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城北郊的張府,是張先武的祖宅。
府中人口不多,妻兒連同僕人護衛,一共只有二十多人。
由於離家很近,張先武經常回家居住,這在青雲門的高層中,是非常罕見的。
上午的時候,張先武正在密室中修煉,忽然接到榮濤的示警。
他對此早有準備,沒有絲毫的慌亂。
還是核心弟子的時候,他就已經跟韓德志結成了同盟,之後一起投靠了潘海城。
因此兩人的關係,遠比表現出來的更加密切。
潘海城跟邪宗有勾結,他和韓德志一清二楚。
兩人暗中積極配合對方,出賣正道宗門的利益,換取自身的好處。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道理,張先武自然是知道的,經常回家居住,就是爲了應對這一天的到來。
他站起身,取出一個傀儡,盤起雙腿放在石牀上。
傀儡是重金定製的,容貌、體形,乃至氣息,跟他是一模一樣,用神識探查,若不仔細辨別,都很容易被騙過去。
佈置妥當後,張先武喚來府中的一個小廝,抓着脖子捏死,然後身形迅速縮小,變成對方的模樣。
換好小廝的衣衫,整理好髮型,他蹦蹦跳跳地出了張府,鑽進附近的一家雜貨鋪,就此失去了蹤跡。
小半個時辰後,張府突然被一個銅鐘罩住,隨即便發生劇烈爆炸。
張先武的妻兒和僕人護衛,全部被炸成了血霧,銅鐘也被炸得裂了開來。
幾個執法殿的高手出現,沒有找到張先武的殘骸,反而發現了少量傀儡碎片,立刻發出了追緝令。
莽荒森林北部雪原,身材高大的司徒茹,提着滴血的長刀,盯着五個觀星境武者,臉上殺氣騰騰。
她身旁站着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人,皮膚白皙、容貌英武,手中提着一把未開鋒的重劍,身上沾滿了鮮血,眼神很是冷酷。
二人的周圍躺着三具屍體,其中兩具上身被斜着劈開,一具腦袋被重劍砸沒了,鮮血噴了一地。
此時,對手明明人數佔優,而且境界略佔優勢,眼中卻帶着懼意,遲遲不敢上前。
“就你們這個慫樣,也敢出來打家劫舍,真給祖師爺丟臉!”司徒茹見對方膽怯畏縮,鄙夷地說道。
“你們是哪裡人?”一個大漢語氣森然地問道。
他氣勢兇狠,卻誰都能看出來其聲厲內荏,已經有了退意。
“你家姑奶奶叫司徒茹,在沙洲國做買賣,想報仇的趕緊過來!”司徒茹冷笑道。
對面幾人一聽她來自沙洲國,心中暗叫晦氣。
沙洲國的沙盜傳承悠久,實力未必很強,卻像是地裡的野草,殺了一茬又出一茬,生命力異常頑強。
因此,早在正邪分治的時候,這裡的沙盜就已經聲名遠播,招牌是響噹噹的。
自己這幫人真是瞎了眼,來招惹這兩個煞星。
“我們認栽,此事就此揭過如何?”大漢放緩語氣。
大家都是同行,繼續火拼下去沒什麼好處,反而可能折損人手,實在得不償失。
“每人五萬兩銀子!”司徒茹冷冷地說道,“老孃十幾歲就幹這營生,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樣!”
五人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決定認栽,各自取出五萬兩銀票扔在地上,之後戒備地退走了,連同伴的屍體都沒有帶走。
等到五人走遠,司徒茹揮手將銀票捲入一個空的符袋,並沒有用手去接觸。
她家幾代爲匪,對各種陰毒伎倆門清,自然不會給對方留下暗算的機會。
中年人搜了屍體,將找到的符袋和符佩交給司徒茹。
司徒茹瞪了他一眼:“瞧你這個沒骨氣的樣子!”
中年人也不生氣,笑着破解禁制,動作相當熟練。
他傳音問司徒茹:“轉悠這麼多天了,都沒有萬年雪參的線索,會不會傳言有誤?”
