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節中有節枝外有枝

這一月以來許狂夫惦念良友深仇,又憂心江湖風雲,總是雙眉帶憂,愁懷不展!但鬍子玉卻似早有成竹在胸,怡然自安,許狂夫有時忍不住出言相詢,鬍子玉卻都含笑不答,最多淡淡說聲:“到時自知。”

許狂夫雖知他這位胡四哥多謀足智,胸中自有“諸葛”妙計,“臥龍”神算,但若教他也似這般寬心大放,卻無法做到。

此刻聽到鬍子玉在艙外相晚,他雖無這份閒情逸致,卻不得不步出艙來,目光一轉,只見朝暉之中,九華羣山,宛如九朵蓮花瓣一般,簇開在雲間天表,晨霧朝霞,掩映於羣山之間,又似輕波盪漾笑蕖,臨風搖曳,吹送一片天香!

許狂夫心中縱有萬千心事,見着這般美景,胸懷亦不禁爲之一敞。

但聽鬍子玉微微笑道:“九華山唐時以前,本無籍藉之名,但詩仙李白一道千古絕唱‘江上望九華’,卻將華山唱得天下聞名!”

許狂夫側目笑道:“小弟與胡四哥十年闊別之後,想不到胡四哥變得這般風雅起來,老實說,有關這些騷人墨客的遺風韻跡,小弟實在是絲毫不知。”

鬍子玉微喟一聲,放眼千里江波,不勝感慨萬千地說道:“這十年來,我由極盛而歸於淡泊,起初實覺難以忍受,但後來心情逐漸平靜,大半是因讀書之功,唉只是老驥伏櫪,其志仍在千里,看來我之一生,也只有生爲武林人,死做武林鬼了!”

許狂夫仔細體味“生爲武林人,死爲武林鬼”這兩句話,一時之間,亦不禁爲之感慨叢生,唏噓不已。

默然良久,鬍子玉突又微微一笑道:“無論如何,做人之時尚多,做鬼之時尚遠,乘這有生之年,我好歹也得將一些未完心願了卻,並做幾件足以留名後世之事,方不負父母生我,天地養我,賢弟,你說可是?”

話聲頓處,獨目之中,又隱**光,許狂夫知道他胸中豪氣又生,亦自微微一笑,方待答話,卻聽一陣歌聲,由江波深處,隱隱傳來,“……勸君杯到莫須辭,生平唯酒我相知,釣詩掃愁須何物?碧酒金尊對飲時,但能一醉真吾友,英雄高傑我不識……”

許狂夫面色微變,與鬍子玉互換一個眼色,只見歌聲漸近,水波深處,早自緩緩搖來一隻無篷漁舟,一人箕踞船頭,正自捧着一隻硃紅葫蘆,仰首狂飲,正是幕阜山下所見,那高歌漫步的落拓道入。

兩船相隔,雖還有數十文之遙,但晨霧已退,江面空闊,加以胡、許二人之目力,又大異常人,是以望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齊地一動。

就在這剎那之間,又有一艘雙桅江船,破浪而來,雖是逆風而行,但船行卻極迅快,眨眼之間,便已到了那落拓道人所乘漁舟之側,江船船首,並肩立着兩個錦衣大漢,口中吆喝一聲,船上水手一齊停槳擺溜,於是船行突緩,立在左側的紫緞錦衣大漢,竟在這兩船相交之際。上撩衫腳。身形微擰,“嗖”地掠至那隻無篷漁島之上。

胡、許兩人見到此人輕功竟有如此不凡造詣,心中不禁暗吃一驚,要知道江面行船,流動不息,是以在江面之上施展輕功,落腳之處,便極難拿捏得準,那無篷漁舟船身不大,更是極難受力,而這紫緞錦衣漢子,竟能在這般情況下,揀上漁舟,而漁舟僅微微一晃,這份輕功,當真少見!

只見這紫衫漢子身形一落漁舟之上,竟立刻向那落拓道人躬身一禮,沉聲說了兩三句話,因相隔仍遠,悟聲矣乃,加以語聲極輕,是以胡、許二人,未曾聽到!

只聽那落拓道人卻揚聲笑道:“孫二爺,你少開玩笑,區區在下人窮志短,馬瘦毛長,討酒討飯還來不及,哪有這份鬧情逸緻,去賞月亮。”

就只這幾句話工夫,胡、許二人所乘之烏篷江船,與來船距離,已變得只有短短十數文,那落拓道人語聲一了,竟自似笑非笑、有意無意地向二人瞟了一眼,突又揚聲笑道:

“孫二爺,我說你弄錯人了,要去賞月的英雄豪傑,正坐在那邊船上,你跑來纏着我,一文不名的要飯道士作甚?”

胡、許二人齊地一愕,只見那紫衫漢子以及獨自立在雙桅大船之上的錦衣大漢,目光果然一齊向自己瞟來,四人目光相接,那紫衫漢子突地驚呼一聲:“胡老前輩,許大俠!”

刷地身軀一擰,雙臂微分,立時便又揀回大船之上,大呼道:“轉舵!”

又自呼道:“那邊船家請將船靠過來。”

胡、許二人,見這身手極高的紫衫漢子,不但認得自己,而且執禮甚恭,不禁凝目打量。只見此人身軀魁偉,濃眉大眼,獅鼻闊口,生像極爲英武,但自己卻不認得,心中方自大奇。

卻聽那落拓道人仰天一陣大笑,說道:“幸好閣下倒還識得高人,如若不然,我這要飯道士無法消受閣下的雅意!”

舉起硃紅葫蘆,又自仰首痛飲幾口內中美酒,拍膝高歌道:

“但求能飲一杯酒,我於世事無所求,勸君且將名利忘,忘卻名利便無愁!”

歌聲悠悠,隨風飄於江上,而這艘無篷漁舟,便也在歌聲四散之中,飄然去遠!

兩船船伕,俱是久走江面的水上男兒,是以片刻之間,便已並排靠攏,那紫衫漢子果又極其輕靈巧快地掠至胡、許二人所乘江船之上,躬身施禮道:“小子孫正,拜見兩位前輩大駕。”

胡、許二人,連忙還禮,但心中獨自狐疑,不知道這漢子是何許人也,卻見他微笑又道:

“十餘年前,小於跟隨家師,曾在岳陽樓頭,見過兩位前輩一面,前輩風範,一直深存腦際,不想今日有幸,又見俠駕!”

鬍子五心念一動,恍然道:“令師莫非是‘三江漁隱’袁大俠麼?多年未見,令師可好!”

孫正垂首道:“家師仙去,已有七年!”

鬍子玉失聲一嘆道:

“老夫十年末涉江湖,不想故人竟已先我而去,昔年岳陽樓頭,孫世兄似還只在鬢齡,想不到今日竟已英發至此,是以老夫未敢相認,唉!年老昏庸,還望孫世兄多多想罪!”

許狂夫亦自想起此人便是昔年水上大豪“三江漁隱”的唯一傳人,但見他似與“賞月大會”有所關連,又自不解,相詢之下,才知道自從“三江漁隱”故去以後,孫正竟亦被“三絕先生”收羅,而此刻正擔負“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的迎賓之責。

胡、許二人,本是專程赴會而來,聞言自然大喜,便打發了自己所乘之船回去,同登雙桅江船。

江湖回舵,轉赴大通,路上寒瞳敘闊已罷,鬍子玉忍不住又自問起那高歌伴狂的落拓道人的來歷,這才知道那人雖然身穿道裝,卻正是“窮家幫中”的特出奇人“酒丐”施楠的的的!

原來“三絕先生”公冶拙,爲了這“丹桂飄香賞月大會”,早已在大通設下迎賓之處,江湖中稍有頭臉之人前來赴會,只要在這迎賓之處投柬留名,便有專人接待上山!

那“酒丐”施核,雖未投柬留名,但卻跑到迎賓之處門曰,救作悠閒地徘徊倘樣,孫正負有迎賓之責,見到這種極負盛名的武擠商人,自然慌忙出迎,“酒丐”施捕卻也並不招絕,含笑隨人,大吃了一頓孫正爲之特設的豐富酒筵,又理了滿滿一葫蘆美酒,便在迎賓之處,倒頭大睡。

孫正知道這般武林異人,行進大都類此,是以並不在意,哪知今日天一破曉,“酒丐”

施楠竟不聲不響地不辭而別。

孫正年紀雖輕,行事卻極慎重,是以纔會源爲迎賓之人,見狀只當自己有失禮之處,是以即刻乘船追出,卻不想竟誤打誤撞地遇着“鐵扇賽諸葛”鬍子玉以及“神鉤鐵掌”許狂夫!

孫正詳細地將此中始末全然道出,江船已臨大通,衆人棄舟登岸,不經賓館,逕直上山!

九華諸峰之中,無論靈秀、雄奇,均以山勢權極的筆架峰爲最。“三絕先生”公冶拙,少年時本是名滿京華的九城才子,壯年之後,喜愛九華風物靈秀,方在這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定居,而“丹桂山莊”,便是建在筆架峰山頹之上!

固有孫正帶路,自然駕熟車輕,加以衆人均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輕功造詣,不但登堂人室,且已爐火純青!孫正跟在鬍子五、許狂犬這兩個前輩奇人之後,雖覺稍爲吃力,但胡、許兩人,僅只施出六分功力,是以也能勉強跟上。

經化成寺,觀鳳凰鬆,過了冬小洞,登萬丈雲梯,黃昏時分,便已到了筆架峰巔,遠遠便巴望見一片亭臺樓閣,建於山巔煙雲飄渺之間,望去直如神仙樓閣一般,無論形勢氣慨,懼在幕阜山中的“飛四山慶”之上!

