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寶月明

皇帝按着齋戒之名,靜了數日。一切安排就緒,倒也不曾走漏風聲。香見逐漸復了飲食,雖不大與人言語,卻也叫人鬆了一口氣。

皇帝見了如懿,益發和顏悅色,“這次的事,皇后做得極好,朕心甚慰。以後,皇后只需這般恪守本分就好。”

恪守本分?她在心底裡冷笑出來。她與他之間,原也不過如此。

追隨數十年,根本無須情悅意好,不過各司其職便了。

是她癡心妄想,原就是她癡心妄想。

接下來的日子,秋霖潸潸,陰晴不定,忻妃爲時氣所感,病勢愈見纏綿,便將八公主託在海蘭身邊照拂。如懿得閒時便聽永琪說說成親後的瑣事,看着小兒女童音稚語,倒也勉強度日。只是,她不能靜下來,亦不敢。一靜,聽着那雨滴竹梢,深打芭蕉,心中憂悶,更覺泣血。

時在深秋,寒意瑟瑟。這一日皇帝齋戒已畢,興致甚佳,便傳旨合宮往寶月樓去賞京中景緻。太后是第一個辭了的,她久不理宮中事,對寶月樓登高之事自然意興闌珊。如懿倒是以忻妃之病辭了不去,皇帝卻道:“皇后不在,亦無趣味。”

如懿知與皇帝齟齬已種,亦不願深拂他意,只得應承了,嚴妝華服攜合宮嬪妃而往。因着皇帝興致頗高,便是臥病的忻妃也掙扎着來了。忻妃見了如懿便笑,悄聲道:“皇上如今的性子喜怒不定,臣妾可不敢掃皇上的興。”

如懿近她耳邊,悄聲道:“若是十分支撐不住,便告訴本宮。”

忻妃虛白麪容上泛起一抹櫻紅。如懿暗暗嘆氣,她原是那樣活潑的人,如今也熬得枯瘦如柴。這日子,當真是煎熬得緊。

正說話間,已然到了寶月樓下。那寶月樓在南海一帶,那兒原無宮室,從瀛臺上望去過於空曠無景。皇帝便決意要建一座樓宇,做臨水賞月之處。那殿閣去歲動工,秋日已成,建得如月中廣寒宮一般,故名寶月樓。皇帝亦曾笑語,不知哪位女子登高,才比得上月中青女素娥的嬋娟風姿。

忻妃笑吟吟道:“皇上總說寶月樓建得精緻,便是連嫦娥都住得。今日喚了咱們這麼多人來賞秋,可不是一羣嫦娥擠破了頭。”

她素來風趣活潑,便是穎嬪這樣不苟言笑之人,也掌不住笑了,伸手去擰她的嘴,“這般病着,還要饒舌。哄得太醫一日三趟去瞧你,就是矯情。”

忻妃俏生生立在那裡,“我再矯情,也盼不得皇上來看一眼。只能哄幾口吃喝,飽口腹之慾罷了。”

笑語罷,卻是李玉先迎了上來,“皇后娘娘,皇上與小主已經到了。”

衆人一時未解小主指哪位,但合宮嬪妃皆至,卻是如懿先明白過來,挑眉道:“寒氏?”

李玉點頭,衆人登時寂然。如懿卻也不意外,攜了嬪妃上樓。寶月樓樓高兩層,飛甍重檐,琉璃瓦頂,意趣雅緻,氣象高潔。還未等留神細觀,皇帝已然攜了香見從裡頭出來。

香見的精神仍不大好,但換了淺紫白雙繡雪蓮花輕羅長裙,煙霞紫綾裙素淡無紋。長髮曼鬋,鬢黑如漆,其光可鑑,只以淺一色的紫羽並雪色珍珠點綴,簡約的衣衫無心中顯出驚世之美。

