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成長,學習和離去

三天之後,艾茉兒和艾莉兒終於能夠正常的行走,一個月之後,能夠進行正常的奔跑,三個月之後,她們學會了爬樹,六個月之後,她們能夠正常的用人類的語言說話——只是通用語,九個月之後,她們能夠用人類的文字進行正常的交流——同樣是通用文字。而在同時,她們開始學習人類的武技和魔法。一切都在緊張有序的進行着,她們每天除了適應鍛鍊自己的身體,就是學習,學習,和學習。

而如果說在開始的時候她們還是從自己的父親身上學習這一切,那麼不用多久,這個學習的對象就變成了真正的人類——不得不承認,那些一波波向着斯塔雷亞涌來妄圖殺死利科斯的人類,除了爲魔獸們提供多餘的口糧之外,還是有其它用處的。

在精靈和魔獸佔據了斯塔雷亞的幾年之中,懷着復仇之心,或者功利目潛伏進斯塔雷亞的叢林欲要斬殺利科斯的冒險者和傭兵並不缺少,其中一部分被所殺,成爲魔獸們的口糧。而還有一部分,被押到了精靈之森,分別拷問,蒐羅有關人類社會的各方面的訊息,然後被嚴密看管,以備需要。

他早已經忘卻了自己被關在這裡多久了,也不關心。在屠龍行動失敗之後,他曾經以爲自己會像其它那些同伴一樣死去,結果他沒有,那條可怕的惡龍沒有殺他,但是同樣沒有放了他,而是關了起來。不得不承認。在那一刻,他是有多麼的感謝神。然後那條惡龍金燦燦的豎瞳凝視着他,吐出了一句話。

天知道當那條惡龍的口中吐出通用語的時候,他有多麼驚訝——順便不得不抱怨一下,那通用語一點都不標準。然而那個時候已經被對方的強大,血腥和殘忍完全震懾住的他,完全不敢有半點怨言,唯一所能做的,便是屏住呼吸,全神貫注的傾聽利科斯那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音所吐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然後盡力去理解那些個幾乎完全脫離原位的音節。

好半晌,他才猶猶豫豫,期期艾艾的問道:“你是在問我的名字嗎?”

然後他看到對方點下了那巨大的頭顱。

“艾裡克,我叫艾裡克。”那個時候。已經完全被恐懼奪走心志的他。飛快的。毫不猶豫的,好像稍慢一點就會像其它同伴那樣被對方吃掉一般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便是一場詳細而縝密的詢問——非常的全面而細緻。而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才驚訝的發覺,這條惡龍擁有着相當令人驚歎的智慧——他甚至會使用反覆詢問的技巧來驗證是否撒謊,然而那個時候已經完全被恐懼壓倒了的他又怎麼可能還要多餘的心志和勇氣去撒謊呢?而直到後面被關進來之後,他纔回想起,這條惡龍所擁有的諸多負面形容詞中,還有着一個狡詐。

然後他被送到了精靈的手中,在精靈和魔獸的看守之下經過漫長的跋涉,穿過危險的無盡林海,來到了精靈之森。在經過了一場更爲漫長,細緻而全面的審問之後,他被關押了起來。對,就是像現在這樣,藤蔓寄生在高大的樹木上,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巨大牢籠,而他就被關在這個牢籠裡面。

他曾經想過逃跑,但是最終卻不得不放棄,不談出去之後要面對那危機四伏,魔獸橫行的無盡林海,僅僅只是他現在所在的這座牢籠,便難以逃出。幾乎每一時每一刻,都有精靈在外面活動。而更重要的是,他曾經嘗試過偷偷割裂這個巨大牢籠其中的一條藤蔓,然後在一剎那,那條藤蔓竟然就如同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在剎那跳起,狠狠的在他的身上抽了一鞭,痛入骨髓。然後才他發現,那東西居然真的擁有自己的生命——這看似沒有異常的藤蔓,實際上是一株稀少的植物類魔獸。

最初被關押進來的時候,他還會偷偷摸摸的在內心之中計算時間,每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都會在地上劃下一條劃痕,告訴自己又是一天過去,並思考着那條惡龍和那些精靈爲什麼要保留自己的性命,爲什麼要問這些問題,做這些事情的意義何在。然後他發現,被這樣對待的不只一個,越來越多的人類被送進來,分別關押。

他們能夠遙遙的互相看到對方,卻無法交流。這一切的目的到底何在呢?他有時候會這樣想。但是伴隨着時間的不斷流逝,他的心理也在逐漸麻木,每天除了機械的食用那些精靈們按時送來的食物和清水,以保持自己的生命之外,便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和無聊,以至逐漸麻木。在這個過程中,也曾經有人類試過反抗和逃亡,但是無一例外的,他們都失敗了。

三百二十六個日子之後,他放棄了每一天的記錄,地上的,樹上的劃痕永遠的停留在了三百二十六這個數字上面,再也不會增加。開始了整日渾渾噩噩的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直到今天,精靈們再一次來到他們的面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把自身所學所知的一切,所掌握的一切技能,都傳授給他們。被這樣要求的不只他們一個,而是所有的人類。

