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棋說走便走,而等他快步走出長生殿後,殿內的方浛其荷兩人對視了眼,最後也一起跟着上去。
我不知道明棋口中的‘青山’是哪裡,但是在見明棋出去後,心中都還沒得及細想,人便先行心一步,跟了上去。
“楊統領,你親自帶人去方纔那盞長生燈家中查探詳實情況,另外再找幾家以前同在法華寺祭奉過的人家查查,查到結果後立即來青山報與朕。”
在長生殿遇到迎面走來的楊統領和他屬下的禁衛軍的時候,明棋一邊疾步往法華寺外走。一邊吩咐道。
“諾。”
下了法華寺山腳下後,一行人在山腳下分開,楊統領帶了四五人去查探明棋方纔所吩咐之事,其他人則跟在明棋身後,一同縱馬朝明棋所說的青山奔去。
我一路小心的跟在衆人身後,在看到明棋他們翻身上馬後,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咬了咬牙,丟下一錠銀子之後就從旁邊一人手中搶過了馬,之後也是翻身上馬跟了上去。
這個時候我有些慶幸今日來法華寺上香祈福的人不少,從而讓我有馬可以搶。
也同時慶幸我在孟府的三年期間因爲感興趣而學了騎馬,不讓我這個時候想追上明棋都不能。
明棋一行人將馬騎的飛快。所過之處,塵土飛揚,路人全部自覺散開讓路。
我一路跟在明棋他們後面,既因擔心會被發現而不敢靠太近,又因被甩掉後不敢落太后,因此一路都是小心的跟着。
而明棋等人大概因爲一心趕路的緣故,所以並沒怎麼注意後面,因此也並不曾發現我。
如此我一路跟在明棋他們後面,看着他們從時不時便可碰到人的繁華官道到逐漸偏僻的小路,最後進入深山,走了將近兩個多時辰才見明棋他們停下來。
明棋停下馬之後便翻身下了馬,之後便沿着一條山路直徑上了山。
其荷和方浛兩人因爲不會騎馬的緣故。故此這一路是兩位禁衛軍分別帶的她們。
而在明棋他一人隻身上山之後,她們也從之前帶他們的禁衛軍的幫助下翻身上了馬,之後便也跟在明棋後面上了山。
剩下的禁衛軍在明棋方浛其荷三人上馬之後,便商量了一下,之後留下兩人看馬和在山下守衛,其餘人也跟在後面上了馬。
我之前便一直不敢靠太近。這會兒見明棋等人上山以後,也同樣沒急着跟上去,反而是在下面等了一會兒。
如此大約又過了小半刻鐘之後,我才避開山下看馬兩人的注意,從那座山的另一側面上了山。
因爲明棋他們所走過的那條路是修葺過的緣故,是以我雖是從側面上了山,但等上了山之後,便很快就找到了那條路,並在最後跟了上去。
不過明棋他們上山速度如同來時一樣飛快,因此等我最後找到他們時,他們卻是早已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
那是半山腰一處位置,此刻明棋等人所站的一塊空地朝陽,空地背後是鬱蔥蔥的青山,兩側是蜿蜒綿長的高山,對面是一個視野開闊山谷。
站在山上望下看時,可以看到山谷中有一條綠色的長河,長河兩邊綠草肥美,且陸陸續續的可看到野生的牛羊,甚至野鹿等活物在那些綠草中飲水嬉戲。
如此之地,即便是外行人,也能一眼便看得出是風水寶地。
我在找到明棋他們之後,還是同樣因爲擔心被發現而不敢靠太近,故此便在離明棋不遠處一處茂密的樹叢中躲了起來。
我躲在那片樹叢之後,將四周打探過後便朝明棋那邊看去。
只見彼時明棋正站在一塊空地之前。在明棋身後不遠處站着的則正是方浛與其荷兩人。
而之前跟在明棋身後一起上山的禁衛軍則站在更遠處,鬆鬆散散的圍將明棋這方圍成一圈,正警戒的四處巡看着。
我小心的避開那些巡邏的禁衛軍,目光從其荷方浛兩人身上匆匆略過之後,便直奔明棋而去。
我一邊擔憂的看着明棋,一邊正詫異爲何明棋在聽到法澄法師關於長生燈的熄滅與所祈福之人生死之後,便會急匆匆的來這處地方。
正在思索這地方與我的生死有何關聯時,卻猛然發現明棋的前方其實並非是空地,在空地之處,正有一座墳塋屹立着。
驚慌!
這是我看到那座墳塋之後的第一反應,之後便是連那座墳塋都不敢仔細看,便焦急的朝明棋看去。
而也是這時我才發現,彼時的明棋竟是與我早間和在之前在長生殿看到的時的都不同。此時站在那座墳塋前的明棋,沒有了冰冷,沒有了傷心,更沒有了虔誠,反而是全身充滿了壓抑的戾氣。
不要!
