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暗一句停止了講述，一直專注地傾聽着的漾和不由得脫口而出，當他注意到小暗含笑的面孔時，才驚覺自己的失態。
也難怪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很難想象有着如此清澈眼神的小暗曾經經歷過那樣絕望的事情，恐怕與自己相比的話，也……
更何況漾和的冷漠並非是天生，更像是一種用來保護自己的方法，就如同曾經的小暗那樣。
無論如何，漾和都無法否認，小暗的故事已經深深地在他的心裡紮根了。他很想知道接下來的事，畢竟不管怎麼想，要完全蛻變到現在的樣子，難度一定是很大的……
看着神色明顯發生了變化的漾和，小暗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微微一笑，從容地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
之後的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吧。
太陽很溫暖。
這是小暗醒來的第一感覺，充滿了陽光味道的空氣在不大的房間裡緩緩流動着，眯起雙眼可以看見陽光射穿空氣的微妙景象，即使陽光還沒有直接地照射在牀上，他也能夠猜測躺在陽光下會是多麼溫暖的事情。
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輕輕揉着自己的眼睛，小暗從柔軟的牀上坐起，取過放在牀頭的白色衣服，微微有些失神地看着它。
離開之前，魯茨爺爺還囑咐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擔心麗塔姐姐不會照顧人……果然魯茨爺爺也有看錯人的時候啊，她還是挺會關心人的，雖然和母親那種無微不至的關心無法相比……
稍微搖了搖頭，小暗把衣服好好地穿在了身上，因爲他有些消瘦的緣故，看起來有那麼一些不夠合體，但是並不影響這件衣服的美感。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小小褶皺，小暗把素白的襪子套到了自己小小的腳上，然後跳下牀，輕輕地走到了窗邊，推開了窗子。
和想象中一樣的晴朗天氣，天空澄澈得讓人陶醉，陽光柔柔地灑落大地，彷彿冬日的殘留已經在這時被完全驅逐一般，充滿了春天的氣息……特別是，空中迴盪着鳥雀們清亮的鳴叫的時候。
小暗順着鳥鳴的方向看去。
那個帶着自己離開的人正悠閒地坐在庭院裡的石桌旁，享受着被各種各樣的鳥兒所環繞的感覺。那些從不肯親近自己的鳥兒，在她的身旁卻彷彿回到了最爲親近的親族身旁一樣，愉快地清鳴着，順從着她隨性的指揮，把自己高低不同音色迥然的聲音串成了一曲充滿了自由與生機的小曲。看着她輕笑着探出手接住一隻朝他飛去的鳥兒，然後用自己聽不清楚的方式和那隻站在她指尖的鳥兒交流着什麼的時候，小暗的臉上，不自覺露出了一種憧憬與羨慕的表情。
“醒了的話就下來吧，今天還有點路要趕。”
麗塔稍稍有些清冷的聲音從鳥鳴之中傳入了小暗的耳中，小暗嚇了一跳，然後趕快從窗臺邊離開，往樓下跑去。
當小暗稍稍有些氣喘地跑到了庭院之中時，他明顯地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原本自由自在地鳴唱着的鳥兒們即爲整齊地停下了歌唱，齊刷刷地往麗塔的身後，也就是遠離小暗的方向退出了一段距離，這讓小暗原本帶着開心表情的臉一下子就冷了下去，換成了一種無奈和失落交雜的認命表情。
麗塔看着這副景象，微妙地笑了起來。她對着小暗招了招手，示意對方走到自己身旁。
“很失望麼？“
小暗搖了搖頭，“啊，已經習慣了，靠近我的小動物都會死掉，我不想害了——”
一隻白皙的手輕輕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沒必要掩飾，喜歡有趣的東西是智慧生物的天性，你想要和這些孩子一起玩，這沒什麼需要掩飾的……”麗塔揉了揉小暗順滑的毛髮，悠悠地說道，“但是這些孩子也是會怕生的，看到不認識的人接近自然會下意識躲開。”
“誒？”
小暗擡起頭，看着對方，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它們……只是因爲怕生才飛開的嗎？難，難道不是因爲……”
麗塔露出了好笑的表情，她把手放到了小暗纖細的脖頸上，順着右邊滑落，然後停在了小暗的右肩之上。
“你覺得，這還不夠麼？”
伴隨着她指尖的觸摸，小暗覺得自己的右肩部位涌起了一陣柔和的暖意，他知道那是兩天前，眼前這個女人以自己無法理解的力量刻下的封印，將隱匿在自己體內的怪異力量完完全全壓制地封印……
“在你想學着怎麼運用這份力量之前，封印都會把它完完全全地壓制起來……”麗塔收回了自己的左手，輕輕吹了一個口哨，“讓作爲怪物的小暗一直沉睡下去，只留下作爲人的小暗。”
躲開了一段距離的鳥兒們在麗塔的召喚之下又重新飛了回來，它們圍繞着兩人飛舞着，小心又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新來的人類，一些膽子比較大的鳥兒甚至低空掠過了小暗的頭頂，試探着對方可能存在的敵意。只要小暗稍微表露出一點壞心思，這些敏感的小傢伙就會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他可以觸及的範圍，然後再也不會接近他，哪怕一絲一毫。
看着鳥兒們稍帶戒心的靠近，小暗眼睛一酸，眼角的淚水忍不住地滑落了下來。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可愛的小生靈肯靠近他了？他又有多久，沒有被別人當做一個普通的小孩看待了？
