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最近很是煩惱。
前些日子,他不遠千里從瀟湘帶回來的一個少女每天不是吃吃喝喝就是蜷在牀上睡大覺。
說是頭豬一點也不爲過!
但……這又是一隻長得很是甜美可人,嬌俏明豔的“小豬。”
重明忍了她好久,也覺得她不能再繼續這樣頹廢死吃死喝下去了。
於是在一日傍晚,黃昏時分,天邊殘霞漫卷,紅光一片,屋檐下瑟瑟秋風吹動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簌簌秋葉飄落他的寬肩窄腰,他修長的兩指轉着一截漆黑色的短棍把玩,邊轉着短棍邊往門沿邊走去。
停在一扇半開的門扉前,他探着腦袋向裡面看了看。
不由得唏噓一聲,這個少女她竟然還在睡!
重明搖了搖頭,吐了口中銜着的一棵草,看不見他臉上此刻的表情,少年一身灰撲撲的束身衣裳,頭上帶着個斗笠,斗笠下還圍有一層素色略有些發黃的緯紗,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樣貌如何?
他清清嗓子,朝竹屋裡喊了一聲,“喂,屋裡那個賈天真,你還沒睡夠嗎?太陽都升了又落好幾天了,你還不起來?”
心道豬也沒她那麼懶!
雖然知道她大概很傷心難過,可總不能這麼下去,他得想個法子刺激一下她,把她給搞起來。
屋裡躺在牀上的綠衣少女沒有迴應,只又翻了個身換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蜷縮着。
重明素來不怎麼會安慰人,也一個人獨處慣了,想法做事便就有些不跟旁人一樣。
見她還是不理他,於是少年仰起腦袋望着天想了想,忽然間,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來,又衝着屋裡人道:“你都在我這白吃白喝那麼多天,什麼也不幹也不做,我這裡已經彈盡糧絕,什麼都沒有了,接下來你可能連吃的喝的也沒有了!”
“我這些天都在這花果林裡守着你,給你做吃的弄喝的伺候你,都沒有出去接生意做,連買米買酒的錢也都沒有了……”
話還沒完,牀上躺着的少女就伸手去懷裡摸了摸,摸出一沓錢票子來,然後手向後一揮,一沓子銀票就正對着重明的嘴巴砸過來。
幸好重明反應快,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側身閃,滾地翻,一掌又抓得快,唰唰唰幾下便將銀票悉數收入囊中,要不那一沓銀票就堵住了他張口未合的嘴了。
拿到了錢的重明不禁呵了一聲,感嘆:“不愧是瀟湘賈家的大小姐,可真是有錢!”他看了看那些銀票,又嘖了聲,“一出手就是一千兩銀子!”
有了錢就什麼事都好辦了。他朗聲問:“說吧,今個想吃什麼?”
淡淡的兩個字傳來,聲音輕飄飄的似跟沒有說過一般。
“隨便。”
得虧重明耳聰目明,他道一聲“好嘞”高高興興地就去把不費吹灰之力得來的一千兩銀票拿去埋藏起來了。
一晃已是深夜了,月明星稀。
躺在牀上的賈天真還是沒有等來重明的飯菜問候。
她餓着肚子睡也睡不好,在牀上翻來覆去的,肚子直咕咕叫,餓得她直抓心撓肺。
忽然從外面傳來一陣烤雞的噴香味。
深夜的風拂過,那香味便更濃了。
賈天真躺在牀上掙扎了幾番終於是費勁地從牀上爬起來了。
對於一個愛吃的人來說絕不能做一個餓死鬼!
可惡的是,這個把她從瀟湘帶來這的男人今天竟然不給她送飯來吃,關鍵是她還給了他那麼多錢!
真是氣死她了!
她從牀上晃晃悠悠地爬起來,一落地時只感頭暈眼花,天旋地轉……
一方面餓得緊,一方面躺的時間太久了,一時間下牀她有些適應不過來。
扶着牀沿站了好一會適應了下,她才鬆開手摸黑向門外去。
屋外夜色涼透,陣陣秋風鑽入肌底,吹得賈天真是又餓又冷。
她尋着香味摸索着前行,不遠處,果見有一簇小火苗跳躍着,樹枝和落葉被燒得噼裡啪啦的響,火光四亮,打破了這深夜的黑寂。
察覺到有腳步聲在一點點慢騰騰地挪來,重明微微歪過腦袋往賈天真走來的方向瞥了眼。
蕭蕭秋夜中的少年嘿了一聲,隱在斗笠緯紗下的面孔凝上一抹笑,比火光更明亮,更溫暖,只是不易讓別人瞧見。
“賈天真,你可終於是捨得起牀了呢!”一句話,有驚喜高興又帶了絲輕蔑的譏諷。
賈天真沒理他,少年摸了摸鼻子,悻悻的,繼續着手烤他的燒雞,只見賈天真徑直朝火架旁走過去,然後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一雙因爲這幾天嗜睡而至如今都不甚清醒的眼眸略略失去了平日裡的靈氣,使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喪,睡了那麼多天,卻還依舊是無精打采的樣子。
她那眼神黯淡的樣子彷彿對這個世界失去了所有美好的憧憬。
因爲現實就是那麼殘酷。
她雙手抱膝,下巴墊在交疊的兩手腕間,開口問:“雞烤好了沒?”雖然聲音虛浮得很,但那嗓子依舊是甜甜的。
與生俱來的甜,透着絲空靈的清越,像裹了蜜的薄荷糖。
清清涼的甜意含在口中,融化在心裡。
重明眨了眨眼,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她主動跟他說話,聽着她的聲音他愣怔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如常,咧嘴笑了笑,點點頭,“好了!”說着把手裡烤的燒雞遞給了她。
看來這個法子還是有效的,終於是把她給從牀上勾引了起來,不枉他大半夜的在這烤雞。
賈天真接過了雞,撕過一隻雞腿狼吞虎嚥地就吃了起來。
吃相可謂是粗/暴狂野。
重明不由得睜大了眼,順其自然地勸道:“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就是給你烤的。”
賈天真掀起眼皮子來涼涼地掃了他一眼,質問道:“那爲什麼不早點給我送去?”
