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秦藍哭喪着臉,心下也明白過來,這“抹香鯨油”越新鮮,香氣便越濃郁,放得久了的抹香鯨油,不但香味盡失,有的甚至會產生一股惡臭。
很不幸,銀魂忙碌了一個晚上,卻從神農齋偷回來一塊時間久遠的抹香鯨油。
這也不怪他。若是在沿海的城鎮,這新鮮的抹香鯨油倒也不算是什麼很名貴的藥物,但是在這深處內陸的大邑都城卻是極稀罕。上次秦藍被奸人擄去,也是因爲想去參加城隍拍賣會買到新鮮的抹香鯨油。
秦藍忙了一整晚上,沒有想到卻在這個最重要的成份上被卡住,她看着在蒸餾器裡沸騰的藥材,不由得感覺一陣煩躁。
姑且不說在這大邑都裡是否真有新鮮的抹香鯨油,即使有,這一時半會兒,銀魂也不可能就找到它,還把它給自己帶來。
如果不能在這些藥材被淬取前加入抹香鯨油,那這還算什麼斛珠香油?不能成功地煉成斛珠香油,就不能調成斛珠胭脂,以毛貴妃的地位,隨隨便便就能找個理由讓自己死無全屍。
秦藍站起身來,走到蒸餾爐前,啪啪幾腳把爐下正雄雄燃燒的柴火踩熄。
秦豪和秦勇交換一個驚詫的眼神,秦豪說:“大小姐,怎麼了,可是我們倆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讓您生氣了嗎?若是這火燒得不好,我們重新來過!”
秦藍搖搖頭:“不關你們的事,你們倆去休息一下吧!如果我還要燒爐,我會讓碧桃來叫醒你們!”
怎麼辦?抹香鯨油可有替代品?秦藍在院子裡踱着腳步,她把秦忠修留下的書一冊冊翻起來看。
把所有的書冊都翻了一遍,卻沒有一句話提到抹香鯨油有替代品,秦藍心下失望至極。
夜色降臨,秦藍一天一夜沒有閤眼,又疲又累,她靠在一株枯竹下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夜風襲來,彷彿有一雙涼爽的手輕輕地拂過秦藍的面頰,耳旁響起一聲悠長的嘆息:“小丫頭悟性不錯,還蠻拼!”
那雙手溫暖又柔軟,象絲綢一般輕輕撫過秦藍疲憊不堪的身體,激起她一陣戰慄。
“誰?”她猛地睜開眼睛,四周一遍漆黑,只有院子中央的淬取爐下燃着雄雄的爐火,身後的竹林中風聲婆娑,如泣如訴。
秦藍一驚,緩緩站起身來朝着淬取爐走過去,只見在淬取爐一旁的接油口處,幾滴透明的金黃色的精油正在一滴一滴滴入正下方的水晶瓶中。
秦藍伸出手指去輕輕接了一點精油放在鼻端一聞,只覺得氣味芬芳如麝似蘭,中間又夾雜着幾絲奇異的海氣,讓人一聞後眼前便出現萬頃碧波,無盡大洋!正是秦藍夢寐以求的正宗斛珠香精油的氣息。
秦藍再往淬取爐中望過去,只見在裡面一塊白色的如玉如脂的物質漂浮在淬取爐中央的藥液中,正是一坨被俗話稱作“龍腦”的抹香鯨油。
“啊!”秦藍又驚又喜,她捂住脣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喜之聲,舉目四望,這後院裡除了自己並無別人。
想起那雙在暗夜裡撫過自己面頰的手,秦藍的臉紅得象個蘋果,她眼前突然浮現出一雙明似星辰的眸子,嵌在一張毫無特色的麪皮上,秦藍的心呯呯直跳起來,莫非又是那個黑衣人?“多謝高人相助,敢問高人尊姓大名,日後秦藍定然涌泉以報!”
