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重峰嶺上一片紅楓燦燦，又有松柏蒼翠青綠。
大大小小的山峰連綿不斷，高低起伏不定，留給門中弟子上山的路有一千一百個臺階，若是非本門中人想要登上巍峨險峻的重峰嶺是如之前重明所說那般難上加難。
可是重明師出重峰嶺，是其門下弟子，不僅如此，他還知曉一條上山的捷徑。
那條小道顯少有人知道，所以比較僻靜。
這地方昨日好像剛剛下過一場雨。
空山新雨後，晴光瀲灩，走在此條小道上，一片清新靈淨。
重明走在前頭，忽然向後喝了一聲提醒道:“你們跟緊了，這裡岔路很多，稍一不留神就會走錯，千萬得跟緊我，不然有你們哭的。”他尤其多望了一眼賈天真。
賈天真和少年都已經跟着他走了好幾天了。
此刻真的是好累，而接下來又要爬山，這山路小道似乎還一眼望不到盡頭，賈天真唉聲嘆氣地往地上一坐，捶着痠軟的小腿叫苦道:“重爺爺，我們還要走多久才能到地方啊？”
“快了，再走一兩個時辰就到重峰嶺頂峰了。”重明回她道。
賈天真欲哭無淚，哼哼唧唧，聲音有氣無力，“還要走兩個時辰，我現在都已經走不動了。”
她爽性癱在原地，一動不動。
重明返身走到她身邊，蹲下，餵了聲，“我們剛剛不是才歇過嗎？”
賈天真搖搖頭，鼓着腮幫，“沒用，光治標不治本！”
重明撓了撓後腦勺，“那你說吧，要怎麼才能走？”
賈天真嘿嘿一笑，向他伸出兩臂作摟抱狀，聲音軟軟地道:“我看爺爺您體力那麼好，走那麼多路都不嫌累，不如爺爺您揹我上山吧？”
重明呵地一聲站起身來，輕嗤了句，“懂不懂點尊老愛幼？”
而後他又揚過了腦袋去，不知爲何偷偷笑了一下，就見他擼起袖子來……
賈天真撇嘴哼了聲，喚過狼猿少年來，柔聲笑道:“你願不願意背姐姐？”
狼猿少年立馬就點了頭，蹲下身作勢就要背賈天真。
重明連忙回過了頭，把狼猿少年往旁邊推了推，自己又重新矮身到賈天真跟前，幽怨地嘀咕了句，“又沒說不背！”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心口不一，嘴上還討人嫌。
其實心裡很誠實。
賈天真雙手環過他的脖子，懶散地往他背上一靠，重明揹着她似乎比之前走得還快，健步如飛，狼猿少年默默跟在他身後。
沒過多會，賈天真在他背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一直睡到他揹着她登上重峰嶺主峰之巔，他的小師妹泠泠百無聊賴地坐在臺階前見到他和他腰間別的那根神棍時大吃一驚，不由地大叫出來，“師哥你怎麼回來了？”少女的叫聲吵醒了賈天真，賈天真方纔醒來。
賈天真揉揉眼睛，看向四周，見一座雄偉莊嚴的大殿幾乎是坐落在雲霄之上似的立在她眼前，她開口問了句，“爺爺，我們這是到了嗎？”
聲音一如既往的清甜嬌脆，還帶了一絲剛睡醒的迷濛之氣。
聽着讓人覺得心頭甚是柔軟舒潤。
賈天真的話音剛落，那坐下殿前臺階上的黃衣少女就一下子站了起來，定定地望着重明背上的人，沒好氣地問:“師哥，她是誰啊？你怎麼還揹着她？”
聞言，賈天真拍了拍重明的肩，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爺爺你放我下來吧。”
重明依言放下了賈天真。
賈天真打了個哈欠，繼而衝那黃衣少女笑着招了招手，“你好呀，我是賈天真。”
黃衣少女哦了聲，一雙明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賈天真，而後脆聲回道:“你好，我叫泠泠。”
“泠泠～”賈天真在口中唸了念這名字，又想起自己的名字，不由嘆了口氣道:“你的名字比我好聽多了。”
少女明晃晃地笑出來，直言不諱地道:“是啊，你的名字好俗氣！竟然叫賈天真，賈天真，假天真？”
賈天真也並不生氣，只覺得泠泠說的話一點也不假，真不知道當時爺爺爲什麼給她取這麼個俗氣的名字，是希望她永遠天真無邪嗎？可是她姓賈呀！一連起來讀就是賈天真，假假的一點都不天真呢。
“誒～”賈天真又嘆了口氣。
泠泠朝她走過去，看着她和重明，又開門見山地問:“你和我師哥什麼關係啊？是師哥在外面給我找的師嫂嗎？”說到這，少女又搖搖頭，“那我可不同意。”末了，又抱上重明的胳膊，宣示主權，“師哥他是我的。”
“小師妹……”重明撥開泠泠的胳膊，“你別瞎說，我什麼時候就成你的了？”
泠泠接上他的話，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你不從小就是我的師哥了嗎？”
重明直接忽略了這話，問道:“師父他老人家還有其他人呢？怎麼就你自己在這呀，你沒去練功？”
