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尚家冤案

神醫的到來,讓丁姑姑幾人激動的眼冒淚花,求生的慾望也愈發強烈了。

然而,這位姚神醫看到骨瘦伶仃,嘴脣發紫,眼圈深重的幾個病號,眉頭卻忍不住跳了跳。

儘管來時已經知道了這幾個病人的大體情況,也知道等他到來,幾人怕是僅剩下一口氣,可此時看到幾人跟活死人一樣吊着命,姚神醫心中依舊忍不住驚了驚。

但好在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的,姚神醫很快平靜下來,坐在丁姑姑一側,靜心給她診起脈來。

不出所料,丁姑姑體內的情況非常不容樂觀。兩種毒素混雜,且都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她能撐到現在,真就是拜她之前吃了一顆解毒丸所賜。但即便如此,因爲那毒過於陰毒,又因爲耽擱的時間過長,丁姑姑體內一些器官開始腐爛衰竭。

不僅是丁姑姑,就連木槿和秋寧,也是如此。

三人誰也沒比另一人情況好多少。

秋寧因爲吃的多,丁姑姑是年齡大了,木槿身體本就孱弱些,而之前又因爲給二爺做骨扇,連熬幾個大夜,以至於身體搖搖欲墜……

總之,三人的情況都非常不容樂觀。

姚神醫琢磨了許久,纔開了一個方子出來。就這,也不敢說就能解三人身上的毒,只是說,“先吃兩幅看看情況,若不行再換新方子。”

雲鶯聞言也沒說什麼,只趕緊吩咐下人去拿藥煎藥,又親自盯着丁姑姑幾人把藥吃了。

不僅是丁姑姑三人,雲鶯徵求過二爺的意見後,還特意讓人給瑞珠送了一碗藥過去。

好的是,兩副藥吃下去,四人身上的中毒症狀都有所減輕。

雖然只是能短暫的能坐起身,可以簡單吃用一些粥米,但這比起之前滴水不進,連動一下身子都冷汗淋漓,情況已經好了許多許多。

這種轉變不僅讓雲鶯信心大增,丁姑姑幾人的精氣神也變得不一樣了。

但姚神醫卻跟幾人的想法完全不同。

這位頭髮花白,長得矮墩墩,慈眉善目好似彌勒佛似的神醫,私下和雲鶯說:“即便僥倖能把毒解了,這幾人的身體狀況,肯定也不大如前了。”

雲鶯心情有些沉重,但卻也認同老大夫的話。

畢竟就像老大夫之前說的,幾人耽擱的時間實在太長了。若是能在中毒之後第一時間就由他開方診治,許是情況能更好些。

“但萬事也不能說這麼絕對。”

“這話怎麼說?”老大夫捋着鬍鬚,看着雲鶯道:“若是能再用些玉泉丹之類的好藥,想來多少也能將身子養回幾分。不敢說和之前一樣康健,最起碼中毒的負面症狀應該不會太明顯。”

說到這裡,老大夫唉聲嘆氣,“那可是玉泉丹,傳說中的宮廷秘藥。可惜老夫來晚了一步,竟不得見這傳聞中的神藥,實在太過可惜。”

雲鶯:“您也知道玉泉丹是宮廷秘藥,我們只是些伺候人的丫鬟,又哪裡能得來如玉泉丹這樣貴重的好東西呢?”

玉泉丹就是之前丁姑姑幾人服用的解毒丹。

之前丁姑姑說,這丹藥是榮國公特意給二爺防身用的,雲鶯其實沒太在意。

但姚神醫一給她科普這玉泉丹高貴的出身,雲鶯再想想僅有的四顆玉泉丹已經全用完了,就心疼的直流血。

據姚神醫說,這玉泉丹乃是宮廷御醫們根據秘方所制。其中所用藥材樣樣罕見貴重,即便是皇室,要湊齊一副方子,也要幾年十幾年的時間。而每次所制玉泉丹,也不過區區百顆。

想想吧,百十顆藥丸子,卻要全大夏的皇室勳貴們一起分,榮國公手中能有一瓶玉泉丹,這真的是他簡在帝心的最好證明了。

而榮國公卻將這瓶玉泉丹給了次子,二爺又因爲救人心切,示意她將藥餵給丁姑姑幾人吃。

雖說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命關天,人活着就比什麼都重要,但是,但可是,她們真的有點點不配啊!