知不知道她都餓得發慌了,要不是不想當個餓死鬼,她能大半夜捨棄了她的牀起來。
重明唏了一聲,“還真把自己當大小姐了?這裡不是你的家,是我的地盤!”他提醒道。
“我給了你錢。”
“那又怎樣?”重明聳聳肩攤攤手,一副嬉皮無賴的模樣。
賈天真吐了一塊雞骨頭出來,又狠狠地咬下一塊雞胸肉,向他伸出一隻手去,“那把錢還給我。”
“都拿去買雞了。”
“一隻雞,能值千兩?你這是哪裡的雞?”吃了雞,賈天真來了勁,她哼了哼,追問起了重明來。
重明侃侃而談,掰着手指一樣一樣給她說,“上山捉來的野雞,野雞味美難尋,想必你也吃出來了……”瞧她那吃相就知道了。
這倒是不假,賈天真算是認同。
緊接着又聽他道:“打來了雞,我要拔毛洗淨,找柴火搭火架給你烤,還要烤得外酥裡嫩的,哦對了還要灑上好幾種調料,這調料可不是一般的調料都是我出去做生意時從各地得來的,有南柔北辣東平西勁四種味道,你吃起來是不是感覺把這全天下東南西北這四個地域的風土人情都神遊逛了一圈?各地的風味也都嚐了一遍?”他臉不紅氣不喘,牛都要吹到了天上去。
賈天真呵呵兩聲,把吃完的雞骨頭和串雞烤的那枝樹叉往重明身上一扔,“當我好騙?淨你他孃的鬼扯!”
重明防不勝防,被砸了個滿身,一下子跳起來,“你幹嘛?”抖了抖身上的骨頭樹叉又指着她,“賈天真,你怎麼還罵人?”
他以爲像她這種出身名門世家的大小家應該是知書達理,溫婉端莊的,可是近日來,這些美好的詞在她身上一點也找不見。
賈天真也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到重明面前,將一雙沾滿油光的手笑呵呵地往他身上一抹,“我就罵人怎麼了?”
雖然她這言行舉止很欠揍,但那臉上的笑偏又真如她名字一般,天真無邪。
重明推了她一把,她就真跟弱不禁風似的,一下子就倒地上去了。
而後兩眼一閉,躺屍不動。
可把重明給嚇了一跳,他發誓他就是輕輕一推而已呀。
誰知道這大家小姐那麼柔弱的?
重明一時緊張什麼也沒想便就趕緊上前蹲下/身要去將她扶起,手探上她的脈,想要給她看看……
哪不料,賈天真忽然反手一鎖,扼制住他的手腕,兩眼一睜,出其不意地將一回到花果林就容易卸下防備的少年給反手擒住了。
她緊扣住少年的手腕,翻身而起,屈膝再一抵,只聽重明啊的一聲痛呼,賈天真便將始料未及的少年給半壓在了地上。
“說,你到底是誰?哪個龜孫子叫你把我挾持到這來的?”賈天真的一張小臉上兇巴巴的。
重明心道我那是挾持嗎?我那明明是不遠千里去把她這個大小姐給從一片熊熊火光裡救來的好吧?
他冷哼了聲,嘴上卻是如實回道:“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重明你重爺爺是也!”
頓了一瞬,他又呵呵兩聲,“我師父要是龜孫子,那你爺爺也好不到哪去,都是一窩生得老龜孫子!”
“哼~”蔑蔑地又從鼻腔裡哼出一聲來。
賈天真聽了那變相罵她爺爺的話第一反應就是想扇他,然而她手剛擡起來,就覺小腹那裡一麻,眨眼間的功夫就蔓延到了全身,一時痠軟無力,身形搖搖欲墜。
而這時,重明若無其事地拍拍手站起身來,還算有點風度的接過賈天真倒下的身體,一手環過她的腰,這麼多天吃吃喝喝不動彈,竟然還不堪盈盈一握。
他看着她瞪他的一雙大眼睛,得意地笑了笑,“想打你重爺爺我的臉,小丫頭片子你還嫩了些。”說着,手不自覺拍了拍賈天真的一張小臉。
沒辦法,硬凹你爺爺的職業病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