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婁坤也是經歷過戰鬥的,也是從一個小兵一步步爬上來的,但上一次看到這麼多蒙古兵是跟着大部隊好吧?自他成爲百戶,駐守中固堡,就看到一隊隊蒙古人來了,一隊隊蒙古人走了,這麼大隊的,那是除了在夢裡,再也沒有見過。而現在他不僅見了,還圍在他的堡臺下!
這下面,起碼有五百蒙古兵了吧!
“婁兄前幾天不是說想要人頭嗎,這下面自有大好人頭。”
婁坤的臉變了,如果他不是還有一點理智,幾乎想砍了朱抵。什麼大好人頭?是他的人頭大好吧。
“開個玩笑,此事,我實在無奈啊。”朱抵說着長嘆了口氣,然後就把經過說了。原來接到婁坤的委託後,他就給士兵佈置了任務。這半年來,他也算闖下了一點名氣,最近已很少有蒙古小隊從他的堡臺經過,他只有讓士兵往外走,昨天下面人來報,說在中固堡附近發現了一隊二十人左右的蒙古小隊,看那樣子,是要再往裡面走的,所以他今天一早就把隊伍拉了出來。
果然碰上了那個小隊,經過一輪射殺,那隊人馬竟然立刻就逃了,朱抵本來還以爲是自己威名赫赫,已經發展到令蒙古人害怕的地步,但後來一想不對勁。
他是殺了不少蒙古人,但都是全殲。別說蒙古人,就是大明這邊對他的戰術也不是很瞭解,這一隊蒙古人怎麼一接觸就跑?當下,朱抵裝着要去追趕,其實已經把人往後撤了,果然,他們沒撤多遠,他留下的人就發來了警訊,這個時候再往他們自己的吧檯撤已經來不及了,附近最近的就是中固堡,所以也只有先來這裡了。
“說起來也是我太不謹慎,應該停段時間再出來殺敵的。”朱抵說着嘆了口氣,婁坤瞪着眼不知要如何接話。他眨巴下眼,停了片刻,“那現在……該如何?”
“婁兄放心,下面這些蒙古人不過是個意外,必不會久留。你我只要固守堡臺,不消兩天,他們自然就會退下。”
五百人要圍一個堡臺那是綽綽有餘,但要說攻打大明那就是笑話了,烽火已經傳了下去,大同那邊再慢兩天也能派兵出來,到時候這下面的蒙古兵就成了餃子,要想不被吃掉是一定會退的。
這個道理婁坤也知道,但令他糾結的是,他們能守到兩天後?他都有這樣的疑慮,他下面的兵更是一個個嚇的哆嗦,有的連槍都拿不住,啪的一聲,竟掉在了地上。
下面的蒙古兵看的清楚,哄的一下就笑了開來。當先一個身材高大,穿着明亮鎧甲的年輕人就道:“蘇德,你現在還有什麼疑慮嗎?這些漢人,我只手可破。”
“這些漢人自然不足爲慮,只是早先跑進去的……”
那年輕人哼了一聲:“都是巴圖那個蠢貨,讓他去引敵,竟然一接觸就跑,是頭豬也知道這裡面有蹊蹺了。若非如此,現在又哪用這麼麻煩?巴圖呢?把他給我帶上來!”
隨着他的吩咐,一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大漢就被捆着帶了上來,他一過來就跪倒在地:“殿下!”
“你知道自己錯了嗎?”
“殿下恕罪,小的也是一時犯了糊塗,沒想到那些漢人竟會那麼狡猾。”
“狡猾嗎?我看是你怕死人吧。”
巴圖立刻擡起頭:“殿下,哈爾巴拉家族沒有膽小鬼!”
“那證明給我看!”那青年指着中固堡,“攻下此堡,我就相信你不是貪生怕死。”
巴圖回頭看了一眼中固堡,大明的堡臺雖然修的堅固,但絕對無法和城池相比,比如這中固堡,長不過六十丈,寬大約五十丈,高也不兩丈,要打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當然,要死人。
其實巴圖早先之所以一觸即潰,就是不想死人。他手下的兵,大多是族人。他並不知道朱抵的戰鬥力有多強,但是他知道最近有三個小隊都在這一片消失了,完全的消失,沒有一點痕跡,若不是他們在大明那邊有消息渠道,恐怕還不知道他們是被一個百戶給消滅了。
一個百戶,竟然消滅了他們三個小隊。這對朵顏部的小王子巴特爾來說是恥辱,是要報復的。但對他來說,則代表着強大的殺傷力,他也知道死上幾個人纏鬥一陣更逼真,可他害怕不等纏鬥,他手下的這隊人馬就被對方吞了。
所以他跑了,他想拼着被責罵、降職,總是能保下他的族人,但是……
“怎麼,你不敢嗎?”
