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還是說,你要把我們所有人,當成兇手,全部帶走?
“呼!咳咳!”
日向寧次背靠着冰冷的門板,身體微微佝僂着,壓抑着自己急促劇烈的喘息。
冷汗早已浸透他單薄的裡衣,緊貼在皮膚上帶來陣陣寒意。
顯然,殺死日向直介的人,就是他。
也正如日向日吾所猜測的,在之前與日向直介的戰鬥中,他受了傷。
所以在聽說宗家發現了屍體,準備通過身上的傷來尋找兇手時,他強壓下心中恐懼跑回了家。
其他人受了傷只是能解釋說是自己外出執行任務留下的,但他一個連下忍都不是的小鬼根本無從辯解身上的刀傷。
現在,想要儘量瞞過去,只有一個辦法了。
日向寧次沒有開燈,任何光線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摸索着走到客廳的暖爐旁,動作輕緩撕開下腹處的繃帶。
“唔!”
傷口已經和繃帶粘黏在一起,每揭開一層,都伴隨着布料與血痂分離時細微的“嗤啦”聲,以及寧次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悶哼。
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讓他額頭上佈滿細密冷汗。
一道長約三寸、深可見肉的猙獰刀傷暴露在微弱的月光下!
傷口邊緣皮肉翻卷,血液仍在緩慢地向外滲出,傷口周圍的皮膚因爲失血和疼痛而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青白色。
他咬着牙強忍着眩暈和劇痛,將一柄苦無放在暖爐中燒紅。
橘紅色的火光跳躍着,驅散了一小片黑暗,也映亮了寧次那張蒼白緊繃的臉。
冰冷的金屬在高溫舔舐下,顏色逐漸由暗沉變得暗紅,再轉爲最爲灼熱的亮紅色。
寧次死死盯着燒紅的苦無,猛地將其抽出,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
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猶豫,只有一片近乎瘋狂的狠厲,甚至沒有給自己任何思考或退縮的時間,直接將其按在了那猙獰的刀傷上!
滋啦!
皮肉焦糊和油脂燃燒的刺鼻惡臭瞬間瀰漫開,伴隨着如同熱油煎肉般令人牙酸的恐怖聲響! “呃啊!!”
一股難以想象的灼燒劇痛在瞬間便席捲全身,讓日向寧次的身體猛地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
但他死死咬住下脣,幾乎要咬出血來,強壓着痛苦的叫聲,額頭上青筋暴起,身體不由劇烈顫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昏厥。
但他的腦海中,在不斷回想着。
父親日向日差生前被籠中鳥咒印折磨時痛苦扭曲的臉! 父親帶着自己刻下籠中鳥時那充滿不甘和悲哀的眼神! 宗家那些老傢伙們高高在上視分家如草芥的冷漠嘴臉! 日向直介那張因暴戾而扭曲肆意鞭打分家的醜惡面容!
還有夢境和古籍中的那雙眼睛,擁有能夠改變一切命運的力量!
“現在,還不能被發現,還差得遠!”
“我要活下去!我要變得更強!我要,毀掉這狗屁的命運!”
憑藉着可怕的恨意和執念,他死死按住那燒紅的苦無,硬生生挺住了那足以讓常人瞬間昏厥的劇痛,一動不動用力按在傷口上!
時間彷彿凝固了。
每一秒都如一年那般漫長。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息,也許是幾分鐘,那痛苦徹底被麻木所取代。
哐當!
手中已經冷卻的苦無掉落在地,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悶響。
寧次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溼透,癱軟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身體微微顫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他不敢有絲毫耽擱,強撐着精神,再次看向腹部傷口。
那裡,已經不再是猙獰的刀傷。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覆蓋了整個傷口區域的焦黑色烙印!
皮肉已經被高溫徹底燒焦碳化呈現枯木般的死寂顏色,傷口邊緣翻卷的皮肉被高溫強行封死不再有鮮血滲出。
劇痛依舊如跗骨之蛆般持續傳來,但比起籠中鳥那撕裂靈魂的痛楚,這種持續性的鈍痛,反而讓寧次感到一絲病態的快意。
這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將自己身上那致命的“證據”,變成一個看似“意外”的燒傷,代價是一道永久性的醜陋傷疤。
但這一切,是值得的。
爲了活下去。
爲了向那些傢伙復仇。
爲了,那雙能夠顛覆一切的眼睛!