只是這美,亦有殘缺。但香見渾不在意,更不掩飾,任那粉紅傷口橫亙於衆目睽睽之下,兀自淡漠,目視自己的足尖。

有竊竊私語之聲,她亦淡然處之。彷彿這世上一切,甚少有經她心者。皇帝看着她,目光眷眷,捨不得挪開半分。

還是嬿婉先婉然含笑,“皇上命臣妾等賞秋,不知景緻美在何處,還請皇上告訴纔好。”

皇帝緩過神來,笑道:“還是令妃敏慧。寶月樓新成,北可眺三海,南可觀街市,東可看紫禁,西可望遠山。”

他一一指點,揮斥間頗爲自得,將紅塵阡陌、萬戶人家行雲流水般劃過。每有所指,嬪妃們皆驚歎、歡悅、喜笑、媚語,唯有香見如冷月照澄江一般遺世獨立,不聞世事。卻是穎嬪先“咦”了一聲,指着不遠處一顯是新建的祈福堂道:“這不是寒部的祈福堂麼?”

此言一出,連香見亦驚動,急急看向穎嬪所指處。果然那祈福堂金頂火檐,高起雲涌,極盡輝煌之能事。

香見死死盯着那間祈福堂,不覺熱淚盈然。熟悉的親切果然熨帖了她孤獨的鄉情,亦適時地柔和了她一直如冰山雪巖的孤絕。那一刻,如懿才覺得,她並非九天謫落的仙子,遺世於塵外。她也有世間女子的一顰一笑、熱淚與愁眉。

皇帝定定地望着她,眼中盡是癡慕之色,“香見,這祈福堂是朕按照你家鄉規制所建,你還喜歡麼?若是還有哪裡不好儘管告訴朕便是。”

香見無語凝噎,片刻才緩過神來,恢復了往日的淡漠,“極盡華麗,無一不像,只是空落落一座祈福堂,落在這裡有什麼意思?”

皇帝眸中情意更盛,恨不能纏繞於她身上,他有些小心翼翼,帶點討好的意味,“有寺無人,誰來尊敬神明呢?寒部偏僻,朕已令你部中族人老幼婦孺者移住京中,與祈福堂相對。這樣你即便不出宮,也可看到家鄉風貌,不會再獨自愁悶了。”

香見每聽一句,眼中震動之色愈深。那些話是勒緊的鐵弦,驚得她不知如何言語,茫然地望向如懿。如懿看着皇帝,他的眼睛,是寒潭深淵,分明柔情似水,卻存着志在必得之意。她辨不出心底是何滋味,酸楚且陌生,她從未見過他用這樣的眼神去看過任何一個人,從來沒有。還是海蘭悄然上前,在衣袖下牽住她冰涼而潮溼的指尖,笑靨蘊暖,“皇上胸懷天下,還能顧及臣妾等心思,果真心細如髮。香見妹妹家中遙遠,定是思鄉情切,若是能見一見族人寬慰心思,身子也必好了。皇后娘娘每與臣妾說起此事,都是憂心香見妹妹的身子呢?”

皇帝聽得入耳,笑意更濃,“此刻你的族人都已來了,你願意見一見麼?”

嬪妃們眼見如此,隱隱有騷動之意,竊竊之聲,不絕於耳。嬿婉脣邊冷光陡盛,旋又隱入春波笑意之中,上前親切地挽住香見的臂膀,柔聲道:“從前我家鄉在盛京,初至京城多覺不慣。妹妹遠道而來,必定也是。”她溫婉勸道:“皇上,快請妹妹的族人來吧。妹妹一定很想見呢。”

香見不慣於這樣的熱絡,急急抽出手,垂眸不語。皇帝擊掌兩下,便有小太監引了數十位寒部打扮的人來,來者多是老幼婦孺,一個個互相攙扶着,畏畏縮縮立在樓下。進忠剛要喚他們行禮,皇帝擺擺手,挽過香見行至樓前,向下道:“看看你的族人,他們也在瞧你呢。”

香見迫不及待地引身向前,渾不覺皇帝仍挽着她的手。她熱淚潸潸,“這是阿里婭嬸嬸和她的小兒子。這是拜玲耶婆婆,她年紀大了,耳朵不好。還有穆妮爾,她才六歲,在戰爭中失去了一條腿。”迎着樓下歡呼雀躍之聲,她情不自禁地笑着喃喃,“爲什麼?爲什麼他們會來?”