看到從明棋身上那些快要抑制不住的戾氣後,我便渾身一顫。之後忍住比方纔更盛的驚慌,朝明棋臉上看去。
可是不出我半分意料的,此時的明棋臉上神情也是同樣充滿戾氣。
只見此刻的明棋正充滿戾氣的看着他前方的墳塋,他面色發沉得厲害,嘴角緊抿得都快了一條縫隙,而雙目則是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墳塋,四周的空氣壓抑得人透不過去。
之後又見死死盯着墳塋的明棋在壓抑中忽然又上前走了幾步,走到離墳塋不過一步之距之後便在墳塋前蹲了下來,朝着他前面的墳塋伸出了手。
伸出手的明棋一手抓在墳塋前面的墓碑上方,力道之大連手上的青筋都可見。
另一隻手則兀然撫上墓碑上的字,一筆一劃,緩慢卻又堅定的將墓碑上的字描繪。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從深到淺,從輕到重。
明棋一筆一劃的將墓碑上的字全部描繪了一邊,最後落在最後的落款處。
停下描繪之後的明棋手並沒有離開墓碑,他依舊是一手緊緊的握住墓碑的上方,一手停在墓碑上的最後一處。
同手一樣。明棋在描繪墓碑上的字時,他的目光便從墳包處落到了墓碑上。
之後順着手上的動作從墓碑上的字上一一看過,目光繾綣,沉重而悲傷,全沒了方纔的半分戾氣。
我同明棋一樣,明明之前因爲心慌不敢去看那座墳塋的我,在明棋描繪墓碑上的字時,便一邊咬牙,一邊朝那些字看去。
而等明棋將那些字一個個描繪完,最後停在最後一個字的末筆時,我人便跌坐了那兒,笑出了眼淚。
吾妻長蕪之墓!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墓碑上的‘吾妻長蕪之墓’幾個大字,當看着最後的落款【夫明棋立】四個大字時,便慢慢的,笑出了眼淚。
“明棋,你知道的,這是不可能的。”
“明棋你當該知道,只要你我活着一天,我便依舊是太后,你便依舊是皇帝,我們便依舊是母子身份,而且、”
“而且即便是死了,我也還是你父皇的皇后,也還是要入皇陵與他合葬。明棋,我與你,註定是不可能的。”
“明棋,你可知長梧?”
“青山有木,爲梧非桐,雀啄其實,長棲,民呼長梧。”
“去青山!”
往事一幕幕在我腦海中掠過,我看着墓碑上的一行‘吾妻長蕪之墓’之字,想着這座被明棋命名爲‘青山’的高山,看着四周載滿的高大長梧樹,痛的無法呼吸。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因爲我的名字與長梧相似,明棋便挖井心思找到了這座傳言長滿長梧樹,卻顯少有人知道具體位置的青山。
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我一句‘死後也是要入皇陵與先皇合葬’的話,明棋便將這話深深記在了心思。
而且因爲記住了我的話,所以在我當初假死之後,他便在青山這裡立了一座以他名爲夫。以我名爲妻的墓。
甚至從方纔明棋焦急的情況來看,我可以十分的肯定,當初明棋一定是冒了天下大不違之罪,將本該與先皇合葬的我調換了出來。
如此如若我當初是真故去的話,那麼眼前的墳塋埋葬的一定是我的屍骨,皇陵那裡則是要麼是空的。要麼是衣冠冢。
我看着被眼前明棋擋了一半的墓,心中十分清楚這是明棋在給我名分,更是在給我承諾。
知道明棋他這是要告訴我,他生要我的人,死也要我的魂。即使死,我秋長蕪也不會是如我口中說過的那樣,是他父皇的女人,而是隻能是他明棋的女人。
我看着墓碑上的字,看着墓碑前陷在濃濃悲傷中的明棋,想着明棋此舉的意義,哭得越發不能自已。
明棋,你何苦要這樣爲難你自己?
你可知。但當初你在做這事時,凡出半點差錯,你便將會成爲天下人所恥的奪你父之女人的罪人?將會受天下人辱罵?你的皇位將會因此而不穩?
明棋,怎麼辦?你如此一片真心待我,可是我卻不知該如何回報與你?
“開棺!”
我跌坐在樹叢之後哭得不已,可墳塋前的明棋卻在不久之後恢復了戾氣。
恢復戾氣之後的明棋從墳塋前站了起來,雙眼依舊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墳塋,緊抿着雙脣,之後冷冷的下令道:“來人,給朕開棺!”
不要!
樹叢之後的我一聽到明棋的話後,便哭都顧不得,驚得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無聲喊了句之後便想要衝出去阻止明棋。
“皇上,不要。”
“皇上,不可!”
同我一樣,在明棋這話一落之後,遠處的禁衛軍還沒來得及上前,之前一直沉默站在明棋身後的方浛和其荷兩人便也是立即雙雙上前,攔住了明棋。
“皇上,求您不要!”方浛哭倒在明棋面前。
“皇上,求您給我家主子一片安寧,您開棺會讓她死不瞑目的,會驚擾她幽魂的。”方浛一邊哭着朝明棋磕頭,一邊懇求道。
“皇上。奴婢求您,求您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先放過主子,求您一切等楊統領回來之後再作打算。”其荷沒有哭,但是也同樣跪倒明棋面前,哽咽的磕頭道。
“對,皇上。求您,求您再等等,等楊統領回來。”方浛聽了其荷的話後,也同樣哭訴祈求道。
“皇上,求您了,奴婢求您了!”
其荷和方浛兩人的祈求聲此起彼伏,而遠處原本要上前來的禁衛軍們在聽到方浛和其荷兩人的祈求聲之後便停了下來,一起站在原地看着明棋,等着明棋進一步打算。
明棋在其荷方浛兩人的哭聲之後便蹙了蹙眉,之後只見他轉頭看了他前方的墳塋一眼,正要開口,便突然從不遠處遠處傳來禁衛軍的聲音:“皇上,楊統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