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先前答應過公子的事情,我一定言出必行。”姜瑾頷首道。
即便是他不想要,但她答應過就是答應過,這是她自己的事情。
祁頓了頓,正色作揖道:“多謝大小姐。”
她只是微微笑了笑,道:“公子正經起來,也不是那麼壞。”
他面色變了變,立即換了副調笑的模樣道:“大小姐是說小爺我很壞?”
姜瑾緩緩搖頭,看到面前的人,彷彿看到了那在北疆的人。
祁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穿過他在看着別的什麼人一樣,那樣遠長。
他很想開口問一問,但是也不知道該咋說,左右大小姐沒事兒就好了,不然自己心底得愧疚一輩子的吧,他還想多得意幾年呢。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問一問公子。”姜瑾忽的正色,蹙着秀眉詢問道。
“啥事兒。”祁翹起了二郎腿,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公子的玉佩,爲何會同那尉遲弈的一模一樣。”這是她正關切且疑慮的。
他一聽,便收回了腿,而後自己也很疑問着說道:“我也不曉得,像我這樣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連自己的身世都未知。這樣一塊玉佩,只怕是尋到了親人,也無濟於事吧。”
“公子也懷疑過,那尉遲弈同你有親緣關係?”姜瑾問道。
說沒懷疑過是假的,畢竟長了二十年了,這玉佩也是從小到大帶在自己身邊的,據說是一出生就放在襁褓裡頭的,還是老爺子將他撿了回來撫養長大的。
但人總是有生老病死的,老爺子也早在五年前就撒手人間去了。
這會子呢,又突然冒出來一個司真閣的閣主,他手裡也有一塊這樣和自己相同的玉佩,所以說不懷疑也是不可能的。
但,誰知道呢。他到底有沒有個什麼兄弟姊妹的,連親生父母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若這尉遲弈當真跟自己有血緣之親,那他寧可不要,這樣的人,留着禍害啊。
反正他對親人這二字沒什麼概念的,只知曉自己這二十年來,大部分都是老爺子在照顧着,以乞討爲生養活他,而他後來自己也自立了,將整個江湖混清,討點飯錢吃吃。
“玉佩還在他手裡,他想必也有所懷疑。”祁開口道。
姜瑾面色微動,說道:“若你二人當真有血緣關係……”
言完,意識到了什麼的,立即閉口。
祁有些狐疑。
差點說漏了,江湖與朝廷兩不相容,怎可牽扯更多。
尉遲弈可是當年的七皇子,若眼前的公子祁當真同他有血緣關係,那麼他到底也是皇室的族人,甚至很有可能也會是個皇子。
若他真的是皇子,尉遲夜發現了,也容不得他的,必會起了殺心。
所以爲了他的安危,不可再多言。
“大小姐在想啥。”祁思慮道。
姜瑾回過神來只是淡淡搖頭,道:“若你二人真有血緣之親,也不是什麼壞處。指不定你也能去坐個高位,享受榮華富貴。”
他突然“噗哧”一笑,道:“大小姐真會打趣人,怎麼可能呢。就算真有那回事兒吧,我也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哎呀,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有多好啊。”
最後一句言完,他的眼神看向遠處,忽的有些寂寥。
假的,都是假的。一個人雖然自在,但很是孤單,無依無靠。
正廳裡,君無弦最後一句落下,姜懷的老目斂不住的詫異。
“本候今日該說的,也都說了。具體還要看大將軍,如何決斷了。”他緩緩起身,輕輕拂了拂衣袍道。
姜氏在一旁提醒道:“王侯大人這要走了嗎?不留下來用個晚膳嗎?”
