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站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在他的旁邊的是他的好友兼主人,那位好心收養了他的富商的獨生子。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個賭場,無數或者壯碩,或者乾瘦的男子聚集在一起,他們大多赤裸半身,面色赤紅,激動的大聲叫嚷着,同時互相擁擠着推搡着,一雙雙粗細不同——但是他們無法撼動阿加的身軀一分一毫,儘管他的身材不是十分高大,肌肉也不顯得十分發達——至少比之場中最出色的那幾個看起來差的比較遠。而且看起來就那樣隨隨便便的站着,卻就如同鐵塔一般,將熙攘擁擠的人羣隔離在一邊,不使他們靠的太近——也不能太遠,對方並不太喜歡那種情況,儘管看起來十分挑剔,但是他從小和對方生活在一起,早已經習慣了。
色澤不一的手臂伸出搖擺着。煙味,酒味,汗味還有濃重的體味混雜在一起,強烈而刺鼻。阿加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味道,更不太喜歡這種場所,但是很可惜,他並不是主事人——他旁邊的那個纔是。而對方卻似乎很喜歡這種地方——那是。這個英俊的和他有着類似髮色的英俊小哥兒有着一張很受女孩子歡迎的臉蛋,身材瘦削,然而也不乏肌肉,可見平常並不缺乏鍛鍊。和棕色頭髮,深色皮膚的阿加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兩種人。
兩人面前的桌子上原本堆得高高的籌碼已經變得扁平,不過阿加並不在意,對於一個大商人的兒子來說,這點錢不過是九牛一毛,最重要的是,作爲從小在一起生活的小夥伴,他很清楚,對方儘管同樣激動到面色通紅,但是從始至終,都沒有失去剋制。
按照着通常的節奏,接下來這兩人也許會在賭場中發生點什麼,遇到些什麼,而實際上,也確實是發生了點什麼——儘管和通常會發生的情況有點不同,但確實,超出預料之外的狀況發生了。
無形的風暴從他們的頭頂刮過,在一剎那間,就將木質的屋頂直接掀起摧毀,無數散亂的木質零件和碎屑在風暴的作用下四處狂舞,四處飛射亂濺,在這個巨大賭場中的賭徒和賭場人員的身上劃出,擊打出無數的傷痕。更有幾個個兒最高的,不幸的與這風暴相接,其頭髮——那個個兒尤其高的甚至連帶着頭皮——都在這一刻被那狂猛的風暴一同連帶着席捲而去,只留下斑斑血跡,還有那個尤其倒黴的在被颳走頭皮後所留下的鮮紅血肉。高速氣流在瞬間帶走巨量空氣後所產生的壓強差,形成的無形吸力在那短暫的時間中讓場中的所有人都能夠清楚的感受到,不少人的頭髮都因此出現了向上倒豎的奇景。
由於這件事情發生的太過突兀,又結束的太過突然。以至於場中在一剎那間陷入了徹底的寂靜中,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片刻的呆滯中——阿加與他身邊的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緊接着各種不同的喊叫聲,還有慌亂與喧譁在這一刻同時爆發出來,整個賭場都陷入了徹底的混亂。那個不幸被整個掀去頭皮的可憐高個兒在那失聲大喊,整個人都徹底陷入了徹底的混亂和失神之中,周圍其他人並沒有靠近他——他那鮮血淋漓,顯眼無比的頭皮實在太過顯眼了點。而場中的其它地方則陷入了徹底的混亂之中,儘管許多人被各種的木質部件在身上劃開傷口,但已經沒人注意這個了。許多人開始推搡擁擠着向門口跑去。
而還有一部分人擡起頭來,在屋頂被徹底被摧毀之後,已經可以一覽無餘的看到外面的景象,也正是因此,他們才能夠看到,不僅僅只是這個賭場,整個城市,其它的房屋,建築也在被不斷摧毀。一團巨大的,五彩的流光,正在整個城市中飛速移動,只有一層的建築還僅僅只是被掀去屋頂,而那些數層樓高的高大建築卻是直接被從中部摧毀,崩塌傾頹。
僅僅只是餘波,就能掀去一個人的頭皮,那些住在二層三層建築中,被正面撞上的人類呢?在那團五彩流光旁邊一閃即沒的淡淡血色,以及混雜在旁邊建築被粉碎後,飛散而出的無數木質或者土石碎片中的殘破血肉,骨骼,便是最好的註解。
五彩的流光忽然轉向飛上半空,然後爆發出一道絢爛而亮麗的光輝,即便是在白天,那光彩也能夠讓整個城市的人看見,只要他們擡頭往天上看——因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許多人類都已經奔跑出了原本居住的房屋外面,一部分是房屋被徹底摧毀,一部分是聽到巨大的響動,一部分是看到了那團流光摧毀的景象——然後便能夠看到,一隻無比巨大而鮮豔美麗的鳥兒,雙翼伸展,每一根羽毛都似乎散發着淡淡的光輝。