皇帝誠摯地看着她,捧住她的臉,正色道:“你以爲聯只是安慰你的思鄉之情麼?朕接來的這些人裡,沒有一個壯丁,那是因爲年輕力壯的人該留在寒部修復瘡痍,再建家園。而這些老弱婦孺,無家可依,也禁不起邊陲風沙。所以朕將他們接來京城,可以安然度日。你,歡喜麼?”

如何能不歡喜?可香見只覺得徹骨寒冷,一動也不能動,任由他扯着。她望着樓下熟悉的族人,恍如自己成了一尊凍實了的冰雕,從裡到外冷透了。

再也不能妄想離開了,連死,也不能。困在宮裡那麼多日子,從來沒有一刻如此的絕望。她是走不脫了。他或許真是愛她,可也在要挾她。她完全沒有辦法,因爲愛與壓制,或者是他最慣用的最輕而易舉的辦法。

如懿看着香見,她的絕望如此瞭然。她只覺得憐憫。所謂身不由己,原來人人如是。

金風十里,麗人玉顏,花壓鬂雲偏。紅葉白露,遠山流嵐,京中的美人與秋色讓人目眩神醉,如懿卻醉不了。她看着遠遠的黛色山巒綿延起伏,正是千山葉落,孤雁低旋之景。唯見萬里屋雲間老翅掠空,哀哀悲鳴,曳下蒼涼悲愴之音。綺麗明媚,深情相許都落了繁華盛世的註腳,誰還見忍淚自吞的無聲悽楚。

皇帝輕擁着她,像是輕擁着一團正融的春雪,在她耳邊低聲絮絮:“香見,朕知道你心裡在笑話朕,整個紫禁城也都在笑話朕。朕娶了一個敗軍亡族的人的女人,娶了一個有過婚約的女人,一個異族部落的女人。更要笑話的是,這個女人的心不在朕的身上,她甚至還恨着朕,厭惡朕,恨不得逃離朕。”

皇帝說着,氣息溫熱地拂上香見的面頰。香見下意識地偏過頭,縮着手,迴避他任何可能的接近。

皇帝苦笑道:“可是朕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女人。朕有過那麼多女人,寵過那麼多女人。曾經喜歡的一個,朕扶着她坐上了皇后之位。可是朕直到見到你,才發覺原來男人對女人的喜愛不只是可以細水長流的,它可以像地底的火山一樣,埋了上千年,轟然全噴了出來。朕對你,就是這樣的。”

嬪妃們站得稍遠,未曾聽得皇帝的一字一句。如懿就在近旁,清晰入耳。她有輕微的暈眩,眼前的世界是粉碎的雪片,冷冷地打在心上,她感覺自己鼻息的遲緩,鈍鈍地,每一呼吸,都有挫磨的痛。

不是不知道他會對着旁的女人甜言蜜語,只是未曾親耳聽過,所以也不過是模糊的揣想,偶爾來擾亂自己平靜的心緒。她是第一次,聽着他對旁人說自己。原來她的存在,不過是一個已然不要緊的舊愛,像發黃的流雲緞,縱使矜貴,那也是不體面的陳舊。她,不過是來陪襯皇帝天荒地老蕩氣迴腸的新愛的點綴。

真是可笑!曾經履冰雪,踐荊棘,這樣千辛萬苦走到他身邊,蒙他所愛獲得與他並肩而立的資格,也不過是陪襯來日的新人笑罷了。

香見殘存的笑意漸漸褪去,只餘下白雪覆野似的冷戚,有滾燙的淚水從她的眼中潸潸而落,最後成了無聲蜿蜒的溪流。

皇帝聽着香見族人們的歡呼聲,攬過香見柔弱的肩,好聲好氣地哄道:“別哭!別哭!你看你的族人們多高興,你可也是高興壞了?”