君無弦頓了頓。
“王侯大人今日也辛苦了,便留下來用完晚膳再回府罷,也算是將軍府的一番小小心意。”言完,便命人立即下去置備,無比要準備許多的好菜招待。
丫鬟阿俏諾了一聲,通知好了各下廚,便又轉而繞去了自家小姐的院落裡。
“小姐,王侯大人今夜留下來用晚膳。”她提醒道。
姜瑾因爲一些事情耽擱了,所以現在都還未能同君無弦單獨相處聊過。
她道了一句知道了,便對着祁道:“公子也留下來一併用膳吧。”
他起身,拍了拍道:“不了不了,我還是回去吧,跑慣了江湖,實在受不得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禮儀。”
“既如此,阿俏,去取些銀子來。”姜瑾吩咐道。
“銀子什麼的,就不用了吧。”祁摸了摸鼻子道。
“應該的。”她淡淡言完,過了會兒,阿俏便拿了銀錢過來了。
“這,這麼多呀……太多了,無功不受祿,不受祿。”祁出口就道。
姜瑾緩緩搖頭,笑道:“無功不受祿,這話倒是真的。只是公子幫了我這麼多,理該受這些的。就莫要推辭了,明日,我會替公子尋個好事做,替你引薦一番。”
他在江湖上,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的,唯一的就是幫人打聽打聽消息,拿點飯錢什麼的。
“多謝大小姐,多謝大小姐。大小姐可真是闊綽。”祁立馬將銀兩接過,一包袱的沉甸甸的。
“那,那我就,就走啦?”他指了指外頭,拿着包袱道。
姜瑾微微對着一旁的丫鬟阿俏道:“替公子牽匹馬來。”
阿俏諾了一聲,祁立即擺手道:“別,別。不用那麼麻煩的。再說了,我也不會騎馬的。”
“那,替公子備好馬車吧。”
“哎呀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坐不慣那玩意兒。反正我都是用輕功飛來飛去的,也省力。大小姐也不用怕我會被打劫,按理說我打劫別人就不錯了。”他猜到了她的好意便道。
姜瑾本想待盡這客人之禮的,但他卻這樣堅持,便什麼也沒說了。
“那公子擇日再來,我替公子安排好去處。”
祁立即雙手抱拳,道:“多謝多謝。”
便緩緩的退下,朝着那牆後頭就翻出去了。
丫鬟阿俏不禁翻了翻眼,“真是做賊做習慣了,看到牆就翻,是沒見到大門嗎。”
姜瑾道:“不能這樣無禮。”
阿俏扁了扁嘴,而後嘆了一口氣道:“起先世子殿下還在西謨的時候,奴婢還嫌殿下聒噪,時常來叨擾小姐。但這下世子殿下回去了,好段時日不能來找小姐,奴婢倒覺得竟還有些不習慣了起來。”
見自家小姐沒反應,阿俏便詢問道:“小姐你說呢?”
她起身,身形纖纖,迴應她道:“他在北疆,有諸多事務繁身,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說着,便走出了亭子。
阿俏只是嘆了嘆,而後跟了過去。
此時北疆。顧遜之忙完了手裡頭的公務,便去看看父王。
正巧碰見竹苓將藥膳端了過去,父王的面色瞧起來也比先前好了一些。
“寡人自從有了竹大夫調理,只覺心身無比的痛暢。”北疆王笑道。
“如此真好,希望大王能夠早日康復。”竹苓也從心底感到高興。
“父王。”顧遜之站在玄關處,喚道。
“是我兒來了。快過來。”北疆王放下喝了一半的藥膳道。
他便走了過去,來到其牀榻邊,瞧了一眼竹苓,而後道:“父王面色看起來好了許多。這心情似乎更是爽朗了。”
“寡人也這麼覺得。”北疆王樂呵道。
