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眉頭皺的死緊。
這東西統共沒多少銀子,只是他今兒出來的匆忙,身上沒帶錢。
但若是讓衙門的人來,少不得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一來二去鬧大了,這麼多年的心血便會付諸東流……
“這錢,我家小姐替他給了。”少年正爲難着,就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從人羣中出現。
衆人紛紛回頭,看見一個嬌俏的丫鬟快步走過來,將五兩銀子放到掌櫃的手裡:“這錢可夠了?”
掌櫃的瞧見掌心的銀子雙目放光,連連點頭道:“夠了夠了。”
不過就是個售價三兩銀子的小玩意,得了五兩銀子已經是淨賺了,他當然只有開心的份兒。
其實今兒掌櫃的一早就發現了那偷東西的人。
那人應該是個慣偷兒,手腳很是麻利,一下就把東西拽了下去,但老闆也是個火眼金睛,同時也發現了他。
那偷兒也頗爲聰明,見狀就知道這東西自己是絕對帶不走的,便隨手塞在了一個路人身上,自己趁亂溜了。
老闆雖然將一切收於眼底,卻還是沒膽子抓那真正的偷兒,生怕惹來報復,可又想坑一筆錢,便抓住眼前的少年不放。
誰讓你自己倒黴,被人陷害了呢!
旁邊的少年看了這丫鬟一眼,猛地轉過頭去看向人羣之外的馬車,馬車內也有一束目光看向他。
那一瞬間,少年好像明白了什麼,臉色驟然大變。
他想到這裡再也站不住,立刻將斗笠戴在頭上轉身離開。
老闆得了銀子,自然不會計較他去哪裡,跟夥計說了聲不用報官了,就回了店裡。
那少年腳程很快,不一會兒就離開人羣,朝着密集的集市中走去,轉了好久之後才往後看去,瞧着身後沒有人跟來,他才鬆了口氣。
“閣下連聲道謝都沒有就走,是不是對不起我那五兩銀子?”就在此刻,一個含笑的女聲傳來,沒有一點兒設防的撞入他的耳膜。
少年身體一僵。
他轉過身去,見慕青璃正笑着看向他,眼中有一絲趣味。
少年知道她這是認出了自己,也再沒了逃跑的心思,乾脆將斗笠摘下來。
“你是怎麼追上來了?”他問道。
他方纔刻意挑那人多的地方走,後面的人是極不好跟蹤的,他有極高的把握將她甩掉了。
可她又怎麼忽然出現在這裡?
慕青璃掩口笑道:“小女根本不需要跟着殿下,因爲您不管往哪個方向走,最終的目標都只有一個,而這裡是那條街道通往皇宮的必經之路。”
原來是這般……
五皇子眼中流光閃過。
“不知寧嫣郡君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他慢吞吞的說道,眼睛卻緊盯這她,“人人都說慧極必傷,有時候太過聰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兒。”
慕青璃淡然一笑,從善如流道:“只要殿下不設法對付小女,小女應該就能活很久,您上次在皇宮中幫過我一次,這次就當是我還給您了,殿下請——”說着就讓出半條路,沒有阻攔的意思。
五皇子眯着眼看她,腳下卻沒有移動。
慕青璃也不催促,就這麼隔着幾步遠的對視着,脣角還有一絲笑意。
“罷了。”五皇子還是收回視線,“本殿向來不喜歡欠人情,這次你幫我的忙不可謂不大,本殿便答應你一件事情,以此作爲補償。”
他說的很淡定,彷彿是對慕青璃多大的恩賜。
慕青璃這下是真的來了興趣,頗爲好奇的看向他。
這五皇子真的不一般。
她上次在皇宮中的時候,只是覺得他出現的時機太巧妙,那麼多巧合聚集在一起,讓她覺得這人有些不尋常。
今兒才知道他竟然也是個扮豬吃虎的。
說也奇怪,五皇子分明比她還大兩歲,樣貌也是棱角分明的,但是給人的感覺卻總是一個和慕青檀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很容易就放鬆對他的警惕。
想必這也是他刻意營造的效果,至少慕青璃今天看見的這個褪去僞裝的少年,就比第一次見到懦弱的五皇子真實的多。
再說,皇宮那地方出來一次多不容易,要有不少內應。
五皇子卻這麼悄悄出來了,定是有他的眼線和內應。
“殿下,臣女暫時沒有想要的東西,這補償可否先賒着?”慕青璃提議道。
“你倒是大膽!”五皇子冷哼一聲,“竟然還敢跟本殿討價還價?”她知不知道,就憑這次真實身份被她撞破,他就有足夠的理由殺了他?
今個他在宮中接到消息,說外面有一筆很大的生意出了問題,掌櫃的沒辦法做主,他才偷偷出來處理。
雖然這樣有些危險,那鋪子是他盈利的鋪子裡賺的最多的一個,爲了這個出門一趟,總歸還是值得的。
沒想到就這麼點背。
先是莫名其妙的被人栽贓,說是他偷了東西,接着又被慕青璃撞見。
他平時在皇宮中很是低調,見過他的大臣並不多,更何況他們對他這個不得寵的皇子也不是很上心,從來就沒想過被人認出來的情況。
慕青璃無奈的搖頭:“那不賒也行,臣女當今兒沒見到您就是了。”
她說完就轉身離開,竟是沒有問過一句話。
五皇子瞧着慕青璃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殿下。”五皇子身後一直沉默着的人忽然站出來,開口說道,“這寧嫣郡君,還要不要留?”
