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擦過

現在是正午時分,艾茉兒正在簡樸肅穆的教堂之中,跟隨着其它同伴和神職人員,在神父的帶領之下做着每天的午課——向着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神祈禱。不知道應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的,當初她並沒有被那位貴族看中,對方選擇了另外一個。也正是因此,她依然呆在收養所內。

教堂簡樸而肅穆,大理石制的牆壁和穹頂上面,雕刻着無數的壁畫,述說着教會從無到有,從開創到現在,從弱小到壯大的過程中,所發生的一個個故事。所流下的每一滴血,所做出的每一個犧牲,都記錄在上面。正是這無數的血和犧牲,纔有了教會的今天。

艾茉兒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存在於這座教堂之中的,那種無形而真實存在的力——儘管已經變形成了人類,但是非常微弱的,她依然還在某種程度上,保持着屬於原來身軀和種族的特質——比如說對於各種超凡力量的敏銳感知。

五十四個年齡從七歲到十四歲不等的兒童——同時也是這個由教會出資開辦的收養所所收養的全部兒童,現在全部都聚集在這座教堂之中。艾茉兒現在正跟他們呆着一起,在神父的帶領下,一起吟唱着聖曲——由當初一手創建教會雛形的聖者親自編寫的歌曲。

清脆的,各有差異的童聲混合在一起,形成龐大的聲浪,按照着固定的節奏一起歌唱着,吟誦着。無形的聲波迴響在這小小的空間之中,在艾茉兒的感知中,不斷的刺激着原本就存在於這座小小的教堂之中的那股無形的力,使其活躍,跳動,循環,壯大。

聲音的本質是空氣的震動,而所謂的咒語。則是特殊的頻率和節奏,能夠接近虛無的魔力層面與實在的物質層面之間那道無形的界限的波動——而在精神的作用之下,完全可以跨越那道無形的界限,讓虛無的魔力作用在真實的物質世界之中,然後,就形成了所謂的魔法。

所謂的祈禱,也是這樣。特殊頻率和節奏的禱詞,樂曲,在虔誠信念的貫注之下,完全可以形成真實存在的力量。艾茉兒如此想着,這是它從父親那裡繼承來的知識,而此刻。感受着教堂中的這一幕,她無疑對於那些知識,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

即便是普通人,也有着辦法,能夠將他們的力量參與融入到人類這個整體之中。也許單個的人類所擁有的力量十分之微不足道,但是當成千上萬的人類的力量匯聚疊加在一起,那就十分可怕了。艾茉兒如此想着。

這樣遠超出實際成長年歲應有的成熟思維方式。無疑正是龍族血脈傳承,所帶來的優勢。

空氣中瀰漫着奇異的味道,利科斯清楚的明白,那是荷爾蒙的味道——當然,那荷爾蒙並不是利科斯自身所散發出來的,也不是屬於暴龍一族的荷爾蒙,而是其它魔獸所散發出來的。

無數有着光滑油膩的青綠鱗甲,鱗甲上面有着無數奇妙花紋的巨大蟒蛇。正在利科斯的面前互相擁擠着,摩擦着,扭動着自己的身軀,堅硬而光滑的鱗甲互相擠壓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它們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奇異的,好似長着無數觸手一般的。無頭無尾的青綠色怪物,遍佈面前這一片區域。空氣中瀰漫着,它們發情時所散發出的信息激素,“精液”和“愛液”的味道。還有微妙的魔力波動。

組成長長的脊柱的一塊塊脊椎骨互相錯動摩擦着,鱗片之下的肌肉不斷的拉伸收縮,長長的身軀也隨之一節節的收縮拉伸,就這樣一起扭動着,擠壓着,摩擦着,輕微的“嚓嚓”聲從它們身軀接觸摩擦的部位發出,層層疊疊的覆蓋在一起,好似海浪一般。如同小花一樣的“生殖器”翻出,與對方相互交接,產生輕微的摩擦,精子在這個過程中轉移,它們將會長久的在雌性蛇類的身體中存活下去,直到需要的時候,纔會開始與卵子結合,發育,成型,產出。