香見如何說得出話來,更不敢叫樓下的族民們看見她的淚容,少不得側了身子,避側在皇帝身畔。皇帝便伸出手,寵溺地輕輕拍着她的背。如此一來,落在旁人眼中,更像是皇帝與她格外親近似的。

隨行的妃嬪們多半已鐵青了臉,或是含了譏諷的笑,晉嬪冷笑連連,向着嬿婉小聲說:“什麼貞潔烈婦,都是做給旁人看的。不過是矯情引逗皇上罷了,這般欲拒還迎的。”

忻妃蹙了蹙眉,喟嘆道:“費了好大的功夫還是要隨着皇上,那之前那些都算什麼了? ”

也不知是誰暗暗嘀咕了一句:“狐媚子就是狐媚子,最會這些勾引人的下作手段!”這一句話引得嬪妃們連連額首,只避着前頭陶陶然的皇帝而已。

如懿聽得不像樣子,轉首深深瞧了她們一眼,嬪妃們立時噤聲,不敢再言語半句,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地安分了下來。

恰好皇帝揚首,吩咐李玉賞賜樓下族民,好好送他們回長安街居住,便喜滋滋道:“香見,承乾宮雖然富麗,但你住得不喜歡。朕打算把寶月樓賞賜給你,你便住在這裡,日夜可以看到家鄉景緻,也好安心。”

嬿婉見香見並不作聲,便知道她已無抗拒之意。她將一口酸氣活生生吞下,脆脆笑道:“皇上這般安排,妹妹必定喜歡。"她上前一步,湊趣道,“皇上當初一直說要給妹妹一個名分,卻因國事繁忙耽誤了。今兒臣妾就替妹妹討個喜。皇上定了名分,臣妾姐妹間也好稱呼相處啊。”

皇帝甚是讚許,忙裡偷閒瞟了嬿婉一眼,將那笑容蜻蜓點水似的恩賜於她,“令妃所言甚是。朕已想好,就封寒香見爲容貴人。雖然你容顏有損,在朕眼裡還是如初見一般清嫵極妍。還有……”他提高了聲線,“你從寒部而來,宮中規矩未必樣樣周到。朕希望在這宮中人人可以容得下你,與你和睦相處。”

這話分明是提醒了。

倒是嬿婉淡然含笑,“皇上說得是。臣妾等身爲妃妾,自然得和睦一心纔是。說來容貴人冊封真是喜事呢。倒叫臣妾想起來,南邊移來的荔枝樹一直未曾結果,今年不知怎的卻結了兩百多顆果子。可見容貴人入宮帶來祥瑞,又讓皇上事事得了好結果。”

這話說得皇帝喜笑顔開。

如懿遙遙聽着,微蘊了一絲譏諷,目色悲憫。皇帝忽然喚她:“皇后不爲朕高興麼?怎麼一個笑容也沒有?”

如懿舉眸,靜靜道:“臣妾與皇上夫妻一體,一喜俱喜,一悲俱悲。如今皇上接了容貴人族人來,容貴人自然感激皇上恩德。皇上心願得償,真是恭喜!"

嬿婉的笑意幾乎要浮到眉毛上,她低下頭將那縷不合時宜的笑盡力按捺,方俯身相拜,以謙恭而誠懇的姿勢,稽首道賀:“容貴人正需皇上安慰陪伴,臣妾理當告退。願容貴人自此後與皇上兩心相許,珍重到老。”

她的話,再及時不過,將皇帝與如懿僵持後的尷尬與冷淡旋即化去,也解了嬪妃們的侷促。一剎那的冷寂,有三三兩兩的嬪妃笑語相賀。然後,更多。

在一片喜悅與熱鬧中,皇帝望向嬿婉的目光帶着讚許與些許溫情,“朕明白你的用心。秋日寒涼,你懷着身孕行如此大禮,仔細傷了身子。”

