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玉大鬧榮國府,紅樓之慧玉證情,五度言情
前次說到王平太太去瞧了她妹子薛家姨太太,只說了幾句話便硬要薛家姨太太打發丫頭們收拾了細軟,餘下些粗笨傢什只讓兩個婆子留下看着,便將薛家母女帶回賈家去了。
薛家太太這些日子除了哭就是哭,都有些迷心了,只由着王平太太操縱,而寶釵則想着薛蟠沒了下落,那賈家二房雖然被貶爲庶民,可到底頭頂上有還有個國公府的名頭撐着,好歹也算是個靠山,便二話沒說跟着去了。
如今王平太太也沒資格打從正門走了,只能從西側門帶着薛家母女進了榮國府。王平太太往上房裡回話,方纔王平太太出門賈母已然知道了,心中真有些不快,便也沒什麼好臉色,只瞧着兩個小丫頭在哪兒挑花樣子,王平太太說了將薛家母女接來之事,賈母心裡雖然不高興,可是王平太太剛剛管家,她只有給王平太太撐腰,萬不能打她這兒先折了臉。因此只得淡淡說道:“既然接來了那便住下吧。這等事情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不必事事來回。鴛鴦,打發個小丫頭將薛家姨太太娘倆兒送到……嗯,先送到西廊下住着吧。”
王平太太心裡不好受也得受着,只得小心的應了,賈母淡淡道:“你也下去吧,以後什麼當做什麼不當做自己心裡有個成算,這一回就算了。”
王平太太忙低頭應了,賈母只揮揮手道:“下去吧。”
王氏正低眉順眼的向下退,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小丫頭驚慌失措的往裡跑,邊跑邊叫道:“老太太,平太太,大事不好啦,有人打上門來啦……”
賈母大驚,王氏愕然,這裡可是京城,青天白日竟然有人打上門來,這還有沒有王法!驚過之後賈母大怒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打上國公府來,速去通報大老爺二老爺,鴛鴦,與我更衣,着品服!”瞧着王氏站在一旁發呆,賈母怒道:“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支應着。”
賈母房裡的珍珠忙偷偷拽了王平太太一下,王氏回過神來,忙應着小步快跑了出去,賈母瞧着王氏那慌腳雞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
王氏剛跑到二門,便見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一臉的煞氣站在門口,明明只是個小孩子,可是瞧他那氣勢,竟好似統率千軍萬馬的大將軍。再向臉上一看,王氏嚇得腳一軟,只跌坐在地上,她瞧着眼前這小孩子,竟似是見了鬼一般,只尖叫道:“鬼啊……”
這四五歲的孩子不是別人,正是林青玉,他得了薛蟠的供辭,連說也沒和胤禟說一聲,便殺向薛家租的小院,到了小院之時他才知道薛家母女被接到榮國府了,青玉一聽這話,火氣直往上腦門上頂,只揪着那看粗笨傢什的婆子,逼着她帶路,直殺上榮國府。這也是林青玉年紀小慮事不周,再加上護姐心切,便什麼都不顧了。
賈赦賈政急匆匆趕出來,看到青玉這兩人也是吃了一驚,這孩子的眉眼兒實在是太象過世的賈敏了。賈赦只大聲喝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擅闖國公府內院?”
青玉一瞧是頭髮鬍子半白的槽老頭子,長得真不招人喜歡,只冷冷道:“關你什麼事,快把薛寶釵那個賤丫頭交出來!若是痛快交了便也罷了,若是不交,哼,小爺滅了你們!”
