咖班。之前聽哈梅爾經理簡單介紹過,咖班位於喀偲曼盆地阿壩縣境內,屬於高山深谷碳酸鹽堰塞湖地貌。咖班的總面積大約800餘平方公里。自然景色兼有幽谷、湖泊、瀑布、雪山、森林之美。大多數景點集中於“Y”字形的二條主溝內,縱橫達70餘公里。

而我們所居住的五星級大飯店則位於咖班東側的一個至高點上,名字也非常霸氣響亮------日月經天大酒店。這裡面亭臺樓閣、小橋流水一應俱全,很顯然我們是貨真價實的貴賓,所以享受的自然是得天獨厚的小別墅待遇。瓊斯太太和我所入住的別墅,名字很是動聽------孔雀東南飛,設計得也是相當獨具匠心。屋頂上由玻璃鋼製作的孔雀開屏的造型優美而又雅緻,一隻孔雀舒展着藍得耀眼的身體,身後是五彩繽紛、色澤豔麗的尾屏,其形象栩栩如生得仿若一隻真實的活靈活現的公孔雀騰空飛舞。別墅內部的裝潢陳設更是奢靡到了極致,與我略知一二的總統套房不相上下。不僅裝飾得華貴典雅,而且細微處更是用心良苦,真是能夠給予八面玲瓏之美譽啊!

晚上,我和瓊斯太太如約參加了酒店爲我們舉辦的歡迎宴會。宴會上美酒佳餚,玲琅滿目。儘管參加晚宴的只有寥寥十幾個人,但是在燈光色彩和背景音樂的烘托下,仍然是一派高朋滿座、熱鬧非凡的景象。

在推杯換盞之間,我與宴會廳裡的每一位客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一面之交。真沒想到在火車餐廳裡偶遇的那六個人也在此列。那個總喜歡滿嘴胡咧咧的小矮個叫漢森,從外到裡都彰顯出一個地地道道的暴發戶模樣。而那個總是在漢森身邊、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含蓄的中年男子則是漢森的獨個合夥人亞比,他留着一小撮線條硬朗的山羊鬚,顯得臉型輪廓狹長,之前我倒是沒有留意到他蓄鬚的細節。還有之前在火車餐廳裡一直後背朝向我的那個男人,此刻也終於瞧見他的廬山真面目。他的姓名很是奇特繞口------壘俈·曲南,據他自己介紹他的祖先是距今一億年的布朗族人,現在已經鮮少有人知悉了。目前他剛剛從地產業轉行做基金經理工作一年有餘,這從他的外表上就能夠窺視出一二來,那細長的雙目總是在審時度勢地瞄來瞄去。他的個頭倒是不低,估摸着怎麼也得有個一米八左右,比旁邊的矮個子漢森整整高出了一個頭還要多。

當然我不得不說那個始終獨自坐在酒廊一隅的中年女人。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利奧拉,其他的比如說從事的職業或者家鄉什麼的都一概不知。她不愛說話,卻嗜酒如命。她的臉已經紅得像猴屁股了,卻還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個不停,不知道她真正喝醉了酒後言語會不會多一些,反正現在還是一個一句閒話都沒有的悶葫蘆。

在宴會廳的另一個角落,倚坐在軟沙發上的是美若天仙的嘉利和她新婚不久的丈夫多里奧,之前在火車上他們就是這麼情投意合,現在更是旁若無人的喁喁私語。我有幸在入席之前就與他們有過一次閒聊,得知多里奧先生出生於地位顯赫的德儂賈比納家族,是五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現在就職於空軍特警隊,時任參謀長一職。而他的嬌妻------那個長得猶如沉魚落雁般的美麗女子來頭也不小,其父親就是目前正在執掌大權的司法部長雷切特。他們可算是一對門當戶對的風華正茂的佳偶了。

除了我早已在火車餐廳裡就見識過的這六個人以外,還有一個男人,我在火車上見到的次數比哪一個人都要多,卻不知道他也會到此一遊。是誰呢?!就是我所在的那節臥鋪的列車員伽爾曼。他下了火車後可真是判若兩人。在火車上他謹言慎行,服務周到,一旦下了火車卻變成了一個話嘮子,不僅話多而且還碎。他逢人便講,他被評爲今年鐵路公司的先進工作者,不僅有獎金,而且還抽到了頭獎------到昂貴的旅遊勝地咖班一遊,他樂得都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不遠處傳來婉轉優美的歌聲,不用細聽就知道是我們這個旅遊團中獨一無二的女高音歌唱家珍妮芙在縱情歌唱。她的聲線確實很撩人,高亢有力,使人回味無窮。但是我覺得她的海豚音還是不要輕易展現出來爲好,因爲實在是太過激昂尖銳了。如果在寬敞的歌劇院裡演唱還可以,但是我們這個宴會廳就顯得過於狹小了,根本無法容納她那震耳欲聾的最高音,我聽得耳膜都快要刺穿了,我真擔心宴會廳的窗玻璃再被她那穿透力極強的歌聲震碎了。她不愧是一個大歌唱家,身體健碩得猶如一頭小牛,中等個頭,五官長得很是不勻稱,小豆眼,塌鼻子,卻配着一張大得離奇的嘴巴。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可能是描述這位大歌唱家最準確、也是最優秀的詞彙了。

當然,也有令我有些遺憾的地方,那個穿得很花哨的高個子女人從始至終也沒有光臨宴會廳,從她的男秘書那裡我得知了她的芳名雅號------莎瑞爾。她的男秘書代她向大家請了個假,說她感覺有些感冒,在房間裡休息,就不出席晚宴了。反正以後見面的機會多如牛毛,所以我也沒把此事放在心上。她聘用了一位年輕的男秘書,這倒是令我有些意外。這個男秘書名叫賈斯汀,身材瘦削硬朗,修剪的寸頭就像一把硬硬的刷子般支棱着。他看上去很年輕,也就是二十四五的樣子,而且還很老實厚道,靦腆地微笑總是浮現在臉龐上。可能是因爲我們倆都是別人的秘書,身份相符,而且談吐舉止也都挺對路子的,所以很快就一見如故了。

伴隨着觥籌交錯,大家都自然而然地熟稔了不少。加上瓊斯太太和我,這個旅行團一共十二個人,而咖班俱樂部的大經理哈梅爾將作爲導遊全程接待我們,這不得不使我有點受寵若驚,我們將在以後的十天裡相伴而行。我異常興奮,不僅僅是因爲探險即將開始的緣故,而且我還明顯感覺到第三個小陀螺就隱藏在不遠的某個地方,馬上就要不期而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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