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天雖然是越發冷了,可這一天碧空萬里,實在是一個好天氣。吳氏帶着舒姐坐了一輛車,安姐再次同心姐、靜姐坐了另外一輛車。雖然在出門的時候沒什麼風波,但一坐上車靜姐就開始不滿了:“我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竟然讓她帶着咱們出門,一個妾在沒有主母的帶領下去別人家,高家的臉真真要被她丟光了!”
“所以父親才讓我們來啊。”雖然高老爺中了迷魂陣,畢竟不是真的迷糊了。讓一個妾獨自出門,他出去都要被人笑死了。他讓叫上心姐等人不光是想着其他女兒也需要外出,更主要的是心姐的身份。有心姐在,那就不是一個妾上門了,雖然吳氏還是去了,但不過是照顧人員,類似於媽子、丫頭。
他也是這麼同靜姐說的,否則以靜姐的脾氣怎麼也要鬧一場的,就是這樣她還有意見:“就算非去不可,也該有楊姨娘帶我們,她算什麼東西啊!喂,我說的你聽到沒有啊!”
這話是對安姐說的,安姐有些無奈的攤攤手:“你知道我姨娘的脾氣的,她向來不喜歡這種事。”
“楊姨娘真是太好欺負了!”靜姐恨鐵不成鋼,“你現在也不像過去那樣敢作敢當了!”
饒是安姐現在心境沉穩,聽到這一句還是忍不住哂笑。不過她也知道靜姐這話是沒有惡意的,事實上自從張氏昏迷那天后,靜姐對她們母女的態度就有所改變,想是因爲那天楊氏替她出頭了吧。
說話間就到了司郎中的府上,禮部是一個清水衙門,司郎中也不像高老爺那麼生財有道,所以雖然四十多了,全家人還擠在一個二進的小院裡,安姐等人一過去,就被帶到了後院的女眷處,那裡已經有五六個婦人帶着七八個女孩子在那裡坐着了。
“這不是高家的心姐嗎?聽說你娘病了,現下可好?”心姐是經常跟着張氏出來的,看到她立刻就有一個婦人站了起來,“靜丫頭也來了啊,幾日不見,我看你是又高了些”
“原來是趙家嬸嬸,我娘好了些,只是還不能出來。”心姐行了個禮開口。
那位趙夫人的目光轉向吳氏,今天吳氏既然是出來露臉的,那真是好生打扮了一番。只見她穿了件橘黃色的菊紋上裳,下面是一條月白色百褶如意羅裙,戴着全副的頭面,簪子和耳墜上都是明晃晃的東珠,這副裝扮實在是太華麗了,趙夫人一時也弄不清她的身份,就猶疑道:“這個是……”
心姐一怔,吳氏已上前行了禮:“趙家夫人好,我們家夫人身體有恙,幾個姑娘年齡又小,我們家老爺就讓我來帶帶她們,我孃家姓吳。”
她這話一出,趙夫人還沒反應過來,旁邊已有人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原來是個妾!真是好沒道理,現在做妾的也能這麼出來了嗎?”
吳氏臉一紅,她是想過自己的身份會有些不妥,也想過到了地方可能會受到冷遇,她以前也同張氏出來過兩次,每次都被打發到其他妾氏那裡,這次她也做好了這個準備,但她沒想到有人竟會當着她的面活生生的打臉。要放在過去,她也就忍了,但這段時間她大權在握,好不風光,如何忍得下去,她向那邊看去,就見剛纔說話的是個年輕的婦人,看起來還不到二十,穿了件青色的棉褙子,雖是綢緞的,卻不怎麼光鮮,頭上只有一個金簪,耳上也只掛了兩個小小的珍珠耳環,頓時心下就有些看不起:“這位夫人貴姓?”
“我姓什麼又同你有什麼關係?”
吳氏強忍着氣:“夫人這麼說,置我高家與何地?難道夫人覺得不告訴我姓名,我就不知道夫人是誰了嗎?”