胡、許二人,知道這等宅院,不知要化多少人、物力方能建成,他二人雖對公冶拙不滿,但此刻亦不禁爲之讚歎!

遠看莊前,原是一片坦途,但到了近前,方自發現竟有數十塊高與人齊的山石,參差錯落,林列莊前,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卻是隱含玄機,暗合奇門,“鐵扇賽諸葛”鬍子玉既有“諾葛”之名,目光一轉,便已瞭然於胸,但卻故作茫然,毫不在意地便往“死門”之內走去!

孫正果然驚呼一聲:“老前輩止步!”

鬍子玉愕然回首,孫正陪笑引至“生門”,許狂夫知道他這位胡四哥胸中所學,見他這般做作,心中不禁暗笑。

到了此間,衆人身形已緩,方自走出數步,忽地“錚”然金鑼一響,孫正含笑道:

“莊主已然親自出迎兩位前輩大駕!”

語聲未了,一陣朗朗笑聲,已自傳來,前面山石之後,緩步轉出一個輕袍峨冠、面容清理、身形顧長、年通知命的長髯老人來,神態極其從容地長身一揖,朗聲笑道:

“胡大俠小隱江湖,暫別低世,享了似有十年清福,好教公冶拙羨煞!”

吐語清雅,神態飄逸,若非眼見,誰也不會想到,武林中聞之色變,當今黑道第一奇人“三絕先生”公治拙,竟會是這樣一個侗詢儒者!“欽扇賽諸葛”鬍子玉哈哈一笑道:“鬍子玉遍體俗骨,滿身孽債,縱然逃世,亦是不得已耳,哪似公冶拙先生經年居於神仙樓閣,遠離十丈紅塵,這般逍遙自在!”

公冶拙朗聲大笑,又與許狂夫見禮已畢,把臂肅客,許狂夫心切良友深仇,無鬍子玉如此涵養功深,只是極爲冷淡地略作招呼,竟連寒喧一語俱無,便面含玲笑地隨衆人走入!

廳堂雖大,但桌椅擺設,卻極疏落有致,全然似詩禮傳家,鐘鳴鼎食的書香巨宅,哪裡像嘯傲江湖的綠林梟雄的忠義大堂!一鬍子玉與公冶拙雖有一面之交,但到此“丹桂山莊”

卻是首度,心中不禁暗贊,這“三絕先生”的胸中丘壑,端的迥異凡俗!

寒喧數語,鬍子五方待轉入正題,公冶拙突地含笑說道:

“‘丹接飄香賞月大會’,距今召整整還有八日,兩位先衆而來,難道還有什麼其他見教麼?”

鬍子五還未答話,許狂夫已自冷笑道:“正是!”

公冶拙哈哈笑道:“公冶拙斗膽猜上一猜,兩位此來,雖非爲的‘賞月大會’,卻仍爲了‘拈在玉手’!”

鬍子玉微打眼色,止住了許狂夫的變色異動,仍自微微含笑地道:

“鬍子玉久聞‘拈花五手’諸般妙用,提早前來,不過僅想見識一下而已,不知公冶莊主可否讓在下等一開眼界!”

公冶拙朗笑道:“別人若有此意,公冶拙倒要考慮考慮,但胡大俠麼,哈哈”

雙掌一拍,回首道:“陝去通知少莊主,將那‘拈花五手’火速取來!”

一人座命而去,片刻之間廳後便已快步走出一個劍眉星目、面如冠王,但雙眉之間,卻隱含玲削之意的錦衣少年來,雙手接一方外扎紫色錦緞、約有一尺見方的玉盒!

許狂夫知道這位錦衣少年,便是近年來已自名傳江湖的後起之秀,也就是“三絕先生”

的愛徒、養子,“玉面追魂銀燕”公冶勤!不禁略多打量幾眼,公冶拙早已命之向胡、許二人見禮,又道:“江湖中但知這‘拈花玉手’有諸般妙用,胡大俠自必知道,此物的諸般妙用,究竟是些什麼!”

鬍子玉目光灼灼,凝目這紫緞玉盤之上,聞言微笑說道:“分水闢火,香鎮蛇蟲,此物在掌,暗器無功,這諸般妙用,但得其一,便已足夠稱爲人間罕有、百年難睹的武林異寶了!”

公冶拙一持長髯,朗笑額首說道:“胡大俠確是通人!”

自公冶勤手中,極其小心地接過那紫緞玉盤,並向公冶勤微作一個眼色,公冶勤當即快步而出,公冶拙卻仔仔細細地打開紫緞,啓開五盒,雙手取出一隻通體瑩白,精緻生光,乍看似玉,細看卻又非玉、拇指、食指微曲,其餘三指較直,不知究竟是何物所制的武林異室,“拈花玉手”來!

鬍子玉、許狂夫眼前但覺一亮,一陣異香撲鼻而來,雖然城府深沉,面上也不禁微微變色,而此刻公冶勤又自走人,腰畔卻多了只豹皮鏢囊,身後並跟人四個黑衣勁裝大漢,其中兩人手中擡着一盆熊熊爐火,另兩人手中卻搶着一缸清水,放於廳中地上!

公冶拙目光一轉,微笑道:“胡、許兩位大俠,且看‘拈花五手’妙用!”

突地離座而起,手持“拈花玉手”,緩步走至那盆燃燒正烈,遠遠已覺火勢灼人的爐火之前,說也奇怪,他身形每近爐火一步,火勢便以減弱一分,等到他掌中“拈花玉手”,緩緩向爐火伸去,那熊熊火焰,竟突地向兩旁一分,距離“拈花玉手”至少兩尺開外,公冶拙手掌一晃動,但聽“葉”地一聲,火勢競自候然而滅!

鬍子玉、許狂夫面面相覷,既驚且奇,卻見公冶拙微微一笑,又自走向那滿滿一缸清水,伸手入缸,缸中清水,立即溢出,公冶拙一笑取出手掌,胡許二人目光注處,卻見不但“拈花五手”以上,毫無水跡,竟連公冶拙已自深沒入水裡的衣袖,亦無一星一點水珠!

這景象委實太過驚人,鬍子玉、許狂夫自幼及長,幾曾見過這般奇事,幾曾見過這般奇物,不禁齊地脫口讚道:“天香異寶,當真不同凡響!”

公冶拙微微一笑,緩緩道:“分水闢火,雖然奇妙,但比之攝金吸鐵,暗器無功,卻還要稍遜半籌!”

回首又笑道:“勤兒,座上這位‘鐵扇賽諸葛’胡老前輩,與‘神鉤扶掌’許老前輩,便是暗器高手,許者前輩的‘無風燕尾針’,果是克稱當世獨步。你且將你那不成氣候的一些暗器,在這兩位前輩名家之前,獻一次五,也請胡、許二位前輩,略爲指點你一兩手絕世奇功、不傳秘技!”

語罷凝神卓立,卻將“拈花玉手”,橫持胸前,胡許二人,知道公冶拙雖是如此說法,但他的唯一門人養子公冶勤,發放暗器,必有獨到身手,只見公冶勤伸手一正腰畔豹囊,抱拳說道:“兩位前輩請恕弟子獻醜。”

話聲未了,身形也未見如何動作,手掌只微微一揚,便有一蓬銀星芒雨,暴射而出,接着雙掌連揚,腳踩迷蹤,身形移動之間,又是數十道銀星,有如驚虹掣電一般,去向“三絕先生”公冶拙面門、雙肩、前胸、腰肋十數處大穴以上。“三絕先生”公冶拙,仍然面含微笑地動也不動,眼見這數十道銀星暗器,已將射在他身上,哪知這些看來去勢疾快、激厲已極、方向絕不相同的暗器,到了他身前五尺之處,去勢一緩,有如萬流歸海一般,齊地轉向“拈花玉手”飛去!“叮!叮!”一陣微響,那小小一隻“拈花玉手”之上,便已密集了數十件大小形狀各不相同的暗器,密密麻麻,前後相黏,有如蟻附腥腦,蜂集花蜜,公冶拙隨手一抖,散落遍地!

公冶勤這種能在剎那之間,同時發出數十件不同暗器的手法,因是驚人!但“拈花玉手”的這般奇功妙用卻更是令見多識廣的鬍子五以及許狂夫二人,相顧失色!

公治拙含笑回座,又將“拈花玉手”極其仔細地放於玉盒以內,笑道:“這‘拈花玉手’雖是千載難逢的武林異寶,但公冶拙卻無意據爲已有,到了‘丹桂飄香賞月大會’正日,兩位如能藝服當場,公冶拙便將此物雙手奉送!”

鬍子玉獨目微張,冷冷一笑道:“公冶莊主如此做法,不覺慷慨太過,竟肯將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氣力,又不借染下滿手血腥,方自得來的這件武林異寶‘拈花玉手’,雙手奉送他人,卻教鬍子玉難以置信!”

公冶拙面色微沉道:“此話怎講?”

許狂夫目光一凜,突地長身而起,滿面怨毒地厲聲說道:“許狂夫此來既非爲那‘賞月大會’,更非爲這‘拈花玉手’,是爲了幕阜山中‘飛鷹山莊’之內無端慘死的數十條冤魂,要向公冶莊主,要點公道!”

公冶拙雙眉一剔,亦自厲聲道:“許大俠遠道而來,公冶拙當倒展相迎,竭誠招待,但許大俠如再說這些令公冶拙聽了莫名其妙的狂言亂語,那就莫怪公冶拙要無禮逐客!”

