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 把門給我關上!”如玉揮退了丫丫與王婆兩個,轉身坐到把椅子上,並不說話,就那麼閉眼坐着。
秋迎哭得許久見如玉不發話, 也不勸她,竟是試不出這二少奶奶的脾氣。概因她處理起問題來, 似乎全無章法,但又叫人找不到法子應對。她沉默的越久,秋迎就越心虛, 終於無論真哭假哭,都不敢出聲了, 膝行到如玉腳邊,靜靜的跪伏着。
這時候如玉纔開了口:“秋迎,當初四少奶奶爲何要把你送到我院裡來?”
秋迎抽泣道:“大約是四少爺待奴婢有點兒好。”
“不是!”如玉厲聲道:“四少爺待誰都好, 那個丫頭的手他不摸一下,屁股他不捏一下?但是無論那個丫頭,都將那當成是一種羞辱, 所以無事不往跟前湊, 嫁了人就自動避到二院以外, 不踏足書房臥室。可你不一樣, 你總以爲他摸你是待你好, 喜滋滋等着要做個他的房裡人,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別人如何能看得起你?”
秋迎的腦子還是拐不過彎兒來。如玉起身踱到了門口:“莫說爺他沒碰你, 就算果真碰了你摸了你還睡了你,那怕你大了肚子,我也有種給你揣下來,絕不會收你的房,所以往後誰要是敢再給你出這些餿主意叫你妄想着要做通房做妾,你就啐到她臉上去……”
她話未說完,呼一把拉開門,外面貼耳而聽的王婆避之不及,險些一頭撞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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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後罩房,如玉顧不得再去安撫張君,還得趕往大廚房去照料一回。她只帶着個丫丫,出門便問這丫頭:“關於那王婆,你可打聽出什麼來沒有?”
丫丫回道:“我問過楊娘子,那楊娘子說,王婆原也不是咱們的家生奴才,是咱們夫人孃家原來的舊僕,過了許多年自己找了來,求着夫人收留,夫人才收留了她,使到咱們院裡來的。”
如玉心說怪道一身的江湖氣息,從姜璃珠的婆子手裡收鐲子,慫捅秋迎去勾張君,再慫捅她上吊,一瞧就是能攪得家宅不寧的風雲人物了,難怪區氏會安排到自己院裡來。
但如果單純只是區氏的人,不該收姜璃珠的鐲子來幫她纔是,畢竟那日,周燕與姜璃珠兩個聯手,是要給她沒臉的,那肯定也是區氏的授意。
所以王婆身後,估計不至區氏一個主子纔對。這老貨八面玲瓏,有時候還有些用處,又能用但又還得防的緊緊兒的,還真是個妙人兒。
到了廚房與管家娘子聊了幾句,如玉才知蔡香晚自打下午開溜之後就沒有回來過。做人兒媳婦麼,管事不管錢,撈不到油水不說,出了事兒還要受責罵,當然是能躲則躲的好。
忽而身後一陣腳步聲,正與如玉說着話兒的管家娘子都恭着腰。如玉回頭見是平素很少見面的老太君賀氏,帶着隔壁府的一羣婦人們。區氏與婆婆的關係還不如她跟自己的三個兒媳婦,十天半月能帶着如玉和蔡香晚幾個過去請一回安都算不錯了,沒有區氏帶着,她們幾個也不敢主動去。
這老太太眉眼肖似大兒子張登,性子十分寬懷,遠遠見了如玉就讚道:“瞧瞧,我們老二家的這就能上手兒了。多利索的孩子,瞧着就讓人歡喜,怪道連我們欽澤那傻小子都非她不娶了。”
二房楊氏陪着笑,問如玉:“可累不累?怎的不找個地兒坐下歇會兒?”
如玉連連搖頭,請老太君坐了,與楊氏兩個站在她身後閒話兒。楊氏也聽聞區氏病了,在如玉面前打聽了兩句,見如玉也是一問三不知的樣子,嘆道:“她自來身體好,也剛強要性,今兒中秋都不出來祭月,可見是真的病了。”
老太君賀氏在廚房轉了一圈,看過各樣祭品,伸手過來扶過如玉的手,捉着她在這府裡各處轉悠。兒媳婦楊氏和孫媳胡氏兩個也知老太太是有話要跟如玉說,自然不會跟來。賀氏扶着如玉沿水邊一條石徑往上走着,走到一處石几欲坐,如玉連忙將自己隨身系的帕子解下了,鋪到了那石几上,這才扶着老太太坐了。
賀氏笑嘻嘻道:“來了一個多月,你婆婆給你受的氣,不少吧?”