嬿婉的笑顔全然發自內心,無半分破綻,“只要皇上歡欣喜悅,臣妾也安心了。”

皇帝凝視她,笑意更深。不知誰說了一句:“眼看又要起風,咱們快些回去吧。”

真的是起風了。方纔還是晴藍天色,轉瞬暗了半邊,有風旋着滿地落葉疾疾打轉。

嬪妃們巴不得這一句,跟着請安告退。皇帝見香見面有倦色,忙示意侍女扶了她下樓歇息,方纔沉下臉道:“皇后口中說恭喜,面上卻無喜色,算不算口不應心?”

蛾眉若能帶着九秋清霜,大約便是如懿此刻的模樣,“臣妾倒想陪皇上笑一笑,只是若容貴人能真心一笑,臣妾倒也願意。”

皇帝愈發不豫,“醋妒!”

如懿卻也不惱,一雙眼眸秋水寒澄,有泠泠清光,“臣妾是女子,不是聖人,固然有七情六慾。所以既要看得六宮的醋妒,也要看得容貴人的傷懷。”

“傷懷?”皇帝冷冷一嗤,略帶嘲諷地看着她,“皇后位高權重,誰知眼力卻不如往日了。容貴人落淚,是感念朕保全族人之恩,知曉朕的情意。”

“哦,皇上真的這般相信麼?”風獵獵地吹,拂過鬢邊的點翠玫瑰金花鈿,細細的燒藍流蘇打着臉頰,涼一陣,又涼一陣。她心下有嚴霜覆落,較輕吟道:“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1]

皇帝作色,“你諷刺朕是楚文王?”

如懿見他隱然動了真怒,原想着低一低頭,然而見他這般疾言厲色,顯是心虛,便也迎着他道:“皇上是不是楚文王臣妾不知,但容貴人真心可惜,爲着保全族人,少不得也要對着皇上強顏歡笑!”她見皇帝額上青筋突起,依舊道,“皇上若要寒部真心歸順,自可以德服人。何必用容貴人與她的族人互相挾制,灰着心侍奉皇上左右!這般做固然是得了美人臣服,但若只得了人得不到心,又失了六宮的祥和,又有什麼意思!”

皇帝斷然喝道:“聽聽你這些話,哪裡有國母的氣度!六宮不睦,自然是你御下無方。語涉國政,便是你這個皇后的無知不慎!後宮不得干政是老祖宗的訓示,你若敢犯雷池一步,縱然你是朕的皇后,朕也絕不寬宥!”

“後宮不得干政,臣妾牢記於心。皇上就當臣妾醋妒也好,無知也好,臣妾求皇上一個明白!皇上爲了容貴人,不惜拿制衡前朝的法子來對付她,這豈是明君所爲?”她屈膝在地,抱着皇帝悽然道,“皇上百年之後,難道也要被人議論如楚文王一般迫人委身於己麼?”

皇帝的鼻翼微微張着,不由分說便揚起手來。如懿吃了一驚,只直直地看着他的手掌落下,竟是避無可避,只得閉上眼睛,打算生生受了這一掌!

良久,卻是無聲。只有一隻手,冰涼地拂過自己的鬢髮,牽扯起她心底鈍痛。有溫熱的水珠緩緩滴落在面上,她有些不可相信,睜眼看去,卻見皇帝以手覆額,無限痛苦道:“如懿,你說的朕如何不懂。一開始,朕真的只是想挫磨掉寒氏餘部的銳氣,才同意他們送香見入宮做一個禮物,想着哪怕她入宮,朕冷着她就是。可直到朕看到她的第一眼,她那麼美,那麼沉靜。朕根本移不開自己的目光,那一刻,朕知道自己沒有辦法了。朕一生的教養,一生的驕傲,都抵不過她看朕一眼。如懿,朕真的是沒有辦法,纔會動出那樣的法子,用她的族人來留她在身邊。朕知道,朕是得不到她的心了,可是有她這個人也是好的。朕是真的想讓她髙興些,讓她願意留在朕身邊。”