話聲微頓,不等許狂夫發言,便又厲聲接道:“公冶拙數日以來,未曾離開‘丹佳山莊’一步,‘飛鷹山莊’的慘死冤魂,不但絕無關連,而且毫不知情,許大俠如此血口噴人,爲的何理?我公冶拙也要向閣下要點公道!”

許狂夫微微一愕,但瞬即更加憤恨怨毒地朝指厲盲說道:“我許狂夫從不血口噴人,你公冶拙卻有欺心之事,‘男兒大丈夫’自做自當,事實倡在,你此刻縱然推諉拖卸事實,又有何用?”

公冶拙大怒之下,怒極反笑,陰沉沉地冷笑一聲,沉聲道:“什麼‘事實’?如何‘俱在’?姓許的你今日若不說個明白,便休想再出‘丹桂山莊’一步!”

許狂夫雙拳緊握,鋼牙直咬,方待揭穿真相,鬍子玉卻突地微一擺手,緩緩冷笑說道:

“人道‘三絕先生’自出道江湖以來,雖多辣手,但卻從無虛言作僞、不可告人之事,今日卻叫我鬍子玉失望得很,‘飛鷹’襲逸,雖不該以僞易真,相欺於你,但公冶慶主你又何苦爲了區區一隻‘拈花玉手’,竟將‘飛鷹’襲逸的大小滿門,殺得乾乾淨淨,更不該將‘八臂二郎’楊鐵戈、‘鬼影子’唐多智、‘飛鷂’詹文、‘峻山雙刨’這班與此事毫無干系之人,也一併毒手殺死!難道你不怕這班人的良友至親、同門兄弟,前來尋仇復恨?公冶慶主你縱有絕大勢力,極強武功,只怕以你一人之力,也難逃江湖正義,武林公道!”

公冶拙本自雙眉劍軒,目光凝厲地凝神傾聽,聽到後來,面上竟自變得微微含笑,等到鬍子玉的話一說完,公冶拙突地仰天長笑起來,許狂夫心頭怒火,更加大作,只道公冶拙心事血冷,竟以殺人爲樂!

哪知公冶拙笑聲一頓,微微含笑說道:“我只道兩位不知爲了什麼,如此義正詞嚴地來責備於我,原來兩位是以爲我公冶拙在長白山中,着了‘飛鷹’襲逸的道兒,將一隻不值一文的廢品‘拈花玉手’當做真的,拿了回來,發覺以後,心有不憤,便眼巴巴地跑到幕阜山‘飛鷹山莊’之內,卻尋那裘逸泄恨,是以毒手殺了數十條人命!”

許狂夫厲聲道:“一點不錯,正是此故!”“三絕先生”公冶拙目光一轉,突又縱聲狂笑地緩緩說道:“兩位若是如此想法,未免也將我公冶拙看得太不成材了,公冶拙癡長五十餘歲,別的不說,閱歷眼光,自信還有幾分過人之處,我一生之中,雖絕無欺人之心,但別人若要騙我,卻亦非易事!在下自長自山中帶回的‘拈花玉手’,千真萬確地是昔年天香故物,‘飛鷹’襲逸自以爲得計攜回‘飛鷹山莊’的那隻,纔是一文不值的鷹品,我雖然早知他有欺我之心,但未曾說破,更不想與這自作聰明的無知之徒一般見識。”

語聲微頓,又道:“聞兩位言道,襲逸目前已在幕阜山中無端慘死,公冶拙亦有幾分難過,此事與我雖然無關,但公冶拙以情理揣襯,想必是此事機密,不知又被何人泄露出去,那人以爲‘飛鷹’襲逸真的得寶,便趕到幕阜山中恃強面奪,井將其一家太小,一齊毒手殺死!江湖中具此身手、有此毒辣之人,屈指細數,不過三、五人而已,兩位若要爲友復仇雪恨,只要仔細搜尋,假以時日,定然可獲真相,查得真兇。兩位今日無端尋來,將我痛快琳漓地大罵了一頓,我既已知道事出誤會,自不會怪罪兩位,但卻不免爲兩位浪費時間、徒耗氣力的做法,可惜可嘆!”

他以嘲非嘲、似勸非勸,滔滔不絕地說到這裡,只弄得鬍子玉、許狂夫面面相覷,無言可對,他兩人一心以爲此事元兇,便是這“三絕先生”公冶拙,哪知此事節中有節,枝外有枝,事情真相之曲折離奇,波譎雲詭,竟遠出意料之外!

一時之間,大廳中變得異樣靜寂,呼吸可聞。“三絕先生”公冶拙持須而坐,目光灼灼,面露得色,似乎在靜觀胡、許二人該如何回話,那知鬍子玉默然半晌,突也縱聲大笑起來,公冶拙不禁爲之一愕,不知此人哪有心情大笑,卻聽他已笑道:“人道‘三絕先生’名拙實巧,如今一見,果然如此。想那‘飛鷹’裘逸不過是一個武夫,怎會騙得過公冶拙先生,鬍子玉此來,實嫌冒昧,但公冶莊主若說是浪費時間,徒耗氣力,鬍子玉卻不敢贊同!”

他此話說得似褒似貶,柔中帶剛,公冶拙竟猜不出他話的真意,只得微微一笑,隨口道:“胡兄過獎,卻教在下好生汗顏。”

鬍子玉笑聲未佐,接口說道:“公冶莊主領袖江南,‘丹桂山莊’名傾天下,鬍子玉能在這風物佳絕的‘丹桂山莊’,見到公冶慶主這般名重當時的一代英雄,已可算是不虛此行;更何況能親眼見到那天香異寶‘拈花玉手’的諸般妙用,聽到公冶莊主親口說出的那件長白門中的奇聞異事,這怎能算是浪費時間,徒耗氣力?”

他這輕描淡寫的幾句恭維之言,已將他方纔尷尬難堪的局面,全部化解,“三絕先生”

公冶拙聞言心中亦不禁暗贊:這才叫姜是越老越辣,就憑鬍子玉這幾句話,就無怪在江湖中能享如此盛譽!

口中微笑道:“胡兄如此說,更教在下過意不去了!”

轉身揮手,立呼擺酒,“鐵肩賽諸葛”見狀暗笑:“我當你公冶拙是什麼厲害角色,原來也是禁不得人家捧的。”

面上卻作得越發端莊沉着,抱拳謙謝道:“如此騷擾,已是不該,怎敢再勞慶主賜酒。

豈非要教我兄弟……”

公冶韌大笑接口道:“兩位遠道而來,在下早該擺酒洗塵,而且千萬請兩位在此盤桓數日,等到‘丹桂飄香賞月大會’過後再定,江湖中人,雖多道公冶拙性情孤僻,但像兩位這樣的朋友,公‘治拙卻是極願交上一交的。”

鬍子玉目光一轉,見許狂夫面容之上,似乎微帶茫然不解,遂一面暗中向他打了一個眼色,一面哈哈大笑地說道:“慶主既然如此,鬍子玉兄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就只這短短數句言語之間,酒菜便已備妥,公冶拙拱手肅客,鬍子玉含笑落座,又道:

“方纔公冶莊主所談‘長白劍派’之事,以及莊主得寶經過,雖已風傳江湖,但內中曲折想必仍有許多,不知公冶慶主可否讓鬍子玉一飽耳福!”

公冶拙含笑爲胡、許二人滿斟一杯色如琉璃、濃如蜜釀的美酒;並布上一著上好羊羔,方自端起面前酒杯,含笑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兩位有興,公冶拙自然願道其詳,但請先用上一些酒菜,並容在下先向兩位敬一杯洗塵接風之酒!”

仰首幹盡杯中美酒,又夾了一塊羊羔,細細咀嚼,方自緩緩道:“關外‘長白劍派’,雖然名列天下九大劍派之一,但近年來已人材凋零,這些不待在下多說,兩位想必早已知道了。”

鬍子玉此刻已連盡兩杯美酒,一面連誇酒佳餚美,一面頷首笑道:“略知一二!”

公冶抽一笑又道:“在下少年時雖有關外之事,但與‘長白派’卻素無來往,一直到去年花朝節前‘飛鷹’裘逸裘太快,突來寒舍,說是‘長白劍派’已面臨滅門危機,要在下本於江湖道義,一伸援手!”

他哈哈大笑數聲,淺啜一口美酒,招須又道:“不瞞胡兄說,在下雖非自了漢,也極少過問江湖間事,聞言即不便使襲大俠太過難堪,又不便答應,正自爲難之際,卻聽襲大俠又道,‘徑自派’願將秘藏多年的武林異寶‘拈花玉手’,贈與解圍之人。在下考慮良久,才問及‘長白派’所遇困難之事,究竟是什麼,如在下能力所及。自無話說,否則亦是無能爲力,褒大俠這纔將事情始末,源源本本說了出來!”

此時正值仲秋,公冶拙說話之間,家丁又端上一大盤數十隻熱氣騰騰、紫金殼的“陽澄大蟹”!鬍子玉一面持杯飲酒,一面聽公冶拙詳細地說出那一段往事,看來似乎已將他之來意完全忘卻!

原來“長白劍派”所遇的那三件極爲辣手的困難之事,一是“白鷹”白沖天,昔日遊俠江湖時所結下的強仇大敵“崆峒三劍”,在聯劍將“白鷹”腳筋挑斷之際,三劍中的三俠“七靈劍”金振夫助下也中了自沖天一掌,當時雖無甚感覺,事隔多年,金振夫娶妻生子以後,卻舊傷復發,而且傷重不治,是以“崆峒三劍”便聯結崆峒好手,大舉前來長白尋仇,事先遞下拜帖,日期梗訂在三月初一!