吃了一顆玉泉丹,已經是他們祖上積德了,還要吃和玉泉丹一樣貴重的藥,才能勉強將身體調理上幾分,這一刻,雲鶯對於將丁姑姑幾人的身體狀態,將養的更好一些這件事,徹底死心。

雲鶯心如死灰,丁姑姑幾人的心思卻漸漸亮堂起來。

無他,只因爲多用了幾幅方劑,丁姑姑幾人已經從能坐起身,到能下牀,再到可以簡單的在屋內轉上幾圈。

但只在屋內轉悠就夠了,外邊他們可不敢去。

時序進入十一月半,雲歸縣這邊的天氣也有了些涼意。

中午還好些,可早晚都要穿上夾襖纔會不覺得冷。

但就是如此冷的天氣,蚊子依舊頑強的活着,且時不時就要飛出來找一下存在感,也是讓人不勝其擾。

也就在一場薄雨落下來時,範縣丞幾人終於被拉到衙門公開審判了。

範縣丞、吳世勳、趙雄、岐叟,連帶着至今外逃,不知去向的嬌娘,這五人勾結鹽場的官吏,私下倒賣官鹽。因爲其利甚厚,他們又開闢荒灘爲私人鹽場,甚至還蠱惑靈渠村百姓提取井鹽與之進行交易。

在販賣私鹽的過程中,凡有發現他們的不法交易者,大多被他們處死。個別投效及時,淪爲他們的附庸,與他們一起牟利。

不說別的罪,只說私鹽販賣,大夏在這上邊的管束尤其嚴格。諸如鹽鐵收歸國有,但有私下經營者,販賣數量超過二百石,就要被判處死刑。

範縣丞幾人販賣私鹽愈十年,經他們之手流向其他地方的私鹽,又豈止是一個二百石,怕是幾千、幾萬、幾十萬個二百石也有了。

這些人的死罪指定是沒跑了。

因爲其罪過重,家人被牽連,凡有知情不報者,也都被收監,被判處三年徒刑,另家產全部充公。

又因爲靈渠村算是闔村一起犯案,涉及人員過多,但大多數百姓乃是被人愚弄,只以爲是爲官府做事,是以,首惡重懲,其餘不論男女皆服三年勞役。

這處罰算是輕的,做了惡的村民得到這個懲罰,自然跪伏拜謝,感恩縣令大人寬容。其餘百姓倒是有所異議,只是人大多憐憫弱小,看着那些人家破人亡、哭的聲嘶力竭,一時間便也不願意計較太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範縣丞諸人倒臺,很快就跳出來許多百姓,來狀告他們。

有告趙雄強搶民女、導致家妹慘死的;有告吳世喪盡天良,哄騙他們一家人簽了賣身契,或是以低廉的價格賣掉田畝宅院的;更有許多百姓,狀告範縣丞、趙雄、吳世勳三人的親眷,說他們藉着這幾人的權勢,佔了他們的雞、蓋房的時候多佔了地,或是借錢不還……

總歸縣衙鬧哄哄的,有好幾日,人多的把縣衙的門堵得死死的,想要出去都出不去。

但這麼多告狀的人中,又以尚家後人狀告範縣丞與趙縣令同流合污,貪墨尚家財產,製造冤假錯案,導致尚家衆人慘死的事情最爲引人注意。

雲鶯在後宅也一直關注着縣衙的諸事,聽到丫鬟們說,尚家的後人跳出來了,她當時就有些震驚。

要知道,就在她撞破尚家假山裡的密道第二天,縣衙就有口風傳出,說是尚家的後人露面了,要打官司,要爲尚家人平反。

那時候冒充尚家人跳出來的,自然是二爺安排的人手。爲的就是找一個合理的藉口,阻止尚家宅子被賣出去,同時不打草驚蛇,讓範縣丞幾人察覺不到什麼。

那真就是一個計,那跳出來的人也當真就是二爺找人假扮的。

可誰又能知道,過了這麼些日子,竟然跳出個真的尚家後人來。

雲鶯問禾穗說:“尚家的至親不是都被斬首了,五服的親戚不是都被髮配了,那如今跳出來的又是哪個?”