司徒茹:“李垣當年逃到這裡,之後進階觀星境,這個消息應該不假!”
話雖是如此說,她卻明顯不太自信。
數十里外,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灰衣青年,眼神陡然一冷,擡頭看了過來。
“聽阿寶他們說,你當年差點娶了他?”中年人笑着問道。
“若不是薛元亮的手下來襲,我倆都圓房了!”司徒茹遺憾地說道。
她看了一眼中年人:“可別多想啊,我和他真的沒有圓房,阿寶他們可以作證的!”
“你跟他圓房了也沒關係!”中年人笑道。
“那樣的人傑,別說你們女子喜歡,就連我們男人都仰慕得很!”
“就是,薛元亮如果還活着,老孃非擰下他的腦袋不可,壞人好事的老畜生!”
話音剛落,眼前人影一晃,身前出現一個灰衣青年。
“你們認識李垣?”青年冷冷地問道。
一直用靈識傳音,竟然被人窺聽去了,兩人頓時心中凜然。
司徒茹看不清對方修爲,也沒發現對方是如何來的,因此不敢造次,放緩語氣說道:“我確實認識李垣!”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青年冷冷地問道,目光凌厲,隱含殺機。
見對方來意不善,司徒茹臉色冷了下來,抓緊了刀柄,冷冷地說道:“我是如何認識他的,不關閣下的事吧?”
“找死!”青年冷笑一聲,揮掌扇了過來。
“虛空境強者!”司徒茹和中年人正要反擊,卻忽然動彈不得,頓時臉色大變,如墜冰窟。
就在這時,青年人臉色驟變,猛地瞬移逃離,身體卻突地停滯了一下,丹田被一把無形的短劍射穿。
一個銅鐘跟着飛來,將他罩入其中。
李垣一閃而至,揮掌拍在銅鐘上,聲音轟鳴不絕。
過了一會兒,他提起銅鐘,露出七竅流血,渾身顫抖的張先武。
他修爲被破,無法再維持化形狀態了。
“執事長老?”司徒茹和中年人認識張先武,看清楚他的模樣後,頓時大吃一驚。
李垣封禁了張先武的經脈和識海,微笑着對司徒茹說道:“司徒首領,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司徒茹罕見的臉一紅,神情有些扭捏。
她不知道李垣什麼時候來的,是不是像張先武一樣,窺聽到了她和丈夫的對話。
---背後吹牛,被當事人抓個正着,這也太尷尬了。
“這位是?”李垣看向中年人。
“雲和峰執事侯劍,見過李峰主!”中年人抱拳見禮。
原來是自家人,李垣笑着說道:“幸會!”
他看了一眼兩人的氣息,應該是成婚了,說道:“恭喜兩位喜結連理!”
司徒茹的臉更紅了,尷尬地撓了一下後腦勺。
她去了扶風城後,本打算找李垣的,打聽到他的真實身份後,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神道宗小公主的情人,可不是她能招惹的。
第二年,她在護鏢途中救了侯劍,見對方長得不錯,性格也很對自己的胃口,就來了個霸王硬上弓,拉來做了丈夫。
侯劍欣賞她的爲人,而且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就默認了彼此的關係。
兩人沒有舉行過儀式,但是感情相當不錯。
李垣從張先武的身上,找到一把低階神器長刀,連同一個乾坤牌送給司徒茹,當作她成親的賀禮,然後提着張先武一閃而逝。
“真的太強大了!”侯劍感嘆道。
一位虛空境後期的強者,頃刻間成了階下囚,若非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會相信的。
司徒茹伸手摟着他的肩膀,笑着傳音:“那是自然,我的眼光一向很好!”
侯劍笑了笑,傳音問道:“還繼續找嗎?”
司徒茹搖搖頭:“不找了,這地方不好混,咱們回去!”
她和侯劍來到莽荒森林,見有這麼多的觀星境強者,就已經知道,聽到的是謠言了。
---真有絕世靈藥,早被人挖走了,哪輪得到自己兩口子?