第二件事乃是一直與“長白劍派”不睦的關外馬賊“紅須幫”,近來出了一個不世的奇才,將本幫治理得強極一時,又見到“長自派”聲勢衰微,竟限令“長白派”在二月以內,遷出長白山外,否則便要傾全幫之力,將“長白派”門下殺得一個不留!

第三件事來得甚是冤枉,五臺山、明鏡崖、七寶寺突失異寶,據說盜寶之賊,事後曾留下四句似詩非詩、似詞非詞的短句:“長風蕭蕭,自浪滔滔,取此異寶,去天下道遙!”

七寶寺方丈木肩大師,將這四句話反來覆去地看了許久,突地發覺將這四句短歌每句之首一宇,聯綴成句,竟是:“長白取去”四字!

遂認定此事定是“長白劍派”所爲,亦遠赴關外,遞下拜帖,要在一月之內,前去長白山尋仇索寶!可憐“長白劍派”掌門人“落英神劍”謝一奇連七寶寺所失之寶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無端蒙此冤枉,竟還百口莫辯!

此三事任憑一件,“長自派”已是極難應付,此刻竟同時而來,且時日俱在二月下旬、三月上旬不足一月之間,“落英神劍”謝一奇自是心焦意躁,不知該如何應付纔好!“飛鷹”襲逸將此三事說完以後,又道:“在下此來向莊主求助,一來自是因爲莊主名傾天下,聲震武林,武功威望,俱足服人,再來卻是因爲知道在主昔年遊俠關外之際,曾對‘紅須幫’有恩,與五臺山木肩大師,亦是故交,此次‘長白派’滅門之禍,普天之下,除了莊主之外,只怕再難找出一人能爲他們解圍了!”“三絕先生”公冶拙俯首沉吟半晌,算來算去,此行俱是有益無損,這才帶着門下兩個得力弟子,以及愛徒義子“玉面追魂銀燕”公冶勤,束裝就道,與“飛鷹”裘逸連夜趕向長白山去!

二月中甸,江南雖已略有春意,但關外自山黑水間,卻仍是一望無際的銀白世界,“三絕先生”公冶拙狐襲白馬,極其從容地指點這漫地白雪,不住贊好,一面笑道:“數十年未到關外,至此方覺江南山水雖靈秀,卻嫌不夠雄奇開闊,尤其少年人不到此間,怎知天地之大,此行不論如何,總算給勤兒開了眼界!”“飛鷹”襲逸卻不住焦急地催促公冶先生攢程急行,到了長白山下,雖已黃昏,襲逸依然不顧道路難行,連夜便要趕上山去。

據說盜寶之賊,事後曾留下四句似詩非詩、似詞非詞的短句:“長風蕭蕭,白浪稻滔,取此異寶,去天下逍遙!”

七寶寺方丈木肩大師,將這四句話反來覆去地看了許久,突地發覺將這四句短歌每句之首一字,聯綴成句,竟是:“長白取去”四字!

遂認定此事定是“長白劍派”所爲,亦遠赴關外,遞下拜帖,要在一月之內,前去長白山尋仇索寶!可憐“長白劍派”掌門人“落英神劍”謝一奇連七寶守所失之寶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無端蒙此冤枉,竟還百口莫辯!

此三事任憑一件,“長白派”已是極難應付,此刻竟同時而來,且時日俱在二月下旬、三月上旬不足一月之間,“落英神劍”謝一奇自是心焦意躁,不知該如何應付纔好!“飛鷹”裘逸將此三事說完以後,又道:“在下此來向莊主求助,一來自是因爲莊主名傾天下,聲震武林,武功威望,俱足服人,再來卻是因爲知道莊主昔年遊俠關外之際,曾對‘紅須幫’有恩,與五臺山木肩大師,亦是故交,此次‘長白派’滅門之禍,普天之下,除了莊主之外,只怕再難找出一人能爲他們解圍了!”“三絕先生”公冶拙俯首沉吟半晌,算來算去,此行俱是有益無損,這才帶着門下兩個得力弟子,以及愛徒義子“五面追魂銀燕”公冶勤,束裝就道,與“飛鷹”襲逸連夜趕向長白山去!

二月中旬,江南雖已略有春意,但關外白山黑水間,卻仍是一望無際的銀白世界,“三絕先生”公冶拙狐襲白馬,極其從容地指點這漫地白雪,不住贊好,一面笑道:“數十年未到關外,至此方覺江南山水雖靈秀,卻嫌不夠雄奇開闊,尤其少年人不到此間,怎知天地之大,此行不論如何,總算給勤兒開了眼界!”“飛鷹”襲逸卻不住焦急地催促公冶先生攢程急行,到了長白山下,雖已黃昏,襲逸依然不顧道路難行,連夜便要趕上山去。

所幸公冶先生一行人俱是身懷武林上乘絕技,是以絲毫未曾堅持在山下留宿,這才挽救了“長白劍派”一場幾乎滅門的浩劫!“長白劍派”發樣之地,乃是長白山腰處的“靈長觀”數十年相傳,掌門人俱留居此處,是以“落英神劍”謝一奇雖非三清教下,卻也循規留居此處,好在謝一奇終身未娶,生活與一般道侶並無異處,是以也沒有不便之處!“三絕先生”一行人衆,乘着滿地雪光反映,極其容易地便攀上了長自山腰,“飛鷹”襲逸方自遙指着夜色中的一片黝黑牆影說道:“那邊便是‘靈長觀’所在之地,公冶先生到後,先飲上幾杯熱酒,擋擋寒氣,再”

話聲未了,突有一聲攝人心魄的慘呼,自“靈長觀”那邊傳來,“飛鷹”襲逸語聲一頓,面色大變,公冶拙亦自沉聲道:“看來‘長白派’變故已生,勤兒,你且帶他兩人繞路由後入觀,我與襲兄先行一步!”

最後一字落處,身形已在十丈開外,“飛鷹”褒逸雖然心中焦急驚惶,但亦不禁對公冶拙這種遇事調度之沉着得當,以及身法的曼妙驚人,暗中欽佩,一面抱拳陪笑地說道:“有勞少莊主辛苦了。”一面亦自飛身隨後掠去。“飛鷹”裘逸雖以輕功掌法馳譽江湖,但此刻與這位“三絕先生”相較之下,仍覺相差太遠,不是公冶拙放緩腳步,便再難追上,只聽公冶拙沉聲又道:“裘兄,‘靈長觀’觀內燈火通明,但自那聲慘呼後,便再無聲息,定是局勢已極爲險迫,你我若是來遲一步,倒真要抱憾終身了。”

說話之間,兩人已至“靈長觀”外,只見觀門未閉,門內卻有縱橫的劍氣,往來相擊於雪光、燈火之內,“飛鷹”裘逸大喊一聲:“各位先請住手,九華山‘丹桂山莊’‘三絕先生’公冶拙在此!”

他不通己名,卻將“三絕先生”名字喊出,自是深信這四字有先聲奪人之力,‘喊聲方了,觀內劍氣立頓,一個手持長劍、滿面惶急的灰袍長髯老者,已自如飛掠身,連聲喝道:

“公冶拙在哪裡?襲兄在哪裡?想煞我謝一奇了!”原來“長白派”此刻情勢,正如公冶拙所料,正是極其險迫,“長白派”門下最爲得力的四大弟子已傷其三,方纔那一聲慘呼,便是“長白派”當今的第二代門徒之首“玄霜”道人被“峻峭三劍”請來的武林高手“金槍銀彈”董平以一招“雙插梨花”的槍法絕技,當胸刺了一槍,瀕死之前發出!“落英神劍”謝一奇見到愛徒慘死,而自己盼望中的救星未至,知道只有自己動手,或許還能稍挽頹勢,哪知他與“崆峒三劍”中“七絕劍”金振宇甫一交手之下,便知道“崆峒三劍”確非徒擁虛名之輩,自己縱然拼盡全力,最多也不過只能和人家打個平手,心中不禁越發驚惶,此刻“飛鷹”襲逸的這一聲大喝,實不富救星從天而降。

謝一奇目光動處,不等“飛鷹”裘逸引見,便已一把捉住公冶拙的手掌道:“閣下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三絕先生’了,小弟久仰大名,真是……真是……如雷灌耳……如雷灌耳的很!”

公冶拙看見這極爲沉着鎮靜的一派掌門,此刻不但滿面惶急,言語談吐,竟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知道必是因爲情勢危急所至,遂也不多謙讓客套,便隨口說了聲:‘謝大俠言重了。”便當先走人觀內,只見此刻“靈長觀”的正殿之前、院落四側,滿插數十隻松枝火把,左側一排灰袍道人,垂手肅立,右側檐下的一排紫檀木椅之上,坐着四個俱在中年以上的江湖健者、武林豪客,正都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院中一人手提長劍,傲然卓立,雖亦近暮年,但雙目有神,身軀筆直,毫無半分老年人的垂暮之氣。“三絕先生”目光轉處,場中情勢,便已瞭然於胸,並知道今晚來此間尋仇之人,必是“崆峒三劍”,因“長白劍派”這三起仇人之內,只有“崆峒三劍”與自己無一面之交,心念微轉,抱拳朗聲道:“在下公冶拙,今夜……”

哪知他話未說完,卓立院中的“崆峒三劍”之長“長絕劍”金振宇便已冷冷接口說道:

“‘三絕先生’大名,天下皆聞,在下兄弟,早已久仰得很了!”