說起尚家被髮配一事,雲鶯就不由的想起尚家犯罪之事。

她隨二爺去了一趟尚家,回來後,就有意識的瞭解了許多和尚家有關的信息。

在她所得到的消息裡,尚家是當地豪強,在民間很有威望。而尚家修橋鋪路,施粥舍藥,在雲歸縣的鄉性很好。

變故是從何時起的誰也說不清,只知道沿海來了水匪,雲歸縣要出兵丁去打水匪,當時尚家還捐了很大一筆銀子,用於這場戰爭的開銷。

只是後來不知爲何,尚家倒成了與水匪勾連不清的人。

州府親自派下官兵圍剿,當時的尚家主百般解釋無人聽,最後官兵破門而入,尚家主帶着子孫們抵抗,當場被砍死。

之後的事情就衆人皆知了。

尚家至親的子弟,不論男女俱都被斬首,尚家五服的親戚被流放。尚家一夕之間大廈傾倒,被百姓們唾棄厭惡。

尚家的倒臺成全了兩個人,其中一人便是當時的雲歸縣縣令。因爲辦了這麼大的案子,縣令高升,很快被調離。

另一人毫無疑問就是範縣丞。

當時範縣丞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河伯所的吏員。

尚家的案子他在其中出了大力,得到縣令賞識,升爲縣丞。因爲成了雲歸縣舉足輕重的人物,範縣丞漸漸掌握了大權,直至後來成了雲歸縣名副其實的大人物。

不說尚家倒臺後,誰獲得的利益最大,只說當初聽聞這件案子時,雲鶯就覺得其中怕是藏了許多貓膩。

首先就是,尚家乃是名副其實的耕讀傳家。族中有進士和舉人,尚家祖先甚至曾是朝中四品的致仕官員。因想再現祖先榮光,尚家對子弟們的要求非常嚴格,讓子弟們讀書上進,功成名就以慰先祖威名。

這樣的讀書人家,有野心,但他們的野心都在仕途上。而他們家風一向都很清正,家裡的讀書人也都被養得清高自傲,目無下塵。

說他們勾結水匪,雲鶯一千一萬個不信。

他們可是有大志向的,和水匪勾纏在一起,就會有翻車的危險,屆時他們還怎麼入朝爲官?

況且,若真與水匪不清不楚,他們就不會出大筆銀子供養士兵去攻打水匪,更不會在走投無路時,坐以待斃,而不與水匪暗通款曲,趁機拿下雲歸縣做大——範縣丞走投無路,都想弄死二爺,拿下縣衙給自己翻案,難道尚家想不到這個方法麼?

總之,這件事情只是稍微動腦子想一想,就感覺邏輯上說不通。

反正在雲鶯看來,這指定是一樁冤案無疑。

可就是這樣一樁裡裡外外都透着矛盾的案子,它竟然很快就宣判了,且讓諾大一個以耕讀傳家的望族化作齏粉,消滅在人世間。

真是聽聽就讓人齒寒心冷,非常想要去跟當時辦理此案的縣令去談一談人生。

雲鶯心裡擱着這案子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之前一直忙得脫不開身,她也不想過多的與二爺打交道,便沒有多問些什麼。

可如今案子出現了新的證人證詞,雲鶯的好奇心就被徹底的吊起來了。

她想知道尚家的案子中到底藏沒藏貓膩,又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後做鬼,故意謀害尚家人。

禾穗顯然是不能幫雲鶯解答這個問題的,雲鶯想知道答案,只能去尋二爺。

好在這些時日和二爺打的交道多了,雲鶯對於去尋二爺這件事也不抗拒了。

她便等二爺得空時,去了前院一趟。

二爺院子外的人看見她過來,連問都沒問,就直接放了行。

實在是她如今管着後院,三不五時就有事要過來尋二爺。二爺但凡在院子裡就必定會見她,時間久了。守門的下人便不多過問,直接對她放行了。

而云鶯之前來前院,或是因爲丁姑姑等人的病情,或是因爲丁姑姑等人用藥昂貴,需要支大筆銀錢去購買藥草;或是因爲要給二爺的親朋送年節禮,再不濟就是前後院一些賬目,如今都是她管着,也要定時給二爺彙報一番。

總之,她雖然來的勤,但爲的都是公事。可唯獨這一次,她算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來,可以說是爲了私事了。

守門的不知道內裡,對她直接放行,雲鶯心裡卻多少有些虛。

但已經進了這院子,總不能此時再退出去,雲鶯便硬着頭皮往前走。

今天是墨雪在書房門口守着,他看見雲鶯過來,便衝她微頷首,隨即站在門口與書房內的二爺說,“二爺,雲鶯姑娘過來了。”

裡邊傳來二爺的聲音,他讓她進去。

墨雪就讓開道說:“姑娘進去吧,被讓二爺久等。”

雲鶯應了一聲,推開門往裡走。

其實此時她就覺得貿然過來尋二爺打聽尚家的事兒,有些衝動了。她特別想扭頭回去,但墨雪已經通報過,二爺也已經應了……

雲鶯不緊不慢走進去,站在門口不動了。

二爺半晌沒聽見她的動靜,從一沓公文中擡起頭看她。

他眉目清冷,面容上都是銳利。他蹙着眉頭想事情,便連那看人的視線,似乎都多了幾分迫人。

雲鶯正暗自斟酌着該如何開口,二爺已經挑着眉問她說:“你不冷是不是?先把門關上,有什麼事兒進來坐下說。”

