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抓週(四)
因爲還在孝期,擇哥的這次抓週就只給幾個近親下了帖子。但朱抵現在是固安帝身邊的紅人,雖然他這個紅人有些不倫不類——固安帝明顯是看重他的,卻沒給他太大的權利。以這次的新軍爲例,固安帝匆匆把他調過去,卻也只是個教官,而且訓練完就又讓他回來了就頗讓人思量。很多人都認爲固安帝是欣賞朱抵這個人的,對他卻還是有堤防的,所以這些人倒也不太欺着上,不過知道消息的人倒也不忘送份禮過來,所以這次抓週,來的人不多,禮卻收的不少。安姐同靜姐這邊說着話,那邊就不斷的傳信什麼什麼家送了什麼東西過來,也說不上怎麼貴重,但這些人出手當然也不可能太寒酸了,比如張家就送了全套的金鎖金手鐲,此外還帶了一個玉麒麟。靜姐拿着那玉麒麟看了看:“這倒是個上等玉,總算他們家這次沒幹糊塗事!”
安姐一笑,基本上張家送禮都是大方的,不過靜姐現在總看這個外家不太順眼卻也是了。
“咦,這是誰家的?北定王家的,她家送的可不少。”
安姐看了一下單子,就見王家除了全套的金鎖,還有一整套小金娃。這套金娃是從南方傳來的,基本就是山寨俄羅斯的套娃,大的套小的,不過比起套娃更土豪,人家那是木頭做的,這直接就是純金打造,不說金子本身的造價,就是手工就有一定要求,卻是蘇家這兩年推出的新鮮玩意,一經推出,就很受追捧。
首先這小金娃做工好看,其次寓意也好,一套不管三個五個還是七個,都是一個大胖小子抱着金色的鯉魚,有孩子的願意給孩子買套,沒孩子的也願意收藏一套,還有說家裡有這個,很容易生男孩,所以現在這個都快成爲大家閨秀出閣的陪嫁品了。不過這東西造價不低,不說普通人家,就算有些錢財的,也往往只弄套小的,而北定王家這一次送的,卻是七個的。
“看來這王家倒同你的關係不錯,真是可惜了。”雖然早先不在京城,但回來這麼久王氏的事靜姐多少也有些耳聞,當下就以爲是安姐同王氏早先關係好,王家這次纔會送這麼一份禮的,安姐卻知道另有蹊蹺。南安王妃的事她雖沒有直接參與,卻是知道些情況的,早先還默默的順手推了一把,從那以後王家每次送來的禮就要厚上一分,王家的那個長子媳婦也來同她說過話,不過她卻不想同那邊牽連太深了。王氏是個單純善良的,王家卻不一定了。所以每年她的回禮也都厚厚的,這一次她只有先收下,不過那邊總會有孩子添下的,到時候補上也就是了。
這些事卻是不必對靜姐細說了,當下她就讓人把東西收了,同時隨口道:“女子嫁人,一看命運,二看自己。雖說夫者爲天,卻也不能失去自我了,否則難免要令親者痛了。”
靜姐一怔,覺得她是意有所指,可轉念想想優哥,又覺得自身不會存在這種問題,就覺得她只是在說王氏,當下就點點頭:“可不是嗎,最最重要的,是要找個喜歡自己的。”
安姐想了想,正要再多兩句嘴,那邊就有人說周姨娘來了,她連忙笑着說請,同時自己往外走。周姨娘來了,別的收到帖子的也都陸續到了,男子那邊自有朱抵應付,女子這邊就是靜姐同安姐了,不過只有十來個人,她們姐妹也應付妥當,而且大多人的注意力也在擇哥身上。朱抵長的豔麗,安姐也不醜,這擇哥就真真是米分雕玉琢。一雙単大眼,眼珠漆黑明亮,嘴角還有一個酒窩,肥嘟嘟的小臉,這臉若在一個成年人身上,會顯得有些癡肥,但放在一個一歲多的小孩身上,就是可愛了。他也不怕生,左看看右看看,看到那喜歡的就沖人家笑兩聲,不喜歡的就哼唧一聲,把一干人等逗的直樂。
等到時間,安姐就抱着擇哥來到了抓週的地方。此時抓週還是比較講究的,還在孝期,不好用紅,就在地上鋪了一個藕色的席子,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物件,當然都是吉利的,比如用蘿蔔刻的官印,仿製的小刀之類的,胭脂口紅之類的是絕對沒有的,早先安姐曾表示過疑惑,結果卻被鄙視了:“王妃說的是哪裡話,哪有抓週放這個的?別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是平民百姓,也不會這麼做啊。”
安姐沒有說話,心中只有一個疑惑:“那賈寶玉的的胭脂是怎麼抓到的?難道是從某個夫人姑娘身上摸來的?可他身高夠嗎?夠嗎?夠嗎!”