“如果我做到了。那麼你們會放了我嗎?”他如此問道。

“不能。”對方如此冷淡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麼你們殺了我吧。反正這樣活着我也活膩了。”他如此回答道。那個精靈冷淡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就這樣走了。就在他想象着對方會怎樣處置自己的時候,便迎來了漫長的,毫無間斷和休息的折磨與凌辱。最終,他選擇了屈服——有一十二個和同樣被囚禁的人類,在這個過程中悲慘的死去。

他們被分隔開來。分別傳授自己的經驗,技巧和技能。並在不久之後,分別見到了自己的學生——相當令人驚訝的,竟然都是人類。背叛了自己的種族,替精靈賣命的人類。他如此在心中想到。並由此獲得了一種心理上的自我滿足和道德上的優越感——儘管他現在也是在爲精靈做事,但是他可沒有對方賣的這樣徹底,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被迫的。這無疑是相當奇特的心理,同時也相當正常。

儘管在隨後的過程之中,他們很快就覺出這些人類的不對——他們實在是無知和天真到了一定的地步。對於很多可以說的上是常識的東西。都並不清楚,或者僅僅只是知道這一件事情而已——就好像他們完全沒有在人類社會之中生活過一樣。

自然,他們並不知道,這些人類並非真正的人類。而是由精靈和幼龍使用變形術變化而成的。二十一位精靈。兩條幼龍。比之兩條幼龍。精靈們對於人類身體的適應和掌握可就快速的多了,並因此先一步完成受訓,分別潛入了人類社會之中。她們將獨立的潛伏在人類社會之中。互不聯繫,互不相識,即便他們曾經互相見過。

而兩條幼龍則要遲上許多。精靈們花費了大約兩年的時間,便完成了受訓,作完了各項準備,離開了斯塔雷亞,進入了人類社會。而那個時候,兩條幼龍還在學習人類的鬥氣。

是的,鬥氣,相比較於魔法而言,鬥氣這種直接由肉體之中迸發而出的力量,這種更加純粹,直接的力量,無疑更加符合兩條幼龍的情況——同時也更加符合她們的所需。畢竟,儘管在施展了變形術之後,她們的肉體已經完全脫胎換骨,按理說基因的殘缺已經不會影響到她們的生命和健康,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艾露妮可的父親,就是前車之鑑。看上去已經完全成功的變形術實際上產生了微妙的差錯,使得它的壽命遠遠短於正常壽命,突然就身體器官和機能衰竭而死。

而實際上,也正是在這段日子中,利科斯從艾露妮可的嘴中瞭解到,原來他的父親,在死前曾經收過一條幼龍作爲自己的學生,傾囊相授——利科斯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那個學生是誰。然而另外一個淡淡的疑惑也襲上心頭,如果說銀龍法師的變形術是從艾露妮可的父親身上學到的,那麼艾露妮可的父親所會的變形術,又是從哪學會的?總不可能是天上掉的。然而這個世上未解的事情太多,利科斯也從來不是一條好奇心非常重的龍,也正是因此,它僅僅只是將這個疑惑放在心中。然後便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呢。

而在利科斯不已的時候,另外兩頭傳奇魔獸,無疑就清閒了很多。在擁有了這大片的領土之後,它們暫時唯一所需要做的,就是驅使自己的部下,儘管“啪啪啪”,努力的生出更多後代,以彌補戰爭的缺損。而除此之外,兩隻傳奇魔獸偶爾也會互相戰鬥,磨礪自身,或者回到無盡林海里面,尋找一些強大的魔獸戰鬥,並選擇一些魔獸族羣,將它們驅趕到斯塔雷亞,更進一步完善這裡的生態系統。無疑的,這實際上是受到了利科斯的影響。否則的話,對於強大的傳奇魔獸來說,它們除了填飽自己的肚子之外,剩下的就是睡覺了——這也是爲什麼大多數強大魔獸天天睡覺的另外一個原因。

爲什麼人類的強者數量和質量要超過魔獸?這就是原因之一呢。對於人類來說,他們的肉體永遠也難以滿足,而且同類之間的競爭更是無比激烈,對於他們來說,幾乎永遠也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而對於魔獸來說,一旦滿足了基本的生存所需之後,那麼基本上就是吃飯和睡覺了——這也正是,爲什麼傳奇魔獸這樣稀少的原因。因爲對於魔獸來說,往往僅僅只是完成一次蛻變,基本上就會滿足自己的所有需求和慾望,並且體驗到“無聊”這一之前難以體會的感覺。在這種情況下,要它們繼續進步,蛻變,無疑是幾乎不可能的。

鬱鬱蔥蔥的叢林之中,生長着無數高大的樹木和其它各種各樣的植物。從樹幹上面向上,向外,延伸生長出無數的枝葉,再從這上面延伸出更加細小的枝葉,不斷分叉延伸,形成了巨大而濃密的樹冠,互相擠壓摩擦,遮蔽住陽光,形成大片濃密的樹蔭。而在高大樹木的身軀上面,還生長着各種各樣的寄生植物。互相纏繞聯繫。形成了一層有別於踏實地面的奇特環境。