語意雖然客氣,但語氣卻冰冷已極,“三絕先生”公冶拙上下打量此人兩眼,仍自含笑道:“豈敢,公消拙在江湖中雖薄有微名,豈能與‘崆峒三劍’相比,閣下如此謙虛,公冶拙實在汗顏。”“七絕劍”金振字目光炯然一轉,還未答話,“飛鷹”裘逸已自一掠而前,接口笑道:“公冶先生,你可知這位就是人稱‘七絕’之劍的金振宇金大俠。”

他言語之內,故意將“七絕”二字,說得分外響亮,自是存心想以此激起“三絕”先生公冶拙的怒氣!哪知公冶拙卻面帶微笑地不露聲色,而金振宇反而沉不住氣地仰天狂笑道:

“不錯,不錯,兄弟在江湖中,確有‘七絕’之名,但我這‘七絕’,哪裡比得上‘三絕先生’的半絕。”

語聲頓處,笑聲亦候然而頓,冷冷又道:“不知‘三絕先生’今夜來此,是無意遊山,抑或是有心前來爲‘長白派’架樑的呢?”

公冶拙笑容不改,捋須道:“公冶拙亦想請問,金大使今夜來此,是無意遊山,抑或是有心前來尋仇的呢?”

金振宇見他將自己所說的兩句話,回敬過來,不禁狂笑起來,一面說道:“問得好,問得好”

笑聲又自一頓,沉聲接道:“但閣下不用金振宇回答,想必早巳知道我兄弟此來是爲着什麼了,我兄弟三人義同生死,在下今日。正是爲我三弟復仇而來,父子兄弟之仇,不共戴天,難道我兄弟此舉有什麼非是之處,要勞動閣下不遠千里自九華趕來麼?”

江湖以內,講究恩怨分明,有思固必當報,有仇亦是非報不可,金振宇這一問,當真是言語鋒利已極,哪知公冶拙卻故作不勝驚異地,“呀”了一聲,皺眉道:“公冶拙實在莽撞,不知道令弟已然仙逝,但在下還想請教一句,令弟是怎生在謝大俠手下喪生的呢?據在下所知,十年來謝大俠並沒有入關一步,而‘崆峒三劍’的俠蹤,亦常在中原,難道是金三俠偶動遊興,竟遠遊到長白山來了麼?”

金振宇冷“哼”一聲,心中何嘗不知道公冶拙此問是在故作姿態,但“三絕先生”聲名赫赫,他卻又實在不願無端樹此強敵,只得將自己的滿腔怒火,強自忍住,沉聲接口說道:

“舍弟雖非謝一奇所傷,卻是死在‘白鷹’白沖天暗算之下,謝一奇與自沖天一門兄弟,白沖天是隱匿此間,我兄弟此來長白山尋仇,難道還是找錯了地方麼?”

這“七絕劍”亦不像老而彌辣的江湖豪客,此刻竟仍然以問話來回答公冶拙的問話,當真可說是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哪知“三絕先生”公冶拙卻又不勝驚異地“呀”了一聲,皺眉道:“依在下所知,‘白鷹’白沖天雙腳已斷,殘廢多年,而金三俠一身武功劍法,早已名動江湖,閣下若說金三俠是傷在白沖天手中,這不但更教我公冶拙不解,而且實在難以相信!”“七絕劍”金振宇雙眉一軒,面上已自現出怒容,沉聲道:“金振宇久仰閣下總率江南武林,以仁義行道江湖,是以方自敬你三分,而你此刻卻如此以言語戲弄於我,金振宇倒要請問是何道理!?”卻見公冶拙竟仍不勝驚異地“呀”了一聲,又自皺眉詫問道:“在下心中有不解之處,是以好言望金大俠釋我疑團,哪有半分以言語戲弄金大俠之心,金大俠這一問,卻是問得大大地錯了。”

金振宇軒眉怒道:“舍弟多年前被白沖天暗算一掌,傷勢至今方自發作,不治而死,今日我兄弟此來,便是要取自某人頭,至我三弟靈前相祭,若有人阻擋,無論是誰,俱是我兄弟不共戴天之仇!”

他兩人的言語,句旬相接,絲毫不給別人插言之餘地!說到這,金振宇更是語聲激昂,宇宇截金斷鐵!檐下四人,此時亦早已長身而起,雙拳緊握,目光炯炯地逼視着“三絕先生”公冶拙。

一時之間,院中死般靜寂,只有風吹火把,呼呼作響,人人心中俱都知道,此時此刻,敵我雙方都是窗拔弩張,一觸即發,心中各各充滿戒備之意!

哪知公冶拙一手輕然長鬚,一手微撫腰畔絲絛,仍然含笑說道:“金大俠你乃久走江湖之人,此刻怎地說出這般話來?”

金振宇一擊掌中長劍,怒喝道:“在下的話,字字句句,懼是實言,難道還說錯了麼?”

公冶拙仍自好整以暇地一笑說道:“想你我一生之中、與人交手,何止千百次,說不定此刻你我身上,都帶有難覺察的內傷,又怎會知道究竟是被何人所傷?是以

金振宇大怒接口道:“舍弟傷勢重發之時,我兄弟早已仔細推敲,斷定必是白某所爲,我兄弟一生行事,敢說件件光明磊落,老來難道還會含血噴人麼?”

公冶拙微笑道:“賢兄弟如何斷定,公冶拙願聞其詳。”

金振宇大喝一聲,隨手一抖,掌中長劍,抖起朵朵刨花,口中並大喝道:“金振宇再三相讓,公冶先生切莫逼人太甚,只要閣下今日袖手不管此事。我兄弟日後必報大德,否則我兄弟縱然……”

語聲未了,突有一條人影,自檐下掠來,一手託着金振甫手肘,沉聲道:“大哥,我等就將此事爲何斷定乃自某所爲的經過說出又有何妨?也好教天下人得知,我兄弟不是多生閒事、含血噴人之徒!”

公冶拙始終面含微笑地然須卓立,此刻非但未將此人指桑罵槐的譏諷之言,放在心上,面上笑容,反而更加開朗,說道:“閣下想必就是金二俠了,此話當真說得中肯已極,想你我俱已是知命之齡,怎會再做出那些含血噴人的無聊閒事!”“七修劍”金振南鼻中微“哼”聲,冷冷道:“公冶先生好厲害的眼力,在下正是金振南,舍弟的死因,亦是在下斷定,公冶先生如不嫌費事,在下自當詳細說出。”

語聲微頓,沉聲又道:“八年前我兄弟劍下留情,放了白沖天一條生路,哪知他卻乘舍弟不備,在舍弟大橫助外,季肋之端,骨盡處,軟肉邊,臍上二寸,兩旁六地的‘章門穴’上,擊了一掌,是以我兄弟方自挑斷池兩足筋絡,當時見舍弟傷勢不甚重,又念在同是武林一脈,終究還是未曾將之擊斃,反而好好送上長白山來,只教他今後不要再往中原爲非作歹……”

謝一奇冷“哼”一聲,金振宇不等他開口說話,便又接道:“今年舍弟發作的傷勢,不但正是在季肋之端的‘血囊’之處,而且傷發時全身冰涼,足心卻發燙,正是‘長白源’貫用的‘雪雲掌’之特徵,舍弟瀕死之際,不住慘呼白某人之名,再三要我兄弟爲他復仇,公冶先生,若你換了我兄弟,請問你又當如何?”

公冶拙雙眉微皺,似是甚表同情地長嘆一聲,緩緩說道:“在下近年頗少下山,江湖中事亦有許久未曾過問,是以令弟死訊,直到今日方知,竟未曾親去靈前致祭,實是憾事,還望二位恕罪!”

金氏兄弟對望一眼,他兄弟雖亦老於江湖,卻仍不知這老奸巨滑的武林梟雄,此刻究竟在弄什麼虛玄,只聽他接着又道:“只是金二俠如阿便斷定金三俠的死固定是被白沖天所傷,小的卻不敢苟同。一來是八年前所受之傷,直到八年後再發,此事雖非絕無可能,但畢竟可能極少,再者那‘章門穴’本屬厥陰肝經,不但與左右‘期門穴’一經相同,與屬手撅陰經的‘天地穴’,以及屬肝經的左右‘膺窗穴’,左右‘乳根穴’等十數穴道,亦有經脈相連,由此可知在‘血囊’附近發作的傷勢,並非一定是直接擊在‘章門’穴上,三者凡是被內家綿掌、辰州‘陰冥掌’等一類陰柔掌力所擊中之人,傷勢發作時,俱有全身冰冷,足心發燙的現象發生,若單憑此數點,賢兄弟便來長白尋仇,委實稍嫌冒昧,公冶拙雖非好生閒事之徒,也少不得要伸手管上一管了。”

金振南始終凝神靜聽他滔涵而言,此刻突地縱聲狂笑起來,一面說道:“江湖之上,藝高者強,強者之言,便是真理,原無是非曲直之分,閣下又問必這般費事地說上半天,只要閣下真有讓我兄弟以及那邊三位朋友口服心服的慷人絕技,我兄弟立時拍手便走,如果不然,像閣下這般強詞奪理,再說三天,亦是無用!”

公冶拙面色一沉,朗聲道:“公冶拙自知人微言輕,只是不忍在此名山中的方外之地,見到流血之事,是以纔不借良盲相勸,卻想不到閣下竟將我一番苦心婆口,視作強詞奪理!