“真是笑話,你是誰?不過一個小小的妾,也能代表高家?高夫人我是見過的,真正的世家風範,我一向仰慕,你?”說着冷笑了一聲,充滿了鄙夷,吳氏再也忍不住了,“我雖然只是個妾,但現在出來也知道自己代表着高家的臉面,而夫人也許是正頭娘子,可卻不知道夫家的臉呢。”
那人面色一整:“你說什麼?”
吳氏笑顏如花:“我說什麼夫人聽不明白嗎?我還以爲夫人學問多麼高深呢,原來……還不如我這麼一個妾啊。”
說着捂着嘴笑了起來,那人盯着她不出聲,旁邊的司夫人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妾氏另有地方,李媽媽?還不快帶這位姨娘下去?”
旁邊立刻就來了個媽子,吳氏的臉漲的通紅,可她就是一個妾,再不心甘也只有轉身跟過去。她一出去,其他人都長出了口氣,司夫人連忙活絡氣氛,又是招呼人上茶,又是與人說話,剛纔的那點波折終於算是掩過去了,就是心姐等人呆的有些尷尬,好在那個趙夫人是個厚道的,把心姐等人拉到了她那邊:“這是我家的那個,單名一個怡字,早先都是在老家跟着她奶奶,前兩個月纔過來,今年九歲,大概和你們的年齡都差不多。”
怡姐是個小圓臉,容貌並不怎麼出色,但一看就是個活潑外向的小姑娘,很快就與靜姐打成了一片,兩人在那邊嘀嘀咕咕個不停,安姐聽了一會兒,見只是些吃食服裝,也不是太感興趣,就把注意力轉到了其他人身上,此時屋裡又來了三個婦人,其中有一個也認識心姐,把她叫了過去,因爲離的遠,安姐也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就又向旁邊看去,然後就見剛纔那個年輕的婦人坐在那裡同別人說話,另外兩人裝扮都比她華麗,年齡也比她要大一些,可面對她的時候卻沒有絲毫託大,隱隱的,還彷彿帶了幾分恭維。
“聽說衛家的三姑娘入了南安王妃的眼,這段日子都招進府裡兩次呢。”安姐正四處看着,突然就聽到這麼一個聲音,她立刻回過頭,就見不知什麼時候,趙夫人身邊又坐了一個矮胖的婦人,只見她濃眉大眼,面色紅潤,就算胖了些,也還是能說的上是個美人的。
“衛三姑娘,我記得單名一個璃字吧。”趙夫人想了想道。
“就是她,不是我說嘴,這姑娘看起來也不怎麼出奇,也不知是怎麼入了南安王妃的眼的,這下不知道有什麼造化呢。”
“還能有什麼造化?莫非還能成爲世子妃嗎?”又一個婦人開口。
“這可難說,再怎麼說也是燕王偏支,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家世的,而且衛老爺現在也官拜四品了吧?再升升,雖然門第還差點,卻也不是不能了呢!”
“我看你真是個心寬的,再升升,那就是三品大員了,滿京城纔有幾個?而且那位三姑娘今年已經十一二了吧,就這幾年衛老爺還能連跳三級?我看啊,這不見得是什麼造化呢!”
這話一出就有些冷場,趙夫人連忙道:“聽說今天請的是胡家班,很有幾場好看的戲呢。”
於是衆人的話題又轉到了戲上,安姐也收回了注意力,低頭沉思。那衛三姑娘她沒見過,對她也不感興趣,可是,她的事情是不是同她也有關係?她可沒忘了鄭媽媽之所以對她嚴加管教,就是因爲那天的事。但那南安王妃到底是想幹什麼呢?如果按照這幾個婦人的話來說,是給兒子張羅妾氏,可就是一個妾需要這麼大的動靜嗎?還要從官家小姐裡面找?