利科斯安靜的看着這一幕的發生,無數巨大的蟒蛇在它的面前簇擁在一起,翻翻滾滾,好像一片青綠色的擁有着自己生命的,正在不斷蠕動的沼澤一般。它考慮着自己是要等待着它們的發情期結束,還是繞過去,或者是直接衝過去?最終,它還是決定繞下路,畢竟,發情期的魔獸,都是十分衝動易怒的,無論是什麼樣的存在——即便是巨龍,在這個時候打擾它們,無疑也需要面對它們的怒火。

它們並沒有發現利科斯的存在,一方面自然是因爲處於發情狀態的它們,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了交配這一原始而古老的活動之中,沒有分出太多的精神關注周圍的環境,對周圍的注意力大幅度下降。另一方面則是因爲此刻的利科斯,正處於隱身狀態之中。強大的龍威,磅礴的魔力潮汐,還有伴隨着自身肌體活動,新陳代謝而散發出來的強烈氣息,全部被它收斂,對肉體的深入掌控和微妙操控,將龐大肉體所帶來的動靜被降低到了最小,光線被魔法所扭曲,將整個身形,徹底遮蔽起來,就好像它並不存在一般。

對於利科斯來說,以它此時的實力,直接與它們正面硬捍,一路強硬的突破過去,並不是問題——而且正可藉助它們的強大勒力更進一步鍛鍊自己的肉體。只是在別人交配繁衍的重要時刻,就這樣直接橫衝直撞,總是不太好的。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魔獸,都是有着自己固定的發情時節的,羣體性物種會在這個時候匯聚在一起,而獨行的則會各自穿梭在叢林中尋找相符的異性——然而對於利科斯來說,這是它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每一隻蛻變過後的魔獸,都會在一定程度上脫離原本的種族天性,對於在還未成年時,還未成長到足夠發情的時候便已經完成一次蛻變的利科斯來說,它確確實實的,從未體會過那種千百年傳承下來,在固定時節被本能肉體所驅使,進而尋找異性交配繁衍的感覺。從這種層面上來說。作爲一條暴龍的利科斯的人生,可以說是殘缺不全的——閒的蛋疼的人類纔會有這種想法。

對於魔獸來說,它們從不會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費多餘的精力和時間。

利科斯繞過了這一羣正處在發情時期的蟒蛇魔獸,在對準了自己的方向之後,再一次開始全速趕路。以它此時的體型,一步跨出。就能有十餘米的跨度,再加上它的神經反應和傳導速度,以及對自己肉體,精神和力量的深入把握,所帶來的,無疑是相當可怕的高速——那是堪堪將要突破音障邊緣的可怕高速。

以它此時的體型和重量。又是如此可怕的高速,僅僅只是帶起的狂風和形成的壓強,便足以重傷普通的人類。原本無形無質的氣流在這種高速之下,已經形成了能夠真實感受的強大沖擊力,然而在經過行軍蟻的鍛鍊之下,利科斯龐大體型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操控入微。伴隨着高速而形成的強大氣流衝擊,每一時每一刻,都在不斷的運動着,大幅度削減着空氣帶來的可怕壓力,讓它能夠更進一步的提高自己的速度,減輕自己的消耗和阻力。

龍晶和魔核在體內連綿不斷的微微顫動着,干涉着虛空中無所不在的魔力,魔能在體內不斷涌動。與外界的魔力相互呼應,藉助着魔法的效果,削減着大地重力給自己帶來的影響,減弱周圍極其的狂猛的氣流,讓自己龐大而沉重的身軀,高速奔馳所帶來的動靜和影響,減小到最低。

所以它的每一步都會在地上踩踏出一個清晰的足印。所以它帶起的衝擊會揚起大片煙塵,所以它激起的狂風會吹的周圍的枝葉“嘩嘩”作響,無數的樹葉紛紛落下——然而,也僅僅只是如此罷了。