“哦”。

雲鶯應了一聲,慢吞吞關上書房門,又慢吞吞走到距離二爺最遠的那張凳子上坐下。

她蹙着眉,抿着脣,一雙素白的蘭花指輕輕的絞着手裡的絹帕。

那張瑩潤玉白的嬌好面頰上映着薄粉,而她澄澈清透的杏眸中,泛着濃濃的心虛與深思。

她時不時擡頭看他一眼,又在他即將擡頭看過去時,趕緊垂首下來做思考狀。

二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雲鶯,這樣……一看就心事重重,且好像做了虧心事的雲鶯。

一時間他還真好奇起來,她此番究竟是爲何而來。

不過想來應該不是爲了公事,那就應該是私事了。

想想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二爺眸中露出恍然之色,也添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

當下他也不急着問雲鶯了,只慢慢的批覆着手中的公文,只留出一雙耳朵來,靜聽着她的動靜。

果然,二爺不急了,雲鶯卻坐不住了。

她到底是開口說,“二爺。”

“考慮好怎麼開口了?”二爺看過來的眸光中透着幾分打趣,雲鶯登時就跟被人看破了心事似的,面頰陡然紅了起來。

但看破就看破吧,即便他不能看破,她現在也是要說的。

雲鶯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將此番過來的目的一說。末了她怕二爺爲難,還特別善解人意的道:“此案若是還沒有審理清楚,亦或是暫時還不方便對外人說結果,那您就權當是奴婢沒問過這個問題,奴婢這就回去,不打擾您了。”

說着話她站起身往外走,面上如釋重負,就連腳步都輕鬆許多。

二爺看着她那輕快的步伐,卻不由哂笑一聲,“你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讓我覺得你找我打探事情是假,怕是看我是否在忙碌公事纔是真。怎麼,你什麼時候不當管事,該當監工了?”

雲鶯腳步一頓,忍不住瞪了二爺一眼。

您說的是什麼話?

她管事都沒當明白,怎麼敢當監工?

這整個雲歸縣,又有那個不長眼的敢來監視縣令大人公幹,那人怕不是不想活了。

雲鶯瞪過二爺後,又反應過來,那人是二爺,是她主子。她個丫頭片子竟敢給主子點顏色看看,她怕不就是那個不想活的人。

想到這點,雲鶯看左看右,看前看後,總歸就時不看二爺。她這模樣,倒是愈發讓二爺覺出幾分趣味兒,就想再打趣她一番取樂。

但想想還是算了,這丫頭臉皮薄,真要是說的她惱了,指不定真就撒丫子跑了。

二爺就指着雲鶯方纔坐過的那張凳子,示意她回去坐着。他又開口問雲鶯,“怎麼關心起尚家的案子來了?”

雲鶯見二爺恢復了正經,她心裡那點不自在就煙消雲散了,當即就平靜的說:“奴婢也不是現在才關心的,早從那次被您帶去了尚家看宅子後,奴婢就私下打探過尚家的事情。”

二爺挑眉:“都問誰打聽的?可都打聽清楚了?”

雲鶯就說,“奴婢不常出去,也沒別的門路打探消息。想知道點事情,只能尋府裡的丫鬟婆子們打聽。她們中的大多數都是雲歸縣人,對縣裡的事情倒是一清二楚。”

又說:“該知道的奴婢都知道了,但丫鬟婆子們說的消息,不知道過了多少人的口,怕是早被傳的不像樣子了。”潛意識是說,她得到的消息怕都是歪曲的,不正經的,所以就希望二爺您能給出點正經消息。

這話雲鶯沒說出口,但她那雙明眸中赫然就是這麼個意思。

二爺見她這個認真求知的模樣,一時間眸中笑意更濃,只拿着公文擋在臉上,怕讓雲鶯看見他臉上太過明顯的笑意,會惱羞成怒,一走了之。

那他今日份兒的樂子可就沒有了。

笑過後,二爺也沒瞞她,倒是將雲鶯想知道的事情都大致說了說。

原來,這還真是一樁冤案。

這件案子說起來複雜,其實很簡單。

只因爲當時在雲歸縣任縣令的吳縣令的長子,看中了尚家的姑娘,想要強納爲妾。

之所以說是納妾,而不是娶妻,全因爲縣令夫人看不上尚家的門第,只想給兒子攀高枝娶個真正的官家千金來。

也是因此,兒子鬧着非要娶尚家女,縣令夫人沒吐口,卻也鬆口說可以納之爲貴妾。

再說這吳縣令的長子,別看他頂了個官二代的名頭,實際上卻其貌不揚。若只是容貌上差幾分也就算了,偏他被縣令夫人慣壞了,文不成武不就不說,還浪蕩風流,吃喝嫖賭無所不精。