念及此,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掙扎着,用顫抖的手臂支撐起身體,走到房間角落一塊不起眼的榻榻米旁。
他伸出同樣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撬開一塊木板。
木板下,是一個隱藏得極好的小小暗格,放置着一個僅有巴掌大小的卷軸。
日向寧次將其拿出來,在面前展開,然後擡手結印。
嘭! 當白煙散去,卷軸上,赫然出現兩顆眼球。
純淨無瑕,如同白玉。
很顯然,這是日向直介的白眼。
“呼……”
而看着那兩顆白眼,日向寧次吐出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狂熱。
他回憶着自己在夢境中看到的景象,雙手各自捏起一顆白眼,將它們按在了自己打開的白眼之上。
很快,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暖流,悄然涌入他的那雙白眼之中。
與此同時,那兩顆原本散發着溫潤光澤的白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着詭異變化。
就像是失去水分的葡萄一般開始乾癟、萎縮,飽滿的眼睛球體表面浮現出細密的黑色裂紋。
噗……
終於,寧次手中的兩顆白眼徹底失去了所有光澤和生機,輕輕一捏便化作了細碎的粉末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而日向寧次感覺眼前的世界變得清晰,對外界和自身的感知能力和範圍變強了許多,像是這雙眼睛所缺的東西被補全一般。
“第二雙了!”
他看向客廳的落地鏡,看着鏡中的那雙眼睛,心臟在胸膛狂跳不止,病態的興奮涌上心頭。
上次從日向黑冢那裡挖來的眼睛,早已經被他吸乾了瞳力化成粉末,已經證實了夢境和古籍的真實性。
日向寧次相信只要得到的白眼足夠多,早晚有一天,自己也能夠擁有那雙強大的藍色眼眸。
到了那時候,什麼宗家,什麼命運,都能夠斬斷! 不過,日向寧次顯然不知道,自己所感受到的“補全”,其實是在提高白眼的純度,最多隻能讓他達到日向雛田的程度。
那只是得到轉生眼的必要條件之一。
另一個必要條件,就是大筒木一族的血統,這一點僅憑他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但是,至少在他看來,自己走在正確的路上。
砰!砰!砰! 粗暴的敲門聲突然打破了夜的寂靜,日向寧次渾身猛地一顫,但是還來不及感到驚悸,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寧次!雲川大哥在召集所有分家成員,去他那裡集合!”
聞言,日向寧次聽出聲音的主人,是同爲分家的日向孝,頓時鬆了一口氣,但緊接着就感到了疑惑。
日向雲川,在召集所有分家成員? 難道是因爲日向直介的死嗎?
不管做什麼,都必須要去。
念及此,日向寧次迅速換上一身乾淨的衣物,將腹部的燒傷痕跡用衣襬仔細遮住。
然後,他走出了家門,腳下顫抖的步伐變得平穩。
很快便來到了日向雲川的家門前,十分自然地站在了分家人羣之中,看向站在人羣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而當日向雲川的目光掃過來時,一股彷彿被看穿的寒意涌上來,讓日向寧次不由自主垂下眼睛,
但也就是在這時,日向雲川開口了。
“諸位。”
“你們在害怕什麼?”
他的目光掃過衆人,緩緩道:“害怕宗家的徹查?害怕被誣陷成兇手?害怕像日向直介手下那幾人一樣,被咒印痛苦折磨?”
每一個問題,都像冰冷的錐子,刺在分家成員的心上,讓他們臉色更加蒼白。
“看看你們,還記得自己是日向一族嗎?”
日向雲川的聲音低沉:“我們甘願被刻下這籠中鳥,是爲了保護白眼,是爲了家族的延續,是爲了守護我們的家人。”
“可是現在,宗家用它做了什麼?”
“用它,把我們變成了什麼?”
“宗家把它變成了隨時可以勒死我們的狗鏈,而我們成了被狗鏈拴住脖子的狗!”
說到這裡,日向雲川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說出的話,讓在場衆人的心態不由一顫。
“諸位。”他說,“日差大人的血,還沒有涼透啊!”
“我不否認,宗家有一些人,將我們視作平等的同伴。”
“但是,更多的人,當需要我們犧牲時,他們用血脈相連和家族親情讓日差大人赴死!可當犧牲過後呢?當和平到來呢?”
“是視如己出的關懷?是休慼與共的扶持?”
“不!是變本加厲的猜忌,是更加肆無忌憚的踐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不需要證據,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懷疑,就能使用咒印,對我們進行審問!”
“我們流着同樣的血!揹負着同樣的姓氏!爲什麼卻要承受這如同下人一般的待遇?我們唯一的‘錯’,就是生在了分家!”
日向雲川的目光如同實質一般,灼燒在場衆人心中最深的傷口。
“日向直介死了,那個仗着宗家身份,卻連中忍都不是的廢物,那個對保護他的分家族人非打即罵、視如草芥的傢伙死了。”
雲川的語氣帶着一種森寒的諷刺:“告訴我,你們心裡,有沒有哪怕一絲,覺得他該死?”