如果不是經過利科斯的特意收斂和控制。如果沒有經過魔法的削弱和減輕,利科斯的每一步都會生生踏裂大地,無數的裂紋會伴隨着它的腳步不斷產生延伸,在地上生生踩踏出一條巨大的不規則裂縫,僅僅只是周圍身邊因爲高速而帶起的狂風,便足以折斷不那麼粗壯堅固的樹枝乃至樹幹本身,並且被它周身的氣流攜裹着一路狂飛,不斷衝擊。

心臟在略微急促的跳動着,不斷的泵出大量新鮮而充滿着活力的血液,肺部在不斷的擴張收縮,吞吐交換着大量新鮮的空氣,龍晶在微微震顫,魔能以此爲核心不斷盤旋凝聚,魔核在微微顫動,魔能以此爲樞紐不斷洶涌澎湃。巨大的金色豎瞳之中,能夠清晰的倒映出前方快速向後掠過的景物,耳邊能夠清晰的捕捉到,除了“呼呼”的風聲之外的其它聲音,堅韌到極點,由半角質層構成的皮膚依然能夠感受到外界的事物——而不僅僅只是狂猛氣流的衝擊和摩擦。

即便是在這種高速中,利科斯依然維持着相對穩定的節奏,能夠將消耗和補充維持在一個相對的平衡,依然保持着足夠靈敏的,足夠廣闊的對外界的感知和觀察,無疑,這纔是最爲恐怖的——這代表着絕對的控制,也是它在這段時間的趕路,戰鬥和鍛鍊之中,所獲得的成果。

但是,還不夠。它如此想着。還遠遠不夠。全身上下的每一節骨骼,每一個器官,乃至每一條毛細血管,每一絲肌肉,都在它的掌握之中,龍晶和六顆魔核的每一次顫動,魔力的每一點細微波動,都能夠被它所清晰捕捉。一切都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平衡,一個完整的整體,一個協調的組織和結構。

但是,它仍然不滿足啊。深深的飢渴存在於它的心上,這樣的程度,這樣的力量,對於利科斯來說,還遠遠不夠。它所要的,不是簡單的強,不是最強,不是無敵,而是超越於一切之上,足以碾壓一切,粉碎一切的力量。

艾莉兒站在伯符鳥龐大的身軀之上,她一直低頭瞧着,能夠清楚的看到,在那片淡青,深青,碧綠,墨綠,種種不同的青綠色交疊在一起的海洋之中,一個小小的點,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高速,瘋狂往前突進之中。

她聽到了腳下的巨大而豔麗的鳥兒發出的尖銳而刺耳的聲音,如果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大致是這個意思:“嘿,小妞,看到了麼。那是你老爹。”

“是的,我看到了。”

在這高空之中,大氣混亂而強烈,尤其是伯符鳥高速的飛行之下,無形的高速氣流衝擊,並非此時還是孱弱人類的艾莉兒所能抵抗的,然而淡淡的五彩流光從伯符龐大的軀體上面,每一片豔麗的羽毛上面浮現,流轉,蔓延至身軀背部,將艾莉兒整個身軀全部籠罩在其中。將高速產生的巨大氣流衝擊完全抵禦卸開。

然後,在下一看,伯符一聲長鳴。在剎那間,魔核震動,強大的魔能涌動,無形而磅礴的魔力隨之呼應,魔法形成,巨大而尖銳到極點,幾乎能夠把人的耳膜撕裂開來的尖嘯之聲發出,無形的屏障——也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所謂的音障在瞬間被擊碎,一股白色的氣浪包裹着伯符龐大的身軀,在剎那劃出一條清晰的痕跡,向着遠方飛去。

而在地上,利科斯聽到了這一聲尖嘯,微微仰頭,看到了那條劃破長空的白色痕跡,然後繼續低頭,全速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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