對着婆婆的婆婆,如玉那敢抱怨,笑着應道:“居家過日子,磕磕絆絆是難免的,故意給氣受的事兒倒是沒有。”
區氏要想收拾誰,也得找個理由,不出錯兒找不到理由,她倒也不會故意苛責。
賀氏眼瞅着遠處坐了會兒,聲音略低了些說道:“你母親的性子,確實剛強,無比剛強,任誰也欺不服她。我是她婆婆,以常理來論,這永國府,才該是我住的地方。但我與她弄不到一起,也就避到了隔壁去。
當然,若說以孝來論,我爲尊,她凡事總得孝敬我,若起了口角,我鬧到官府去,難道官府不治她的罪?
但是孩子啊,雖說以孝爲治是咱們天下的本分。可孝自何來?孝也是從愛而來。有實心實意的愛,纔會有實心實意的孝。天下間所有的情義,由理規範,卻是從愛而發,所以我不與你婆婆爭,她不愛我,強壓伏了又有何意義?”
聽這番話,如玉才知整個永國兩府中,最明理最有智慧的人原來是這老太太。她道:“孫媳婦們不孝,未能經常過去看您,還望您不要見怪。”
賀氏笑着擺手道:“心意到了既可,你們都是理家媳婦,忙的什麼一樣,我這人不講理數。”她握着如玉的手道:“上回你送來那些宣紙,幾個丫頭都很喜歡,若還有,往後再送些來。”
如玉無長物,接手墨香齋後,給隔壁府幾個學規矩的姑娘送了些宣紙,所以老太太纔有此謝。
賀氏站了起來,握着如玉的手道:“我說這些,原是想告訴你,光憑乖巧聽話,早晚你得叫你婆婆揉掉一身刺去。她心氣兒高,偏我那大兒子是個不聽話的,這些年弄的她性子也有些左,你在她手下討日子,不能一味叫她揉搓,凡事動些腦子,不叫她抓住話柄即可。
若是有一日她果真嫌你出身,鬧妖蛾子想趕你走,你要早早兒的通知我,我來替你做主。要知道,雖見面不多,可我由心愛你這性子,愛你這模樣兒,與我的小欽澤一樣,由心的愛着你,歡喜你做我的孫媳婦。”
日頭還未落,月亮已經升了起來。如玉不知該如何感謝這老太太,雖說鬧了一整日,心裡卻是暖暖的。
天下間所有的情意,皆是從愛而發。回首到陳家村的那些年,陳安實愛她,安康愛她,一家子的人都愛她,所以那怕日子過的苦累,她的心卻舒暢,安然自在。爲何,概因生活中有愛,在廉薄的生活中,她無時無刻不被愛包圍着。
但張君顯然是不愛她的,當然,在離開陳家村的時候,她也沒有要求過他必得要愛她。想到這裡,如玉又是一聲無奈苦笑,如今不必下田勞作就可衣食無憂,丈夫不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拿個亡遼公主的身份,還換得一間體面高尚的店鋪可收銀錢。
所謂飽暖思淫/欲,吃穿不愁還想貪點愛戀,大概就是她目前的心境了。
中秋祭月,大戶人家自然與農家小戶不同。祭臺設在宗祠院中,在露天,東牆角下置一祭臺,貼着水墨繪成的月神像,爲一輪明月之中置蓮臺,臺上端坐女菩薩。因男不拜月女不祭竈的習俗,這時候一府的男子們並不出來,直到賀氏領着一羣小輩們祭完了月,到長青苑落了座,他們才陸續而至。
隔壁府張享是老二,未能承爵,如今也只在六部做着個默默無聞的五品官。他雖不是長子,但因成親早,兒子生的早,所以大兒子張虎,纔是當年賀氏膝下的大孫子。張虎如今亦在軍中,在夏州作統兵,他早成了親,妻子胡氏今年都二十六了。
胡氏身高,體胖,如玉見了也要叫聲大嫂的。
今夜蔡香晚託病,周昭又是雙身子不見客,伺候與安排席面自然就是她倆的事情。大姑娘張寧帶着姜璃珠與周燕先入席,不一會兒老太君賀氏也入了座,楊氏也成了婆婆,不必再伺候婆婆,便坐到了她下首。
一羣姑娘們正自嬉鬧着,屏風外那一桌也陸陸續續坐滿了人。張登和張享兩個一落坐,裡面姑娘們也就不敢吵了,靜靜悄悄,鴉雀無聲。
老太君賀氏只待丫頭斟滿了酒,便揮手道:“將中間那屏風撤了。兒子孫子皆是我生的,八月十五團團圓圓吃頓飯,隔着個屏風作甚?”