這樣的官二代,別說是納妾了,即便是娶尚家女爲妻,尚家都看不上。

那尚家可是耕讀傳家,闔族人都以出仕爲官,恢復祖先傳下的榮光爲己任。他們滿門清貴,自然不屑做那賣女求榮的事兒。

況且縣令家還是要納妾,而不是求娶,若他們真把家中的女兒不明不白的送進縣衙內,那家中的門楣都被他們抹黑了。

納娶之事自然被尚家人一口拒絕。

尚家人也不算迂腐,當時委婉的找了藉口,說是那姑娘已經定了親,只待到了歲數便要成親。

這話縣令夫人自然是不信的,只道是尚家看不上他兒子,纔不欲成這段才子佳人的姻緣。

縣令夫人心存不忿,自然少不得在縣令跟前吹吹枕邊風,以至於縣令大人對尚家也不滿起來。

縣令不滿,便會刻意刁難。

雲歸縣院試時,由尚家幾位秀才作保的學子,因爲種種緣由不能進入貢院考試。

事後尚家主尋縣令討要說法,縣令顧左右而言他,給不出個解釋。

由此雙方矛盾加劇,尚家主激怒之下,在背後說出了“吳長勇不堪爲一方父母”的話。

這話傳到吳縣令耳朵中,吳縣令對尚家愈發痛恨。

之後雲歸縣遭遇水災,尚家捐獻的大批米糧被人換成黴爛的;尚家主持修建的私塾,無緣無故突然倒塌,砸死了兩個幼童……

尚家的風評漸漸敗壞,雲歸縣的百姓對尚家漸漸不滿。

尚家也後知後覺意識到,有人在背後搞鬼。可惜,還未等他們查清背後主使,水匪登岸,雲歸縣也要派兵增援。

同時,縣令還親自來了尚家,希望以尚家爲首的豪族能捐獻米糧銀錢,以資助士兵抗擊水匪。

縣令親自登門,說的也是事關民生的大事兒,尚家即便對縣令心存齟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拿出了大筆的銀子,以作軍資。

但這只是第一次,之後吳縣令又以戰事困難,需要更換軍械,縣衙無力資助爲由,又接連三次去了尚家。

也就是這四次登門,尚家的家底險些被掏空。

尚家到此時也知道吳縣令的險惡用心了,但他們還是小看了吳縣令,只以爲吳縣令是故意噁心他們,要讓他們大出血。

尚家沒辦法反擊,只因爲他們不能眼睜睜看着鄉親們流血喪命。在他們明明有能力幫襯的情況下,她們做不到置身事外,只能再次拿出銀錢來。

但這次他們多了個心眼兒,就提出意見說,他們要出動幾個族人,親自盯着購買來的軍械送到士兵手上。以防拿出來的銀子,被吳縣令私吞,或是挪作他用。

尚家人以爲他們高明瞭一把,卻熟料,也正是他們這個提議,害了他們全族的人的性命。

——那經由尚家子送出的軍械,不僅沒到雲歸縣青壯們的手裡,反倒落在了水匪手中。

正是因爲這個轉折,尚家被扣上了一頂通匪的帽子。

吳縣令要捉拿尚家衆人歸案,尚家主自然不從。他關門閉戶以作抵抗,還將尚家族人都召到一起來。

吳縣令見狀,就以尚家通匪,雲歸縣民兵不足以抵抗爲藉口,請求州府調兵來擒拿匪首。

那州府的來人只管拿人,不管審案,尚家主深知若此番落在吳縣令手中,怕是滅族的大禍近在眼前。

爲求生,他們舉起武器反抗。但也因爲他們反抗,更坐實了他們通匪的罪名。

最後,廝殺中尚家主喪命,其餘尚家子被生擒。

再之後的事情,雲鶯就知道了。

因通匪是掉腦袋的大事,尚家子孫全都被收監,後被判斬立決。五服內的親戚得以偷生,但也被流放到西北,今生不許回。

也就是短短三五個月的時間,雲歸縣赫赫有名的望族尚家,就這般成了過去式,成爲了人們印象中的過眼雲煙。

尚家的事情說來不復雜,總共也就幾句話的事兒。但其中所透漏出來的訊息,真是讓人聽的窒息。

雲鶯就覺得現在喘氣困難。

她擡起手,想扯開些衣襟透透氣。也就是此刻,她看到了面前的二爺。

二爺沉靜的坐在玫瑰雕花的太師椅上,他目光深邃湛然,就這般直勾勾的看着她。

雲鶯一個激靈,腦子頓時清明起來。她趕緊將伸向衣襟的手拐了個彎兒,轉而摸向耳邊的鬢髮,就像是她之前就預備那麼做一樣。

雲鶯輕咳一聲,生硬的開口問二爺說:“那範縣丞,又在這樁案子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二爺挪開眼,只當沒看見雲鶯剛纔失態的一幕。

