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慧玉證情
鳳姐應忙道:“老太太,二爺原在外面候着,專等老太太的吩咐,孫子媳婦這就去說與他。
鳳姐話音剛落,一個沉怒的聲音便傳了進來,“不必去請。”
賈母聞聲立刻怒視門口,只見賈政鐵青着臉走了進來,滿面怒容。鳳姐忙垂手侍立一旁,一句話也不說。賈母怒道:“你方纔說什麼,寶玉有病你卻不許治,你還是他親老子麼?”
賈政行了禮說道:“老太太先莫動氣,請聽兒子分說。兒子方纔已經問了太醫,寶玉脈象上正常,只是不能用丫頭服侍,不過換了小廝便可,兒子正恨他每每廝混於內闈之中,這樣正好,只將寶玉移出去,不見女眷也就是了,兒子正想要別一別他的性子。”
“呸,胡說八道,寶玉是麪人兒一般綿軟的性子,又不會轄治下人,憑是什麼樣的小廝也不如丫頭心細周到,再者說寶玉總是要成親的,若是不能與女子接觸,如何延續國公府的香火,這事你休要多嘴,我作主了,不論花什麼樣的代價,也得把寶玉治好。”賈母氣呼呼的怒道。
賈政也是因爲素來瞧着寶玉總在內闈廝混心中生氣,兒子中了毒他如何能不想救的,只不過平日裡被寶玉氣了緊了,又聽說是那麼一種情形,便想先將寶玉的性子別過來罷了,聽了賈母的話,賈政只垂頭嘆了口氣,也不能再說什麼。
傳了賈璉進來,賈母細細吩咐了,讓賈璉去請擅長解毒的名醫。賈璉恭敬的回道:“回老太太的話,孫子曾聽人說過江湖中有位毒手藥王,他的解毒之術天下無雙,只是這位毒手藥王行蹤飄忽,只聽說他有一座藥王谷,可是這藥王谷在何處沒人知道,而且……”
聽出賈璉話中的猶豫,賈母立刻追問道:“而且什麼,你只管說出來。”
賈璉忙又說道:“孫子聽朋友說這位毒手藥王性情古怪,輕易不肯出手救人。”賈母聽了自矜的說道:“這有什麼,憑咱們赫赫國公府第,他要什麼都滿足了他,他還能不救麼?只要治好寶玉,便是要上幾萬兩銀子也不算什麼。”賈母此言一出,鳳姐眼神頓時一暗,自她嫁過來後,便得了管家之權,這兩年府裡出的多進的少,她每每得用自己的嫁妝填補虧空,老太太心知肚明,卻是一分的體己都不肯拿出來,這會子爲了寶玉,一開口便許下幾萬兩銀子,鳳姐的心徹底的涼了。
賈璉聽了老太太的話,也徹底死了心,他再一次覺得投到姑夫這邊是最明智的選擇,小夫妻兩個悄悄會了個眼神,賈璉方纔笑道:“有老太太的話,孫子少不得盡力打聽,力求請來毒手藥王給寶兄弟診病。”
一旁的刑夫人聽了賈母的話,也暗自寒心,幸而這會子大老爺沒在,若是他聽了老太太的話,定然要有一場好鬧。
如此議定之後,賈璉只笑道:“好叫老太太知道,那毒手藥王尋起來極難,孫子要多方託人,只怕一時半會兒是尋不到的,還請老太太不要着急上火纔是。”
賈母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聽賈璉的話音便知道賈璉這是要銀子,略想片刻後便說道:“鴛鴦,去拿三千兩銀子給璉兒使費。”鴛鴦忙應了下來,轉身去了內房,少傾便拿着三張銀票出來,給老太太看過之後才交與賈璉。賈璉將銀票收了起來,便告退出去,自去尋找毒手藥王。
賈母將衆人打發了,只對賴大家的說道:“我心裡悶的緊,去叫你婆婆過來陪我說說話。”賴大家的忙家去請來婆婆賴嬤嬤,賈母也打發了小丫頭們,只留賴嬤嬤在內房說話。