少女不想聽到練功這幾個字，她不喜歡練功，她就喜歡擺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像那些□□啊什麼的，她最擅長的就是給人易骨易容，至於武功很是一般般。
這也是他們師父不讓她下山的理由，當然了老人家主要還是希望山上能有個女娃陪他，畢竟重峰嶺就泠泠一個女孩子，是師父最喜愛的小徒弟。
重明剛說完，一道真正歷經了滄桑卻依舊渾厚的聲音傳來，“你小子還知道回重峰嶺來，說吧，找爲師什麼事？”
擡眸望去，只見大殿中央立着一身穿灰白道袍的老者，他此刻正摸着下巴上長長的白鬍子打量着殿下幾人。
於是泠泠就開始悄咪咪地往後挪啊挪挪啊挪，挪到幾人身後，以爲自己看不見上面白髮蒼蒼的師父了，師父也就順其自然看不到她了。
她的身旁站着的是狼猿少年，她古怪地打量着他，拿手指戳了戳狼猿少年，“喂，你是從深山老林裡來的嗎？你好像我們不一樣？”少女歪着腦袋思索着，好奇又探究的眼神就落在了狼猿少年的身上，連她師哥也不管了，彷彿發現了什麼新奇的了不得的東西一般。
她歪着腦袋和他說話，聲音小小的，輕輕的，“你叫什麼呀？”
狼猿少年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少女又和他說了幾句話，皆是沒有得到少年的迴應，她仿若在自言自語。
“你是……啞巴嘛？”少女摳了摳下巴猜測着，一對圓溜溜的眼珠子眨了眨。
身前的重明正在向他的師父稟報此次來拜訪的目的。
他想讓師父收了狼猿少年爲徒。
可是他師父並不想再收徒了。
身後的泠泠無意中聽到他們的對話，喜滋滋地上前了一步，拍拍小胸脯道:“師父師父，你不願意收，我收呀我收呀，我把這小啞巴收爲徒弟。”
她又偏頭看了眼狼猿少年，見他生得一副兇悍的模樣，而重峰嶺上弟子大多數都是眉清目秀，這般眉骨深邃兇戾的樣子還是她所沒怎麼見過的，自然就多了幾分興趣。
殿上長者白眉一凜，“胡鬧！”
重明也附和上去，“就是，你纔多大，就收徒弟，還是個這麼大的徒弟！”
賈天真在旁邊就一直處於一種神遊物外的狀態，極目遠望欣賞着重峰嶺上的奇俊又巍峨壯觀的美景。
站在這裡，似乎離天很近的感覺，彷彿一伸手就能抓到那天上飄的朵朵白雲。
她望着藍天，白雲，九天之上的雄鷹盤旋在頭頂，心胸無端開闊。
他們在那爭辯，全然不管她的事。
只見泠泠忽然拽着狼猿少年上前一步，面向他問:“嘿，你願不願意拜我爲師呀？我……”她笑笑，神秘兮兮的，“我會易骨易容，我可以把你的面相變得更好看更招人喜歡哦～”
頓了頓，她兩隻小手一拍，“對了，我還有法子能夠讓你身上的這體毛長得不那麼旺盛，讓別人以爲你是個毛孩子哦。”
她說的這些，似乎讓狼猿少年有些動容，他也發現了，他和他們都是不一樣的，一路走來，雖然路上遇見的人不多，但那些人看他的目光都是遠而生畏的。
可是她說的話又可信嗎？他不知道，求助似地拽了拽旁邊的賈天真，緩慢地開了口，“姐，姐姐……”
“你竟然會說話，不是啞巴啊。”泠泠顯得有些意外的高興。
她叫了一聲賈天真，“喂，你是他姐姐呀。”
賈天真隨口道:“半路認的。”
於是泠泠轉而又去徵求她的意見，“那你願不願意，把你認的這弟弟交給我當徒弟呢？”
賈天真渾然無所謂，她點點頭，“好啊，你要是喜歡他，我就讓他拜在你裙下。”
泠泠望她的目光都和剛剛的不一樣了，她嘻嘻說好，牽過狼猿少年也不管其他兩人的意見了，這件事她單方面的就這樣決定了，反正人家姐姐都同意了。
她朝重明吐吐舌頭，又牽着狼猿少年朝殿上拜了三拜，算是拜師祖的禮成。
之後她就要帶狼猿少年走，她是這樣想的，先把他身上旺盛的體毛剪下來，拿着這些毛髮去給她的小木偶們做頭髮，讓她的小木偶們看起來更像個人，然後再用他的臉去試試她最新搗鼓出來的易容術，還有易骨術，再然後先就想到這麼多了……
可是狼猿少年掙了掙，並沒有那麼乖乖的就跟着她走，而是回眸去看賈天真。
賈天真心下了然，主動走到他面前，跟他說了幾句話後，他就乖乖地跟着泠泠去了。
殿上的長者嘆了口氣，看着泠泠遠去的背影，也只能作罷。
重明一口氣沒嚥下去，怎麼他小師妹就先收徒弟了？
泠泠走後，長者悠遠的目光的落在了賈天真身上，緩緩開口道:“你，可是瀟湘那賈老鬼的孫女？”
賈天真點點頭，“您知道我？”
長者一笑，彷彿想到了什麼，“小的時候還抱過你呢。”
“哦？”賈天真來了興致，好奇地又問:“那你和我爺爺是什麼關係呀？”
長者回道:“不一般的仇家。”
賈天真眯了眯眼，心道:既是仇家，還叫他徒弟千里迢迢地去瀟湘救她？
不是矛盾嗎？
但她想多問些什麼，老者就一揮衣袖消失在大殿前了，偌大的重峰嶺上只聽得見他語重心長的囑咐。
“重明，你小子給我好好照顧她，不許欺負她，要像疼愛你未來媳婦一樣地去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