他嗓音低沉,不緊不慢的說:“縣令夫人因尚家拒婚惱上尚家,當時的範縣丞便買通了縣令夫人身邊的丫鬟,讓那丫鬟在縣令夫人跟前說了些不中聽的。縣令夫人對尚家恨之入骨,便去吳縣令耳邊吹了枕邊風。”

二爺又云淡風輕的說:“吳縣令本就對尚家不滿,貢院一事只爲小懲大誡。不料尚家主背後言他不堪爲一地父母官,吳縣令對尚家生出怨毒之心,欲要處置而後快。範縣丞便是看出了吳縣令的這個心思,便給吳縣令獻了那聲東擊西的錦囊妙計。”

聲東擊西,表面上是意在水匪,其實,尚家纔是吳縣令要打擊報復的目標。

不得不說,這個計策可真毒啊。

更毒的是,早在這個計策施行之前,範縣丞就一步步在消解尚家在雲歸縣的威信,蠶食尚家的財產。

也是因此,在尚家走到絕路上時,百姓們出於之前種種因由,不會替他們喊冤;而尚家沒了那大筆的錢財,也敲不開一些權貴人家的大門,出不起讓人家甘願幫襯的銀子。

言而總之一句話,尚家的覆滅早在範縣丞的計劃內。爲了達成這個目標,範縣丞處心積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可這愈發讓雲鶯好奇了,“範縣丞究竟和尚家有什麼深仇大恨?怎麼非得讓尚家家破人亡?”

這個問題,二爺恰好也知道答案,便給雲鶯解釋說:“範縣丞曾想拜尚家主爲師,無奈他在讀書上缺些天分,尚家主考覈過後沒有收他。”

雲鶯蹙起娟秀的眉頭,“難道就因爲這件小事,他就對尚家起了歹心?”

“這可不是小事。在讀書人看來,這等於是否定了他的前程,要絕了他登天的路。範縣丞心心念念便是要出仕爲官,如今被人否定了全部,他心中自然不忿。再有,範縣丞也曾求娶過尚家一位姑娘,被尚家拒絕了。”

雲鶯聞言就有些無語了,她既想說,尚家是不是專出美人,怎麼一個兩個的都看上了尚家的姑娘?

可她又想到了範縣丞的爲人處事,就覺得他不應該是那種膚淺的人。所以,“範縣丞是想曲線救國,想借由成爲尚家的女婿一事,再提在尚家主名下讀書這事兒吧?”

二爺微頷首,對雲鶯的敏銳讚歎有加,“你倒也不笨。”

雲鶯:“……”我可謝謝你誇我了。

終於理清了這裡邊的來龍去脈,可雲鶯的心情卻一點都不鬆快,反倒愈發沉甸甸的。

她爲尚家可惜,又痛恨範縣丞的毒辣,可更讓她怒火中燒的,卻是吳縣令的小肚雞腸、尸位素餐。

尚家主罵那吳縣令不堪爲一地父母官都罵輕了,要她說,吳縣令何止不堪爲一地父母官,他甚至連作爲一個人都不配。

雲鶯氣咻咻,“那吳縣令還升官了?他踩着尚家幾十口人命坐上了高位,午夜夢迴他就不怕尚家人來問他索命麼?”

二爺微頷首,“這個問題問的好。若有機會,等你見到吳縣令,你可以去問一問他。”

雲鶯:“……”

再次被二爺噎了一把,雲鶯忍不住向二爺投去悠悠的目光。

有些人怎麼看怎麼好,可惜他長了張嘴。

雲鶯忍無可忍,終究是說:“二爺,您不想說話也可以不說。”

二爺輕笑出聲,“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雲鶯:“……”更氣了,她拳頭都硬了。

但云鶯可不敢對二爺動拳腳,一來打不過;二來,她還有幾個問題需要二爺幫忙解答。

“我之前聽人說,那吳縣令判完尚家的案子就高升了,這十多年過去,不知道那吳縣令還在不在官場上?”