父子倆談話的時候,北疆王妃默默在門口看着,示意侍從不必通報。
她笑盈盈的難得看到這樣的場面。
自來王都是不苟言笑的,日日有無比多的公務纏身,不是這個有問題便是那個有問題。
忙都忙不過來,也沒有什麼時間來陪他們母子倆。
上半個念頭,兒子又在西謨待着不肯回來,王病倒了,北疆也便亂成了一鍋粥。
這廂兒子回來了,每日能替他父王處理着一些要事,大大的減輕了王的負擔,真真是好。
她一個女子,也幫不上什麼忙,看不懂病機要處,也不是什麼神醫,只能默默的乾着急着。
這下,可真好,真真是好。瞧着他們父子倆其樂融融的模樣,她這心也就不再懸着了。
兒子什麼都好,也孝順的很,只是玩心太大,在西謨待着,便難免忘我。
希望他這次回來,能夠認清楚自己的地位,他是世子,是將來要承襲他父王王位的男子。
不可,不可再把一門的心思皆放在了流連忘返的玩路之上。
竹苓看見了北疆王妃,便自請退下。
“陪本王妃走走罷。”她和善道。
竹苓自是很欣悅,也很喜歡王妃的隨和,便答應了她,到了殿外走動走動。
“竹大夫的醫術這樣高明,可曾有想過將來的去處。”北疆王妃微微笑道。
去處……先前一直都沒有想過,但自從西謨皇上贈給了她那醫館時,她便想好了,要在西謨經營那醫館,替西謨的百姓治病造福。
也不知醫館何時才能夠開張,現在北疆王的病情好的也很慢。
“暫且,還沒有相好。”竹苓只能這樣說道。
“那竹大夫,不妨留在我北疆,如何?”北疆王妃緩緩道。
她聞言面上帶着些許的驚詫,眼中也有些措然,便遲疑道:“這……這……”
說實話,她其實也想待在這裡,因爲是世子殿下的家鄉,日後他也會在家鄉待得多的。
這樣便能日日夜夜都能看到他呢,但是在西謨,她答應好了瑾兒姑娘與皇上,要開設醫館,爲百姓們造福的,怎可食言呢。
但她同時也很想答應下來,自己知道,但是王妃娘娘她不知道呀。
“竹大夫,是在猶豫或者顧慮什麼呢?”北疆王妃慈祥問道。
竹苓微微抿脣,說道:“回王妃娘娘,竹苓一開始只是答應世子殿下,替大王治好了病,便回去西謨的。”
“原來是這樣。但竹大夫回去西謨,又能做什麼呢?”她繼續問道。
“我在西謨,有一家還未開張的醫館,我想回去,回去將它開起來,替百姓們治病。”她還是說了出來。
“噢?還有醫館?”北疆王妃有些驚訝。
竹苓點了點頭,道:“是因爲有一日宮宴上,皇貴妃娘娘突然動了胎氣,一時之間只有我會醫術,便當下及時救治了過來。皇上爲了賞賜我,便贈予了我一家醫館。”
“如此,也好。”她緩緩點了點頭。
“本宮本想,見竹大夫醫術高超,將你留在西謨,做個御賜的醫娘。”北疆王妃和善道。
竹苓連忙低頭回道:“多謝王妃娘娘的看重,但是竹苓承受不起這個待遇。”
“也罷,竹大夫有自己的路想要走,本宮覺得,有些可惜了。”她道。
“王妃娘娘……”
“母妃。”顧遜之從身後喚道。
“遜兒來了。”北疆王妃笑着道。
竹苓禮了禮,便默默的退至一旁。
“母妃與竹大夫,在聊些什麼呢?”他一邊走,一邊道。
北疆王妃笑說,“沒什麼,沒什麼。只是見竹大夫醫術高明,便想着將她留在北疆。但她在西謨已經有了個醫館,母妃便也不強求了。”
竹苓默默低頭,什麼也沒說。
顧遜之輕笑道:“原來是這個事。母妃,北疆也有上好的醫者,何必爲難竹大夫呢。”
北疆王妃只是微微笑着,沒有言話。
“世子殿下,王妃娘娘沒有爲難我,是竹苓辜負了王妃娘娘的好意。”她連忙站出來說道。
“沒關係的,我同母妃說話自來如此,也是無心,你不必放在心上。”他笑道。