她滿心悽楚,“皇上又來跟臣妾說這樣的話……”

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抽絲剝繭娓娓低訴,“六宮裡的人那麼多,朕只想安安靜靜守着她。若她肯對朕笑一笑,朕比得到什麼都高興。如懿,己經幾十年了,從朕登基,從朕得到皇位開始,朕的一心便給了前朝。朕要守着祖宗的江山基業,要親手建立一個盛世王朝!朕爲此費盡心血,卻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個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渴望!如懿,朕長到這般年歲,渴望過皇權,渴望過皇阿瑪的關愛,可這都過去了。朕如今最渴望的,只有她一個。”

如懿起初還靜靜聽着,聽到最後,禁不住渾身亂顫,“偌大的後宮,皇上只想要她一個!那也好,從臣妾起,一個個剪了頭髮離宮清靜,何必聽皇上說這些錐心之語!身爲皇上枕邊人,皇上這些話自然是傷透臣妾的心,但皇上不在乎,皇上願意說,臣妾便聽着,只當自己是死的罷了!可列祖列宗在上,皇上這些混亂之語,做個情聖倒也罷了,若身爲君王,如何對得起大清江山!”

皇帝軟弱地垂着淚,仰首輕輕道:“如懿,朕對你說這些話,原以爲你是懂朕的。卻原來,也不過如此。那麼這些話,只當朕白說了吧!”

如懿的胸腔劇烈地起伏着,強自按下心神,定定道:“臣妾方纔那些話,是身爲皇后理應說的。”她不知怎的,滿心滿肺裡都是難言的委頓之情,逼得她站也站不住,幾乎要跌坐下來,“臣妾陪伴皇上數十年,不敢自稱與皇上心有靈犀,但也自以爲和皇上略有心意相通之處。如今看來,多少年夫妻相伴,竟也全是白費了。臣妾,無話可說,也不能再說,臣妾告退。”

天色鐵灰,陰陰欲雨。如懿步下階梯的腳步有些紊亂,皇帝一陣心緊,急急跟上。李玉與凌雲徹見帝后如此,不覺也慌了神。

纔出寶月樓,已然有急雨打落。皇帝喚道:“皇后,下雨了。”

如懿並不回頭,但覺頭頂紅雲一亮,原來是一把胭紅綢傘開在了頭頂。是皇帝的聲音,“別淋着雨。明日嬪妃還要拜見你。”

碎雨紛飛中,容珮手執紅傘,扶着披着暗金西番蓮紋雪鍛大氅的如懿緩步向前。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迎着銀絲萬縷,回首望去。映入眼簾的,卻是皇帝朝着寶月樓疾步而去的身影。寒雨紛紛,她的心終至絕望。

凌雲徹本跟着皇帝,不知怎的慢下步子,撐着暗黃油紙傘,朝着她。一步一步,緩緩而來。

[1]出自清代詩人鄧漢儀的《題息夫人廟》。全詩爲:“楚宮傭掃眉黛新,只自無言對暮春。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鄧漢儀,字孝威,號舊山,別號舊山梅農、鉢叟。明末吳縣諸生,鄧旭之弟。息夫人,春秋時期息國國君的夫人,出生於陳國的嬀姓世家,因嫁於息國國君,又稱息嬀,後楚文王以武力滅息國而得之。因容顏絕代,目如秋水,臉似桃花又稱爲“桃花夫人”。