二爺覷她一眼,“你好奇的倒挺多。”

“也就一般多吧。”雲鶯催二爺說:“這件事您知情麼?若知情可不可以也和我說一說?”

二爺沒回答他知情還是不知情,但他眼神看向了桌案上的茶盞……

行了,她知道啥意思了。

雲鶯起身走到二爺跟前的書案處,拿了茶盞與二爺沏茶,她還親自將茶水送到耳邊手邊去。

“二爺您嚐嚐這茶水溫度可適宜?若不合口胃奴婢再去給您沏去。”

二爺伸出那雙金尊玉貴的手,懶洋洋的將茶盞接過去,品了一口又放下,“茶水溫度適宜,只泡茶的人手藝不精,還需多練。”

雲鶯:“……”明明不是她泡的茶,她充其量就是給他倒了一杯而已。

但眼下這些話雲鶯可不敢說,她只能不動聲色的催促二爺,快回答她的問題啊,不要吊着人的胃口好不好。

“那吳縣令……”

雲鶯湊上前:“吳縣令怎麼了?”

二爺看着眼前出現的這張芙蓉面。

她就站在書案一側,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個距離可有點越界,但二爺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將視線收了回來。

換以往,雲鶯恨不能離他八百丈遠,像是與他略微靠近一些,就會傳上瘟疫一樣。這次倒是不自覺靠他很近,也不知道稍後等她回過神,會不會懊惱惶恐。

二爺繼續說:“那吳縣令官運亨通,就在今年初,還在嶺南府任要職。”

“年初還在任要職,且是在州府做官,那他官運當真算是亨通了。現在呢?現在吳縣令卸任了麼?”

二爺說:“沒卸任,他死在任上了。”

雲鶯瞠目,“怎麼就死了?他今年應該也就五旬左右吧,是做了太多孽,被人報復了麼?”

二爺一攤手:“這個問題我也說不好,我派去調查的人回來後只說,吳縣令死於暴斃。他七竅流血,死狀悽慘,入土三天後棺木炸開,屍體不翼而飛。”

雲鶯:“……”

“那屍體至今也沒找到麼?”

二爺:“怕是找不到了,指不定被人盜走餵了狗了。”

二爺的嘴真毒啊!

在心裡感嘆二爺最毒的同時,雲鶯又被二爺的猜想弄得惡寒了一下。但不知爲何,雖然有點噁心,但還覺得有點點痛快。

只是,吳縣令雖說遭了報應,可他到底是享了這麼多年福才死的。反觀尚家人,平生沒做什麼孽,甚至雲歸縣每有災難,他們還施粥舍藥,可最後他們落了什麼下場了?

不僅早早就死了,甚至闔族的人幾乎都死乾淨了。

雲鶯憤憤:“便宜那吳縣令了!”

二爺:“倒也不算便宜他!尚家的案子已查問清楚,稍後一應卷宗都要送往嶺南府,再由嶺南府送往刑部。吳縣令做的惡會昭告天下,他的身後一片罵名,三代子孫也會受他牽連不得入仕。”

雲鶯舒一口氣,覺得這個報應還差不多。

二爺看她不罵了,也不氣了,卻又露出深思的模樣,不免又問她:“你腦子裡又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那尚家的宅子下邊不是有四通八達的密道麼。那些密道是尚家人挖的,還是範縣丞佔了尚家的宅子後挖的?還有,那今天跳出來爲尚家喊冤的尚家後輩,又究竟是哪個?”

二爺忍不住又看了雲鶯一眼,“你好奇的事情,是真的有點多。”