莫約過了小半個時辰,賴嬤嬤才從內間出來,直接回家去了。誰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和她說了什麼,鳳姐留了心,只悄悄叫平兒打發一個伶俐可靠的小子遠遠的盯着賴嬤嬤。
賴嬤嬤回家之後便在屋子裡點起三枝迴夢香,香盡之後又過一兩刻鐘,一個穿着灰色大襖的人便來到賴家後院,賴嬤嬤與他細細說了好一陣子,又給了他一張三千兩的銀票,說好等事成之後再給他五千。那人點頭,細細問了林石的樣貌特徵和林宅的地址,便收好銀子離開了賴家。
鳳姐打發的那個小子雖進不得賴家,卻看到了那灰衣人從後門出入,便存了心,遠遠綴着那人走了一回。那灰衣人得了林宅的地址便去踩點子,而鳳姐打發的那個小廝年紀小,人又機靈,竟一直跟到林宅附近都沒有被發覺。見那人圍着林宅走了一圈便向城外走去,那個小廝一直跟到城門口,見他出了城上了馬,小廝再沒本事用一雙腳去追駿馬,這纔回了榮國府,找到平兒細細回了一遍,平兒記真切後才趁沒人的時候悄悄回了鳳姐。
鳳姐以手支頭思索起來,連賈璉挑簾進來都不曾發覺,賈璉只笑着問道:“奶奶在想什麼?”
鳳姐這才注意到賈璉進來了,只起身笑道:“二爺來了,剛纔我正想事情,竟不曾起來迎接二爺,二爺不要怪罪纔好。”自從賈璉被林海教訓之後,便真的改了許多,不獨不出去眠花宿柳,就連對着家裡的漂亮丫頭,也不象從前那樣了,鳳姐看在眼裡,對賈璉也比先前好了,小夫妻兩個的感情比從前好了許多,整日裡如蜜裡調油一般,因此鳳姐那風雷性子也改了許多,對賈璉多了幾分溫柔。
賈璉將手放在鳳姐的背上,只笑道:“鳳兒,瞧你說的也太外道了,我們夫妻兩個一體,再不必講那些子虛禮。對了,剛纔你在想什麼,這般的出神?”
鳳姐看了平兒一眼,平兒會意,挑簾子出門,只在外間守着不讓閒雜人等進來。鳳姐服侍賈璉換了衣服,摸着賈璉的手有些涼,便將熱熱的麒麟送子粉彩手爐放到賈璉手中,方纔低聲道:“剛纔老太太只叫了賴嬤嬤進內間說話,我怕有什麼算計,便讓小子跟着賴嬤嬤,下半晌果然有個生人進了賴家,那人出了賴家小子便跟了上去,只見那人直往城東去了,圍着一所宅子繞了幾圈方纔出城。”
一聽“城東”二字,賈璉心念一動,忙問道:“去了城東何處?”
鳳姐輕道:“那人去了城東柳葉兒衚衕。”
賈璉騰的站了起來,失聲道:“林姑父家的老宅就在柳葉兒衚衕。”
鳳姐亦變了臉色,驚道:“難道是……”下面的話太過驚人,鳳姐都不敢直說出來。
賈璉皺眉想了一會兒,問道:“那個生人長得是何模樣,身上的衣裳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鳳姐忙說道:“這個倒還沒有細問,二爺,不如叫了彩明進來,您親自問問。”
賈璉點頭,以姐便讓平兒將跟蹤那灰衣人的彩明叫了進來,賈璉不厭其煩的細細問了下午的情形,問過之後鳳姐笑道:“彩明,難爲你記的清楚,平兒,拿一吊錢給彩明買果子吃,回頭再賞他老子娘五兩銀子,養了彩明這麼個好孩子,當賞。”彩明一家子都是風姐的陪嫁僕人,他們只忠於鳳姐一人。
彩明歡天喜地的捧着銀子走了,賈璉卻鎖着眉頭問道:“鳳兒,你瞧着老太太對林石如何?”