既然閣下如此說,公冶拙亦不能教好友失望,此刻我就在此地,練上三樣淺薄功夫,只要賢兄弟以及那邊的三位朋友能練得一樣,那麼拍手便走的就是公冶拙,而非賢兄弟了!”

金振南哈哈一笑道:“這才叫快人快語,這纔是好漢行徑,我兄弟久想一睹‘三絕先生’的蓋世絕技,只要閣下能在輕功、內力以及劍法上俱教我心服,我兄弟絕不在此多留半刻!”

暗中一拉金振宇衣襟,兄弟兩人齊地腳跟微蹭,後退一丈,“落英神刨”謝一奇緩步走到公冶抽身前,恭身一揖,無言地退到一邊,“飛鷹”襲逸卻在公冶拙耳畔低語道:“公冶先生千萬小心,長自源數十年聲名,此刻全落在先生身上了。”

公冶拙微微一笑,並自沉聲道:“難道裘兄信不過在下麼?”

裘逸垂首無盲,退到一旁,只見公冶拙雙掌一抱拳,朗聲笑道:“公冶拙就此獻醜。”

語聲未了,長衫飄飄,顧長的身形,已自凌空掠起,肩頭、腿彎,絲毫未曾作勢,一掠卻已筆直上拔二丈,突地雙臂一分間,竟由“一鶴沖天”化作“玉女投梭”,閃電般投人大殿。衆人方覺眼前一花,公冶拙已從殿中掠出,手中卻多了四隻巨燭,身形方一出殿,口中暴喝一聲:“起!”又自憑空上揀二丈,雙手交替,竟將掌中的四隻巨燭,一排立在大殿搪頭,身形方自飄飄落下,眼看離地不及一丈,雙臂突又微一劃動,本應下落的身形,竟變做平飛,飄飄飛向院中,緩緩落到雪地上,卻又恰巧落到他方纔駐足的兩隻腳印之中。

立在左側的長白羣道友以及“飛鷹”裘逸,已被他這種足以驚世駭俗的輕功絕技,驚得目定口呆,半晌過後,方自震天價喝出彩來!

右擱下五人對望一眼,亦不禁相顧失色!卻見公冶拙目光凝視槽頭紅燭,一陣風吹過,四支紅燭,滅了三支,只剩最左一支,燭火搖搖,將熄未熄,仍在風中掙扎!

公冶拙微微一笑,緩緩伸出手掌,虛空向檐頭一招,那風頭中燭火,火光突地大盛,公冶拙左掌往外一切,只聽“波”的一聲輕響,尺許火焰,竟自中分爲二,公冶拙右掌一揮,半截火焰,竟緩緩落在第二隻紅焰以上,他左掌再次往外一切,第二隻燭失火焰便又應掌中分爲二!

剎那之間,這武林怪傑竟以絕頂的內家真力,將遙隔幾達七丈的四支紅燭一齊點燃,衆人屏息而觀,至此又不禁一齊喝彩。

公冶拙微微一笑,左掌斜伸,護住槽頭燭火,身形微動,掠至謝一奇身前,接過他手中長劍,突又一嫁而起,但見青光一溜,筆直投向檐頭,有如驚虹掣電般一閃而沒,公冶拙再次飄落地上,檐頭燭火仍自無恙!

衆人方在暗中驚詫,不知他這一手劍法有何奇處,突地又是一陣風吹過,公冶拙長袖一拂,據頭四支紅燭一齊落到地上,竟斷做四七二十八截!斷處整整齊齊,顯見是乃利劍所削,衆人這才知道,公冶拙方纔那一閃劍,已在這四隻紅燭之上,各各削了六劍。“落英神劍”以劍法成名,此刻心中不禁又是喜悅,又是失意,喜悅的是今日危機,看來已可安然渡過,失意的是自己苦練數十年的劍法,此刻拿來和人家一比,當真是有如陪月之與螢火。

公冶拙緩緩拾起地上的斷燭,隨手一拋,只聽“噗”地一聲,雪地之上便已多了一團紅線,斷燭拋去雖有先後,落地之聲只有一聲,這種暗器手法,又何嘗不是足以傲視武林的驚人絕技,他雖說只練三樣武功,其實已露了四種。

金振字目睹四種絕技,心中但覺萬念俱灰,黯然長嘆一聲,拂袖走出觀門,他兄弟請來的三位武林高手,亦自面容灰白地頹然走出門外,金振南呆望着他們的背影,暗中一嘆,強自抱拳道:“公冶先生神功絕世,金某兄弟自愧不敵,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公冶拙哈哈一笑,接口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我後會有期,賢兄弟日後若來‘丹桂山莊’,公冶拙自當竭誠招待,只是人死不能復生,但望賢昆仲能將這段樑子,從此揭過。”“七修劍”金振南呆立當地,愕了半晌,突又一聲長嘆,嘆聲未了,身形已自掠出觀外,霎時之間,便已消失在夜色之中。“落英神劍”謝一奇身爲一派掌門,見到自己這件不能解決的浩劫,竟被“三絕先生”兵不血刃地消弭於無形,心中亦是感慨良多,目送金振南身影消失,方自緩走到公冶拙身前,恭身道:“公冶大俠及時趕來,不但救了敝兄弟條蟻命,也保全了我‘長白派’上下數十門人,大恩不敢言謝,只永銘心中!”

公冶拙連忙謙講,“飛鷹”襲逸已哈哈笑道:“‘崆峒三劍’本於三月初一至此,他們提前半月,想必是爲了怕謝兄邀集幫手,是區區在下早已料到這一着了,是以連夜與公冶先生趕來此間,只怕不是‘崆峒三劍’料想得到的了!”

謝一奇連忙又自恭身道:“裘兄跋涉萬里,爲友奔波,高情厚誼,更是沒齒難忘!”

語聲方了,突又一聲厲噸:“是誰!”

公冶拙微微一笑,緩緩道:“檐上只是小徒,他已在那邊守望許久了。”

謝一奇面頰微微一紅,只見三條人影,自檐頭閃電般落下,卻正是那由後路人觀的“銀燕”公冶勤以及“丹桂山莊”的兩個得力門徒!“飛鷹”襲選爲謝一奇引見已畢,又自撫掌大笑說道:“‘崆峒三劍’已去,另外兩起仇敵俱與公冶先生有舊,看來長白派已可逢凶化吉,謝兄也該弄些酒來,爲公冶先生洗洗征塵了!”

又是一陣風吹過,本來已將燃盡的火把,便熄了數枝,但此刻東方已現曙色,縱無火把,也不妨事了。“三絕先生”公冶拙,把酒持杯,將自己如何得到那件武林異寶“拈花玉手”的經歷,一口氣說到這裡,方自長嘆一聲道:“如果以人論人,‘崆峒王劍’金氏兄弟,勝則勝,敗則敗,倒的確不愧是條沒遮攔的好漢,‘長白派’的謝一奇兄弟,反而顯得有些奸詐,再加上白沖天與‘崆峒三劍’昔年那場恩怨,是非曲直,直到此刻,我還不知真情,不瞞兩位說,等到長白事了,我竟然有些後悔,不知道是否應該伸手幫‘長白派’的忙!”“鐵扇賽諸葛”鬍子玉獨目眯成一線,似笑非笑地望了公冶拙一眼,心中暗笑:“管他誰是誰非,反正你只要得到‘拈花玉手’,便心滿意足,如今卻又在我面前說出這番假仁假義的話來作甚!”

暗中雖在嘰嘲暗笑,口中卻含笑讚道:“如果以人論人,依鬍子玉所見,只有閣下才能算做英雄人物,揮手笑語之間,便將‘崆峒三劍’那等桀騖不馴的角色驚退,試問當今天下,除了‘三絕先生’以外,還有誰人?”

公冶拙面帶得意笑容,口中謙謝不迭地將杯中之酒,一千而盡,酒意更濃,豪情更盛,酒酣耳熱之中,他又接着說那一段往事。

天來近午,公冶拙已用完了“落英神劍”爲他援下的迎風洗塵之酒,謝一奇卻從自己所任的丹房之內取出了三方作得完全一樣,只有金外所縛的三條綵帶顏色不同的錦盒,井恭聲說道:“公冶大俠不遠千里而來,救我等於水火之中,俠義之心,足資流勞武林,傳誦江湖,謝一奇本該立將‘拈花玉手’奉送,但是在下昔日得到此寶之時,共有兩僞一真,分放三方一式一樣的錦盒之內,在下才知淺薄,一時無法試出此寶的真假,如隨意相贈一個,只怕以僞做真,又變得好像有意欺騙閣下,經在下與敝師弟商量結果,只有將這三方錦匣,一齊取出,放在這大殿神龕之內,此刻先請閣下隨意取去一盒,等到三事俱了,閣下便可將此三盒俱都取去,三盒之中,只有一盒屬真,好在閣下學究天人,定必可以分出真假!”

公冶拙微微一笑,知道他這番說話做作,無非是生怕自己不等將“長白派”三起仇敵完全解決之後便取寶先走,沉吟之間,突地瞥見“飛鷹”襲逸面目之上,竟露出焦急希冀之色,心念一轉,面上絲毫不露神色,非但不揭穿他話的漏洞,反而故作大方地說道:“公冶拙此來旨在本着江湖道義,爲貴派略效綿薄,何敢望謝大俠以武林異寶‘拈花五手’相贈,但謝大俠既然如此厚愛,公冶拙不收,亦顯矯情不恭,至於如何處理此事,公冶拙自然一切全憑謝大俠作主!”