這段日子,她已經慢慢的從鄭媽媽那裡打聽出來,這裡的確是明朝,不過卻不是她記憶裡的那個明朝。這裡有朱重八,有洪武大帝,但是卻沒有燕王朱棣,或者說是有,但他卻不是燕王,也沒有靖難。明朝從朱元璋那裡有了變化,順着朱標到朱允炆,然後就完全不一樣了。現在的年號是永宣,當朝的是惠帝朱允炆的嫡長子,即位八年,據說也是非常聖明的。
明朝的藩王是厲害的,歷史上幾次造反。弄的後來清朝吸取教訓,把阿哥們都圈在了京裡。而這裡卻彷彿結合了兩者。藩王們是平時在京,出事就藩。安姐第一次聽到很是目瞪口呆了一番,出事?出什麼事?估計一般的殺人放火不算什麼事,朝廷派的有官員,這種事正是他們的專場。這要藩王過去的應該就是造反叛亂或者侵犯之類的,可這不是把藩王們往火坑裡推嗎?
哦,平時就在京裡遛鳥鬥狗聽曲喝茶,突然說軍情火急要去前線,那藩王知道下面的士兵是什麼情況嗎?知道將領是誰嗎?知道自家有多少武器多少彈藥嗎?不是YY,明朝是真有彈藥的,沒見洪武大炮就在城頭上放着嗎?
什麼都不知道,難道就憑藩王的個人勇武去退敵嗎?這是活生生的坑王好嗎?好在指定這條規矩的洪武大帝腦子還沒抽,藩王就藩有點類似於皇帝親征,你說除了那些馬上得天下的帝王外,有幾個皇帝是真·會打仗的?他出來除了聲勢浩大外,更多的是象徵意義,讓下面的士兵們覺得陛下與我們同在,從而更加勇猛。這番外也差不多一個性質,王爺都過來了,哥們兒們衝吧!
這就是安姐瞭解到的所有關於王爺、南安王府的事情,那個圈子畢竟離她太遠,就算她此時聽到趙夫人的談話,也還是分析不出南安王妃的企圖。
就在這個時候司家的人過來請她們去就席,過後就是看戲,心姐等人畢竟沒有正式的大人帶着,看了兩齣戲就提出了告辭。走出門的時候靜姐歡歡喜喜,她今天是真認識了一個朋友,怡姐與她脾氣相投,很是說的來。心姐感覺也不錯,幾個同張氏交好的都表示了關心慰問,對她們也頗爲照顧。安姐聽到點八卦,覺得也算有收穫,只有舒姐,她來的時候信心滿滿,特意好生打扮了一番,穿着正紅灑金棉褙子,梳着墜馬髻,從銅鏡裡看自己都覺得滿意,可出門的時候不僅一向對她眼紅的安姐沒什麼表示也就罷了,來到這外面,也沒有人多問一句!明明她穿的比心姐更好,裝扮的比靜姐更美麗,而且不是她自誇,滿屋子比她更漂亮的姑娘真不多,可那些老夫人、夫人們就像集體瞎了眼,沒一個多問的,就算她跟在心姐、靜姐旁邊向那些人請安,她們也就是點點頭,然後隨手給個荷包之類的見面禮。
“別嘟着嘴了,咱們是第一次出來,也不認識什麼人,以後就好了。”比起女兒,吳氏心情還不錯,雖然開始有點不愉快,但到了姨娘那屋裡她卻真成了焦點,她挑着對方夫家的官職也交了兩個朋友。
“姨娘……”舒姐正準備說什麼,突然就感覺一股大力,她一個晃盪就要往外栽,虧得吳氏在後面拉了她一把。
“公子……少爺……老爺!饒命啊!”外面傳來一陣哭喊,然後就是一個凌厲的聲音,“呸,饒什麼命!你們不是做賭局的嗎?本公子就和你們賭一把!就賭你的腳趾頭有幾根!”
這聲音有些耳熟,另一輛車裡的安姐掀開了窗簾,就見一個穿着大紅金絲棉袍的少年站在那裡,只見他脣紅齒白,面如冠玉,端的英俊,正是南安王府的那個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