那隔屏風的規矩,自然是區氏纔有的。賀氏出身不高,在丈夫面前一生要強,最不喜《女誡》、《女訓》上面那些規範言行的書。區氏以其的剛強與暴性,對於《女誡》和《女訓》的倒背如流,治住了大大咧咧的婆婆賀氏,將她生生逼到了二房,直到今天區氏病了,婆婆賀氏纔敢自在一回。
屏風嘩啦啦一撤開,對着一桌的男子們,姑娘們越發的不自在了。菜漸漸擺上來,小香蔥清炒的梭子蟹,清湯羊肉、紅燒黃魚,子姜燜鴨,滿滿當當擺得一桌。賀氏帶着大家飲過一杯,見大兒子上來敬酒,忙令丫頭替他斟酒。
如玉趁着大家輪番敬酒的功夫,轉到窗邊背身喝了口茶,便見區氏扶着個丫頭,自大門上走了進來。因爲兒孫們的輪番敬酒,賀氏臉上帶了喜色,再她自來愛說些俏皮話兒,剛惹的滿堂吃吃笑着,馬着張臉的區氏一進門,所有人的笑聲都沒了。
姜璃珠是客,本坐在賀氏身側,見區氏來了,立即起身讓坐,自己則退到了她身邊。她與周燕兩個,下午都格外打扮過,此時對燈照影,果真人比花嬌。
張登和張享兩個既敬過了酒,自然也不稀罕吃那席面,起身便要託辭。張登走的時候帶走了張誠,想必是與鄧姨娘三個一起到那小院裡過中秋去了。張仕應付了兩句,也趁着區氏不注意溜了。
張君自來不會應付這種場合,恍然醒悟過來一桌子就剩了他一個,想打個掩護都無人來護,起身也準備要溜,便聽區氏叫道:“欽澤過來,替我喝杯酒!”
周燕自然而然的,起身讓出了位置,坐到了張鳳身邊。姜璃珠身邊那空位,叫高高垂下來的宮燈照的溫黃暖亮。張君站了起來,忽而發覺一屋子的男人都走光了,就只剩自己一人。他越發覺得侷促,轉身去看如玉,如玉是兒媳婦,與二房的大嫂胡氏兩個本是並肩站着,這時候仍還溫溫笑着,也在望他。
張君走過去,在一屋子婦人姑娘們的注視之下,並不落坐,低聲道:“母親,兒子已經成了親,在座還有未嫁的姑娘們,在此吃酒有些於禮不合。況且皇上吩咐兒子所寫的摺子,兒子還未寫完,就不陪母親了。”
區氏自來不笑的人,這時候反而笑了,聲音也難得溫和:“皆是一家人,難得十五大家高興,講究那裡虛禮做什麼?去個人,把老四兩口子都給我叫來,咱們一家子人今夜團團圓圓,坐在這裡吃點酒,叫幾個姑娘們也都高興高興。”
如玉可算找着了機會,阻住要出門的婆子道:“外面還有一桌,媽媽趕緊吃杯酒去,我跑趟腿兒即可。”
那婆子嘴裡說着那裡能叫二少奶奶親自跑路,卻邁開退兒朝亭外那一桌去了。
來了一個多月,如玉這還是頭一回到秫香館。秫香館圍牆砌的格外高,兩扇開的如意門緊閉着。她上前敲了門,裡頭一個丫頭高聲問道:“誰,何事?”
如玉道:“是我,叫你們少奶奶出來,往長青苑去。”
那丫頭沒聽出來這竟是二少奶奶的聲音,高聲道:“我們少奶奶正吃着酒了,憑你是誰也不去,快走。”
一家的長輩們都還沒散,他兩個倒關起門來小兩口過中秋了。如玉也不跟着小丫頭廢話,高聲叫道:“蔡香晚,你開是不開門?”
院子裡靜了半晌,蔡香晚帶着青豆一陣風似的跑出來,撲到如玉懷中已是一股酒氣:“好二嫂子,你不去伺候席面,怎的跑這兒來了?”
如玉點着她的鼻頭道:“好你個偷奸躲滑的,婆婆在宴席上不見你,點着名兒要找你了。”
蔡香晚果真嚇得一跳:“中午那會兒她不是說病了要躺着,怎麼晚上又能起來吃酒了?”
兒媳婦要偷懶,自然是因爲婆婆也偷了懶。誰能料到區氏躺病的人忽而就爬起來去吃酒了?
如玉並不進她家院子,只道:“把老四也叫上,娘說今兒要一家同樂,叫他陪着一同吃酒了。”
她說完這些,也不等蔡香晚出來,自己一人回了竹外軒。
竹外軒許媽已替如玉備得兩隻食盒。如玉揭開一看,是大席面上的菜例,一樣擺着一盤子,仍還熱氣騰騰,另有三隻大閘蟹。她蓋上食盒,先會到了椅子上問許媽:“秋迎可還在哭?”