艾茉兒和艾莉兒。現在就正處在其中。她們四肢並用,時而攀爬,時而行走,時而彎曲腿部。發力跳躍。時而五指彎曲如鉤。掛在堅實的樹枝上面,然後手臂用力,高高躍起。如同猿猴一般敏捷靈活。不,甚至比猿猴更加敏捷靈活,和幾年之前宛如初生嬰兒一般的狀態,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相差如天與地。

茂密的樹葉,橫生繁茂,交錯生長的樹枝,還有樹木之上生長的其它各種寄生植物,完全無法阻礙到她們,反而成爲了她們腳下的踏板,攀附的着力點。樹葉與她們快速穿行的身軀交錯而過,發出“沙沙”之聲,富有彈性的樹枝在她們的力量彎曲繃直,上下搖晃,上面生長的樹葉隨之互相摩擦搖晃,發出“嘩嘩”之聲。

肺部的呼吸,心臟的跳動,關節的轉動,肌肉的收縮,韌帶的拉伸,血液的流動,一切都融化爲一個整體,按照着固定的節奏運作着。她們的身體忽然間從樹上躍起,一躍而下,簡短的音節從口中有力的吐出,不,不僅僅只是口中,而是從全身上下各處一起發出。那不僅僅只是聲帶的振動,而是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一起在震動。換句話說,這聲音並非單單是從口中吐出,而是由整個身軀一起發出。這奇妙的震動伴隨着自身的意志,與虛空中的魔力相互作用,形成無形的風,包裹住她們的身軀,幫助她們降低空氣的重力,減輕身軀的重量——這並非魔法,而是介於魔法和鬥技之間的,言靈之術。

伴隨着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她們的身軀在剎那彎曲,韌帶和骨骼在一剎那微妙的拉伸收縮,肌肉震動,消耗掉大部分撞擊之力,無形的風從踏足之地颳起,揚起一片煙塵。但是即便如此,她們依然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震動和難受——這畢竟是幾近二十米的可怕高度。

然後她們站立起自己的身軀,在她們的面前,是一頭龐然大物,難以準確估計出對方的高度,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她們此時的高度纔不過對方的腳踝部位。這樣的龐大的體型,僅僅只是站立在對方的面前,便有一種無法言語的巨大壓力撲面而來。龐大的軀體將附近的陽光全部遮住,只留下一片巨大的陰影,通體的鱗質皮膚都呈現出一種黯淡而深沉的灰黑色,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可以看出在微微漲縮——也許對比於它本身來說,是根本無法察覺到的微弱程度,但是一旦放大到這巨大體型,便足以讓面前的人輕鬆辨認出來。

然後巨大的頭顱垂下,巨大的金色豎瞳直視着兩個少女。燦爛金色之中,蘊含着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冰冷和恐怖。這是龍的視線。

“已經十年了。”低沉而厚重,帶着無盡顫動尾音的巨大龍語迴響在這片空間之中。“也是時候,到了離去的時候呢。”利科斯如此說道。兩條幼龍已經完全掌握,適應了人類的軀體,應該學習的,應該掌握的,也已經學會,掌握。它已經沒有什麼好教的呢,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到了離去的時候呢。

“那麼,在此之前。我們可不可以先與自己的母親告別。”兩條外形上看上去如同人類十四五歲少女的幼龍,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如此說道。畢竟,她們對此其實也早已經有所預料。

“可以。”利科斯低沉的說道。

它望着兩個身影漸漸消去,它很清楚,艾露妮可那條藍龍會對此感到憤怒,悲傷,但是,也只能如此而已。在精靈之森,生命之樹伊格拉休斯,精靈之王的領域,即便是巨龍,也無法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實際上,早在當初它得知利科斯爲兩條幼龍施展變形術將它們變化成爲人類的時候,便已經極度的憤怒和悲傷呢。巨龍的雙翼在剎那張開,就要肆意發泄自己的怒火和力量,然而龐大的力量在虛空中匯聚,在下一刻將它重傷,讓它明白誰纔是老大。又加上艾茉兒和艾莉兒的勸慰,告訴它作爲巨龍和暴龍血脈的混合,它們的天生就有着缺陷,唯有施展變形術之後,才能夠徹底消除,才讓它最終適應——而且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儘管這樣,變爲人形的兩條幼龍,這外貌上的極大差異,再加上長時間的分離,無疑也使得艾露妮可對於兩條幼龍的感情,大爲削弱——這個世上,從來不存在永恆不變的事物。

而對於利科斯來說,伴隨着艾茉兒和艾莉兒的離去,失去了這一層束縛之後,它也終於可以做一件很久以前應該做的事情。

橫穿無盡林海。

它要去見識一下,那個最初的源頭,那個在無盡林海對面,與商會進行貿易往來,並最終促使商會做出打通無盡林海,建立黃金商道這一行爲的,那一個龐大帝國——畢竟,那個帝國,同樣也是人類的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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