說話間眼角微瞟,“飛鷹”襲逸早自露出喜色,公冶拙不禁暗中冷笑,心道:“你如想在老夫面前弄什麼花樣,當真是有如癡人說夢!”

只見襲逸已端起酒杯,頻頻歡飲。一日度過,到了晚間,謝一奇將之引入三間佈置得極其精緻雅潔的丹房跨院以內,道勞過後,便告辭先走。“飛鷹”襲逸卻仍停留房中,不住噓勞問暖,百般照料,“三絕先生”是何等人物,見狀腹中冷笑,口中卻含笑說道:“公冶拙此次不過略盡綿力,便可得到‘拈花玉手’這般武林異寶,一來自是因爲謝大俠慷慨厚愛,再來卻是全靠襲兄不遠千里前來報訊之功公冶拙人雖愚昧,卻最知恩,裘兄若是還有什麼事需要公冶拙之處,只管說出便是,公冶拙無不從命。”

“飛鷹”裘逸微微一愕,目光雖然不可遏止地露出喜色,但神色間卻又有三分被別人料中自己心意後的窘態,囁嚅着道:“在下的確有個不請之請,但亦自知……”

公冶拙目光一亮,接口道:“無論什麼事,公冶拙無不答應。”

只見“飛鷹”裘逸凝視着自己,面上半驚半喜,似是想不出自己的心意,面上遂越發露出令人情任的和藹笑容,襲逸果然忍不住道:“在下的請求,對別人說來,雖似過份,但對公冶先生說來,卻另當別論,謝大俠將兩僞一真三隻‘站花五手’,分貯三方錦匣之中,其中真假,雖然誰都無法知道,但公冶拙先生的神通能力,卻不難情出八九,是以襲逸想請公冶先生事完之後,取走兩方錦匣,留下一匣,作爲襲逸的紀念之物。”

他語聲微頓,似是不勝委屈地嘆了一聲,仰天緩緩嘆道:“在下雖與‘長白派’略有交情,但交情並不深厚,此次萬里奔波,幸好還能得到公冶先生的瞭解與賜與,否則真是……”

他又自長嘆一聲,結束了自己的話,公冶拙暗中冷笑,口中卻毫不遲疑地笑着說道:

“裘兄古道熱腸,此次爲着江湖道義,不忍見到‘長白派’的滅門之禍,所受辛苦艱難比公冶拙何止超過百倍,謝一奇縱將‘拈花玉手’贈與裘兄,亦不爲過,公冶拙心中只會覺得贊同,絕不會覺得不公,如今襲兄既如此說,公冶拙焉有不願之理。”“飛鷹”裘逸大喜道:

“公冶先生慷慨大度,實非常人能及。

公冶拙微笑接口道:“不過裘兄苦命公冶拙先取兩匣,公冶拍不敢從命,如果襲兄不以公冶拙爲貪得之輩,還是請襲兄先取一匣,方是正理!”“飛鷹”裘逸大喜之下,似乎還待謙謝兩句,公冶拙已是搖手道:“公冶拙平生行事,言出必行,從無更改,裘兄不必再推辭了!”

話聲頓處,突地以手加額,長長打了個呵欠,又自歉然道:“連日奔波,加以年老病疾,是以稍感倦乏,還望裘兄怨我失禮之罪。”“飛鷹”裘逸縱然笨到極處,此刻自也知機,一面千恩萬謝,一面告退。

夕陽西下,暮色已臨,九華山上“丹桂山莊”的大廳之內,燭影搖紅,菜香灑熱,公冶拙說到這裡,仰天笑道:“那‘飛鷹’襲逸當真是將我看成了無知小兒,可以隨便戲弄,我既無未卜先知之能,亦無隔物透視之力,卻怎知盤中物之真假,他們若是先就弄了手腳,我縱然先取兩區,又有何用,是以我不如叫他先取,如此一來,他必定要在匣上弄些標誌,一拿就拿個真的,將兩個無用的廢物,留下給我,可是……”

鬍子玉微微一笑,接口道:“可是他這番妙計縱然騙得過別人,怎能騙得過公冶拙。”

公冶拙哈哈笑道:“在下心中其實早有算計,眼見他自以爲得計地出了房門,我卻尾隨其後,他回房以後,滿面喜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在窗外見到他的人影,不佳地在房中打轉,我心中也不住地暗笑!”

話聲微頓,佈菜施酒,忙了一會,接着又道:“我知道他必有花樣要弄,是以耐心等候,過了一會,更深人靜,他果然悄悄推開窗戶,一掠而出,我暗暗跟在身後,他竟毫無察覺……”

無星無月,萬籟俱寂,“飛鷹”裘逸施展身形,在重重屋面上極其小心留意地不住飛掠,稍聞聲響立刻伏下身形,似是儘量要躲開“長白派’門人的耳目,公冶拙不覺暗中奇怪:“難到他此舉並未與‘長白派’串通麼?”

卻見候忽之間,“飛鷹”裘逸的身形,似乎已至“靈長觀”外,他遊目四顧,查看半晌,突地微伏身形,向左側一個孤零的小院中嫁去。

公冶拙不禁又自微皺長眉,暗中奇怪:“他去這孤零院落作甚?這院落之內,住的又是誰人?”“靈長觀”前後內外,一片寂然,只有這座孤伶院落的窗紙之內,還有黃昏的燈光映出!只見“飛鷹”裘逸掠至門前,輕聲扣門,門內立刻有一個嘶啞的口音,沉聲問道:

“是誰?”“飛鷹”襄逸回頭四望,確定了四下並無人跡,方自輕聲道:“是我!裘逸!”

房門立刻“呀”地一聲,開了半線,“飛鷹”襲逸一閃而人!遠遠伏在屋脊陰暗之處的“三絕先生”公冶拙進也微張雙臂,掠至這座孤伶院落的屋脊以上,心中卻暗中思付:這院落之內,住的絕不會是“落英神劍”,看院中荒草漫漫,似未經常打掃,就連房門,似乎亦非經常開啓,是以開門時方會發出“呀”地一聲,難道里面性的,便是那雙足已殘的“白鷹”自沖天麼?

思忖之間,只聽屋內那嘶啞的口音,又自低叱一聲說道:“棋幾,出去,如有人來,無論是誰,都不許放他進到院中!”

又是“呀”地一聲門響,一條小巧的身影,快步而出,掠至院門之外,屏息佇立於暗影之中,顯然是在守望,公冶拙沉吟半晌,自恃絕技,竟施展絕技,躬身曲在屋後滴雨長橫以內。

長檐窗戶,面北面建,正是當風之處,凜烈山風,將竊紙吹得縫隙甚多,公冶韌不禁暗暗感激這天助方便。他極爲容易地便找着了一條縫隙,湊眼望去,只見房內陳設簡陋,一幾數椅,蕭然而列,向門之處的一席木榻之上,斜倚着一個發召蓬亂,全身白衣、鷹鼻鷂目的瘦長老者!榻邊並放兩隻烏黑柺杖,在燈光下毫無光澤,絕非鐵製,這老人鬚髮蒼白,面上皺紋卻並不甚多,顯見他頭上蒼蒼白髮的由來,小半是因爲歲月侵人,大半卻是因爲胸懷痛苦,心情寂寞!

公冶拙目光動處,便已知道自已猜測不錯,屋內木攝上的白衣老者,必定就是昔年曾縱橫江湖一時的長自高手“白鷹”白沖天了!

只見自沖天目光如鷹,四下一轉,沉聲道:“裘兄,你此來可曾留意查看,身後有無綴尾跟蹤之人!”“飛鷹”裘逸微笑搖頭道:“小弟別的不說,難道連這點能力都沒有麼?白兄未必過慮大甚!”

公冶拙聽得不禁心中暗暗好笑,只見白沖天緩緩拾起手來,微撫須間的白髮,長嘆了一聲,沉聲說道:“歲月消磨,候然八年,裘兄,你如也像我一樣局居斗室八年,只怕你也會像我一樣多慮了!”

語聲傲頓,又自長嘆一聲,突地擡起頭來,軒眉朗聲問道:“昨夜發生之事,我巳完全知道,公冶拙既然已到,可曾答應我師兄的條件,分三次”“飛鷹”裘逸不等他話說完,便已滿面喜色地接口說道:“事情出於意外的順利,公冶拙不但答應了令師兄的條件,而且還答應將那三方錦匣,分我一匣!”

白沖天目光一亮,但卻冷哼一聲,沉聲道;“也算這廝知機,不然他只怕連性命都無法帶下山去了!”

公冶拙聞言心頭一凜,既驚且怒,卻聽白沖天又自沉聲接道:“我木錫之下,早已備妥一方與那三方一式一樣的錦匣,裡面也放着一隻僞制玉手,你可將之取出,立刻到大殿神憲以內,將那縛有紫色段帶的錦匣換出,然後……”“飛鷹”裘逸又自微微搖手,截斷了他的話,含笑說道:“人助你我,連這重手續,都不用多費,那公冶拙故作大方,居然叫我先選一方錦匣,到時我就逕直將那縛有紫帶的錦匣取來,公冶拙回山以後,縱然發覺玉手屬僞,最多也不過只能暗歎自己倒黴,非但怪不得你‘長白派’,也怪不得我,而且此人一生行事,倒的確是言出必行,永無更改,他既然已答應我先選一匣,恰巧而又被我取去真品,以後也不致再向我取回,白兄妙計,當真是超人一等,好教小弟佩服!”