五皇子沉思半晌:“暫且留下她,且看她有什麼作爲。”
慕青璃這女人很不簡單,除非必要,他不想跟她爲敵,不像那個傻乎乎的二皇子,看見人家長得漂亮,就完全不是他自己了。
再說他們倆之間並沒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
……
慕青璃一路回到慕家,瞧着自己院子裡的丫鬟都在大包小包的收拾東西,便閃身去了耳房。
“小姐,今兒那真的是五皇子麼?”霜兒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他出宮做什麼,再說怎麼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
“自然是他,不過是偷跑出來的。”慕青璃笑着將手中的書放下:“今兒發生的事兒,誰都不許再提起,也不能私下調查此事,權當今天沒有見到任何人。”
她想看看,這五皇子究竟能給她多少驚喜。
反正太子和二皇子都指望不上了,皇帝的身體日益衰敗,讓慕家再扶持一個小皇子也不太可能,若是這五皇子爭氣,他們助他一臂之力有何不可。
再說她要是猜的沒錯,他那句話只是爲了嚇唬她一下,不可能真的對她動手的。
“小姐,外面有您的東西。”此刻紅玉的聲音出現在門外。
杜鵑打開門,結果紅玉手中的東西,掃了她一眼,口中卻是溫和:“怎麼是你送來的,這種送東西的活兒不應該是夏綾的嗎?”
慕青璃院子裡等級分明,三等丫鬟是沒有機會接觸主子的東西的,就算是有人要給慕青璃遞上什麼,那也是送到夏綾手中,再由夏綾帶給慕青璃。
紅玉立刻說道:“夏綾姐姐有點事,這會子不在,奴婢怕耽誤了小姐的事情就先拿來了,小姐恕罪。”
“你既然是爲了我好,我又怎麼會怪你。”慕青璃笑容不減,“杜鵑也就是隨口一問,你別多心,回去做事吧。”
“是。”紅玉緩緩退下。
等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見,霜兒才眉頭緊皺的說道:“整天都要看她裝模作樣的,不是一般的揪心,咱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將她收拾了?”
慕青璃手中拆開那東西,漫不經心的說道:“不必着急,將這個釘子拔了,他們又會源源不斷的送進來,還不如留着她看着,再說也蠻有意思的。”
哪裡有意思了?
霜兒心裡哀嘆一聲。
本來以爲紅玉爲人精明,還是個不錯的,就是權力慾望強了些。
哪想到她竟然是狼子野心。
之前慕青璃的肚兜莫名其妙的落在那個潑皮無賴的手中,杜鵑和霜兒事後查了很久,纔將線索都指向紅玉。
這事兒其實也沒那麼難查,畢竟能接觸到慕青璃東西的人,都是她的貼身丫鬟,細細思索一番也都能猜到。
“你別急,小姐有她的想法。”杜鵑拍了拍霜兒,“這紅玉的利用價值不小,咱們少不得能用她反將一軍,你就暫且忍忍吧。”
霜兒什麼都好,就是是個急脾氣,而且眼睛裡揉不得沙子,整天讓她跟紅玉這個“叛徒”在一起,也的確挺爲難她的。
慕青璃這時候已經拆開那東西,一枚精巧的令牌躺在她的掌心。
“咦,這是……”
“五皇子送來了。”慕青璃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將那令牌交給杜鵑,“這令牌收好了,千萬不能被人發現。”
畢竟是五皇子的東西,若是有人說慕家藉着這個結黨營私,那可是大大的冤枉。
但慕青璃也猜到他會藉機跟她聯繫,不會將兩人的關係斷掉。
五皇子韜光養晦這麼久,假裝成一個懵懵懂懂的額小孩子,就是爲了謀奪皇位。
不可否認的是他現在的實力太過弱小,朝堂之上沒有替他說話的聲音,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會握住每一份送到面前的勢力。
杜鵑像是明白了什麼,接過令牌的時候有些猶豫:“可是小姐收了這東西,世子那邊要怎麼交代……”
墨鳳祈怎麼說都是太子黨,要是慕青璃從此以後支持五皇子,那兩人豈不是要分道揚鑣?
慕青璃也是一愣,雙眸微微黯了下:“先收下吧,這事兒以後再說。”
反正她馬上就要去雲南了,這一來一回都要好幾個月,到時候朝堂之上會怎麼變化,還是未知之數。
就在慕青璃和霜兒等人說着五皇子的同時,另一件房子裡的夏綾卻發了好大的脾氣。
“你這都是從哪兒來的?”夏綾臉上嚴肅的瞪着夏晴。
夏晴笑眯眯的將一個耳墜放到夏綾手中,臉上笑道:“喏,留給你的。”
姐姐應該會喜歡這麼好看的耳墜,何況是自己送的。
哪知道夏綾看都沒有看一眼,又問了她一遍:“你這東西都是從哪兒來的,我平時沒有給過你這麼多錢,難道你是從二小姐那裡偷來的?你快些說啊!”