他回過神,就見巴特爾的臉上已帶了抹陰冷,他心下一凜,連忙道:“請殿下給小的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好!”巴特爾臉上這才露出一抹笑意,“我給你兩個百人隊,你帶人把這個堡臺給我拿下!”
他們帶出來的也不過六百人,兩百人的隊伍也是不少了,巴圖心中雖還有些猶豫,這時候也只有咬牙接了。他們這次出來,可以說是巴特爾的一時興起,原本想的也是在平地上圍殺朱抵等人,並沒有想過攻城,也沒有帶器具,但這個時候巴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堡臺上的人也一直關注着這邊的情況,當發現下面的隊伍有了變化,婁坤立刻緊張了起來:“怎麼辦?怎麼辦?他們要攻城了。”
“婁兄看他們有帶衝撞車嗎?”
“這個,好像沒看到。”
“有帶紅衣大炮嗎?”
婁坤跺了下腳:“朱老弟你就別開玩笑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這些蒙古人又哪有什麼紅衣大炮?”
“那婁兄怕什麼,只靠他們這些人又怎麼能把堡臺攻破?只要我們用心防守,必可堅持到敵退!”
“可是、可是……”
朱抵在心中嘆了口氣,深吸了口氣,大喝道:“取我弓箭上來!”
很快就有人送了弓箭上來,這並不是他從京城帶出來的那一把,而是在大同時新買的。雖然比不上他從京裡帶出來的,卻也是四石強弓,此時他拉開弓弦,遙指巴特爾。馬上的巴特爾看到這一幕,當下一笑:“我本以爲能吃下我朵顏三個小隊的人有多了不起,卻不想如此天真。”
此時他們距堡臺足有六十丈,雖能看清彼此,卻在射程之外。朱抵就算是神射手,能把箭射過來,他也自可擋下。當下,他抽出了彎刀,眯起了眼。
朱抵拉着弓,看着巴特爾,然後,他的左手輕輕一壓,同時右手鬆開,箭支離弦,一陣悲鳴,巴特爾□的駿馬突然半身揚起,痛叫出聲,再之後轟然倒地,巴特爾雖然反應迅速,也只來得及就地一翻,避開被馬壓在身下的境況。
“殿下!”
“殿下!”
巴特爾從地上爬起來,擡起頭,滿臉鐵青,陰的彷彿能滴下水,他擡起頭,看向城牆,朱抵正舉着自己的弓,享受着士兵們的歡呼。雖然朱抵只是殺了一匹馬,但中固堡的士兵們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事情啊?大多數時候,他們就是看着蒙古人在外面縱橫,看着他們欺凌自己的同胞,看着他們橫衝直撞的殺過來,然後大包小包的離去。
而這個時候他們所能期待的就是這些蒙古兵早早離去不要停留。而此時此刻,在他們被幾百蒙古兵圍困的時候,朱抵竟隔着將近二百步射殺了那個將領的馬!在他們覺得無望的時候,他們反擊了;在他們覺得不可能的時候,他們成功了!
朱抵站在那裡,大紅的衣服迎風飛舞,他看着下面的巴特爾,勾起嘴角:“犯我大明者,人畜皆殺!”
……
這一句,他雖然沒有大吼,卻用上了內力,因此就算巴特爾等人也聽個清楚。
荒草,堡臺,陰冷的天空,列隊的士兵。沒有人說話,沒有鳥獸經過,只有馬匹與人呼出的白氣,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然後,就是中固堡內大喊:“犯我大明者,人畜皆殺!”
“人畜皆殺!”
“人畜皆殺!”
一聲聲的喊叫,伴隨的,是不斷舉起的手臂。朱抵的親兵,他帶來的士兵,婁坤,中固堡的士兵,所有人都舉起了自己的右手,高高的揚着。
“犯我大明者,人畜皆殺!”
