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璃聽他這麼說，身子忽然一震動，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
是的，是的，她之前怎麼沒有想到，那女人就是問題的所在啊！
這個孝道大於天的年代，沒有人能違抗父親頂下的婚約，若是他因爲這個拒絕了皇帝的提議，就是給人送上了攻訐的把柄！
皇帝真的很有可能以逍王爲藉口，強迫墨鳳祈娶傅心瑤。
六皇子說完這個提議就離開了，留下慕青璃一人在屋中沉思，初冬的陽光透過窗戶撒在她身上，沒有一絲溫度。
……
“世子妃，您上午的時候還說世子不能這麼餓下去，不然會弄壞身子的。”霜兒嘟囔着嘴，“怎麼你自己倒是任性起來，中午就什麼都沒吃，這會兒再不吃東西哪成？”
杜鵑聽得這話心中一嘆，心道要不是世子，世子妃也不用這般心煩了。
中午看見的那一幕，她和慕青璃都沒有對旁人說起，是以霜兒到這會兒都不知道。
“嗯……”慕青璃從沉思中回過神，疲憊摁了摁太陽穴，“我知道了，托盤拿過來吧。”
接下來那麼多的事兒要應付，她絕對不能垮了，不管怎麼說，絕對不能讓旁人看了笑話。
霜兒聽她這麼說，立刻將裝着吃食的托盤端過去，慕青璃還沒看見盤子裡的肉，就感覺一個油膩的氣息撲面而來，霎時又回想起傅心瑤身上的香氣，登時捂着帕子乾嘔起來。
“嘔……”她早上吃的那點東西早就被消化掉了，嘔出來的只有膽汁。
“拿走。”慕青璃艱難的擺着手將托盤推開，“……快……快拿開。”
霜兒忙不迭的將盤子拿開，又是遞茶水又是擦嘴角，好一會兒慕青璃才平復下來，臉色蒼白的靠回了躺椅上。
“世子妃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生病了？”霜兒面露憂色，“奴婢這就着人來看看？”
“不必了。”慕青璃擺了擺手，神色懨懨，“興許是好久沒吃葷腥有些不適應，這幾天的飯菜還是做清淡的，別弄葷腥了。”
熱孝期間的飲食也是被嚴格控制的。
按照大楚的規矩，墨鳳祈和慕青璃這半個多月不能吃葷腥，每天素食白粥，她已近旬月沒見到肉食了。
“成，那奴婢這就去跟廚房說，讓他們做清淡的吃食來。”霜兒說着就退了出去，剛出去幾步就看見杜鵑跟了出來。
“你不在裡面伺候世子妃，跟我出來幹嘛？”霜兒正自詫異着，就見杜鵑示意她小點聲。
“你這次去廚房，若是有人問起，就說世子妃心情不好不想吃東西，還是弄點兒小粥啥的給她晚上墊肚子，多餘的話一句別說。”杜鵑壓低聲音交代着，瞧見霜兒不解的神色她又補充道，“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你先按我說的做，等有機會了再跟你解釋。”
霜兒對杜鵑一直信任，知道她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當即答應之後離開了。
杜鵑回頭看着慕青璃緊閉的房門，雙眸灼亮。
慕青璃的飲食向來重葷重辣，之前的菜譜上也以葷菜居多，怎麼會好多多的不想吃葷腥？
難道說……
杜鵑面露喜色，又很快壓了下去。
不行，這消息太大了，目前情況不明，可不能走漏的風聲！
……
“都說了我沒事，霜兒這丫頭真是的，還特意將你叫來。”慕青璃看着暮嵐，無奈的笑了笑，面上滿是疲態。
暮嵐斜睨她：“你臉色都難看成這樣了，如何就沒事？再說你身邊兩個貼身丫鬟，別什麼都讓霜兒背鍋。”
暮嵐與慕青璃相處的久了，也從她那兒學會了一些奇特的詞兒，比如這個“背鍋”。
“杜鵑？”慕青璃有些詫異。
暮嵐搖了搖頭不置可否，也不等慕青璃同意就上前搭上她的脈搏細細診斷起來，過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如何？”慕青璃嘴角掛着一絲淺淺的笑，“你這麼久不說話，是爲了嚇唬我？”
暮嵐破天荒的沒有回擊，而是收回手，目光奇特的看着慕青璃，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慕青璃臉上一開始還是帶了些戲謔的，隨着暮嵐的言語，上揚的嘴角慢慢回落，只剩下滿滿的震驚之色。
“當真？”她聲音沙啞的問道。
“雖然脈象很弱，但我能確定。”暮嵐說道，“正好一個月。”
慕青璃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左手卻慢慢撫上自己的小腹。
她想象過這一天的到來，可是在她的構想中，應該是和墨鳳祈一起接受這個消息，他會跟她一樣的喜悅和開心。
卻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沒想到他會在這麼複雜的情況下來到。