鳳姐搖了搖頭道:“老太太連面子情都不怎麼做,她瞧着林石只是礙眼,將林石兄弟當成奴才一般看待,今兒若不是林石兄弟硬氣,只怕得吃暗虧。”
賈璉點了點頭,他心裡明白了,便對鳳姐說道:“我猜老太太是嫌林石礙了事,只怕那灰衣人是個不善的。”
鳳姐忙說道:“二爺,那得趕緊通知林石兄弟,今兒我雖是頭一回見他,可心裡卻覺得很是親近,多好的孩子,就算不看着姑夫,我們也不能眼見他吃虧。”
賈璉點點頭道:“你說的很是,我需得想個法子知會林石兄弟,還不能讓府裡覺察着。”
鳳姐趕緊說道:“二爺,明兒一早您就出府,悄悄兒告訴林石兄弟,讓他多留神。”
賈璉搖搖頭道:“不行,若是今天晚上那起子黑心的便動手,豈不是誤了林石兄弟,我現在就得出去。”
鳳姐猶豫道:“這大晚上的,再引起別人的懷疑……”
賈璉卻胸有成竹的笑道:“鳳兒,你忘了老太太要我給寶玉請大夫麼?”鳳姐笑着點頭,親手替賈璉換了出門的衣裳,恐他夜裡冷着,又開了箱子拿出一件猞猁皮斗篷給賈璉繫上,賈璉在鳳姐臉上偷了個香,這才匆匆出門而去。
賈璉交待門上,只說他忽然想起一個朋友,那朋友許能知道毒手藥王的下落,他要連夜去訪,便輕巧的出了門,直往城東而去。
黛玉在大阿哥府上用了晚飯纔回家,雖然不順路,可是十阿哥一定要送黛玉回家,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便陪着一起送,一個小小侯爺竟得四位皇阿哥親自護送,大清立國以來,這份殊榮也算是獨一無二了。
賈璉到了林宅,剛好遇到四位阿哥送黛玉回家,黛玉正在門前與四位阿哥做別,賈璉心中大驚,越發鐵了心追隨林家。他恐現身不便,只藏在暗處,想着等阿哥們走了再與林石相見。可是四阿哥眼尖,已經瞧見賈璉,便沉聲道:“高順,去將邊上那個鬼鬼崇崇的東西拿下。”
高順答應一聲,躍到賈璉身邊,一個小擒拿便鎖住賈璉,將他押到阿哥們面前。賈璉忙跪下請安,四阿哥聲寒如冰,冷冷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賈璉一滯,他絕不敢在阿哥們面前說老太太有可能對林石不利之事,只得敷衍道:“回四阿哥的話,林表弟在奴才家裡受了委屈,奴才心裡過意不去,又因一個‘孝’字壓着,也不能爲表弟說什麼話,所以才趁着天晚過來瞧瞧表弟,給表弟陪個不是。”賈璉這話說的倒也在情在理,四阿哥嗯了一聲,黛玉是知道賈璉已經投到父親門下,便笑着說道:“四阿哥,璉二哥哥也是一番好意,放了他吧。”
胤禛知道黛玉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了和皇家的關係纔沒有叫四哥,便向黛玉點點頭,淡淡道:“你既爲他說情,便饒他一回。你回去歇着吧,我們回了。”高順聽了這話纔將賈璉放開,賈璉也不敢站起來,黛玉微笑躬身道:“多謝四阿哥關心,林石恭送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回宮。”
八阿哥坐在馬上微笑點頭,九阿哥的眼光在黛玉臉上流轉一圈,又看着賈璉笑了笑,胤禟這一笑直如春花燦爛一般,可賈璉偏覺得遍體生寒,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十阿哥卻沒那些曲裡拐彎的心思,只粗聲道:“小石頭,十哥走了,明兒再找瞧你,賈璉,哼,看在你上門陪罪的份上,爺饒你一回。”十阿哥明刀明槍的話讓賈璉又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天爺,姑夫可真了不得,他只收一個養子便以能讓四個阿哥出動,我斷不能糊塗了,萬事都聽姑夫的,方能有一世富貴平安。”