許媽指着外頭道:“聽聞少奶奶回來了,正在外頭跪着了。”
如玉揮手道:“叫她進來。”
秋迎已經進來了,不敢進門,就在門檻外跪着。
今天中秋,是如玉入府之後永國府過的第一個節日,她笑了整整一天,這會兒麪皮都有些僵,手搭在那食盒上,閉着眼睛定了許久,擡眉問秋迎:“可想明白了沒有,是要繼續跟着我,還是自己請個理兒,要我把你放出去?”
秋迎連連道:“奴婢想一直跟着少奶奶,那都不想去。”
如玉重又閉上眼睛,疲憊無比,心累無比,還不得不應付過眼前這個。她道:“我記得你初來第二天,天太熱我喝不下去烏雞湯,你架着爐子在檐下煮茶,晾涼了捧來給我喝。味道清清甜甜很好喝。那茶是什麼東西煮的?”
秋迎回道:“有黃芪、黨蔘、枸杞,還有紅棗,另還有淮山,咱們院裡沒有靈芝,若有靈芝,補氣血更好。”
如玉睜開眼嘆道:“你知我那些日子氣血不通,將這院裡所有的藥材都用上替我熬茶,還託人到四房要過靈芝,這我皆知道。我要問你一句,當時你爲何這麼做?”
一個新來的奴婢,這些並不是她的份類事,她這樣做,總有一個目的。秋迎略有些難爲情,期期艾艾道:“奴婢這樣的丫頭,若是主母沒有收房的意思,自然不肯往房裡要的。二少奶奶既收了奴婢,當時又還是那樣的時候,奴婢心裡便以爲二少奶奶是想要奴婢替您伏侍二少爺,才肯留下的。
奴婢就算給人作妾,也萬不是那種見高爬低只巴着爺的人。二少奶奶懇要奴婢,奴婢便一門心的伺候二少奶奶,這恰就是奴婢的心意。”
如玉也是一笑:“且不說你,便是這房裡將來出出進進多少丫頭,誰待我再好再忠心耿耿,我也絕不會收她入房。有我做得二少奶奶一日,就不會有通房也不會有妾。
你若仍還有爲妾的心思,我便放你出去,叫你另尋出路。若你能息了那心思,往後墨香齋的夥計,我替你瞅一個老實可靠有前途的,在這院裡做得幾年,一同出去尋個生計,你看可行否?”
有些丫頭肯邁出那一步,從這大府宅裡走出去,找個男人一同賺錢爲生,苦雖苦,卻不爲奴。但有些貪慣了大府宅裡有吃有喝的悠閒日子,甘願爲婢,你便扶她站起來,她也是軟骨病,要自己溜下去的。
秋迎還未答話,如玉已經等不得了。她與許媽一人一隻食盒,提着到了東門上。按理說家裡的少夫人,都半夜了不該出門的。但今夜是中秋,府門一夜不關,姑娘們都可以出去到京中各處樓臺,河邊林畔去賞月遊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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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光明照,路上亮堂仿如白日。到了那租來的小院門上,如玉支走了許媽,與安康兩個提着食盒,一盤盤擺出來,辛苦一日,她這才準備好好過箇中秋。
兩人相對坐着,如玉先替安康掰開一隻蟹殼,滿滿蟹黃沾了醋,一勺子挖了餵給他。安康一口吃了,細細挑淨黃魚的刺,將碗一併端給如玉。如玉沾着盤中醬汁咬了一口,嘖着舌頭嘆道:“嗯,這還是我小時候吃過的味兒,好吃好吃。”
燈下湊着頭,如玉果真餓了,嘴巴連連動的松鼠一樣,咬開只月餅見是蓮蓉餡兒的,塞給安康道:“嫂子替你嚐了一口,果真好吃,快吃了它。”
她又撿起一隻來咬得一口,又是蓮蓉,遂又遞給安康:“這隻果真也好吃。”
她獨愛五仁餡的月餅,偏永國府的月餅不做記,許媽裝得一盤,全是蓮蓉餡兒。
如此咬得三隻月餅,皆是蓮蓉餡兒。安康望着面前牙印齊齊的月餅,主動替如玉咬開一個,竟是五仁餡兒的,遞給如玉道:“我也替你嚐了,不好吃的在這兒了,快吃吧。”
他低頭望着面前一堆月餅,搖頭苦笑道:“嫂子,若是明早起來我不見了,必是叫月餅給撐死了。”
如玉佯怒道:“正長身子骨的孩子,不過幾只月餅便能撐死你,難道你是貓變的?”
她吃了幾口,放下那月餅一嘆:“也不知二妮過的如何。”
簡直做夢一樣的,三月裡她還被吊在陳家村的大麥場上等着陳貢抽鞭子了,怎麼不過幾月時間,二妮兒成公主了,她和安康有小院,有月餅,還有她小時候才能吃到的好東西,雖一家子人缺了大半,可也算是團團圓圓。
作者有話要說: 真是瞌睡就有枕頭,猜猜蕩叔準備了什麼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