慕青璃閉上眼，失去力氣般的倒在躺椅上。
“怎麼？你不高興？”她這反應大大出乎暮嵐的意料，便有些詫異的問道。
慕青璃沒有睜眼，也沒有說話。
屋子裡只有燭火噼裡啪啦的聲響，安靜的連兩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暮嵐瞧着慕青璃緊閉的雙眸，心中忽然生出一絲不安來。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爲什麼慕青璃是這樣的神色？
那神色就像是……
“暮嵐。”慕青璃蒼白的嘴脣動了動，終於開口。
“嗯？”暮嵐立刻回答，“你說，我在。”
慕青璃抿了抿脣，左手微微握起：“你那裡有沒有……藥？”
雖然她沒有明說，可暮嵐卻一下聽明白了，先是愣了下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眼睛越整越大，面上也浮現出憤怒之色。
“慕青璃！”她咬緊牙齒，“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我了理由！”
慕青璃沒有說話。
見此情景，一股怒火在暮嵐心頭燃燒，那火氣燃燒的太熾熱，幾乎將她的理智毀滅。
“你說話啊！”她從牙縫裡說道，恨不得上前搖晃慕青璃的肩膀，“我一直以爲你雖狠厲，卻有自己的底線，你怎麼狠得下心對自己的親肉骨如此！”
“是因爲對慕容絕塵舊情難忘，眼看着逍王府大難臨頭，就想去大晉投奔慕容絕塵，還是因爲和世子賭氣，就用這孩子作爲犧牲品？你說話！”
說道最後，暮嵐的聲音不由放得很大。
她這會兒真的是失去了所有理智，恨不得一巴掌拍在慕青璃臉上打醒她，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是傷人。
但暮嵐也顧不得在意這些，她就想知道慕青璃究竟是怎麼想的。
適才診斷出喜脈，暮嵐自己心裡也有些詫異。
因爲這一路上她和那兩人同路，據她所知，應該就是那一晚墨鳳祈和慕青璃行了夫妻之禮，沒想到就是這麼巧，正好便有了孩子。
暮嵐也想過慕青璃得知自己懷了之後心情應該有所起伏，卻萬萬沒想到她開口第一句話便是管自己要藥，打掉這個孩子。
她怎麼能這麼做！
她怎麼敢這麼做！
慕青璃還是沒有說話，嘴脣抿的死死的，身子在微微發抖。
暮嵐瞧她這般也是生氣，氣急敗壞的站起來說道：“我這裡沒有你要的，但是你捫心自問，不管世子做了什麼，他對你的一顆真心可曾變過？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
說罷就打算離開，只是在推開門的那一刻慕青璃喊住了她。
“暮嵐……”
那聲音那麼脆弱，一點兒都不像是出自慕青璃的口中。
暮嵐猶豫了下，還是慢慢回過了頭。
慕青璃雙手蓋住臉龐，但指縫間還是有晶瑩的水滴流出。
她在哭，哭的毫無聲息，卻那麼難過。
暮嵐再也不能離開，她不過遲疑了片刻，就走到慕青璃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慕青璃則是靠着暮嵐哭了起來。
“你倒地有什麼想法，你跟我說啊，不然我怎麼幫你。”暮嵐等她情緒稍微穩定了些，再次開口，語氣好了不少，“我方纔氣糊塗了口布澤言，但你也是……”
“我沒辦法。”慕青璃已經平復下來，但聲音還有些沙啞，“你當我不想留下這孩子？可我沒辦法啊！”
“今天下午六皇子來找我，明確的說了皇帝打算對逍王府動手，他大限已到，想要在自己死去之前給六皇子剷平道路。”
“如今王爺和王妃死得不明不白，世子和婉琳又是那般情況，逍王府如履薄冰容不得一點點閃失，任何一點疏忽都有可能造成毀滅的後果。”
“這孩子……這孩子是我與鳳祈的第一個孩子，可他來的不是時候。”慕青璃聲音中帶了些個哭音，“按照時間來說，應當是逍王和王妃離世之後我才懷上的……”
暮嵐恍然大悟，臉上出現驚駭之色。
是的，她怎麼忘了，這孩子此刻的到來不僅不是好事，還有可能成爲逍王府的催命符！
大楚嚴令禁止任何人在父母的熱銷期行周公之禮，有時候貴族寂寞難耐，衆人睜一隻眼閉只一眼也就過去了，但細糾起來依舊是不孝的重罪，更何況墨鳳祈和慕青璃在逍王和王妃剛死的時候弄出了娃娃。
這種事別說是剝奪爵位，就是要命也是可以的！
現在慕青璃懷孕的時間這麼不湊巧，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墨鳳祈這個不孝的名聲掛的死死的，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