當然,也不可能都是些官場上的,還有刀剪算盤之類的。幾個下人拿着撥浪鼓在那邊招呼擇哥,本來安姐是不想弄這一套的,想着擇哥抓住什麼是什麼,哪怕他真抓個胭脂呢——雖然沒這東西,但這一來就是個樂子,二來就算是他的前程,只要他高興,她也沒什麼意見。朱抵卻不願意:“他要抓個不好的,會被人笑的。”
安姐看着他,眨眨眼:“你小時候抓的什麼?”
朱抵老臉一紅,沉默了片刻才道:“花。”
“什麼?”安姐一時沒聽清,“花生?抓週會擺花生嗎?”
“……我抓了一朵牡丹花!”說到這裡朱二公子有些氣急敗壞的,安姐噗的一聲笑了,又連忙道,“我不是笑你,我是說牡丹多好啊,富貴明麗,這可不正照了你的長相嗎?”
朱抵的表情更幽怨了:“妹妹,你是故意的嗎?”
“什麼?”
“你一定是嫌棄我的長相吧!”
“怎麼會,難道沒有人說你長得好嗎?”
“好什麼好,男生女相,總被人笑的。”原來朱二雖然現在各種不靠譜,人們見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那些作爲,可在過去,在很久很久之前,朱二同學,基本上還算是一個乖小孩。他長成之後,容貌還帶着幾分豔麗,小時候更會讓人誤以爲是女孩,哪怕他穿着男孩子的衣服,也總有一些小男孩覺得他是女孩,或者說就算知道他是男孩,看他長得好,也把他當女孩看,他又抓了一個牡丹,所以在小時候沒少被人叫牡丹花妹妹……
嗯,朱二同學和自己的堂兄們關係不咋樣,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雖然很多事情他和那些堂兄們都記不得了,可擋不住大人會說,比如南安王妃過去就沒少說:“哎喲,抵兒,這是你誰誰家的哥哥,你這哥哥早先最喜歡你了,過去每次過來都要給你帶牡丹花的。”
然後對方那邊也會接上:“可不是嘛,那一陣我們家的花就沒好好的在盆裡長過,都被這小子摘了,有時候他人不能來,還要讓下人們來送呢。”
說實在話,南安王妃這麼說倒不見得就存了什麼不好的心思,但對朱二同學幼小的心靈卻造成了很大的困擾,現在輪到擇哥了,他發誓一定不能讓自己的兒子重蹈覆轍。所以現在就是三個下人,分別站在寶劍、官印、書籍後面拼命招呼,擇哥左看看右看看,咬着手指好像也很爲難的樣子,他擡頭看了看安姐,安姐對他笑了笑。她沒有發現自己站在一朵荷花後面,但擇哥卻像得到了啓示——他現在雖然話還說不整齊,但腦子裡懵懵懂懂已經有些想法了,於是,他蹬蹬蹬的跑了過來,一手把那荷花抄了起來,然後向安姐遞去……
…………
“好啊,出污泥而不染,我們擇哥就是個志向高潔的!”周姨娘率先反應了過來,立刻開口,衆人在驚詫之餘也紛紛跟上,安姐笑着把擇哥抱了起來,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希望朱二同學,不要再受刺激了。
不過她雖然這麼想了,朱二同學難免還是受刺激了,晚上的時候就抱着擇哥左看右看:“你說說你,怎麼就拿朵花?拿個刀也是好的啊!”
擇哥本就不喜歡他,再被他這麼翻來覆去的看更是大怒,一邊叫着一邊手打腳踢,可他那點力量對朱二算什麼,到最後他只有一邊叫一邊看安姐,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求助。安姐笑着把他抱回來:“他拿個刀人家會說他是廚子,拿朵花也就說他是花匠,差不了多少的。花匠還風雅些。”
朱抵沉默了片刻:“好在是朵荷花,將來人家最多叫他白蓮花妹妹。”
……
…………
安姐凌亂了,她覺得受刺激的是她了,尼瑪!荷花就荷花吧,爲什麼要是蓮花,蓮花也就罷了,爲什麼還要是白蓮花!她看着把頭靠在自己肩上的擇哥,很糾結的道:“能不能再重新抓一次?”
朱抵深深的幽幽的看着她,片刻後,夫妻倆一起嘆了口氣。他們此時都沒有想到,在很久之後,擇哥以白蓮居士爲自己的號,在歷史上留下了偌大名聲。而當知道他給自己起個什麼號的時候時候朱二公子已經不糾結這些了,只有安姐在那邊暗自嘆氣:“兒啊,這是你自己選的,娘是幫不了你了,只希望將來你不會被人惡搞。不過能被人惡搞,起碼錶明你有名了,從某個角度來說,也算你成功了。”
當然這些話她不好對擇哥說,所以擇哥很爲這個號得意,並特別喜歡在自己的衣物上都繡個蓮花,最後成爲了他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