乾燥而難聽,高亢而刺耳的聲音在整個城市中響起,那是直接以魔力引發空氣振動而產生的聲音,而最讓城中的無數人驚訝莫名,面面相窺的是,那個難聽而巨大的聲音,其所使用的語言竟然是人類的語言:“人類們,爲了慶祝我的蛻變,我決定,徹底毀滅這座城市,殺光這座城市中所有的人,快逃吧,快哭吧,快叫吧。”然後就是一陣難聽而沙啞的笑聲,響徹在這座城市的上空。
人情百態,在這一刻得到徹底展現。有人呆滯,有人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是好,有人開始放聲大叫,發泄心中的恐懼和慌亂,有人開始向着城門狂奔,還有人從其他人類,或者進入到商店之中,搶奪東西,然後再向城門狂奔。而這一切的景象,都讓伯符鳥無比興奮,充滿了喜悅之情。
這些,讓它覺得快樂。無比的快樂,純粹的,發自心底的快樂。這樣的快樂,和人類的幼童,將螞蚱,螞蟻,以及其它的昆蟲的腿,翅膀,一點點的撕開,然後得到的快樂如出一轍。
豔麗而巨大的翅膀攸然一震,遍佈全身的淡淡流光如同水波一般在每一根羽毛上微微晃動。六顆魔核在體內同時震動,磅礴的魔力自它的身上涌出,與虛空的魔力發生作用。巨大的,能夠直接作用在物質界面的力量在空氣中出現,宛如海嘯般向周圍涌去。
無形的空氣宛如宛如被風吹皺的湖面一般清晰呈現出影像,一圈圈波紋不斷向周圍涌去。在它周圍的一切,建築,房屋,人類所創作的一切物品,都在不斷崩解,寸寸龜裂,並不斷向外面擴展開去。
阿加在飛速的奔跑着,心臟在急速跳動,肺部在不斷抽動,嘴巴張開,口鼻都在一起呼吸大量的空氣,每一分潛力都在這一刻被榨出來。感覺中,從未有如現在這一刻般緊張。他覺得自己都似乎能夠嗅到死亡的味道,背後那一波波看似漣漪般的波紋蘊含着的卻是無比可怕的威力——至少,不是此時的他所能抵抗。所以,他只能逃,飛速的逃。
然而即便在這個時刻,他的右手依然緊緊抓住那個黑髮的英俊小哥兒。兩人實力的差距在這生死時刻體現無疑,儘管對方也在盡力的奔跑,但根本追不上他的腳步,只能拖累他的速度。但是他並沒有想過放手,即便在這生死一刻之間,那個念頭也從未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過,就好像壓根不存在這種可能性一樣,儘管這實際上只是轉個念頭,手放鬆一下的事而已——那是他恩人的獨子,他從小玩到大的夥伴,發誓終生效忠,以生命保護的主人。儘管實際上當年幼時所發的誓約根本不能束縛住現在的他,但是他依然沒有放手。儘管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然而正是這大恐怖,方能見得人心。
手腕輕輕一震,一點微弱的鬥氣猛然爆發。儘管這點鬥氣對於已經達到高階的阿加來說根本微不足道,然而在這突然之間,在這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時刻,卻還是震開了他的手腕。然後理所當然的,他的身形在失去了這份拖累之後,驟然加速,而對方卻停留在原地,實際上在慣性的作用下他依然在前進,但是在他身前高速前行的阿加和他身後飛速擴展的強大魔法對照下,卻彷彿在倒退一般。
踏腳,止步,肌肉和鬥氣的力量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近乎沒有停頓的,轉身,倒退。宛如行雲流水一般,從來沒有一個停步,轉身,倒退,做的像今天這樣快速而完美。
他再一次拉住了對方的衣服,然而擡頭,映入眼簾的卻是——對方殘缺的半個腦袋。一圈圈無形的波紋將所接觸到的一切都徹底崩解潰滅,無論那是黑色的頭髮,薄薄的皮肉,脆弱的眼睛,還是堅硬的頭骨,腦漿或者其它物質,都被徹底崩解潰滅。他的手依然習慣性的將對方的身體往後拉回,伴隨着這個動作,殘缺的半個腦袋上被魔法的力量焦化的這一層組織猛然潰散,露出了下面新鮮,還猶自在活動的腦組織。
阿加放開了手,轉身狂跑。他並沒有看,並沒有想。但是在他的身後,那個曾經對他笑着的傢伙卻依然按照着事物發展的規律,被魔法的力量所徹底籠罩毀滅。
有什麼在心底奔騰流淌,但是意識卻反而愈發冷靜清晰,從未有過的冷靜,從未有過的清晰。他忽然間生出了一種明悟,如果這次能活着回去,好好修煉一段時間的話,他說不定能夠突破。如果他現在立刻潛伏逃跑的話,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那隻魔獸雖然強大,但是同樣,它的目標也很大,整座城市,只要他願意潛伏忍受,他還是有很大機會的。但是——他轉身看向那隻豔麗而巨大的大鳥。我又怎麼可能忍受呢?他這樣想着,有什麼在心底安靜而熾烈的燃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