兩人之所以沒有返回去,是抱着來都來了,萬一是真的呢的僥倖想法。
李垣帶着張先武返回青雲門,將他交給戚茂泉,然後悄悄趕往北地。
歐陽靈告訴他,卓曉安聽到了風聲,已經逃離刀宗。
兩個執法殿的高手隨後追趕,直到他越過流雲山脈,才撤了回去。
七殺宗南邊的飛燕山,山勢險峻、溝壑連綿,毒蟲猛獸橫行,方圓萬里內人煙稀少。
卓曉安趕到這裡,在一個隱蔽的山洞中,見到了付飛揚和何祐。
付飛揚就是僞裝成吳姓老者的大漢,他是魔龍暗部的一個頭目。
何祐逃到北地,已經有一年多時間。
崔欣欣被李垣所救,拜宮燕娥爲師後不久,他便得到了消息,立刻逃離了刀宗。
“卓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付飛揚問道。
“李垣出現了!”卓曉安表情陰冷。
“消息可靠嗎?”付飛揚眼中閃過一道厲光。
“刀宗執法殿傳出的消息,確鑿無疑!”卓曉安說道。
“晏河山莊已經覆滅,晏中書等人全部被擒,此事就跟他有關!”
聽說晏河山莊覆滅,付飛揚立刻取出傳訊符,將這一消息傳了出去。
卓曉安問道:“卓某離開玄域的事情,飛揚兄安排得如何了?”
“很快就會妥當!”雲飛揚眉頭緊鎖,“被一個青年人逼到如此地步,是我等的奇恥大辱!”
卓曉安嘆了口氣:“卓某一向謹慎,卻栽在他的手中,心中也不忿啊!”
數百里外的一座高峰上,李垣眺望着山洞方向,表情冰冷:“這些人殺我的決心越來越大了!”
他追到此處,發現以卓曉安等人爲中心,方圓百里之內,有許多微弱的空間法則波動,類似於歲月空間和程慧的秘境。
在這些溢散的空間法則中,他察覺到了多枚混元神雷的氣息。
這麼小的範圍內,多枚混元神雷一起爆炸,連空間秘境都能轟碎,裡面的人也難逃一死。
很顯然,敵人是想用一羣虛空境強者的命,拉他同歸於盡。
李垣想了想,退到千里之外,取出撼天弓,射向一處山頭,然後向遠處疾速暴退。
五色箭穿透虛空,擊中了一個隱藏着的特殊空間。
肆虐的五行法則亂流,破壞了空間的穩定,引發了劇烈的爆炸。
緊接着,一個光球突然出現,方圓數千裡內亮如白晝。
可怕的呼嘯聲中,無數山頭崩塌倒伏,空中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
緊接着,又有四個光球接連出現,五個黑洞連成一片,籠罩了方圓三百餘里的面積。
土石、草木、水汽等等一切有形之物,都被捲入黑洞之中,景象極其恐怖。
李垣心中危機感強烈,又後退數千裡,站在一座高山頂部瞭望。
他知道混元神雷很厲害,卻沒想到厲害到這種程度,連天都給炸塌了。
劇烈的法則變化,引來了天地偉力的鎮壓,黑洞迅速縮小,半個時辰後,一切都歸於平靜。
方圓一千多裡之內,羣山全部消失,原地出現了一個二十多裡深的盆地,底部岩石裸露,水流暴涌。
仔細探查,卓曉安、何祐、付飛揚等人的因果線已經消失,顯然人已經化爲虛無了。
李垣搖搖頭,遁入地下,趕往道緣山方向。
那個方向因果線匯聚,有很多目標出現在那裡。
第二天清晨,李垣來到道緣山區,剛剛遁出地面,就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卻沒發現窺視的源頭。
李垣心中一沉,立刻朝呼延淳化所在的府邸瞬移。
虛空波動出現,緊接着強光閃爍,產生了劇烈的爆炸,府邸化爲了廢墟。
與此同時,在道緣山中部,董天元、石漢海等人隨着地下宮殿一起遁走。
李垣站在一處山頂上,看着遠方的天空,眉頭皺了起來。
從剛纔那一刻起,他對呼延淳化等人的因果感應,變得無比的微弱,無法再鎖定對方的位置。
“是進入了時空秘境,還是被某種神器或秘法遮掩了?”