這是早先太、祖的口號,靠一己之力,太、祖驅逐韃虜,恢復漢家河山,打的曾囂張一時的蒙古人抱頭鼠竄。而此時,他們再次喊了出來!
下面的蒙古兵有些騷動,雖然已過去幾十年,但從他們的祖輩那裡,還是能聽到一些流言。巴特爾的臉更陰了,他大吼一聲:“巴圖何在?”
“屬下在!”
“還不與我攻下此城,血洗堡臺!”
巴圖已經看出情況不對了,但這個時候他哪還敢多說什麼,應了聲是,就招呼着人向堡臺攻去。但他註定是悲劇的。若是在早先,堡臺內只有婁坤的屬下,在人心惶惶下,他們也許不需要怎麼費勁就能把堡臺攻下。但現在,堡臺上下衆志成城,更何況還有朱抵的屬下。如果說在大同內,朱抵只是把他們練成了形,那經過這段日子的打磨,已經令他們有了氣。對於蒙古兵,他們沒有絲毫膽怯。
所以當巴圖帶着人衝上去的時候,面對的先是一輪箭雨打擊。對於這個他們倒有準備,而且中固堡的弓箭不是太多,因此給他們造成的傷害並不是太大,但這只是開始。當他們衝到牆下開始迎接他們的就是滾油,對這個他們也有準備。箭雨、滾油,這幾乎就是大明軍隊的守城法寶,因他們來的急,堡臺內的油也不是太多,所以造成一定殺傷力之後,他們還是開始往上爬了,而這一次迎接他們的則是長槍了。對於這個,蒙古兄弟也是有準備的,大明軍隊又不是死人,當然不可能任他們自由爬上去,可這槍也來的太密集、太迅速而且也太持久了吧!
有的蒙古兵自持勇武,抓着槍頭就往下拽,可他們發現上面的明兵力氣一點也不小,而且每當他們這麼做的時候,旁邊就會再有兩根搶扎過來。
一刻鐘,不過一刻鐘,巴圖的兩個百人隊就被打殘了,他向後看了一眼,只見後面沒有絲毫動靜,心中不由得一陣悲涼。他不知道具體死了多少人,但起碼也有五六十個了,最重要的是眼看沒有一點希望,而後面的巴特爾還不讓他們收兵!
這是,想把他耗死在這裡啊!
巴圖一咬牙,大吼一聲:“助我!”
他說着,踩着下面一個蒙古兵的身體就往上爬,沒有意外的,當頭一根長槍插了下來,他一把抓住,一聲大喊就把上面的明兵給拽了下來,這是第一個明兵被拽下,後面觀戰的蒙古兵不由得發出一聲歡呼,當下就給巴圖助起威來。巴圖也知道這次攻城九死一生,若是能攻下堡臺還有生機,若是敗下,巴特爾就敢在陣前砍了他的腦袋,因此也是大發神勇。彎刀都插進了腰間,當上面的兩根長槍插下時,他兩手抓住,人竟凌空而上。
“明人受死!”他大叫着抽出彎刀,就要去砍,但這手臂還沒揮下,面前就出現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他微微一怔,卻沒絲毫猶豫,彎刀帶着哨聲就像那老頭的頸項處砍去。而就在這時候,那老頭動手了,他沒有用任何武器,沒有挪動腳步,然後,一掌拍出。這一章輕飄飄柔綿綿,巴圖卻感覺到一股重力傳來,再之後,人就倒飛了出去。
他瞪着眼,人在半空還直直的看着那老頭,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幕,兩方交戰的士兵並沒有多少人看到,而後面觀戰的巴特爾等人卻看了個明白,頓時,他們也驚住了。巴圖,哈爾巴拉家族傳人這一代最勇武的勇士,竟被一個看起來非常不怎麼樣的半百老頭一掌給打了出來。是他們的眼睛出了問題嗎?
而隨着巴圖的落地,本來就被打的慘痛的蒙古兵徹底喪失了勇氣,有人甚至離開了牆頭,向後逃來。巴特爾的臉更陰森了,旁邊的蘇德見了,知道這不是勸解的好時機,可還不得不道:“殿下,此次我們沒有絲毫準備,再打下去,恐怕傷亡就大了。”
其實現在的傷亡已經很大了,他們蒙古兵縱橫邊界,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啊。
“有一個高手。”
“什麼?”
“在那堡臺上,有一個高手。”巴特爾看着前方,“爲什麼在這樣的地方會有這樣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