賈赦一聽這話說的橫,不由得笑道:“哎喲,小毛孩子口氣不小,說的倒熱鬧,可你是誰家的孩子呀!”賈赦這回也多了個心眼,這京城裡什麼都可能少獨獨貴人不會少,瞧這小孩兒的氣勢,只不定是那個府上的小貴人。賈赦想着說什麼也得把青玉的底套出來。
青玉人小心眼可不小,他只揹着手圍着賈赦走了一圈,然後昂着頭說道:“哼,這你這老頭老不喀吱的,誰知道你是不是拍花子的,我纔不告訴你。”青玉到了京城之後經常在大阿哥府裡玩,大阿哥也不拘着他,他東聽一句西聽一話,沒幾日倒學了好些北京土話,這會子連拍花子都會說了。
賈赦老臉一紅,被一個小孩兒說成拍花子的,這老臉可真沒處擱了。賈政見賈赦吃癟,正想上前說話,青玉卻大喝道:“你們少在這裡拖延時間,快把薛寶釵交出來。”
賈政被青玉說的一頭霧水,只皺眉說道:“我們府上並無薛寶釵這個人。”
青玉大怒,退幾步一把將給他帶路的婆子拽出來叫道:“她是薛家的婆子,就是她告訴我薛寶釵被你們府裡的二太太接來了。”
賈赦一聽這話便笑了起來,只上前幾步想摸摸青玉的頭,卻吃了青玉一記凜冽的眼刀,生嚇得他將手收回來,只訕訕的對賈政笑道:“二弟何時新娶了二太太,我這做大哥的如何連風兒都沒聽到?”
賈政臊的老臉通紅,能做出這等事的沒有別人,必是那不賢之人。他忙對青玉說道:“小哥兒,容我去查一查。”
青玉卻不答應,只怒衝衝的說道:“呸,我纔不相信你,快快將人交出來。”
賈政瞪着王氏,卻見她一臉撞了鬼一般的神情,跌坐在地上都起不來了。賈政正要上前揪住王氏,卻聽到裡面傳來柺杖搗地和顫微微的怒喝道:“是誰這麼大膽子,竟敢擅闖國公府第!”
青玉擡頭一瞧,只見一個頭戴嵌明珠五翅金鳳釵,身着絳褐色妝花宮緞誥命服的老太太怒衝衝的從二門裡走了出來。賈母到底有了年紀,眼神不太好,她打眼一瞧,便怒喝道:“林石,你好大的膽子,竟如此目無長輩,果然是有出息啊,都打上舅舅家了!”
刑夫人是緊跟着老太太出來的,她的眼神比老太太的好,明明瞧出來這孩子不是林石,卻故意不說,只輕輕碰一下鴛鴦。鴛鴦忙在老太太耳邊低聲說道:“老太太,那不是林侯爺,生得是有些象,可他比林侯爺矮了一頭。”
賈母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點點頭道:“嗯,的確比石兒個頭矮些。你這孩子是誰家的,怎麼如此無禮,堂堂國公府第豈是能輕易闖的?”
在林家,很少會有人提起賈家,尤其是不會在青玉面前提起賈家,所以青玉一點兒都不知道賈家同林家的關係,不過青玉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所以死也不肯報出來歷,只叫道:“老太婆,快把薛寶釵交出來!”
賈母心裡一沉,凌厲的目光投向王氏,王氏此時也站了起來,她強自定了定心神,上前說道:“你與薛家有什麼關係?”
青玉哼了一聲,只看着賈母說道:“誰是二太太?就是你們家二太太把薛寶釵藏起來了,快點把人交出來。”
所有人的眼光都射向王氏,王氏臊的無地自容,地上若有條縫她真能鑽進去。
賈母這會定下神來,細細打量着青玉,越看越覺得眼熟,便疑惑的問道:“孩子,你孃親可是姓賈?”