一些分家成員的眼神閃爍起來,雖然恐懼依舊,但眼底深處,被長久壓抑的怨恨和不甘,浮現出來。
於是,日向雲川看向人羣中的日向孝,開口道:“孝,過來。”
表情沉重的日向孝走過來,日向雲川解開了他的上衣。
月光下,那並不寬闊的胸膛和脊背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
有刀傷,有苦無的穿刺傷,有灼燒的痕跡,都是不算舊的傷,都是最近一兩年內留下的傷,最新的傷口,自然是手臂上那一道。
在場許多人的表情下意識一變,但很快被日向雲川的聲音打斷。
“看到這些傷了嗎?”
日向雲川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這是他在戰場上,在任務中,在修煉時留下的!也是他無數次從死亡邊緣爬回來留下的!”
“這些,是他爲了守護木葉,守護日向一族的榮譽,一次次用命換來的!”
“但是,現在!”他冷聲道,“宗家的人要來了,他們居然要查我們身上有沒有新傷,要以此作爲我們‘有罪’的證據!”
“如果他們真的是想要調查兇手,我認,但他們真的是爲了找出兇手嗎?”
“不!他們查的不是兇手!他們查的,是我們分家還有多少血性!多少骨頭可以讓他們打斷!多少尊嚴可以讓他們踐踏!”
“他們是在立威!是想告訴我們所有人,分家就是宗家的狗,在他們眼中,我們受的傷,不過是我們應得的。”
“他們只想看我們在他們腳下,像狗一樣匍匐發抖祈求憐憫!”
“但我不是狗。”日向雲川輕聲道,“你們,也不是。”
“所以……”
說着,他擡起手臂,另一隻手握住苦無,在自己的手臂上緩緩劃過,一條猩紅的血線緩緩浮現,鮮血從傷口中流淌而下。
這個動作讓在場分家成員的心都跟着一顫。
宗家正在調查殺死日向直介的兇手,根據就是所謂的“新傷”,而日向雲川卻給自己添了一道新傷……
衆人都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日向寧次站在人羣之中,身體不由自主開始顫抖。
他沒有想到,這一幕,他真的沒有想到。
“身上有傷的各位,不用怕,我會陪你們一起。”日向雲川輕笑道,“身上沒有傷的,現在可以離開。”
月光下,被苦無劃開的猩紅血線清晰可見,溫熱的鮮血沿着小臂蜿蜒流下,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發出細微的“啪嗒”聲。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只有逐漸粗重的呼吸聲,夜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衆人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恐懼依舊盤踞在他們的眼底,但更深處,一種莫名的衝動如潮水涌出! 就在這時,一聲飽含震怒和冷意的厲喝炸響。
“你們聚在這裡做什麼?!”
宗家衆人,終於抵達! 爲首者,正是日向日吾!
他的面容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那雙白眼中此刻燃燒着熊熊怒火。
他身後是幾十名全副武裝,散發肅殺氣息的分家成員。
這些人是被宗家徹底洗腦馴服的忠犬。
“日向雲川!”
看到人羣爲首的那道身影,日向日吾眯起眼睛冷聲道:“你!還有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想要串供,藏匿兇手嗎?”
日向雲川轉頭看向日向日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深潭,開口道:“這裡,沒有你口中所謂的兇手。”
“哼。”日向日吾冷哼一聲,看向他流血的手臂,冷笑道,“有沒有兇手,不是你說了算,身上有新傷的人全部帶走!”
此話一出,終於,有人從腰間取出了苦無。
不是別人。
是日向寧次。
在那股強烈的衝動之下,身爲真正凶手的他,之前拼命隱藏傷口的他,竟用苦無劃過手臂。
嗤! 鋒利的苦無刃口,同樣在他的左臂上,劃開了一道血口,鮮血瞬間涌出!
“我……”
寧次想要開口承認自己就是兇手,但顫抖的聲音還沒來得及說出,身旁突然又傳來撕開血肉的聲音。
緊接着,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一個接着一個的分家成員,沉默地抽出了自己的苦無,甚至借來其他人的手裡劍。
嗤!嗤!嗤! 利刃劃破皮肉的聲音此起彼伏接連不斷響起! 沒有聲音,沒有猶豫。
只有壓抑的悶哼和粗重的喘息,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耳! 一道道猩紅的血線在慘白的月光下,在那一條條或粗壯或纖細的手臂上,同時綻放。
“你不是要查身上有新傷的人嗎?”
日向雲川直面日向日吾等宗家那驚愕的目光,擡起那隻依舊在流血的手臂聲音清晰而冰冷。
在他身後,數十條手臂高高舉起,數十道猩紅的傷口在月光下猙獰地暴露着,鮮血流淌,迅速染紅了衣袖,滴落在地面上。
“如你所見,”日向雲川語氣平靜道,“這裡所有人,身上都有新傷。
“你要帶走誰?”
“還是說……”
他看向日向日吾身後,那些失語的分家族人,輕聲道:“你們要把我們,分家的所有人……”
“當成兇手,全部帶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