雲鶯抿起脣乖巧的笑,又忙不迭的湊上來給二爺奉茶。可惜二爺現在是真不渴,擺擺手讓她別獻殷勤了。

二爺還急着處理公事,眼下只想儘快將雲鶯打發掉,他便也沒瞞着雲鶯,一鼓作氣把她想知道的都說給了她聽。

原來,那尚家宅子底下的地道,是早就有了的。

那地道是尚家祖先逃生用的。

因嶺南府這邊的治安非常差,不說有水匪、山匪,就連倭寇都不定什麼時候會登陸。

尚家的老祖有遠見,就早早的在宅子下邊挖了四通八達的密道,用於兒孫逃命用。那密道中間還有個軒朗的大廳,那是用來放置尚家那些貴重的書籍的。

一開始這密道,也就尚家幾個當家人知道。

可就在州府派兵輔助吳縣令捉拿尚家匪徒時,尚家主爲保存血脈,就讓一支兒孫從地道逃走。

那一脈的兒孫倒是逃出生天,可事後範縣丞發現逮捕的人數不夠,便派人在全城搜捕。

這一搜就將那些逃走的人搜出來了,那地道也隨之露了面。

這之後密道的事情就被範縣丞瞞了下來,後來成了他們秘密聚會和交易的地點。

013 心思動搖第153章 宣國公府第93章 被擺了一道第179章 娶媳婦難了040 瑞珠掌事第117章 先賞你015 趕路040 瑞珠掌事第198章 說定第188章 給的太多第164章 164身契第172章 大廈將傾第121章 121準備工作第63章 布料和首飾第80章 輕輕揭過第57章 入室第65章 道不同第158章 發泄第90章 別有用心第49章 差點喪命第135章 元旦快樂!!第123章 123聽天命第75章 075躲着023 送湯第136章 缺錢第135章 元旦快樂!!034 出門第191章 終於039 背後種種第154章 過年030 驚夢第162章 她不是第183章 發大財了第45章 嘴巴緊點016 二爺004 柳暗花明第95章 委以重任039 背後種種022 白日見鬼第169章 衝冠一怒爲紅顏第139章 139拒絕第199章 199最後一面030 驚夢第194章 194設宴第127章 可真夠能忍的第72章 年夜飯第79章 她不要他了第171章 發瘋第172章 大廈將傾020 偷驢案第98章 茶山茶山茶山第194章 194設宴第190章 找上門第98章 茶山茶山茶山第147章 147這輩子給你當娘第137章 這一年第107章 打茶山的主意第139章 139拒絕第100章 100來接006 小插曲第151章 發現第60章 遛狗呢第155章 事發027 尷尬的事情發生了第54章 送別第188章 給的太多第162章 她不是第116章 修路第170章 後續反應第62章 要我給你磨墨麼?第197章 提親第61章 幫忙算賬第165章 兇險第151章 發現第186章 186乾州第110章 金礦第171章 發瘋026 問,答第149章 149談崩第100章 100來接第109章 驚喜發現第139章 139拒絕第83章 瑞珠的謊言第184章 至親到042 動手第128章 別想着反悔第78章 雲鶯承受不起第184章 至親到第103章 茶山到手第52章 尚家冤案第112章 捐了第68章 都是我的不是第156章 156揭破第191章 終於008 去見人第144章 144榮國公府諸人諸事第115章 秋寧的請求第83章 瑞珠的謊言第102章 常順判決第197章 提親
013 心思動搖第153章 宣國公府第93章 被擺了一道第179章 娶媳婦難了040 瑞珠掌事第117章 先賞你015 趕路040 瑞珠掌事第198章 說定第188章 給的太多第164章 164身契第172章 大廈將傾第121章 121準備工作第63章 布料和首飾第80章 輕輕揭過第57章 入室第65章 道不同第158章 發泄第90章 別有用心第49章 差點喪命第135章 元旦快樂!!第123章 123聽天命第75章 075躲着023 送湯第136章 缺錢第135章 元旦快樂!!034 出門第191章 終於039 背後種種第154章 過年030 驚夢第162章 她不是第183章 發大財了第45章 嘴巴緊點016 二爺004 柳暗花明第95章 委以重任039 背後種種022 白日見鬼第169章 衝冠一怒爲紅顏第139章 139拒絕第199章 199最後一面030 驚夢第194章 194設宴第127章 可真夠能忍的第72章 年夜飯第79章 她不要他了第171章 發瘋第172章 大廈將傾020 偷驢案第98章 茶山茶山茶山第194章 194設宴第190章 找上門第98章 茶山茶山茶山第147章 147這輩子給你當娘第137章 這一年第107章 打茶山的主意第139章 139拒絕第100章 100來接006 小插曲第151章 發現第60章 遛狗呢第155章 事發027 尷尬的事情發生了第54章 送別第188章 給的太多第162章 她不是第116章 修路第170章 後續反應第62章 要我給你磨墨麼?第197章 提親第61章 幫忙算賬第165章 兇險第151章 發現第186章 186乾州第110章 金礦第171章 發瘋026 問,答第149章 149談崩第100章 100來接第109章 驚喜發現第139章 139拒絕第83章 瑞珠的謊言第184章 至親到042 動手第128章 別想着反悔第78章 雲鶯承受不起第184章 至親到第103章 茶山到手第52章 尚家冤案第112章 捐了第68章 都是我的不是第156章 156揭破第191章 終於008 去見人第144章 144榮國公府諸人諸事第115章 秋寧的請求第83章 瑞珠的謊言第102章 常順判決第197章 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