青玉眼一橫道:“我孃親姓什麼幹你何事,少費話,快把薛寶釵交出來。”青玉心裡清楚的緊,孃親的姓氏名諱是不能隨便告訴外人的。
賈母眉頭緊皺,心裡飛快的分析起來,這小孩子看着既象賈敏又象林海,難道他就是敏兒生的兒子,可是青玉那孩子不說是夭折了麼,再者他就算是活着,頂多只有三歲,也不可能有這樣大呀,賈母只在心裡想着,一時便沒回答青玉,青玉臉色一沉,從荷包裡摸出兩顆蓮子曲指一彈,離賈母不遠處的一棵碗口粗的黃楊木盆景立刻齊根斷開,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嚇得一院子的人變了臉色。
就在這時,追着青玉而來的胤禟趕到了榮國府,他是九阿哥,誰敢攔着他的,任由九阿哥直闖到了二門。一見青玉一臉煞氣,胤禟忙走到青玉面前,低聲安撫着:“青兒,別發火,有什麼都交給哥哥來處理。哥哥保證讓你滿意。”
賈母賈赦賈政等人都認識胤禟,慌忙跪了下來大聲請安,胤禟板着臉沉聲道:“賈太夫人看來是知道本阿哥要來啊,這朝服都換好了,真是有先見之明。”
九阿哥的邪氣不按規矩辦事滿京城是出了名的,賈母一時不知如何回話,只能硬着頭皮說道:“回九阿哥,方纔這位小爺打進門來,奴才怕失了體面,這才……阿哥行蹤奴才怎敢打聽,請阿哥明鑑。”
“哼,她胡說,九哥,我沒打上門,我是光明正大從大門走來的,他們府上沒有一個人受傷!”青玉說的理直氣壯,氣得賈家之人七竅生煙,胤禟只點頭安撫道:“青兒,一切有九哥呢,你彆氣,告訴九哥怎麼回事?”
青玉一拉胤禟,胤禟便順從的蹲了下來,青玉在胤禟耳邊說了一會子,賈家之人明顯發現九阿哥的臉上涌起濃濃的怒氣,青玉說完之後,胤禟沉沉道:“青兒,這事包在九哥身上。”
青玉哪裡肯答應,只拽着胤禟,胤禟從來沒對青玉板過臉,這一回卻例外,他一把抓住青玉的雙手,沉聲道:“青兒,聽我的!這不只是你的事,也是九哥的事。”
賈家人聽到胤禟和青玉說話自稱“九哥”,可都嚇壞了,都以爲青玉是皇家小阿哥,忙各自反省剛纔有沒有說什麼對這位小阿哥不敬的話。
胤禟鐵青着臉沉聲道:“薛寶釵在你們府上?”
賈母不敢隱瞞,忙應道:“回九阿哥,那薛寶釵求到奴才門上,奴才看她們可憐,便收留了她,奴才實實不知這賤婢得罪了這位小爺,若是奴才早知道了,定然將那賤婢綁了交給小爺發落。”
胤禟冷冷掃了賈母一眼,賈母雖不敢擡頭,卻仍然能感覺到胤禟冷箭一般的眼神,忙沉聲道:“賴大家的,快帶人把薛家那賤人綁了交給青小爺處置。”
胤禟冷笑一聲道:“四喜。”
一直跟在後面的四喜冒了出來,只瞧着賴大家的說道:“這位大娘,給咱家引路吧。”
賴大家的心中暗自叫苦,老太太要她去綁人,內裡的意思她心裡很明白,這四喜跟過去,她什麼都做不了了。
文杏香菱扶着薛家太太,鶯兒扶着寶釵進了西廊下的小院子,這裡比先前她們住過的梨香院可差遠了,不過此時也不是挑理的時候,薛寶釵心裡其實一直藏着不安,她知道薛蟠是個靠不住的,若是他將自己說出來,只怕藏身於榮國府,還能保證幾分安全。
薛家太太拿帕子抹了眼淚,對寶釵哭道:“寶丫頭,若是你哥哥在這裡,咱們如何會受這個罪,你看這院子是人住的麼?你姨媽也太狠心了,咱們不該來的。”
寶釵忍氣吞聲的勸道:“媽,咱們家不比從前了,您忍忍吧。”
薛家太太臉一沉,只怒道:“你胡說什麼,咱們家可是皇商,在商人之中是最尊貴的,你怎麼能這麼說?”