沉吟了一會兒,李垣冷冷一笑,轉身朝西北方向而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除非魔龍放棄邪道宗門,一直龜縮着不露頭,否則總有見面的一天。
北部海域的一座小島上,立着一座小小的金字塔,內部是一個方圓數百里的秘境。
呼延淳化、董天元負手站在懸崖邊,看着遠方的湖泊。
“可以確定,他修煉過一門強大的因果秘法,能夠通過因果線鎖定我等的位置!”呼延淳化輕聲說道。
“侯三劍將破妄術傳給了他!”董天元點點頭。
因果術之所以難學,是因爲因果無法直觀地觀察。
修煉了破妄術,這一困擾便不復存在,修煉因果術自然容易許多。
呼延淳化:“他跟侯三劍在雍城,有過時間和空間上的交集,這麼重要的線索,卻一直沒有引起我們的重視,導致瞭如今的被動局面!”
董天元嘆了口氣:“侯三劍是一代奇才,用了二十多年時間,纔將破妄術修煉成功!”
“從此子的過往經歷來看,他不到一年便已經入門,入玉龍武院時已經小成了!”
修煉了破妄術,能察覺普通人無法察覺的氣息、波動、僞裝、陷阱。
兩人這時候才明白,爲何李垣總是如有神助,每每及時擺脫危險;爲何自己這方的人,始終無法接近他。
“已經錯過殺死他的時機,你即刻離開玄域吧!”董天元淡淡地說道。
呼延淳化點點頭,說道:“我先去火元星,從那裡搭乘飛艦離開!”
董天元:“帶兩個可靠的人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呼延淳化點點頭,意念傳音。
不一會兒,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趕到,都是虛空境巔峰的修爲。
呼延淳化取出一隻銀色蒼鷹拋到空中。
蒼鷹迅速變大,高達三丈多,腹部投射出一個光門。
呼延淳化三人踏入光門,身影隨即消失。
蒼鷹展翅高飛,鑽入虛空不見了蹤影。
某個小鎮的酒樓中,僞裝成中年人的李垣,突然擡頭看向虛空,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溜了?”
過了一會兒,他心中有些無奈。
茫茫星空,千萬星域,無盡星辰,以後想找到呼延淳化可就很難了。
他跟着反應過來,扔下一張銀票,然後朝北海方向疾速瞬移。
與此同時,海島上的金字塔拔地而起,破空而去,不見了蹤影。
不一會兒,李垣趕到海島上,查看了一下金字塔遺留的痕跡,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某座小城中,一個大漢收起傳訊符,沉思了一會兒,臉上閃過一絲猙獰:“因果追蹤術?”
他激活一枚傳送符,前往南邊的太川城。那裡有一座傳送陣,可以前往同洲城。
大漢決定去南邊盡情殺戮一次,直到戰死爲止。
被因果追蹤術鎖定,除非有遮掩因果的神器,或者斬斷因果的秘法,否則在玄域無路可逃。
這樣的神器和秘法,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
身爲一個虛空境後期的強者,他殺死過很多高手,自然不願意束手等死。
臨死前狠咬對手一口,讓敵人記住自己,死得轟轟烈烈,纔不虛此生。
太川城外,大漢出現在地面,往東城門而去。
東城門內,走出一位拄着柺杖的白髮老者,身體顫顫巍巍的,喉嚨突然咕嚕一聲,吐出一口帶着血絲的老痰。
老者吃力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蹣跚前行。
大漢從老人身邊一閃而過,忽然停住了腳步,緩緩地轉過身。
老者一掃剛纔病怏怏的樣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回來,口中罵罵咧咧:
“你這個不孝之子,見了阿爹也不打招呼,真是豈有此理,老子打死你!”
他舉起柺杖,在守門兵卒驚訝地目光中,狠狠地抽在大漢的腦門上。
大漢撲通一聲,仰面摔倒在地上。
老者手一揮,大漢瞬間消失。
“這個渾球,氣死老朽了!”
老者轉過身,一步跨出,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