看着四位阿哥打馬遠去,黛玉方纔對賈璉歉意的笑道:“璉二哥,我不知道你這會子會來找我。”
賈璉忙笑道:“林表弟快別這麼說,若非我昨天來,你今天也不會受了委屈,都是璉二哥的不是,璉二哥給你賠禮了。”說完賈璉便向黛玉深施一禮。
黛玉忙笑着讓開,只受了半禮,請賈璉進府後,林府門子自然會在周圍巡查一番,見沒有人跟蹤監視,他方回來關了大門。
進了客廳,賈璉急忙說道:“林表弟,我這大半夜的過來,是有件要緊事情要提醒你。你今兒將老太太得罪狠了,而且你走後寶玉忽然得了怪病,老太太只把這件事都怪到你的頭上,竟打發人要對你不利,你璉二嫂子莫約得了點消息,我是特來提醒你的,林表弟,姑夫還未到京城,你一個人在這裡,可要千萬小心纔是。”
黛玉看着賈璉,眼中帶着笑意,賈璉或許是好投機取巧,不過他能有這份心意也算是難得了,看來爹爹果然有識人之明,這賈璉還真是個可用的。想到這裡,黛玉微笑道:“多謝璉二哥哥提醒,只是你這大晚上的出府,會不會有什麼麻煩?若是爲我讓璉二哥和璉二嫂子得罪了老太太,可是林石的罪過。”
賈璉聽了笑道:“林表弟放心,我只打着爲寶玉尋找毒手藥王的名頭出來,憑是誰也不能懷疑着。”
黛玉一聽這話心裡自是如明鏡一般,她只問道:“難道那賈寶玉竟是中了毒不成?”
賈璉撇嘴道:“王太醫是這麼說的,寶玉這病卻也奇怪,只是不能接近女子,爺們小廝靠近了卻一點事都沒有,二老爺還不想給寶玉治這病,不過老太太不依,已然放了話,憑是花多少銀子,也得給寶玉治好這個怪病。”
wωw .тt kǎn .co 黛玉聽了這話眼睛一亮,一個主意立刻浮現於腦海之中,可是她面上卻一絲兒也不露,只說道:“老太太果然疼愛寶玉。只怕是想將那偌大的農業都留給寶玉一人。”
賈璉深有同感,點點頭道:“可不是這話,說起來家父是正經的榮國公,我好歹也是嫡子,可老太太只想着寶玉,一心想讓寶玉襲爵,全然不想着寶玉不過是二房的次子,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這爵位落到二房,也該是由二房的長子嫡孫繼承,現在卻把正經繼承人蘭兒丟到一旁,卻把個寶玉如珠似寶的高高捧着。”
黛玉聽了點頭道:“這也太沒道理了,憑什麼外祖父的爵位要讓二房的次子繼承,這對璉二哥哥太不公平。”
賈璉嘆了口氣道:“罷了,誰讓大老爺二老爺都是過繼來的,也只能什麼都聽老太太的,我們沒有寶玉得人意兒,只能罷了。”
黛玉笑道:“璉二哥哥也別泄氣,說不得日後璉二哥哥有了大出息,還看不上一個區區國公的位子,說起來到了大舅舅這一輩已經是襲了三代,便是璉二哥哥襲了爵,也沒什麼意思了。”
賈璉想想笑道:“林表弟說的有道理,其實我也沒那個心思,只是瞧着府裡不象,白髮幾句牢騷罷了。”
黛玉點頭微笑,賈璉也不好意思起來,只說道:“天也不早了,林表弟心裡有了數,我也能放心了,這便家去,林表弟千萬要小心纔是。”
黛玉應了下來,將賈璉送出府,然後傳來驚雷他們幾個,將賈璉傳來的消息說了,驚雷沉着臉說道:“主子放心,憑是誰來,也進不了林府一步。您只好好歇着,外頭有奴才們。”
黛玉笑道:“有你們我自然放心,只是你們也要當心些,皇上伯伯將你們給了我,我便要對你們負責,每個人的性命都是珍貴的,你們要善自保重。”
黛玉的話說得驚雷他們心裡暖暖的,對這小主子越發忠心起來。三更過後,天地之間濃黑一片,在這黑幕之下,兩名刺客摸到了林府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