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熟悉的眼神，慕青璃瞬間猜到了他的身份。
“二哥。”她淡淡的笑了笑，沒有理會他粗魯的提問，岔開話題道，“許久不見了，二哥近來可好？”
這人應該就是趙姨娘的兒子，慕家二公子慕青時。
慕青璃沒見過慕青玄，不過跟其他兩個嫡出的少爺比起來，他是跟慕之洵長得最不像的一個，卻把趙姨娘的那股小戶人家的氣勢學了個十成的像。
當年趙姨娘得寵的時候恃寵而驕，生了兒子一定要帶在自己身邊養着，慕之洵拗不過她也就答應了。
趙姨娘將他看成眼珠子萬般呵護，一心不讓他在幾個嫡出的兄弟間落了下乘，吃穿用度上從小就慣着慕青時，自己倒貼錢也要讓他吃用的最好；讀書方面更是不忍心逼着他用功，不要說三伏三九了，只要稍微變個天都怕慕青時生病，學堂那邊早早給他請好假；先生要是有時候懲罰了慕青時，必然能聽見趙姨娘哭天抹淚的聲音，定是要跑到慕之洵鬧上半天，久而久之先生也對慕青時的功課睜一隻眼閉只一眼。
於是這麼多年下來，慕青時就被養成了這般眼高手低的模樣，文不成武不就，還不到十五歲，房間裡已經收了兩個丫鬟。
平日裡盡認識些紈絝子弟不學無術，自從孫寧宸來的之後倆人倒是相見恨晚，只是又不喜歡孫寧宸每次都向他打聽慕青璃的事，纔沒變成莫逆之交。
慕青時如今十五歲，也到了說親的年齡，京城中與慕家家世相當的人家略微一打聽就知道這是個什麼貨色，自然不願意將女兒嫁過來，家世次一些的趙姨娘又不願意，總覺得這樣一來慕青時會比慕青檀和慕青熙矮了一截，委屈了他好兒子。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自從慕青玄走後，慕家沒人再敢提他，慕青時雖是庶子，卻已是慕家年紀最大的男孩，隱隱有庶長子之勢，將來分家的時候還不知道要怎麼說。
所以趙姨娘私心想給他找一個孃家勢力比較大的妻子，未來的家產之爭也能多一分籌碼。
當然，這是後話了。
現在慕青璃瞅着這對母親，更是堅定了讓慕青檀去書院讀書，而不是跟在自己身邊。
孩子不是你心裡想他成什麼樣，他就會如你心願的長成那般模樣，整天耳濡目染之下聽到看到的都是很重要，不知不覺之下就會受此影響。
慕青璃不想讓慕青檀整日見到婦人們常用的陰私之術，慢慢滿腦子也是這種勾心鬥角的東西，她希望自己的弟弟將來能學到爲官爲臣之道，上憂廟堂之高，下思江湖之遠，做個胸懷天下的有志男兒。
不然好好的弟弟養成慕青時這樣，她對誰哭去。
慕青璃在這裡胡思亂想，面上卻還是笑眯眯的，看在慕青時眼裡就十分的不舒服。
“我問你話呢，你笑什麼笑。”想到姨娘因爲這女生被降成了良妾，他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
“沒什麼。”慕青璃笑意未減，“二哥果然是性情中人，脾氣耿直。”
想想這慕青時前世也是挺可憐的。
張氏那種女人怎麼可能容得下慕之洵的其他孩兒，尤其還是慕青時這樣的男孩，當初在急急忙忙將蘇氏留下來的嫡出子女收拾了以後，張氏就對他們母子動了手。
先是污衊趙姨娘偷了御賜之物，讓家中的僕婦衝上去張嘴，慕青時氣不過的上去跟他們理論，拉扯之下不知道被誰絆倒，正好有個桌子倒下來砸到了他的手臂上，從此變成一個廢人。
慕家可以允許有一個無所事事的二少爺，卻不能有一個殘疾的二少爺。
當天張氏就下令，讓慕青時和趙姨娘搬回老家的別院居住，可憐慕青時還在昏迷着就被趕了出去，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從此就是個廢人的事實，鬱鬱寡歡，整日沉迷於酒色，也算是個廢人了。
“哼，假心假意。”慕青時冷道，“你要真的有心，就去跟祖母說將我娘放出來，不然就給我等着，將來有你好看的。”
喲，這一個個的，怎麼總喜歡在她面前裝大爺的範兒，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她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一個清潤的聲音冷冷道：“我倒不知二公子所說的‘好看’是指什麼？”
慕青璃沒有轉頭也聽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臉色當即就淡了下來。
怎麼是他？
慕青時顯然也認出了來人，愣了一下才笑着叫道：“蘇公子？”
眼前之人一襲白衣恍如謫仙，臉上卻掛着冰冷的神色看着他。
慕青時雖然在慕青璃面前橫，但也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像是蘇雲逍這種人平日裡想巴結都巴結不上，自然不會開口得罪。