第二十八章 媚好第一章 情心第二十三章 得意第十五章 甜白第二十七章 無處話淒涼(上)第二十四章 兩相別第十六章 茂倩037 凌辱011 延禧宮第一章 香事042 足傷026 清領份例第十四章 茉心第六章 風波定(上)第六章 春櫻(上)第十一章 母家第二十八章 新秀031 激怒慧貴妃第二十二章 歡愛038 紅籮炭026 清領份例第二十八章 自保第二十四章 巫蠱(下)010 冊封第五章 紅顏哀(下)第二十四章 端淑第三十章 私情(下)第五章 兩心第十四章 木蘭情第十五章 甜白第十三章 擇路第十五章 甜白045 傳召第九章 死言(下)第八章 蕭牆恨(上)第八章 鳳位第十章 慧賢第二十一章 海蘭第一章 琉璃脆第八章 蕭牆恨(上)第九章 鴛盟010 冊封第八章 鳳位第十一章 硃色烈(上)第二十四章 巫蠱(下)034 永和宮001 先帝駕崩(一)第二十八章 無處話淒涼(下)第二十二章 妄事009 不動聲色031 激怒慧貴妃第二十二章 暗涌(中)第四章 玉痕(下)第十章 故劍第二十一章 海蘭第十二章 空谷第十八章 分飛030 御花園賞雪第十六章 旋波第二十章 異變第三章 玉痕(上)第十章 冷苑(一)第十九章 暗香035 鋒芒初露第二十九章 私情(上)第四章 紅顏哀(上)005 而今識盡愁滋味040 君心046 玉顏破第八章 蕭牆恨(上)第二十八章 新秀第61章 尚書房第二十四章 兩相別021 六宮同沐恩澤第六章 傷情薄第二十五章 春弭020 溫文軟語003 隱忍第十二章 驚孕第十二章 永琮第十九章 暗香第二十七章 烈火第七章 伏變第十六章 旋波第二十五章 春弭第二十二章 妄事第十章 冷苑(一)第十八章 母心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二十一章 海蘭第二十章 竊心第六章 寶月明第八章 死言(上)第三十章 昆豔第二十四章 兩相別第十九章 暗香第二十三章 得意第十三章 出嗣020 溫文軟語第十九章 初老
第二十八章 媚好第一章 情心第二十三章 得意第十五章 甜白第二十七章 無處話淒涼(上)第二十四章 兩相別第十六章 茂倩037 凌辱011 延禧宮第一章 香事042 足傷026 清領份例第十四章 茉心第六章 風波定(上)第六章 春櫻(上)第十一章 母家第二十八章 新秀031 激怒慧貴妃第二十二章 歡愛038 紅籮炭026 清領份例第二十八章 自保第二十四章 巫蠱(下)010 冊封第五章 紅顏哀(下)第二十四章 端淑第三十章 私情(下)第五章 兩心第十四章 木蘭情第十五章 甜白第十三章 擇路第十五章 甜白045 傳召第九章 死言(下)第八章 蕭牆恨(上)第八章 鳳位第十章 慧賢第二十一章 海蘭第一章 琉璃脆第八章 蕭牆恨(上)第九章 鴛盟010 冊封第八章 鳳位第十一章 硃色烈(上)第二十四章 巫蠱(下)034 永和宮001 先帝駕崩(一)第二十八章 無處話淒涼(下)第二十二章 妄事009 不動聲色031 激怒慧貴妃第二十二章 暗涌(中)第四章 玉痕(下)第十章 故劍第二十一章 海蘭第十二章 空谷第十八章 分飛030 御花園賞雪第十六章 旋波第二十章 異變第三章 玉痕(上)第十章 冷苑(一)第十九章 暗香035 鋒芒初露第二十九章 私情(上)第四章 紅顏哀(上)005 而今識盡愁滋味040 君心046 玉顏破第八章 蕭牆恨(上)第二十八章 新秀第61章 尚書房第二十四章 兩相別021 六宮同沐恩澤第六章 傷情薄第二十五章 春弭020 溫文軟語003 隱忍第十二章 驚孕第十二章 永琮第十九章 暗香第二十七章 烈火第七章 伏變第十六章 旋波第二十五章 春弭第二十二章 妄事第十章 冷苑(一)第十八章 母心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二十一章 海蘭第二十章 竊心第六章 寶月明第八章 死言(上)第三十章 昆豔第二十四章 兩相別第十九章 暗香第二十三章 得意第十三章 出嗣020 溫文軟語第十九章 初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