四周一片寂寥,只有風聲從竹梢吹過,彷彿在應合秦藍的問題。
水晶瓶裡的斛珠香油滴得越來越多,翠竹院裡飄起一股濃烈馥郁的香氣,而淬鍊爐中的鯨油變得越來越小,最後象塊冰一樣融化在藥液之中。
秦藍知道成了,她滅了火,把精油瓶從淬取爐上取下來,有大約小半瓶金黃色的精油在水晶瓶中輕輕晃盪。
秦藍命令碧桃取來前些日子老夫人所賞賜給自己幾盒胭脂,打開來,放在鼻邊一聞,失望地搖搖頭,這些胭脂自帶了些桂花、麝蘭的香氣,這卻是不行的!她要的是無香的頂級胭脂才行。
秦藍用銀哨喚來銀魂,命令他去大邑都城裡頂級的脂粉鋪子給自己買無香粉。一連說了三遍,銀魂象冰塊一般的臉上仍然是一副懵懂的模樣。
秦藍嘆口氣,心道銀魂是個五大三粗的男子漢,讓他去買草藥,還靠得點譜,讓他去買脂粉,還指定某一種脂粉,倒也真是爲難了他,可是隻有他的腳程快,能在時限之前趕得回來。
“唉!如果我不是時間緊迫,我也不會想讓你去脂粉店買東西!不過現在也沒有辦法,只有麻煩你去走一趟!”秦藍嘆口氣,第四次告訴給銀魂自己要買的東西叫做“無香頂級胭脂!”要的顏色是“水紅,桃紅,正紅各一盒!”
碧桃從一側走出來:“小姐,銀魂不認識胭脂的好壞和顏色,婢子家裡原來是開脂粉作坊的,對這些正好熟悉,不如我同他一道去?”
“也好!”秦藍聞言大喜,把毛貴妃所給的那盒斛珠胭脂拿了出來:“買這種顏色最上等的貢脂,無香的那種!”
碧桃接過來看了看說:“這是水紅和正紅兩種顏色各等分混在一起的,要不我各買一盒?”
秦藍點點頭:“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
碧桃走到銀魂身側,福了福:“麻煩銀魂大哥帶我去城裡最好的脂粉鋪,謝馥郁脂粉鋪!”
銀魂點點頭,卻並不看碧桃,一張臉突然漲得通紅,伸出一隻胳脯攬住碧桃的纖腰,縱身一躍,兩人便從後院跳出了秦府。
秦藍命令秦豪和秦勇兩人把淬取爐搬進去,在院子裡攤開一張竹蓆,鋪上一張細白的薄紙。
她依稀記得《紅樓夢》裡賈寶玉提過胭脂的作法,好象也不是太複雜,但是現在買的是成品胭脂,倒也不需要象書裡的步驟那般細瑣,只需要把顏色調好,再把剛纔提煉出來的精油加進去就好。
秦藍在心裡把加精油的步驟過了幾遍,只聽“咚”一聲響,黑衣的銀魂便帶着碧桃從院子上跳了下來。
碧桃可能對這樣疾速地來來去去很不習慣,她倚在銀魂的身上,臉色紅得象個蘋果,看起來身體柔軟得象一根麪條一般。
銀魂臉上毫無表情,象往常一樣面沉如水,他放開碧桃,向秦藍匆匆行了個禮,便消失在竹林裡。
碧桃站好身體,把纔買來的無香胭脂放在秦藍的面前,她一共買了四盒,明媚豔麗的桃紅和莊重嚴肅的正紅,每種兩盒。
“謝謝你碧桃!”秦藍把桃紅和正紅各打開一盒,盡數到在白紙上,碧桃從頭上拔下一隻銀簪,細細地把胭脂研成細粉,然後混勻在一起。
秦藍看她動作嫺熟,不由得有些驚異,碧桃對上她的目光,淡淡地一笑:“碧桃入府前,家裡開了個做胭脂水粉的小作坊,專門給城裡最大的謝馥郁脂粉店裡供貨。”
“哦!”秦藍點點頭,心道:難怪碧桃對胭脂水粉的顏色分得這麼清楚。
等兩盒胭脂都被研成細粉末,顏色變成正紅中夾着些桃紅,就象個端莊的女人突然飲了些酒,臉上飄起三分紅暈的時候,碧桃擡起頭來:“可以加香了!”