“是啊,我兒的性子坦率,有什麼話便說什麼,可憐自己的親生母妃都不容喲。”北疆王妃調侃着笑道。
“母妃。”顧遜之好笑道。
竹苓微微有些尷尬的退到了一旁,原來不是自己想的那麼多呀。
呼,自己在北疆說什麼話都是小心翼翼的呢。
“方纔,我見你與你父王這般其樂融融,心底也甚是高興,不忍打擾。”北疆王妃緩緩走道。
顧遜之心裡頭也明白,此次回到北疆,纔看到了父王的艱辛與不容易。
父王終日於北疆操勞,而他卻自顧自的遊樂,心中確實愧疚。
“母妃知道,我兒心中所想。但是,大局面前,兒女情長孰輕孰重呢。”北疆王妃勸道。
他什麼也不說,只是緊緊的抿脣。
竹苓在一旁看着,心底也甚是難過。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與世子殿下的身份。
他們之間,隔着有那麼那麼遙不可及的距離,她還竟這樣的癡心妄想。
況且,殿下的心中,也還有瑾兒姑娘,這是無可厚非的事實。
但她卻終究想着,世子殿下不會非瑾兒姑娘不娶,他日後是要登上王位的,還會有許多的妃嬪。
而自己呢,就更算不得什麼了。
竹苓總是因爲這些距離想自我放棄,但是偏偏不能夠啊,明明知道的,都知道的,清楚的明白着,可是還是無法捨棄。
想看到他,想同他說話,即便他並不喜歡自己。
但是控制不住,她無法控制住自己,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
所以竹苓便困頓於情意之中無法脫身走出來。
“好了,不想那麼多了,我兒也該嫌他母妃聒噪了。”北疆王妃道。
顧遜之搖頭道:“孩兒沒有。”
“這段時日,也辛苦你了,替你父王分擔了這麼多。”她撫上自家兒子的青絲,感嘆着。
長大了,他長大了,也懂事了許多。
“母妃。”他見她鬢髮上的些許白髮,心中微酸。
世間安能有雙全之法?讓他可以不必這樣抉擇,一直在抉擇。
“母妃累了,想回寢宮歇息去了。遜兒與竹大夫慢聊罷。”北疆王妃言完,便由侍從攙扶着回到了寢殿去。
竹苓咬脣,遲疑的喚了一聲,“世子殿下……”
顧遜之站在原地許久,而後道:“本世子回去處理要事了,這段期間,勞煩竹苓姑娘了。”
說着,便從自己的身旁輕輕走過。
她欲要再喚,但想想還是算了罷,他心裡也有許多的苦楚。
回到房間之前,他刻意再去繞了繞,尋到一人詢問,“近日可有信件。”
那侍從回道:“回世子殿下,暫無。”
顧遜之點了點頭,便轉身回去了房中。
西謨,丫鬟阿俏遞來了書信,解釋道:“因爲一些事情耽擱了,遂一直忘記要給小姐。還是世子殿下的來信。”
姜瑾接過,緩緩打開,看到上頭龍飛鳳舞肆意瀟然的字,微微一笑。
上頭寫着的無非就是他在北疆一切都安好,父王在竹苓的醫治下,也漸漸好了許多。
只是先前不知,父王每日竟要處理如此多的要事,讓他很是頭疼,很是頭疼不已啊。
後頭又問,她在西謨可一切都好,若是君無弦欺負了她,讓她不開心,他便回來西謨找他麻煩去。
姜瑾仔仔細細的看完,禁不住的笑意。
丫鬟阿俏好奇道:“這世子殿下都寫了什麼呀,小姐樂成這樣。”
“他時常有法子,能逗我笑一笑的。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他抱怨在北疆自己當家作主了,有瞧不完的公事,着實頭疼罷了。”她笑着緩緩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