夏綾是個比較會過日子的人。
雖然慕青璃從來沒有在月銀上虧着她們,但夏綾還是儘可能的將兩人的錢省下來存着,以備不時之需。
她在吃穿上儘可能的給夏晴最好的,但首飾方面卻不會隨便亂花,哪知道今兒無意中首飾東西,發現了夏晴藏起來的不少首飾。
那些東西雖然說不上巨貴,卻也不是她們這樣的丫鬟用得起的。
難道是夏晴從慕青璃那裡偷的?
這可是了不得的,因爲慕青璃很反感別人未經允許就動她的東西。若真的是夏晴偷得,她們現在將東西送回去,再好好的認個錯,說不定還來得及。
夏晴眉頭皺着,口中不高興道:“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多了些東西就是偷的,我像是那種人麼?枉我還特意給你留了,你不識好人心就罷了,怎麼還反過來冤枉我。”
不是偷的?
夏綾不敢有一點點的鬆懈,緊着問道:“那這都是怎麼來的,你好好跟我說,我也在聽着啊。”
夏晴被她弄得不耐煩,最終撇了撇嘴道:“四小姐賞的,你滿意了吧?”
“四小姐……”夏綾愣了一下,而後眼中精光大盛,“四小姐怎麼會好端端的送你東西?”
慕青芙就是每月二兩銀子的月銀,在花錢方面跟慕青璃是遠遠不能比的。
夏晴就是個小丫鬟,怎麼會讓慕青芙動這麼大的心思去拉攏?
事出反常則必有妖,慕青璃說過的這個道理緊緊的盤桓在夏綾的腦海中。
“四小姐怎麼就不能送我東西啦?”夏晴嘟着嘴,“上次我跟杜鵑姐姐將扭傷的四小姐送回院子,沒想到人家還記得我呢。昨兒去大庫房給小姐拿東西,正好碰上四小姐了,她就邀我去院子裡喝茶,還送了我這些東西呢。”
夏晴說着將頭揚的高高的,像是一隻驕傲的天鵝。
她也的確是驕傲的。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姐姐從小一直比她優秀。
長得比她漂亮,做事比她沉穩,連夏晴自己都被夏綾護在羽翼之下這麼多年。
平日裡夏晴對她只有羨慕和仰望的份兒,但是內心深處也是有一絲小小的嫉妒。
所有人在說起自己的時候,只是將她當做“夏綾的妹妹”。
如今夏綾的路越走越順,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杜鵑和霜兒,二小姐最看重的就是夏綾,等二小姐出嫁之後,夏綾少不得也會升成一等丫鬟。
夏晴卻連能不能跟成陪嫁都兩說。
本來這些想法都在她的內心深處,結果昨天四小姐說話間替她的惋惜,讓這思想徹底浮現上來。
如今她對夏綾驕傲,自然有驕傲的資本。
夏綾聽到這裡有些着急:“那四小姐的東西你怎麼能要,又怎麼敢要?”她雖然不是像是杜鵑和霜兒知道那麼多,卻也看得出慕青璃不喜歡現在的慕青芙。
更別提受傷醒來之後的四小姐會給人一種陌生感,讓人不自覺地提起警惕。
這樣的情況下,夏晴怎麼還敢收東西?
夏晴聽她到這個時候都在罵自己,心中不開心,自然會回嘴過去:“你服侍二小姐那麼久,都沒有跟二小姐平起平坐的喝過茶,如今你是看着我得了四小姐的青眼纔會罵我。這耳墜你不要就算了,我自己拿着就是,省的再被好心當成驢肝肺,哼!”
夏綾急了:“什麼叫‘都沒有跟二小姐平起平坐的喝過茶’,二小姐是主子,咱們是下人,這尊卑……夏晴!”
夏綾沒說完,夏晴就甩開她的手一溜煙跑了,夏綾想追上去又怕被人看見,只能着急的看着她的背影遠去。
……
其後的幾天慕青璃的院子裡一直在折騰,主要她帶的東西太多,所有人都生怕忘了什麼。
慕青璃看着唸叨了一個多時辰的鄭嬤嬤,笑着搖了搖頭,拍着她的手道:“嬤嬤,我都曉得了,你說的話也都記住了,你就放心吧。”
鄭嬤嬤嘆了口氣:“你這一去那麼遠,我哪裡能放心啊。實在不成我跟着你一起去。”
慕青璃立刻搖頭道:“您還是別折騰了,這些時候身體一直不好,這麼去了我也會憂心,還是這段時間好好將身體打理好纔是。”
鄭嬤嬤從去年開始,身體就出了些問題。
慕青璃如今有了錢,自然不缺一個伺候的人,便允了鄭嬤嬤在院子裡休養,所以鄭嬤嬤如今每天的生活很是悠閒,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慕青璃心中的地位,倒是沒人敢說什麼,丫鬟們對她也是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