秦藍把水晶瓶中的精油遞給她,碧桃接過來放在鼻端一聞,閉着眼長吸一口氣!
“呵!真好聞!這便是斛珠香麼?果真帶着些海闊天空的意境!”她用銀簪蘸起水晶瓶中的精油,小心地一滴一滴地加在調好的脂粉上。
這脂粉極吸油,加好後,整個胭脂的顏色變得暗了許多,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香氣。
碧桃細細地在白紙上把胭脂和勻,到顏色均勻無二,擡起頭來:“現在只剩最後一步,要把這些胭脂烘乾!這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若是沒有烘乾,那胭脂便抹不勻,若是烘過了,胭脂的顏色就會發黑,也是不成的。”
她說着,站起身來,從桌上拿過一隻細蔑編成的白燈籠,點上後,把鋪上胭脂的白紙架在火上烘烤。她一邊用銀簪翻,一邊仔細地觀察着火候。
回頭看見秦藍站在自己身旁,碧桃笑笑:“小姐,你去睡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你放心,雖然我好多年沒有做過這個活兒了,但是手卻沒有生疏!一個人若是學會了一樣東西,以後或多或少都會想再次施展!”
秦藍看碧桃嫺熟的動作,也覺得她做得比自己要好得多,卻仍是放心不下,只在一旁陪碧桃呆着。
等到胭脂粉末變幹,碧桃把白紙折起來,倒回到胭脂盒子裡,壓壓實,分成兩盒蓋好。
“成了!”碧桃把兩隻盒子疊在一起,回身交給秦藍。
秦藍點點頭,拿過一盒來沾了些放在掌上輾成細粉,果然輕薄紅豔,香醇厚正,和毛貴妃送來的樣品一般無二。
秦藍喜不自勝:“謝謝你碧桃!”
碧桃搖搖頭:“婢子能替小姐分憂,這是婢子的份內之事罷了!小姐是個好人,婢子跟着小姐,自然想小姐能好好的,碧桃才能好好的!”
“嗯!”秦藍望着天邊漸漸露出的魚肚白,握着碧桃的手鄭重地說:“等我有辦法了,一定把你的賣身契拿回來,還你個自由之身!”
“啊!”碧桃驚喜交加,跪到在地:“碧桃不敢有忘小姐的大恩大德,一心追隨小姐,絕無二心!”
秦藍把碧桃拉起來:“你我姐妹,以後在人前你是我的丫環,在人後你我姐妹相處,不必這樣跪來跪去的!”
“嗯!”碧桃把兩盒斛珠胭脂拿起來:“小姐巴巴地做出這些胭脂來,可是要自己用嗎?”
“那裡!”秦藍搖搖頭:“你知道我平素都在不愛用這些勞什子的!這是宮裡的毛貴妃要的胭脂,一會兒便要給她送去。”
“啊!毛貴妃娘娘嗎?”
“嗯!怎麼了?”秦藍收回目光,只見碧桃的眼底掩不住的一絲驚懼的神色。
碧桃對上秦藍小目光,低下頭去:“聽人傳說毛貴妃娘娘很利害的,我替小姐擔心呢!”
秦藍點點頭:“我會小心注意!謝謝碧桃!你給我拿上次祖母新做的那件白底綠荷的衫子來,配淡綠色的披帛就好!”
碧桃如言挑了衣服,給秦藍換好,又重新給她梳了髮髻,用一隻金步搖挽住,在脣上輕輕點了一點桃紅色的胭脂。
秦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妝容淡雅,和平日裡自己素面朝天的形象比起來,顯得既正式又莊重,她滿意地點點頭,把那兩盒胭脂用一隻錦匣裝好,便聽到秦貴的聲音從翠竹院門口傳來。