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口中的陶夕鴛, 並不算是愚笨之人。至少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她成功的擋下了各色爭寵的黑暗手段,穩坐最高的那個位置始終不曾被人推下。然而竇暮靄卻是越聽越不明白, 明明皇后娘娘給她的感覺纔是真正的智者, 又爲何會甘於屈居陶夕鴛之下?
“我不喜歡皇上。”這麼多年了, 難得尋到一個可以放下心防坦誠一切的人, 皇后娘娘輕輕勾起嘴角, 笑的淡然,“當初答應嫁給皇上,一是故意想要阻擾將軍府的算計, 二也是爲着我自己。”
“我的家族,也需要扶持一位皇子呢!”好似嘆息又好似解釋, 皇后的眼中蒙上一層淡淡的迷霧, “想必暮靄也知道, 太子並非皇上親生,而是當年的三皇子之子。三皇子從一開始就被排除了爭權範圍之外, 卻依然沒能逃過被人踩着屍體往上爬的命運。這便是皇家,殘忍無情,毫無人性而言。”
“太子是皇上親自交由我手上的。自打抱着太子的那一刻起,我的命運也已註定,無從更改。”這個世上再沒有一個女人能企及的至高無上, 卻也是束手束腳的牽制。只不過, 在皇后而言, 也是一種難言的解脫。每個人都有必須堅持的一件事。而她, 也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和東西。
皇后的話, 明面聽來好像並無什麼問題。可偏生,竇暮靄就是敏感的覺得皇后的話裡有話, 說不出的飄渺。就好像…對了,就好像在說心愛之人的少女朦朧情懷。只是,皇后娘娘已經明確的挑明不喜歡皇上了啊…
“母后,您再不把皇妹還回來,有人會急的發狂的。”能不經通報便接近皇后的周遭,這個皇宮之內也唯有太子魏朔了。此刻的他正帶着柳唯澤優雅閒適的慢慢踱步過來,絲毫不顧及柳唯澤越來越黑的臉色。
“行了行了,母后也不做壞人了。暮靄,你今日姑且隨你夫君在宮中住下,過幾日再行離去可好?皇上那裡,姨姨會幫忙去說服的。”縱使皇后的權力再大,也不可能公然違背皇上的意思。今日該說的也差不多說完了,剩下的便只看皇上如何抉擇竇暮靄的去留了。
“是。”心知皇后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對她的恩典和寬容。竇暮靄從來都不是得寸進尺之人,自然順坡直下的起身退了出去。
魏朔沒有送竇暮靄和柳唯澤出去,而是招來心腹跟了上去。此時此刻,他更需要知曉的是母后作何想法才能決定之後該怎麼做。
魏音薇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與竇暮靄遇上。偌大的皇宮內院,早一步晚一步,她們姐妹倆竟然就這樣詭異的面對面碰上了。說不清心中翻騰的情緒到底是恨意還是自嘲,魏音薇就連最簡單的無視都做不到。
緊抿着嘴角目無表情的看着容貌並不出衆的竇暮靄,魏音薇的嗓音出乎意料的清冷:“恭迎皇姐回宮。”
本欲與來人擦肩而過的竇暮靄瞬間愣住,詫異的望了過來。如若她沒猜錯,這位跛腳的富貴少女便是三公主了吧?
“皇姐應該不認識我。”對上竇暮靄的疑惑眼神,魏音薇微不可見的勾了勾嘴角,“我是三公主,夕妃的女兒。皇姐從將軍府進宮,不知可有聽說夕妃是何人?”
“嗯。”輕輕點點頭,竇暮靄仍是沒能找到該如何與這些憑空冒出來的親人相處的心態。而面對眼前這位似敵非敵的三公主,她的心裡亦是各種複雜滋味涌現,酸澀難言。
“看皇姐的反應,好像不怎麼喜歡我母妃這位親小姨呢!”聽說竇暮靄是被皇后帶走了?想必很多事也已得知了吧?魏音薇心下無奈的長嘆一口氣,真不知該說命運弄人,還是該感嘆善惡有報。她母妃自以爲聰明的壓制了皇后娘娘這麼多年,終於還是被扳倒了…
三公主的問話太過直白,竇暮靄反而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對那位與她娘恩怨糾纏的夕妃娘娘,她確實談不上什麼好感抑或親近。
“其實草民始終很難理解,爲何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完全無法接受的變故,宮裡的貴人們卻能面不改色的視之爲理所當然。果然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太過愚笨了,看不透世事變遷嗎?”相比竇暮靄的心頭所想,柳唯澤的諷刺則是完全不加掩飾的溢於言表。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好,眼前這位自稱皇妹的三公主也罷,似乎都理所當然的認定了竇暮靄一定會感激涕零的高攀上皇室貴族嗎?柳唯澤的心底泛起一陣強烈的不爽,忍不住就失了身份。
“放肆!”果不其然,皇室的威嚴是不容侵犯的。即便魏音薇未開口,也會有身邊的宮女嬤嬤們挺身相護。而此刻,柳唯澤毫無疑問的成爲了這些人眼中犯下大不敬之罪的不赦之徒。
眼尖的發覺竇暮靄眼底的一絲擔憂及慍怒,魏音薇揚了揚手,止住了身邊人的斥責。她沒想跟竇暮靄爲敵。如若可以,她希望能離竇暮靄遠遠的。
但是,想着御書房內父皇所說的話,想着還在冷宮的母妃,魏音薇不得不卸下一切不該有的負面情緒,認真的去面對這位意外歸來的皇姐:“皇姐息怒,妹妹並無惡意。如若妹妹方纔有何不對,還請皇姐見諒。”
“三公主言重,民女不敢。”沒錯,只是“民女”,並非他們口中的金枝玉葉。在竇暮靄的心中,她只是一個默默不起眼的鄉野女子,根本擔不起這些貴人的另眼相待。更何況,她的的確確也不想跟這些人有太深的牽扯。
“皇姐千萬不要此般言語,妹妹惶恐。”雖然只是虛假的客套,魏音薇仍是沒辦法避免的福了福身子。不過下一刻,魏音薇好像忽然就消失了與竇暮靄繼續攀談下去的勢頭。而是神情冷淡的轉過身,選擇了離去。
看着三公主稍顯不自然的走姿,竇暮靄本欲出口的話盡數咽回,有些無措的轉過頭望向柳唯澤。雖然已經從皇后那裡知曉了三公主與常人有異,可是真正親眼看到,卻又是另外一種感受。
“與你無關,不需要多想。”外界甚少有關於三公主的傳言,原來是內有隱情。連皇家都沒辦法診治好的腳疾,想來是天生的吧?無論如何,柳唯澤並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