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淚，小暗小心翼翼地學着麗塔的樣子，朝那幾只特別大膽的鳥伸出了手，他沒有做任何多餘的動作，生怕因爲自己的不小心驚嚇到這羣敏感的精靈，而在感受到了小暗笨拙的善意之後，幾隻先鋒也很大膽地落到了他的手臂上，用自己烏黑的眼睛看着開心得快要跳起來的小暗，友好地朝他鳴叫了幾聲。
小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無可抑制地哭了起來。
麗塔看着哭花了臉的小暗，笑着撫摸起了對方的頭。
【機艙中】
“看樣子好像暫時說不完了呢……留到下一次吧！”
無意中擡頭看了一眼時間，小暗聳聳肩，飛機快要到達目的地了，也就是說必須要結束自己的故事了。不過，自己應該沒有白費口舌吧？
“總之呢，說這個故事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前輩你不用一直都這麼辛苦，至少大家都是好人，一定可以幫助前輩的！”
走出機艙的時候，小暗回過頭來，對着沉默的漾和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要知道，無論多麼深沉的黑夜，也會迎來黎明的~”
“……”
漾和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點頭。不過，小暗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在漾和兜帽下的瞳孔裡，此刻正印着一幅驚豔的畫面。
斜靠在扶梯上，沐浴陽光之下的純白少年笑得溫柔靜好，距離他幾步的地方，則是籠罩在陰影中的呆愣的自己。
咫尺，還是天涯？
漾和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亂了。
【飛翼王國，梅卡思峽谷】
果然有句話叫“帥不過三秒”的對自己非常適用麼……
這是走在路上的小暗心中不斷重複的話。
雖然不久之前似乎在飛機上成功地讓前輩打開了一點心扉，不過接下來進入正式的任務執行後自己沒經驗的一面就完全暴露了：看着漾和熟練地操作着手提電腦收發信息、分析當地的能量場情況或者是測算魔力波動，還不時地轉過頭來叮囑自己一些常識性的問題，真是莫名覺得自己很失敗啊……
“小暗的話，不用很在意。”彷彿是察覺到了小暗的心情，漾和又補充道，“這些技能慢慢來就行，都是很基礎的操作，最多半年就能熟悉。這一次任務主要還是讓小暗你熟悉一下的，所以主要工作交給我就好。”
“可是那樣的話，前輩會很累吧？”小暗搖搖頭，帶着一絲少年特有的倔強。
“再說這次任務是我們搭檔啊，什麼都交給前輩的話也不可能鍛鍊自己吧……”
漾和聞言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手上的工作也停了下來，他轉頭看看小暗，後者立刻露出驚慌的樣子：“對、對不起，是我太多嘴了麼……”
“沒有。”漾和又把頭轉回去，“本來以爲按照你的性格會退縮一些的，而且面對這種連國家都可能會覺得棘手的事件，一般人也不太可能這麼積極。”
“那是因爲麗塔老師一直告訴我，就算有了可靠的同伴，但依靠自己纔是最重要的……”
“也沒錯，”漾和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才做出了什麼決定似地道，“那這一次如果遇到敵人，你就來負責正面攻擊吧，我來提供魔法支援。”
聽到這句話，小暗終於鬆了一口氣。
也對嘛，什麼都不做怎麼可能有提高呢？要知道，這次加入龍淵，也算是修行的一部分呢！
而極限流的其中一個宗旨，便是“生命不息，修行不斷”。
“那麼，最新的情況已經瞭解了嗎？”
小暗聞言點頭，實際上洛恩帝國的戒嚴程度在兩人登機的時候再一次提升，整個國家已經禁止包括龍淵行動員在內的一切無特別許可的外國人入境了。雖然說無論事自己還是漾和，都有着能夠瞞過對方感知從而潛入洛恩帝國的能力，但是那樣就意味着之後的行動必須在極度機密的情況下進行，甚至可能會到連與總部的聯繫都要中斷的地步。
當然不是說漾和與小暗怕出現那種情況，而是太早就將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是沒有必要的舉動，再說作爲事件發生地的洛恩帝國固然最爲可疑，但其他兩個國家未必就找不到有用的信息。
目前來說，兩人最大的困難就是在於缺少有用的信息，洛恩帝國的**官員不知道爲什麼變得非常團結，有關氣象異常的事完全沒有透露半分。
簡直就像是……共同守護着一個巨大的秘密一樣。
所以基於以上的理由，兩人選擇了先前往形式比較寬鬆的飛翼王國打探情報，之後再考慮下一部的行動。
“呼……雖然說只在總部裡呆了一天，不過這次出來還是覺得很開心呢~”
走在綠樹如茵的梅卡思峽谷之中，嗅到那熟悉的草木特有的芬芳，小暗顯得很愉快，眉眼之間都散發着由衷的輕鬆。反倒是漾和，還是一直以來的平淡表情，猜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喜歡這裡的環境。
“話說漾和前輩似乎除了任務之外很少離開總部？那樣的話不會很悶嗎？”
走在前面的小暗忽然轉過頭，打算稍微活躍一下氣氛。
漾和抿抿嘴，“以前的話……會覺得悶。現在我只想完成任務而已。”
“誒……”
可能是想到之前漾和失控的樣子，小暗沒敢繼續問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
“對了，梅卡思峽谷這個地方在飛翼王國裡算是很有名氣的景點呢，沒加入龍淵的時候我一直都很想要來看看，沒想到第一次出任務就有機會了呢。”
漾和只是點頭，眼眸裡依舊看不出什麼變化。
他其實並不是不知道，梅卡思峽谷的出名一是在於流經它的梅卡思河中盛產的美味——灰魚，二是維德希斯龍族的傳奇勇者，名爲“龍”的少年小時候曾經在這裡和同伴一起打敗了爲禍一方的惡霸集團。
所謂的名人效應，大概就是如此吧……
“前輩……一直不說話的話——”
“救命啊！”
然而，還沒等小暗說什麼，遠處一聲驚叫直直地打斷了原本悠閒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