哪知道蘇雲逍沒有理會他，徑直走過來，隱隱將慕青璃護在身後道：“貴府家風還真是特別。”上次是庶出的三小姐，這次是庶出的二少爺，竟讓一個個的都敢往她頭上欺負。
此言一出，陪着蘇雲逍進來的下人臉上自然掛不住，只能在一旁賠笑。
慕青時本來是笑着的，這下卻再也笑不出來，他雖是庶子卻心比天高，曾幾何時受過這種氣，當下臉色也沉下來，有些陰陽怪氣的開口。
“蘇家大少爺什麼時候也開始關心起別人家的家事，你又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我和妹妹說得兩句話也能礙了你的眼？還是說得隴望蜀，竟是要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他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客氣。
“放肆，你怎麼敢這麼跟我家少爺說話！”蘇雲逍的小廝在一旁怒斥道。
蘇雲逍倒是渾不在意，搖了搖手示意他不用多說，平靜反問慕青時道：“有什麼資格？我倒不知一介平民見到舉人，是可以筆直的站在這裡不用行禮的。”
此話一出讓慕青時臉色漲紅。
按照大楚的規矩，中了童生就平頭百姓不一樣了，何況是與殿試就差一步的舉人。
慕青時讀書晃晃悠悠，到十五歲連個秀才都沒有讀到，蘇雲逍雖然比他只大了不到兩歲，卻已經是舉人，就算不論嫡庶，也比他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按理說兩家人平時交情很深，是不用計較這個的，但是蘇雲逍現在要開始計較，慕青時一點辦法都沒有。
蘇雲逍也不說話，靜靜的看着他，似就在等他行禮。
他平日裡對人溫和，向來不喜歡如此氣勢凌人，但是沾上跟慕青璃有關的事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僵持了許久，還是慕青時不得已先低頭，對蘇雲逍行了一禮道：“見過蘇公子。”
“慕公子客氣了。”蘇雲逍冷淡的回了一會。
慕青時臉上已經是青紅不定，當即咬牙道：“該做的禮儀也做完了，要是蘇公子沒有別的吩咐，在下先走一步。”說完也沒有理會蘇雲逍，怒氣衝衝的轉身大步離開，不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了盡頭處。
“哎呦，肚子好痛。”蘇雲逍的小廝向來機靈，對蘇雲逍的心思也知道那麼些，見事情不對連忙假裝難受的捂住肚子，“這位小哥，能不能勞煩你一下，我這真是……”
慕家帶路的小廝沒想到這麼個情況，不過還是很快回應道：“自然可以，你跟我來。”說罷就帶蘇家的小廝往茅房的方向走去，臨走前不忘瞄一眼慕青璃和蘇雲逍。
嗯……蘇公子和大小姐的婚約已經普天皆知了，二小姐是大小姐的親妹妹，應該沒什麼事的吧，再說二小姐的丫鬟還在旁邊呢。
蘇雲逍深吸一口氣，轉向慕青璃，看了她半晌才道：“你……受苦了。”他原來真的不知道慕青璃在慕家過得是這樣的日子，連個庶出都能欺負她。
她是逆來順受習慣，還是對周圍的環境已經麻木了？
“下次遇見這種事不要再藏在心裡，直接告訴長輩，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氣。”蘇雲逍叮囑道，“不必再這般一直忍讓，不值得。”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的帶上了一些溫柔，讓杜鵑和霜兒心驚肉跳，卻不敢擡頭。
慕青璃自從他走過來就一直低着頭，等他說完這句話終於找到機會退後兩步施了一禮：“是，多謝蘇公子，我還有事在身，先告退了。”
“璃兒。”蘇雲逍見她要走，情不自禁的喚了出來。
“蘇公子。”慕青璃也擡頭，眼底盡是冷色和警告，“大姐姐上次受了驚，你來看她也是正常，而且兩家馬上就要皆爲姻親，下次再遇見這樣的事你還是當沒有看見的好，被有心人傳出去可能會說蘇、慕兩家不和，我會自己照顧我自己的。”她說完這句話毫不留情的轉身就走。
蘇雲逍聽她這般話裡話外都在提慕青瓔，提醒着他還有婚約在身，不由的苦笑一聲，雙腿沒有了追過去的力氣，任由慕青璃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爲什麼……”他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語。
就差幾個月而已，爲什麼她沒有早出生那麼一點點，那樣的話他娶得人就是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