他滿面喜色,滔滔不絕地說到這裡,目光動處,只見白沖天的兩道目光,正自利剪般望向自己,語聲立頓,乾笑一聲,又道:“就是他日後還有追悔之意,那隻‘拈花玉手’,也不在小弟處了,白兄,你說是麼?”

白沖天目光如箭,默然凝視半晌,突又長嘆一聲,緩緩說道:“小弟殘廢八年,食於此,寢於此,有如待死之囚,今後是否重返夭日,報復深仇,所有希望,全在襲兄一人身上了。”“飛鷹”襲逸目光一凝,含笑說道:“你我數十年過命交情,自兄之事,豈非就如同小弟之事一樣,小弟一將那‘拈花玉手’得到手中,立刻就兼程趕赴‘須彌境琅牙洞’,尋訪白尼說的那‘無名老人’,憑這‘拈花玉手’,去問他討一瓶‘再造靈祭’,再趕回來醫治白兄之傷。”

白沖天長嘆接口道:“只要小弟傷能夠痊癒,非但日後爲牛爲馬,必報裘兄大恩,而且一定將小弟昔年所藏的一份珍寶,贈與襲兄,萬萬不會食言,襲兄放心好了!”

裘逸又自一笑,轉開話題,向白沖天談起昨天“崆峒三劍”尋仇的經過。

說到這,公冶拙又自朗聲一笑道:“他兩人在屋內打得滿腹如意算盤,卻不料我在穗下聽得清清楚楚,等到裘逸轉開話題,我便悄然掠至‘靈長正殿,將殿中神龕以內的三方錦盒之上彩帶,重新換過,然後回房矇頭大睡。未出十日,那幫關外馬賊,果然糾衆而來,爲首之人,竟是我昔日浪遊關外時在黑龍江畔救起的一個孤兒,就連他的姓名‘於棄’,亦是我取,見了我自無話說,聲盲從此絕不再犯‘靈長觀’,而且苦苦哀求我等到長自事完之後,到他那去逗留數日!”

他極其得意地微笑了一下,接着又道:“又過了兩日,我那方外至交,五臺山明鏡崖七寶禪寺的‘木肩大師’,竟領着座下四大護法,以及十大弟子,專程而來,見到我竟在‘靈長觀’中,自然甚是驚喜,我便將此中誤會,向他一一解釋,他仔細分析之下,亦覺極有可能是他人嫁禍,與我抵足長談一夜,便下山他去。而直到那時,我才知道,七寶撣寺中的兩件異寶,競也是昔年天香故物!”

鬍子玉、許狂夫對望一眼,鬍子玉神色不變地淡然問道:“那兩件天香異寶,可就是江湖傳說的‘奪命黃蜂’與‘駐顏丹’麼?”

公冶拙頓首道:“正是此物,是以‘木肩大師’纔會不借勞師動衆地遠赴關外,他臨走之時,曾對我說,真正盜寶之人,已被他猜中幾分,我問他究竟是誰,他只是莫測高深地回答我:‘到時自知’,並說等到擒得盜寶之人以後,定必押到‘靈長觀’來交付謝一奇發落!”

鬍子五微微一笑,暗付道:“那盜寶之人,只怕世上再沒有任何一人能擒提得到了!”

口中卻含笑說道:“在下久聞五臺‘木肩大師’之能,想那盜寶賊縱有三頭六臂,也未見得能逃脫‘木屑大師’的手掌!”

公冶拙仰天笑道:“正是,正是,我日日夜夜都在爲‘木肩’默禱,只望他能重得”

說到這,語聲戛然而頓,似是生怕下面的話,會泄露自己的心意,微微一笑,轉口說道:“第二天我便向‘落英神劍’告辭,他又替我擺下錢別之宴,這時我已知道他並非存心騙我之人,是以亦對他無甚惡感,後來‘飛鷹’裘逸果然滿面喜色地將那上縛紫帶的錦區取去,而且一下長白山,立刻便與我分手道別,我想到他如將這禮品帶到那‘須彌境’去,而被那‘無名老人’發覺時的情況,心裡實在好笑!”

語聲又一頓,突地以手一拍前額,口中道:“是了!‘欺人者死’!‘飛鷹山莊’中所發生的慘案,難道就是那‘無名老人’發覺自己靈藥被他所騙,是以便殺之泄憤麼?”“鐵扇賽諸葛”獨國微張,許狂夫卻已拍掌大呼地說道:“極是,極是,除此以外,別無他途!”

突地許狂夫濃眉一皺,沉聲道:“正是那‘無名老人’的名字,我怎從未聽說過,‘須彌境,琅牙洞’這個地名我也是首次聽到!”公冶拙亦自皺眉沉聲道:“在下少年時雖也曾浪跡四海,但這‘須彌境,郎牙洞’是在哪裡,卻實在不知道,不過此事既有這條線索可尋,只要找到‘白鷹’白沖天後,真相大約便可知道,兩位如要爲友復仇,想必亦非難事了。”

他長笑一聲,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鬍子玉獨目內,光芒流轉,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忍住,只是不住地飲酒,一時之間,大廳內又復默然!“飛鷹山莊”內的無頭血案,至此又似略現端倪!

是夜鬍子玉、許狂夫二人,自然便留宿在“丹桂山莊”以內,翌日清晨,許狂久便嚷着要到長白山去,尋那“自鷹”,公冶拙再三挽留着道:“兩位既到此間,好歹也要等到‘丹桂飄香賞月大會’過後再去!”

而鬍子玉竟也答應,許狂夫唯他馬首是瞻,見狀亦無話說。數日之後,陸續便有一些江湖梟雄、武林豪士,結伴到九華“丹桂山莊”來。“三絕先生”公冶拙一律竭誠招待,此刻鬍子玉在留意觀察之下,已對公冶拙的心性爲人,略有了解,但對他此次舉辦“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的真相,越發奇怪,若說他是真的想將“拈花玉手”公諸天下,讓武林羣豪,公平竟爭,鬍子玉實在難以相信,若說他是想以此引誘武林羣豪來到“丹桂山莊”,然後加以陷害,則又無此必要。

若說他本意是想將盜得“奪命黃蜂”以及“駐顏丹”之人誘來,那麼以“三絕先生”的心智,難道不會想到,那人縱然來了,也不會將此兩件異寶取出這就正如鬍子五不會將之取出一樣!

鬍子玉心念數轉,也想不出此事的原因頭緒,只有靜觀待變。

八月十日,“丹接山莊”之內,已是羣豪畢至,但鬍子玉冷眼旁觀,卻覺公冶拙似乎還在期望着某一人前來,但此人是誰,公冶拙既不說出,鬍子五亦也不便動問!

九華山上,丹桂果已飄香,鬍子五負手丹桂枝下,仰望明月,只望這一日快些過去!因爲他心中有許多疑團,都要等到明日八月中秋才能釋然!但是這一日卻似偏偏過得分外緩慢!——

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陣第五十三章 鏡裡朱額都變盡 有舊情可記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動 詭測數語情海濤第四十四章 拳擊山河動 掌震鬼神驚第十五章 絕塵而去第七章 忍辱偷生卻爲何第三十六章 殺氣之地作陣雲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第五十章 雪地困龍男 豈容相輕侮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陣第五十章 雪地困龍男 豈容相輕侮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第六章 崆峒雙劍之死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驚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十五章 絕塵而去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長相絕第二十四章 俠士情深 遠洋訪天龍舊事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十八章 徒勞往返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第六十六章 見死非不救 全義惟捨生第四十五章 不到黃河不死心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驚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憶當年第三十八章 遠路應悲春夢知 殘宵猶得珠淚斑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六十五章 夢斷今宵孤舟遠 愁重江干新月明第三十五章 四皓來雪山 雙劍下金陵第九章 幽靈谷羣豪陳屍第二章 節中有節枝外有枝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兩語 郎情盡在不言中第七章 忍辱偷生卻爲何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紅粉 黃土埋孽梟第四十五章 不到黃河不死心第三十三章 谷中喋血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三十一章 當君懷歸日 是妾斷腸時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第六十一章 神功發生死之際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第二十九章 憑虛御空有異獸 仗義誅邪賴神功第三十五章 四皓來雪山 雙劍下金陵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驚第三十一章 當君懷歸日 是妾斷腸時第二十二章 黃泉路上鬼 紅塵世中人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第十五章 絕塵而去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四十七章 異峰迭起後 節外又生枝第四十四章 拳擊山河動 掌震鬼神驚第二十一章 九疑雲又現 魂兮歸來第三十三章 谷中喋血第二十一章 九疑雲又現 魂兮歸來第七十一章 生死歷劫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風中暴客第五十三章 鏡裡朱額都變盡 有舊情可記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第六十一章 神功發生死之際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處情無限 愛至切時愛萬能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動 詭測數語情海濤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六十六章 見死非不救 全義惟捨生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驚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五章 幽靈谷之謎第二十九章 憑虛御空有異獸 仗義誅邪賴神功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第三十六章 殺氣之地作陣雲第六十一章 神功發生死之際第三十八章 遠路應悲春夢知 殘宵猶得珠淚斑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聲花墜淚 行雲無跡月含愁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六十八章 血肉橫飛第四十七章 異峰迭起後 節外又生枝第五十五章 別有離奇事第三十五章 四皓來雪山 雙劍下金陵第二十九章 憑虛御空有異獸 仗義誅邪賴神功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風中暴客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三十一章 當君懷歸日 是妾斷腸時第四十九章 生難偕白首 死願共連理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第四十四章 拳擊山河動 掌震鬼神驚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聲花墜淚 行雲無跡月含愁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第六十一章 神功發生死之際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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