薛寶釵搖了搖頭,悲苦的說道:“媽,咱們家只是皇商,連個品級都沒有,你瞧這滿京城裡到處都是品官,咱們算什麼呀!若然咱們真的尊貴,姨媽又怎麼會這樣對我們?咱們先住下,再慢慢想法子吧。”
薛家太太只能無奈的點點頭,復又哭了起來。薛寶釵沒法子,只得命文杏拿了個墊子放在院中的石墩上,扶着薛家太太坐下來,她自己則安排人打掃院子去了。
薛家帶進來的婆子正在打掃,賴大家的便引着四喜帶着幾個僕婦衝了進來,見薛寶釵站在薛家太太旁邊,賴大家的忙指着薛寶釵說道:“快把她綁起來。”
兩個婆子撲上前一把扭住薛寶釵,將一條麻繩套到薛寶釵的頸上,三下五除二便捆了個結結實實。薛寶釵大驚,拼命掙扎着叫道:“你們要做什麼?”
薛家太太驚呆了,張着嘴瞪着賴大家的,手中的帕子也落到地上,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只撲到寶釵身上,緊緊的抱着她大叫道:“不許綁我的釵兒……”說着便要去解寶釵身上的繩子。
賴大家的上前一把扯住薛家太太,待笑不笑的說道:“姨太太別見怪,寶姑娘得罪了貴人,如今貴人都打上我們榮國府了,想我們榮國府乃是勳爵之後,豈能窩藏罪人。”
薛家太太呆住了,連番的打擊讓她迷了心,忽然反身撲向四喜,只叫道:“老爺,你爲我們娘倆兒做主呀……”
四喜大怒,他是太監,這輩子都沒機會做老爺的,只憤怒的往外一格,便將薛家太太彈開,薛家太太倒在地上,呃的一下便暈死過去。薛寶釵見了哭着大叫道:“媽……媽……救我……”四喜也懶得理會,只揮手道:“帶走!”
賴大家的帶人押着寶釵,寶釵還扯着脖子叫個不停,賴大家的皺着眉頭扯下自己的汗巾子團了團,塞到寶釵的口中,然後趁四喜不注意,在寶釵耳邊低低說道:“寶姑娘,你若認了是你自己求上咱們的,太太還能保你一保,如若不然,寶姑娘是聰明人,自然想吧!”
寶釵心中冷如寒冰,茫然的點點頭,賴大家的方纔笑了一下,押着寶釵快步跟上四喜,將她帶到了榮禧堂上。
此時胤禟已經在榮禧堂坐了下來,青玉就坐在他的旁邊,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嘴脣抿成一條線,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見薛寶釵被綁了過來,胤禟沉聲問道:“她就是薛寶釵?”
賈母忙陪笑着應道:“正是此女。”
胤禟掃了賈母一眼,冷冷道:“四喜,將這賤人押走。”四喜忙應了一聲,先押着薛寶釵出去了,胤禟側身對青玉說了幾句話,青玉不情願的點點頭,胤禟便站了起來,只說道:“今兒這事你們若是覺得爺做錯了,只管告到皇阿瑪那裡,爺擔着。”
嚇得賈府一干人等撲通跪倒,連聲說道:“不敢不敢!”
胤禟冷哼一聲,牽着青玉的身往外走,賈母越看越覺得青玉眼熟,也不知是神差鬼使還是怎麼回事,突然出聲問道:“請問小爺,您認識賈敏麼?”
青玉大怒,他正要發火,胤禟死死攥住青玉的手,低聲道:“青兒,別理會。”壓下青玉,胤禟回頭看着賈母,一雙鳳目裡盡是寒氣凜凜的眼神,賈母不由的打了個哆嗦,胤禟冷冷道:“賈太夫人覺得爺的兄弟和你們府上有關係麼?”
賈赦忙搶上前回答道:“九爺,老太太有了年紀犯了糊塗,求九爺看在她年邁的份上,饒了她這一回吧,老太太她絕沒有這種意思。”賈母醒過神來,忙也磕頭道:“九爺恕罪,奴才沒有衝撞貴人的意思。”
胤禟冷哼一聲,沉聲道:“這一回便罷了,若再有下次,哼……”
賈家之人連稱不敢,恭恭敬敬的送胤禟和青玉離開了賈府。出了榮國府大門,青玉只拉着胤禟板着小臉問道:“九哥,他們是什麼人,如何敢那般直呼孃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